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青楼里的小倌,除非不服管教,屡次出逃,否则都不会轻易被纹上这样难堪的字眼。


    一旦被烙上这样的印记,这一生就注定下贱,一辈子也别想从良。


    “真没想到谢依原来是这样的人,苏、少夫人她肯定不知道,否则一定不会买下他。只要将这件事告诉少夫人,谢依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小萍讨好道。


    怪不得上辈子,谢依那么得宠,苏慕都没有一丁点纳了他意思,这种下贱的勾栏货色,就不配近苏慕的身。


    颜霁月狭长的眼尾凝在小萍身上:“这件事你先不要宣扬出去。”


    小萍伏下身:“是。”


    虽然谢依低贱,但这件事如果闹得众人皆知,谢依最多不过羞愧自尽,可最后丢脸的还是苏慕。


    毕竟谢依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苏慕领回家的,因为入赘,苏慕已经被人瞧不起,若被那些长舌夫知道领回家的谢依又是这副德行,必然少不了背后指指点点。


    如今他和苏慕和离,苏慕明显对他心怀芥蒂。


    他不能再想之前那样不顾后果肆意行事,解决谢依只是其次,最重要的事让苏慕对他改观。


    让她知道,此刻的颜霁月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他比下贱的谢依好千万倍。人的脾气可以改,但身体上的烙印一辈子都改不了。


    “少爷,主君请您去梅斋用晚膳。”花露站在门边低声说道。


    “只有我爹?”


    花露道:“还有大小姐,表小姐以及......”


    “行了我知道了。”颜霁月拦断他的话,撑着软塌上的绒枕起身。


    花露在前面提灯引路,小萍则跟随在颜霁月身后。


    人刚进梅斋,颜霁月就听见刘翠掐着嗓子似的尖利嗓音在堂屋内大笑。


    屋内灯火通明,颜主君、颜葑、颜如玉、刘翠,以及几位乡下来的长辈都集聚一堂。


    颜葑额头上还缠着纱布,眼神飘忽不定,似乎认不得人。颜主君在一旁耐心的跟她介绍族中亲族。


    仿佛那夜吵着闹着要分家产,几乎撕破脸皮的不是这些人一样,还能心安理得的坐在这里。


    颜霁月光是看着这些人心里便觉得恶心!


    “霁月你可来了,大家伙都在等你,快来做。”颜主君笑着向颜霁月招手。


    “大少爷才跟苏慕和离,不用面对不喜欢的女人,想来定然是在菡萏院里多清闲了,呵呵。”刘翠掩唇轻笑。


    颜霁月不动声色的看了刘翠一眼,眼里折射着幽幽冷光:“是啊,表姐和姨父能来我也没想到,前阵子吵着闹着要分家,喊得声嘶力竭,嗓子都快喊劈了,这会儿恢复的倒挺快!”


    刘翠笑着避开他的视线,给自家女儿夹菜,说道:“霁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那会儿大家伙都还不知道葑儿活着,只想着多为颜家出一份力,哪里是什么分家!”


    颜霁月冷哼一声:“姨父倒会粉饰太平。”


    颜主君拉过颜霁月的手轻拍:“好了好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就是就是,都是一家人,一家人。”颜如玉连忙应和道。


    颜主君继续说:“明儿个长辈们就要回乡下了,今晚是给她们践行的。”


    “是吗?”颜霁月冷淡的双眸微微眯起,举杯道:“那霁月就祝几位一路顺风了。”


    众人一起举杯,酒过三巡,那些长辈不胜酒力就先退了,刘翠也带着颜如玉开溜。


    堂上一时间就剩下颜霁月、颜葑、颜主君三人。


    颜主君放下酒杯,看了眼颜霁月:“刘翠不过说你几句,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颜霁月唇角冷笑:“那些人吵着分家的那晚何其凶险,父亲忘得了,我却忘不了。”


    “你真的是因为分家而生气,还是因为刘翠提起苏慕而生气?”颜主君一眼就看穿了颜霁月的内心。


    颜霁月也不否认。


    颜主君叹气:“当初我有心撮合你们俩,是你自己不愿意,如今和离了也好。”


    “也好?”颜霁月笑得嘲讽:“当初知道我和她和离之后,谋划着毁约绑住苏慕的人是谁?这句‘也好’您是这么说出口的?......哦,姐姐回来了,颜家有人继承了,自然是皆大欢喜了。可您别忘了,若不是苏慕,姐姐怕是十年后才能回来!”


