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小伙伴们下班,又看到家里亮着的灯。
当然这也不稀奇。
开店以后,沈丽姝他们再收工,就不用浩浩荡荡带上工具和现金回家了,下班前只要把东西整理好,门窗上锁,留沈三伯和沈四伯值夜班。
在这里做生意久了就知道,这条街的安全等级也挺高,毕竟汴京人都知道,这条街的掌柜们每天做的都是大生意,门庭若市,一看就知道赚得盆满钵满。
对以偷鸡摸狗为生的人来说,这里随便挑一家都是大肥羊,够他们吃喝拉撒好几年,很难不把他们列为目标。
不过天子脚下的基层公务员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也在努力维持社会安定,虽不可能面面俱到,至少目标比较大、商业繁荣的区域,衙门也会重点关照,加派人手巡逻保卫。
加上能在京城站稳脚跟的商户们,其背后各有靠山,就连沈丽姝他们这种看似无权无势的新人,都不声不响抱上了赵姓大佬的腿,足见里头的水有多深。
这就导致了大型黑组织忌惮他们背后的靠山不敢轻易出手,小毛贼们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能力又有限,轻易难以得手的局面。
另外,邻居们也都知道防贼方面他们最好抱团取暖。商场上大家是竞争对手,尔虞我诈明争暗斗,面对盗贼他们却是利益共同体,因为一但有人在这里尝到甜头,养肥了某些人的胃口,以后大家都可能成为受害者。
因此在有盗贼关顾这件事,整条街都秉持着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原则,有人求救都会及时过去帮忙。
沈丽姝他们搬过来之前就发生过一回,据说是几个初来乍到的混子不信邪,觉得自己一帮兄弟身强力壮,打家劫舍无往不利,就随机挑了一家店下手,半夜溜门撬锁进去准备洗劫,不想那店里值夜的人虽然不多,声音却洪亮如钟,那一嗓子“有贼”宛如石破天惊,周围邻居纷纷拎着棍棒赶来,把人堵在门口,好一阵棍棒捶打。
衙门官差再晚到那么十分钟,估计刚好能收尸。
那次抓贼事件,大概在某个圈子的影响不小,整条街风平浪静了大半年,以至于沈丽姝他们到来后,顶多或听到或自家也出现点顺手牵羊的小意外,至今还没有遇到大型失窃事件。
这让小伙伴们对附近治安有了信心,营业额和个人的贵重财物,也越来越放心的留在店里。
收工后不用把大笔现金搬回家,加上大家成天组团行动,就算是深夜赶路,人多势众他们仍是安全的,如今并不需要沈家旺特意守着时间去接他们回家。
但不管每天多晚下班,沈家旺和沈徐氏夫妻,总会留一个人守着灯,直到他们平安到家。
因此看到家里点灯并不奇怪,真正让沈丽姝意外的是,爹娘今天大半夜双双不睡觉的坐在客厅。
仔细看,夫妻俩的衣服头发也一丝不苟的穿戴整齐,不知道是一直保持这种状态,还是估摸着他们的下班时间,特意提前收拾好的。
不管那种情况都挺莫名的,有种古怪的仪式感。
沈丽姝也不跟父母玩猜猜看,开门见山的问,“爹娘,我回来了,今儿这是怎么了?”
大闺女回来,沈徐氏习惯性想要起身相迎,却被丈夫搭着肩轻轻摁回了凳子上。
沈家旺亲自上前迎接闺女,昏暗的烛火都遮不住他满脸的红光,口中更是喜气洋洋的道:“姝娘,你又要当阿姊了。”
毫无准备的沈丽姝确实愣住了。
刚穿越那阵子,看着满地上串下跳、人嫌狗厌,以及亲娘怀里一言不合就哇哇大哭的弟弟们,她还常常发愁,就咱家这条件,父母还指望着多子多孙多福气,半点没有优生优育的意识和打算,就这么无节制的生下去,保不准哪天她连饭都吃不饱了。
于是穿越后的沈丽姝学会第一个道理,靠父母不如靠自己,开始抓住一切机会搞钱,争取自己吃好穿暖的同时还能反哺一下父母,帮他们分担一点点养弟弟妹妹的压力。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她的事业出乎意料的成功。
随着做出一点点成就,大弟二弟被送回镇上读书,家里只剩她和小弟两个儿女,以及之后小伙伴们也都陆续搬去宿舍居住等等,这几次事件节点,沈丽姝都以为生娃狂魔的父母会很快传出好消息,夫妻俩却始终毫无动静。
沈丽姝搬砖也很忙的,起初还能偶尔抽空关注一下,时间一长就彻底把这茬抛之脑后了。
万万没想到,“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剧情上演在他们家,在她都接受了可能不会再有新的弟弟妹妹的设定后,徐女士哐当一下突然怀上了。
要说沈丽姝毫无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该来的总会来,她那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也没有白费。
沈丽姝甚至飞快想了下,徐女士肚子里的小家伙还挺会挑时间,至少比哥哥姐姐们都鸡贼,知道等家里情况大好后出现——但凡它早个一年半载来报道,都不会有这么舒坦的日子。
毕竟小家伙出生之前,他们应该差不多完成买大房子、简单装修布置、搬家安居等一系列工作,新成员出生就在豪宅,这运气绝了,还真是打从娘胎里就知道享福的聪明孩子。
不服不行!
