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的这首诗歌是她这两个月来的呕心沥血之作,她能把这首诗拿到崔宿白面前,自然代表着这是她觉得自己能作出的最好的一首诗。


    语文老师说过,好的诗歌情感和文采是同样重要的。


    皎皎同世间的诗人不一样,她对花草树木没有感情,对岁月光阴也不想感叹留恋。她思来想去,觉得她还是只想为芸娘写诗。


    不得不说,皎皎的这首诗虽然短小精悍,但内容层层递进,情感抒发水到渠成。


    她第一句夸祈水郡有个美人叫芸娘,容貌是世间难得的美丽动人,第二句说芸娘不仅长得好,性格同样温柔善良。


    按语文老师的话说,前两句应当是人物描写,后两句便是情感抒发。


    皎皎第三句开始抒发自己对芸娘的依恋,第四句更是直截了当地说若是没了芸娘,她怕是不知道如何活下来,她要同芸娘永远在一起。


    崔宿白观摩这首大作,对上皎皎写满了期待的眼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许久后,他笑着对皎皎说道:“若是抹去诗名,且不知道这首诗是你写的,我看了这首诗,怕是要以为城里哪个风流多情的浪荡子看上芸娘了。”


    这是夸还是贬?


    皎皎一时分辨不出,她坐在她的小书桌前,殷殷看去:“您觉得我这次功课做得怎么样?”


    “内容与我料想大不相同,但品鉴过后,竟也觉出几分趣味。”


    崔宿白道:“文字犹且稚嫩,胜在情感直白热烈,这点比较少见。”思量片刻,他笑:“若是越地文人见了你这篇诗歌,怕是要抚掌大笑,赞叹不停。”


    燕国重礼,文人多克制,便是写诗抒情,也多以物寄情。越国却不同,越人多是多情种,他们最爱这样直接热烈的诗歌。


    崔宿白长于崔家,从小接受忠义礼信的教育影响,把慎言慎行刻进骨子里,他写的诗歌自然是同其他燕国文人类似,文可传情,却需隐晦。


    皎皎第一次听崔宿白说起别国的事情,好奇道:“越人?”


    崔宿白却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说。


    “不用管他们,”他指了指皎皎面前的书本纸张:“先练你的字罢,我瞧着才两个月过去,你的书法似乎略有退步了。”


    皎皎顿时闭了嘴,什么都不再过问——她这几个月消磨了大多时间在琢磨写诗上,的确疏于书法练习。


    这下子她对什么越国什么越人都没了好奇心,乖乖巧巧认了错,提笔开始练字。


    见她安静下来开始练字,崔宿白便也拿了一卷书开始看起来。


    七月的天气已经渐渐有些闷热,但屋旁不久前新栽种了竹林,崔宿白倚靠在塌上,倒是觉得屋内甚是凉爽。


    他看了一会儿书后放下,转而托着下巴去看窗外的竹林。


    竹叶被风吹得瑟瑟作响,竹影在地上摇曳。


    此时正是午后,院里的仆人应该也找地方去休息了,院中一片寂静。崔宿白闭上眼,耳畔是皎皎的纸张被微风吹起的细微声响。


    他原本只是想闭眼小憩,但没想到真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屋内已经没了旁人。皎皎的小书桌被她收拾得整整齐齐,桌边还放了几块没吃完的糕点。


    崔宿白掀开身上的薄锦被,问刚刚踏进书房的常青,声音微哑:“什么时候走的?”