    “你——”颜主君怒的砸了杯子:“好啊,好啊,你胆子肥了,敢跟我顶嘴了!是我让你跟苏慕和离的?还不是你自己!”


    颜霁月抿着唇,死死攥着拳:“对,是我。”


    重生之后,他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点回来,莫名其妙的就签下了那封和离书。


    他后悔的要死,时常在梦中梦到签下和离书的时候。


    看着还没有重生的自己,干脆果断的签下和离书,他站在一旁心痛如绞,撕心裂肺的狂喊,可梦中的那人听不见他的声嘶力竭,直到梦醒,泪水浸湿了枕头。


    “既然是你自己愿意和离,那你跟我发什么火?滚回你的菡萏院去!”颜主君怒道。


    颜霁月拂袖而去。


    “站住!”颜主君突然喊住了他。


    “父亲,还有什么事?”颜霁月没有回头冷冷开口。


    “既然你已经跟她和离,就不要再想着苏慕了。我听说她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俊俏的少年郎,你也该为自己的未来谋划谋划了。”


    颜霁月的指甲深深刺进了肉里:“所以爹的意思?”


    “等过段时间天气晴了,我会举办一场赏花会邀请城中少爷小姐以及青年才俊,对了,那个沈玉雪你之前不是很喜欢吗?也会把她请来,你们正好见一见,然后——”


    “然后将我这个累赘赶紧嫁出去对不对?”颜霁月眼中带泪,悲愤交织:“以前你以为姐姐死了,你怕我嫁了人,儿媳侵占家产,不顾我的意愿,让苏慕入赘。现在姐姐回来了,你又想马不停蹄的把我往沈玉雪怀里推,好为姐姐以后铺路。”


    颜主君气得怒道:“胡说八道!我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你是为我,还是为姐姐?”颜霁月掩饰不住的悲伤,似笑非笑:“我知道,咱们这个家只是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快要入不敷出。所以我得赶快嫁人,最好是沈玉雪,沈家有钱...你要用我来填这个窟窿,为姐姐前程谋划。”


    “胡说!胡说!是谁教你说的这些混账话,小萍?花露?”颜主君气得直咳嗽,不停跺着拐杖:“凌华,把那两个拉出去给我打!”


    “不必,没人教我。”颜霁月目光沉沉,眉宇落寞:“只是赏花会我也不会参加,沈玉雪我也不会见。”


    颜葑看着不欢而散的父亲和弟弟,还有些蒙圈,自己被一家农户救起,正跟农户家的小儿子果儿暗生情愫,突然冒出一堆人来,说她是什么颜家大小姐把她领回了家。


    “葑儿,吓着你了是不是?”颜主君看着颜葑发懵的表情心疼无比。


    颜葑摇摇头:“爹,我没事,你跟霁月吵架了,还是劝劝他好。”


    “不用劝他。”颜主君温和的笑道:“男子生来就是要嫁人的,等你以后娶了夫郎,自然会有女婿收拾他,到时候他就知道在这个家里他已经不是少爷,是外人啦。”


    凌华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心里凉凉的。


    出了梅斋,小萍和花露一直缩在颜霁月两步之后,都知道颜霁月刚刚和主君吵了一架,两人的头恨不得埋到胸口,不敢抬头触了霉头。


    “小萍,花露。”颜霁月脚步猛地一停。


    小萍和花露两人来不及收腿,撞在了一起。


    小萍爬着上前:“少爷有何吩咐?”


