短短一个月,因为同样的理由被叫来学校两次。


    就算是正处叛逆期的高中生也未必会有这么高的频率。


    郁折枝语气里的嘲弄显而易见,花落月多少有些尴尬,却也没有辩解什么,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


    办公室的门紧闭着,里面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但听不清楚内容。


    郁折枝在门口停住,敲门之前先转头问花落月:“在我进去之前,有什么要跟我先解释一下的吗?”


    被问的那个还没说什么,旁边的蔡心悦脸上不由自主地显现出几分歉疚之色:“对不起,我……”


    花落月伸手拉了她一下,打断她的话,转头对郁折枝说:“郁——郁姐你可以不用亲自来的。”


    郁折枝听着她生硬的转折,眉毛挑高了几分:“你对看到我这件事有什么不满意吗?”


    花落月低声说:“没有。”


    郁折枝:“嗯?”


    花落月:“只是总是麻烦你有点不好意思。”


    郁折枝嗤笑了一声:“真觉得麻烦,就该少给我惹点事。你是打架上瘾了还是怎么回事?”


    挖苦之余,她也把视线往另一头偏了几分。


    袁潇潇捂着脸干嚎的声音忽然间又大了不少。


    幸好这层楼周围没多少人,才不至于叫她们被人当猴子似的围观。


    郁折枝投过去的眼神意有所指,花落月怔了片刻,回想起上一次她来学校时对自己说的话。


    对于打架斗殴这么粗鲁的事情,郁折枝自然是相当不满意的。


    但对于花落月给出的理由,她初时不能理解,后来便简单粗暴地将她归类为受欺负的那一方。


    ——下一次再遇到这种事,就直接跟李助理说。


    那时候郁折枝是这么嘱咐花落月的。


    花落月听着应下来,却没怎么放在心上。


    一来她本人其实也并不提倡总是用暴力解决问题,二来,告诉李助理就约等于告诉郁折枝。


    郁总这么个大忙人未必亲自过问她的事,但留下一个麻烦精的印象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这一次是事发突然,新来的老师格外重视这起冲突,才又叫来了家长。


    打架必然是有起因缘由的。


    郁折枝嘴上挖苦着花落月,但心底其实已经认定必然是袁潇潇那边的过错。


    事实也差不多如此。


    花落月意外了那么一两秒,反应过来后,表情也就放软了一些。


    “是她先欺负我的。”


    语气听着倒比另一头那个负伤的还要委屈一些。


    郁折枝的目光在花落月的脸上定格了几秒,片刻后抬手拍了下她的脑袋,说:“我知道了。”


    明明没说什么特别的话,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莫名叫人觉得心安。


    郁折枝转头敲了下门,里面恰好走出来另一个头发散乱的女生,低着头跟在疑似母亲的中年女人身边。


    中年女人倒退着往门口走,不住地跟老师保证,说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女儿。


    女生偷偷抬头扫了一眼袁潇潇的方向,又飞快地低下头,被转过头的母亲恶狠狠地拉着从另一边下了楼。


    郁折枝让开位置,往里面看了一眼。


    同样一间办公室,但里面的老师已经换了个人。


    看脸年纪不大,戴着酒瓶底似的厚眼镜,表情紧绷着,活像是中学时代学校里古板的教导处主任。


    看见门口站着的郁折枝,女老师神情稍稍缓和了些许,但看起来仍然有些紧绷的严肃。


    “请问你是哪位的家长?”


    “花落月。”


    “郁小姐是吗?”女老师显然听说过上次的事,“上次也是你来的吧。”


    郁折枝点了点头。


    女老师继续说道:“其实这次跟花落月同学——”


    一语未尽,站在门口的花落月冷不丁地开口:“是我打的。”


    郁折枝和女老师同时转过头看她。


    花落月转过头与她们对视,冷静地解释:“我看见她们欺负心悦,我就跟她们打起来了。袁潇潇脸上的伤都是我打的。”


    女老师皱了皱眉,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对另外两人说了一句:“等你们家长过来再说。”


    说完,她示意郁折枝进门,然后关上了门。


    她们走到办公室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只要声音小一些,外面几乎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女老师请郁折枝在办公桌外面坐下来,才拉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翻出一沓照片,依次推到郁折枝面前。


    看清照片的内容,郁折枝立刻反应过来这次是出什么事了。


    几张照片上面的主人公之一都有花落月,身边的男人却都不一样。


    背景昏暗模糊,有些看不清楚含义,但结合其他照片就能猜出来是跟中年男人不清不楚的照片。


    “这是p出来的。”郁折枝看一眼便说道。


    要换做是其他人,她可能还得迟疑一下,但花落月是绝对不可能的。


    早在结婚之前,郁折枝就详细调查过她,别说跟中年男人鬼混,花落月至今二十来岁,连场恋爱都没谈过。


    而且在结婚前,花落月也在协议范围内做过各种检查和测试,比起男人,她是更喜欢女人的。


    这也是郁折枝曾担心花落月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的原因之一。


    就算真要跟那些不知底细的油腻中年秃顶男人鬼混,无非也就是为了钱,但已经有郁折枝在,花落月疯了才会去找那些人。


    于情于理,这些照片的内容都不可能是真的。


    郁折枝伸手指了指最近的那一张照片,说道:“这张照片上的衣服她只穿了一次,那天她一直跟我在一起,不可能跑去酒吧夜店那些地方的。”


    那天也是郁折枝来x市的时候,顺路给花落月捎了件新款,但尺码并不合身,只在试衣服然后去吃饭的时候穿了一会儿,回来就被郁折枝顺手丢进了衣物回收捐赠箱里。


    再考虑到外面站着的几个负伤的女生,这些照片的用意和来源不言而喻。


    看来还是上一次的招呼打得不够到位。


    郁折枝心底有些不爽,但也不想老师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事情对花落月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我知道。”女老师推了推眼镜,说道,“我以前就是学这个的。技术不过关,一看就不是专业做这个的。”


