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沉的金乌恹恹地染红天际,两行新雁悠然翾飞,春风摇荡起白绒柳絮。
团儿和吉喜相携走在望云亭的石径上,轻声笑语。
吉喜提及道:“去年春日宴办的是牡丹花会,好生热闹,你可有瞧上?”
去年春日还是青盛帝末年,老皇帝那时已缠绵病榻,后宫本想借牡丹花会的热闹,冲个喜气。然而入夏后,青盛帝终究是没扛过寿关,驾崩而去。再之后就是代帝即位和如今的陛下继位……
团儿可惜地摇摇头:“我那时还跟着教习姑姑学宫规呢,每日起早落黑,姑姑可不轻易放我等出来玩。”
吉喜回忆道:“我那时还在老太妃殿里做打帘的差事,老太妃走不动了,就放我们偷偷跑出来远远瞧看。”
“呀,起雾了,”她笑着说道,“明日定是个好晴天,团儿你可得叫你家经美人早些起来按时赴宴。”
团儿闻言为难道:“我尽力而为。”
她家美人她最为清楚了,能躺下的时候绝不坐着。
吉喜毫不知情,想当然道:“若是迟了,定有内侍去你们咸池殿请人呢。”
吉喜说得也对,团儿便把话记在心头了。
待到入夜,咸毓准备就寝时,就听得团儿问她:“美人,明日的春日宴你去吗?”
咸毓毫不犹豫的两个字:“不去。”
团儿劝道:“明日宫里的主子应该都会到场,美人你若是不去,总得有个推辞的由头?”
咸毓趴在床榻上,双手支着下巴:“那就说我身体有恙?”
团儿犹豫道:“若因此引来了医官呢?”
咸毓一时陷入沉思。
她不去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整个后宫的角色们都要凑在一起了,到时候争奇斗艳你来我往,硝烟味染到她这个角落里的炮灰怎么办?
这种无聊的活动对于咸毓来说还不如留在家里睡大觉。但是团儿的话也提醒了她,如果她真被有些人留意到没在场,然后反而导致派人过来专门请她,那就也成麻烦事了。
所以……
咸毓眼珠子一转。
不如想个折中的点子?
*
春光灿烂,西海的堤岸边,荒僻得没有宫人的踪迹,草长莺飞,芦苇荡摇曳。
团儿苦着脸,在后头三两步并走跟着,急着劝道:“美人要到何处去?今日的宴席在延嘉殿办呀。”
咸毓停下散漫的脚步,脸上带着得逞的笑:“你就莫劝我啦。”
团儿哭笑不得,今日早起后美人趁她没留意,取了她的衣裳就换上,摆明了存着招,为了不去春日宴。
她虽想不通美人为何如此抗拒,但也惊讶美人为了不赴宴而生出了这么大的胆子。
咸毓笑着说:“我知道你这套衣裳还没旧,我保证今日不磕着摔着弄破口子,回去后完完整整的还给你。”
她说完后,转身往前头的溪林走去。
“哎,”团儿苦恼着小脸,“美人你分明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她赶忙跟上了脚步。
“美人你等等我!”
咸毓越走越畅快。
团儿说举办春日宴的那个什么空殿居后宫的中部位置,在她们的东边,于是咸毓出门就头也不回的往西走。
别问,问就是迷路。
经美人出门赴宴迷了路,所以就错过了时间没有到场。
如果派人来找她,那她也出门了。
而她还穿着宫女的着装,除非是认识的人,不然走在路上也不会叫人留意到。
再说了她走的这一片地界是真的荒芜,像是皇家内苑遗弃的角落,应该常年没有翻新,闲置着没多少人影,整个环境的生态都恢复了些自然的模样。
咸毓蹲在旧石乱堆的小溪边,抱着一团裙摆,兴致高昂道:“哇,团儿你看,这么小的螃蟹!”
有些小的躯壳才拇指甲那么大,有些还大一点,在溪石堆下横着走。咸毓定睛一看,发现多不胜数。
团儿站在身后,也小心翼翼地凑上来瞧看:“美人你小心点儿。”
想必美人出阁前也从未有如此不受拘束的时机,官家千金必是没了孩童时的嬉戏时光,因此眼下难免有些兴奋,对幼小的螃蟹有了宠爱之情。
团儿提议道:“美人想捉一只回去养着?”
咸毓兴奋地说道:“捉回去可以做醉蟹!”
团儿:“……”
咸毓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晴日灿烂的光彩,左顾右盼寻着什么:“得找个装的器皿。”
可是现在她们身边也没有什么可以装螃蟹的瓶瓶罐罐。
团儿也想开了,就由着美人胡闹半日吧。
她提议道:“回去怕撞上人,不如这样,美人,此处离掖庭不远,奴婢过去找相识的姑姑讨个陶罐来?”
咸毓开心道:“好呀好呀,你慢慢走,大概要多久的脚程?”
团儿回道:“快些两刻便可。”
一刻相当于现代的十五分钟,咸毓没想到她能在溪边玩螃蟹玩了快半个小时。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期待已久,一边将溪水中的螃蟹逗得爬进了石块下,一边头也不回的问团儿:“你借来了多大的罐子呀?”
四下宁静,唯有涓涓溪流水声。
咸毓的视线对小螃蟹恋恋不舍,只能空出一只手来,蹲在原地伸向后背:“小的话我们就装得少一点。”
她兴高采烈,想着回去就找酒来泡。
然而,她的手心没等来坚硬的罐壁,却摸到一抹微凉的布料——
不是宫女的衣料触感,蹲着的咸毓倏地转头,仰头迎上空中刺眼的日光。
背光的阴面,高大的身躯笼罩在她的头顶。
冷眉星目,垂着眼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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