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温启明还在试图组织语言, 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干脆朝林初叶眼一瞪,“诶你说你个女孩子懂不懂规矩, 哪有第一次见面就怼公公的?”

    “那你觉得你像话吗?”温慕远也忍不住怼他, “我倒觉得嫂子说轻了。”

    “可不是。”温书宁也没好气,“儿媳妇第一次上门你就没完没了, 你尊重你儿子和儿媳妇了吗?”

    “我……”温启明想反驳, 又找不到话来反驳。

    林初叶趁机给他台阶下:“对不起, 叔叔,是我莽撞了。如果有说得不对的地方您别放在心上,我给您道歉。”

    说完朝他举起茶。

    温软的态度让温启明反倒不好发作了,暗暗瞪了林初叶一眼, 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好了好了, 赶紧吃饭, 菜都凉了。”温书宁也趁机把话题带过,省得温启明继续不依不饶。

    温席远看了眼温启明,他显然还憋着一肚子话, 只是话头已经被带了过去, 他找不到切入点。

    但温席远很清楚,这不会是结束。

    一顿还算和谐的晚餐后, 温启明果然叫住了温席远:“你和我去一趟书房。”

    温席远知道他找他什么事,无非是要他恢复他在公司的职位,好有机会一展拳脚。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耳根子软, 爱面子,好听奉承话,吹捧一下就把对方当过命交情的兄弟,好哄也好骗, 所以他那些所谓的老搭档老伙计,项目通不过华言评估时,就爱来找他走绿色通道。

    那些人都是和他打交道多年的人精,他那点小心思太好拿捏了,按着他的喜好吹捧一番,再把项目前景一吹,温启明就飘得没边了,不管能不能做到全一口气应承了下来,让那些人觉得,项目进华言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前几年温席远还要忙学业时对温启明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如果他有能力且愿意听取别人意见也就算了,偏温启明本事不大却对自己迷之自信,刚愎自负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明明是肉眼可见的洗钱大烂片他非被忽悠得坚信是绝世好片,自己人的意见他永远瞧不上却对外人的话奉为圭臬,做事一意孤行,只要是他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没更改的可能,他底下人没办法,只能求助黎锐,再由黎锐转达温席远,最后都是温席远出面强行中断了这些项目。

    父子俩的矛盾就是在温启明的一言堂决定和温席远的强制取消中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后来温席远毕业,入驻公司以后,就彻底停了温启明的所有职务,让他没机会再擅自决定项目死活,这也成了父子俩关系恶化的导火索。

    温启明要强了半辈子,也风光了一阵,心里对自己一直是很自豪骄傲的,鼎盛时突然栽了大跟头,这于他而言是奇耻大辱,因此他迫切想要东山再起想重回巅峰证明他自己,温席远这一停相当于直接掐断了他重回巅峰的路,他自然是不能接受的。

    温席远其实是能理解他的这种想重回荣光的心理的,甚至也给过不少机会他尝试,但他性格弊端太明显,前半辈子算是走了狗屎运,也有他母亲在一旁盯着身边也还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心思的,所以风光了一阵,但现在的大环境确实不是他这种性子能驾驭的,资本搅局的时代他太容易沦为别人手中的棋子了。

    因此对于温启明一次次重回公司或者开绿灯推项目的要求他都是一口否决了的,温席远知道,温启明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偏温启明拉不只是儿子,他走过的路历过的事远比温席远多,温席远作为儿子是没资格教他怎么为人处世的。

    这一次也一样,温启明想和他进书房谈不会是想和他认真沟通,只是顾忌着林初叶在不好吵架,才想闭门谈,但谈论的结果最终也只是争吵,温席远并不想继续这种无意义的交流,因此他拒绝了他:“如果还是为着回公司的事,不必了。你丢过来的项目项目评估部会有专业的评审意见,真有那么好他们不会错过,你放心好了。”

    “已经被打回来了,都是些什么人啊。我自己的公司我就不能有一点做主权了?”温启明压着怒问,这是他不能忍的,华言是他曾经的心血,但现在,他没有一点话语权。

    温席远看向他:“我也说了,如果你真那么看好那个项目,你就以你名下的公司冠名出品试试,它一样能证明你的眼光。”

    温启明:“没有华言品牌托底它发行不出去。”

    温席远:“华言不会给烂片作保。”

    温启明:“你说你怎么就没点市场眼光?你还总说我独断专行,听不进别人意见,你还不是?那么多业内老前辈都看好的项目,每次你自己看不上就全盘给否了,你真觉得你的眼光就代表市场了?”

    得,又绕回了原点。

    温席远不想和他吵:“不是我否掉的项目,有意见你找项目评估部去。”

    温启明:“……”

    温席远已转向林初叶:“回去了吗?”

    林初叶点点头。

    温席远看向其他人:“我和林初叶先回去了,有空再回来看你们。”

    其他人都是点头的点头,叮嘱的叮嘱,热情起身相送。

    唯有温启明当下又冷了脸。

    “你们总说他辛苦,我不知道体谅他。你们也看到了,他的辛苦是我造成的吗?要不是他什么都要抓在手里不肯放权,至于这么辛苦吗?”