    她找郁折枝来,自然也不是为了探讨照片的真假。


    这场冲突的直接起因便是这沓照片。


    袁潇潇带着几个跟班在宿舍区主干道的宣传栏上贴这些照片,一边跟来往的人散布花落月被人包养在外面赚脏钱的谣言,结果被蔡心悦撞了个正着。


    两边一言不合就起了冲突,动手扭打起来。


    花落月其实是后到的,她一开始不在学校,后来接到同学的消息才从校外赶回来。


    等到老师到场,袁潇潇和蔡心悦两边都已经挂了彩。


    众目睽睽之下,涉事学生一个都跑不了。


    被叫进办公室问询情况的时候,袁潇潇只顾着哭,花落月却坚称是她动手打的人。


    那几个跟班的家长已经来过,大多数都是平时不怎么管女儿的,在老师这里听过一顿训,道几声歉,也未必多么真心。


    但细究起来,主谋是袁潇潇。


    上次打架事件算是各退一步,袁潇潇却并不服气,她被父亲关在家里一周时间,还克扣了零花钱,最重要的是丢了大脸,曾经校外的朋友也害怕她爸爸,主动跟她疏远了。


    再转头看花落月好像没事人似的,袁潇潇一直恨得牙痒痒的。


    新仇旧怨涌上来,袁潇潇才想出来这么个主意。


    但这主意也不是空穴来风,还是袁潇潇身边的跟班最先注意到花落月换了穿衣风格,有几套还是当季的大牌新款。


    而哪怕单单是其中的一套,理论上也不该是花落月的经济条件能够负担得起的。


    她们其实已经笃定花落月偷偷在外面做卖|身的勾当,只是找不到证据,就想到了p图的损招。


    在她们眼里,自己不过就是将“事实”稍微渲染夸张了几分,归根结底还是花落月不够洁身自好。


    但新来的老师没有像以前一样一味地偏向她们,反而一眼识破图片的真假,还拿出了过去仿佛摆设一般的学校规章制度,她们才慌了神。


    被模样古板的老师叫来,板着脸一通警告,又直接叫来家长,几人害怕被直接退学,便竹筒倒豆子似的讲清楚前因后果。


    “照片我们已经第一时间收缴下来。”女老师说道,“除了那位帮忙伪造照片的女生家长外,我们也没有给其他人看过那些照片。”


    这是最大程度地降低对花落月的名声影响。


    郁折枝挑了下眉,问:“所以老师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


    “这件事,从性质上来说很恶劣。”老师说道,“但毕竟还是学生,都还很年轻。具体如何处理还要等另外两位家长到场再好好商量。”


    起因当然是袁潇潇不对,但另外两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架,影响也不太好。


    一方罚得重了,另一方自然也得一视同仁。


    但如果就这么轻轻放过,难免有变相鼓励之嫌,说不准还有下一回。


    郁折枝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再一次感觉到了养孩子的麻烦之处。


    “那位袁潇潇的家长说现在很忙,至少要等到五点以后才能过来。”老师一边说,一边翻看了一眼面前的学生档案,“但是在那之前,我有点情况想先跟你了解一下。”


    郁折枝换了个姿势:“老师请讲。”


    老师推了下眼镜,抬头看了她半晌,才慢慢说道:“听说花落月同学之前家庭条件有些困难,就在这学期刚开学的时候,还提过申请休学的事。”


    她说着顿了顿,翻到下面一页的记录,又补上一句:“还有过一次退学申请。”


    x大作为x市唯一的本科院校,放在全国看可以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在本地找工作也是有不少优势的,花落月成绩中等,出勤正常,绝没有笨到或者厌学到学不下去的程度。


    每年的助学金名单里也都有她的名字,稍稍关注一些的老师都知道她家里的情况。


    家庭条件如此困难的学生,这一学期却没有再申请助学金和其他的一些补贴,搬出了价格相对低廉的学校宿舍,独自在外面租房。


    再后面便是袁潇潇等人用于诋毁花落月的那些理由——价格昂贵的名牌衣服开始成套换。


    那些合成照片是假的,但这些事实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


    如今又因为这些猜想闹出这场矛盾,老师想要了解清楚情况多问几句,也无可厚非。


    “老师想问她是不是真的有……”郁折枝瞥了眼照片,指代道,“这种情况?”


    老师推了推眼镜,不置可否:“我担心她被人骗去做些铤而走险的事情。”


    郁折枝反应过来,无论学生是去做些违法犯罪的事,还是在校期间受到人身伤害,学校都是要承担一定的责任的,声誉也必然会受到影响。


    当然这位老师这么问,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出于对学生的关心。


    老师打量郁折枝许久,表情还是古板而严肃的,话里的意思倒是没那么客气了:“还有,我听说花落月同学的父母都不在她身边,不知道郁小姐是她哪边的亲戚?”


    ——好吧,看来是担心多一些。


    郁折枝倒是觉得有点好笑。


    转眼之间,她这个特意跑来替花落月擦屁股的“家长”反倒成了那个可疑分子了。


    唯独这种事情,郁折枝没什么经验。


    她上学时向来是遵纪守法的优等生,至今为止也没养过其他孩子,面对老师的打探,应该怎么回应?


    郁折枝指尖在桌面边缘轻轻敲了敲,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外,才想起来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


    大概率也听不见里面交谈的声音。


    再低头看看那些被收缴回来的照片,郁折枝指尖顿了顿,对老师说道:“我算是她的……合法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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