    “你去给我办件事。”


    *


    “爹,这碗鸡汤真是苏姐姐给我的?”苏醒后的林小杏捧着手里香气逼人的鸡汤,欢喜的不能自已。


    “爹还能骗你?昨晚儿就送来了,但那时你还昏迷着,只能等你醒了再热了喝。”杨叔说道。


    “既然是苏姐姐送来的,那我一定要都喝了。”林小杏大口喝着鸡汤。


    杨叔颇感欣慰:“我瞧着最近苏丫头对你比之前上心多了。”


    “真的吗?”


    “你没察觉出来吗?”杨叔笑道:“你想想她没有入赘颜家之前,除了刚刚租房时来过咱们家,其他时候哪次不是你亲自上门给她送东西?但这回不一样了,又是给糖果,又是送鸡汤的,我觉得她怕是心里有你了。”


    林小杏激动地坐了起来:“爹爹你真的这样觉得?”


    “哎哟慢点慢点,大夫说了你得躺着不能动。”杨叔赶紧把林小杏给摁回床上去:“你瞧你生病了之后,她还主动来看过你呢,说心里没你,我是不信的。估计是在颜霁月那里受了气,知道娶夫要娶贤了。”


    林小杏羞的直拿被子遮脸:“要真是这样,等我好了,我就去见苏姐姐。”


    “见到她说什么?苏姐姐你娶我吧?男儿家的脸还要不要啦。”杨叔安抚道:“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伤。”


    林小杏点点头:“知道了,对了爹,小梅呢?”


    “小梅出去玩了,昨晚上我拿藤条狠狠瞅了她一顿,今儿早上起来还哭呢。”


    林小杏拉着杨叔的手:“爹,别怪小梅,其实都是我不好,没看到脚下的靑杏子,好巧不巧就踩了上去,这才......你说怎么就这么奇怪,我明明看见脚下空空的啊。”


    杨叔叹息:“唉,都过去了,说起来还多亏了谢依扶你回来,等你病好了可得好好感谢他。”


    “是啊,就是不知道等我病好了之后,他有没有回大漠。”


    “小杏,做爹的说句自私的话,虽然谢依救了你,但爹也真心希望他能早点回他该回的地方去,他长得太好看,总待在苏慕身边难免让人把持不住。”


    林小杏低下头:“我明白的。”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即便是恩人,但一直跟心上人同住一个屋檐下,难免也觉得醋意难忍。


    “你瞧那些常去勾栏瓦舍的女子,哪个有苏慕这样踏实的性子,你放心,等你好了我自会托人给你做媒的。”


    林小杏摇摇头:“不行,爹你得快点。”


    “为啥啊?你就这么急啊。”杨叔打趣道。


    “爹!”林小杏红了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着过几天府试的成绩就下来了,苏姐姐若是没考上还好,若是她考上了,她就成了秀才,城里好多男子都想嫁,那时我就攀不上她了。”


    “对啊!”杨叔一拍脑门:“我怎么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倦城不大,又天高皇帝远的,二十年才出一个举人,能考上秀才吃上公粮就已经高人一等了。


    “你乖乖在家躺着,我这就去找认识的媒公商讨商讨。”杨叔连忙披上外衫,并将门从外头锁上。


    不满青苔的青石板又湿又滑,杨叔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一抬头,忽然看见苏慕熟悉的红衣在转角处一闪而过。


    杨叔好奇的跟了上去。


    只见苏慕面前站着一位小厮打扮的男子,模样倒也俏生生的。但苏慕神色凝重,不像是私会打情骂俏。


    杨叔将耳朵贴了上去。


    “是谁让你来的?”苏慕问。


    小厮笑道:“苏姑娘我家主人自从您上次买了谢依之后,心里便一直觉得过意不去,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你。”


    “什么事直说就行,何必弄得这么神秘。”


    小厮笑了笑,贴近苏慕道:“我家主人让奴给您带句话,您买下的谢依其实根本不值20两银子,他因为水性杨花,不守男德,勾引前任主子,所以胸口上被烙下了‘淫’字,比勾栏院里最下贱的贱类都不如。”


    杨叔一瞬间捂住了嘴,惊愕无比。


    真没想到,那个谢依看起来干干净净,最是温柔和善,谁知私底下竟然这么肮脏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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