    问的是谁不言而喻。


    常青道:“皎皎姑娘是半个时辰前走的,说是赶着回家吃晚膳。”


    见崔宿白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他马上道:“您睡着后,还是皎皎姑娘找小的要了锦被给您披上的呢。就是走了的时候她还和小的说,让小的不要吵醒您,好教您睡个安稳觉。”


    倒的确是个安稳觉。无梦,静谧,不必多想诸多事,一觉醒来后,似乎身子也轻盈许多。


    崔宿白眉头舒展开来,笑道:“倒还算知道尊师敬长。”


    这一日的心情一直不错,到了晚间同崔渠商讨事宜的时候,崔宿白面上还带着笑。


    崔渠对府中的事情当然了若指掌,称奇:“看来你还真是很喜欢那个卖糕点的女孩。”


    崔宿白道:“她有名字,她叫皎皎。”


    他笑了下:“明月皎皎的那个皎皎。”


    “可惜有点太小了。”崔渠道:“不过再养大几年,你要收了她也不是不可以。”


    “父亲不必妄加揣测。”


    崔宿白脸上没了笑。他蹙眉严肃道:“皎皎只是我的学生而已。”


    “女学生?”


    崔渠挑眉:“国君的女儿中认得字的尚且没几个,你却在这里教一个卖糕女读书认字,说她是你学生?”


    崔宿白淡声:“父亲一定要与我就此事争论个高低?”


    他看着崔渠,眼神很认真,缓缓道:“我不希望父亲再如此贬低皎皎,关于皎皎的事情,也希望父亲将来不要随意插手。”


    这下子换做崔渠不悦了:不过就是一个卖糕女,他堂堂郡守,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得?


    崔渠拿出父亲的威严,警告崔宿白:“你要纳平民为妾,我当然不会过问;可若你要再把她捧到更高的位置,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他语重心长道:“二郎,雍阳主家已经为你选定多位士族女,等你及冠后就可以从中挑一位成家。士族女子温柔典雅、血脉高贵,家族也可在国中为你带来助力,这才是崔家该娶之女。”


    崔宿白一日的好心情尽数散尽。


    “嫁娶之事,等我及冠后再议也不迟。”他不欲与生父在皎皎的事情上说太多,转而提起别的事情:“父亲,国君国相是如何看待我献上的计策的?”


    崔渠原本还想再说道儿子两句,一听他说起这事,瞬间面上带笑:“我今日正是要与你说这事。”他喜道:“国君和国相认为你此计大善,他们已经派人前往越国。”


    崔渠捏着胡子,想着国相寄来的信中对儿子的赞赏之语,不由愈发高兴:“你此计若成,殷人怕是要手忙脚乱,转头对付越人。我们大可趁他们打得两败俱伤之时,趁势收回幽平郡。”


    “此计不说必成,十之七八也有。”


    崔宿白冷静道:“越王夺其弟之位而上,名不正言不顺,他又是好大喜功之人,此时必定不会放过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而他们要做的,不过是加一把火罢了。


    崔渠唏嘘道:“有国君如此,越有亡国之相。”


    说到这个,他又想起国相寄来信中提及一事,忧道:“另有一件大事——国相说,魏王身体已大不好,魏王第三子欲与国君联手绞杀魏太子。趁魏太子替魏王在外求药在外,他已将魏太子追杀驱赶至燕越交界之地,若魏太子进入燕地,他希望国君助他一臂之力。”


    顿了顿,他道:“国君也说,越王已经先答应此事,承诺若魏太子进入越地,定不叫他活着离开。”


    这的确是大事。


    魏国如今蒸蒸日上,魏太子的谨慎聪慧又扬名在外,如果能绞杀成功这等人物,当然于与魏国相邻的燕、越两国有利。


    可是,若是不成功呢?


    燕国西面已经有殷国虎视眈眈,若魏太子登位,燕国岂不是要受两面夹击?


    “这笔买卖风险太大。”


    崔宿白思量着,眉头深深皱起:“我们不该如此冒险。”


    崔渠叹息一声:“可惜国君耳根子软,听那魏国来使说若事成,可许燕国十座城池以作回礼,他已然十分心动。”


    他看着崔宿白道:“这才是国相想让你尽快前往王都的原因,国相认为,国君甚是推崇你的文章才能,想必能把你的话听进去一二。”


    难不成还是要尽快前往雍阳?


    崔宿白静默半晌,道:“此事容我再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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