    他话音一落温书宁和温慕远同时变了脸,不约而同急叫了声“爸”,想阻止他继续胡言乱语下去。

    温启明却已又在了气头上:“我说错了吗?是我让他这么辛苦的吗?你们总让我多理解他,总说他当年为了这个家怎么怎么样,多么多么的不容易,是我逼他接下的烂摊子吗?没人逼的他是他自己……”

    “爸!”温慕远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林初叶担心看向温席远。

    温席远面色已淡了下来。

    他平静看向温启明:“没有人逼我,是我不自量力而已。”

    说完,他拉过林初叶,走了。

    温慕远气急瞪温启明:“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如果不是大哥,指不定你现在还在哪个牢里蹲着。”

    话完已追了出去。

    温书宁也不想再看到他:“爸你越来越过分了!”说完也急急追了出去。

    陶锦蓉直接一把推开温启明:“以后你自己过吧,别回来了,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是我儿子给的,和你没关系。”

    也跟着追了出去。

    温席远和林初叶已经上车,三人到门口时,车子已经驶离。

    林初叶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追出来的三人,她担心扭头看了眼温席远。

    温席远面容依然是平静的,一种近乎面无表情的平静。

    他没有看她,只是平静地直视前方路况。

    天色已黑,马路上已霓虹一片,车水马龙里是独属于夜色的静谧与温柔。

    “要下去走走吗?”林初叶轻声问他,这个时候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当一个人放弃学业放弃前途放弃所有生活,以一己之力扛下整个家,并将整个家牢牢护在身后,最后只换来一句“没人逼你这么做”时,这种打击是毁灭性的,一句话就可以抹杀掉他过去十年所有的努力和付出,让这一切变得可笑和没有意义。

    温席远扭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他把车停在了江边。

    下车时,林初叶主动握住了温席远手,十指紧紧相扣着。

    □□点的时间,江边公园里还到处是老人和小孩,还有穿着巨型熊猫玩偶卖气球的,就在小广场里,很是热闹。

    林初叶视线从熊猫玩偶人身上扫过,看向身侧的温席远。

    温席远面色依然平静而疏淡,人没说话,只是安静看着前方。

    林初叶也没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看旁边有过山车,扭头看他:“去坐过山车吗?”

    夜色下的眼眸晶亮而充满期待,看着跃跃欲试。

    温席远看她一眼,笑问她:“小孩子的玩具你也要尝试?”

    林初叶:“哪有分什么成人和小孩的,以后等我们有女儿了,也得带她去坐的。就当提前适应嘛。”

    温席远笑看她一眼,点点头:“好。”

    去买票时售票员看到是两个成年人还纳闷看了两人一眼,确认了一遍:“就两张?”

    说完还忍不住探头往两人脚边看了眼。

    林初叶微笑:“对,就两张。”

    说完掏出手机扫了码,接过售票员递过来的票。

    过山车是公园里专门给儿童设计的,位置不算特别大,两人坐进去都快把座位塞满了。

    系上安全带时林初叶不由和温席远互看了眼,都明知道有点滑稽,却也没下来,还是跟着摇铃体验了把儿童过山车。

    也不算多惊险刺激的项目,远远比不上游乐园。

    “可惜这附近没有游乐园。”从过山车下来,林初叶有些遗憾地四下看了看。

    温席远看她:“改天你空了陪你去。”

    林初叶点点头:“好啊。”

    温席远笑笑,却没再多言,只是陪她在一边的长椅上坐下,目光已转向江边苍茫夜色,依旧是那副平静而疏淡的神色。

    温席远不是会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人,但林初叶知道,温席远是不开心的。

    她握了握他的手,在他看过来时又微笑问他:“我想去买个冰淇淋,你想吃吗?”

    温席远往热闹的小广场看了眼:“好啊。”

    “那你等我会儿。”林初叶说,跑向小广场便利店。

    温席远看着她走进了便利店这才把视线移开。

    等了一会儿,却没见林初叶回来,只看到个穿着熊猫玩偶的人略显笨拙地朝他走来。

    温席远微微皱眉,看向便利店,又看向人群,视线从熊猫玩偶身上扫过时,只看了她一眼便转开了,转到中途时又慢慢转回来,落在她手里拿着的那根冰淇淋上。

    他视线在冰淇淋上顿了顿,移向熊猫玩偶的脸。

    熊猫玩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很高,很壮。

    温席远盯着她看了会儿,站了起身,伸手掀开了她的头套,里面果然是林初叶。

    林初叶冲他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我知道你可能不太开心,我想抱抱你,但我长得太矮了,不能像你抱我那样整个抱住你,所以想换个大点的身体。”

    她说完,上前抱住了他。

    像他安慰她时那样,整个抱住了他,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没关系的,你还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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