沈丽姝当即在爹娘期待的目光中,换上了喜出望外的神情,两步上前对跟老爹一样喜上眉梢的徐女士嘘寒问暖,“什么时候的事,娘的身子可还好?”
沈徐氏看着蹲在脚边紧张关心自己的姝娘,不由得想果然闺女才贴心是小棉袄,旁的人只会忙着恭喜好消息,或是祝福她早生贵子,只有闺女来不及问肚子里的孩子,最关心她好不好。
倍感熨帖的沈徐氏索性拉起姝娘的小手放在小腹上,仿佛要用行动来表示她一切都好,还不忘温声解释了一下经过,“娘没事,只是刚好隔壁大胖拉了几日肚子,他爹娘不放心,请了临街的小孙大夫过来看看,我想着葵水迟了大半个月没来,不如请大夫顺道也帮我摸脉。小孙大夫说肚子约莫有一个半月,月份尚浅。换成第一次开怀的妇人可能还要隔阵子再请大夫把一次脉,但我生了你们姐弟几个,娘心里都知道八/九不离十,请小孙大夫把脉不过是个保障。”
沈丽姝在心里掐指一算,她娘差不多怀了一个半月,那岂不是在七夕前后怀上的?
好家伙,她和小伙伴们几个节日都忙得脚不沾地,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半用,她爹娘居然有心情在家过情人节,还“玩”出了人命?
沈丽姝只觉得猝不及防又被喂了一嘴狗粮,略撑。
不过比起别人家的父母有了钱就出去花天酒地,她爹娘这样只热衷造人运动也还好,沈丽姝可不想她辛辛苦苦搞事业,最后搞得家里鸡飞狗跳。
乱七八糟想了很多,沈丽姝面上却丝毫不显,一本正经的说,“这么说,弟弟/妹妹应该在明年四五月出生?刚好那两个月不冷不热,娘和宝宝都不会太难受。”
她掐指一算得出的预产期,到把沈徐氏惊住了,“姝娘怎知弟弟/妹妹在四五月出生?”
“书上不是说怀胎十月?那从七月算起,差不多五月份。”沈丽姝胡说八道,“我记得二弟和小弟出生,好像都没有在娘肚子里待满十个月的,娘还说我们姐弟几个都是顺顺当当的足月出生,那这一次弟弟/妹妹多半也要提前生,明年四月就差不多了吧。”
她说得随意,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用心”,却把面前的夫妻俩感动得无以复加,沈家旺堂堂七尺男儿,眼睛里都快要泛起了泪花了,满是动容和骄傲的看着他们的好大儿,“街坊邻居成日的夸你越长大越懂事,相貌、气度、能力和性情统统没得挑,也说你持家有风,照顾和教育弟弟们耐心细致,很有长姊如母的风范,可他们哪知道,我们姝娘从小就有长姊气概,小弟就不说了,你娘怀二弟的时候,你比如今的大弟还小呢,小小年纪又懂事又能干,不但帮你娘操持家务,照顾弟弟,你娘坐月子时也是你忙前忙后照顾,最难得的是不但牢牢记得弟弟们的生辰,甚至连你娘怀他们的日子都记在心里了——爹如今都不记得这个了,真是惭愧。”
沈丽姝:……
倒也没有这么夸张。
那个时候她还没穿过来,记忆中的小姝娘的确也很懂事,比她小时候强出几条街,但是放在这个时代也算正常范畴,至少街坊邻居的女孩,以及同为家中长女的表姐堂姐们,基本都点亮了这些技能,小姝娘甚至不算其中最出色的。
老爹现在罔顾事实,把她吹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真不知道他心里给自己加了多少滤镜。
当然沈丽姝也知道,起因是她自己不小心把牛皮吹大了,难得有点心虚,便没有接茬,而是火速转移了话题,“咦,娘的腰还是这么纤细平坦,完全看不出来里面有弟弟/妹妹呢。”
沈徐氏嗔了她一眼,“你爹刚还夸你,这就犯傻了?弟弟/妹妹也要慢慢长大的,哪能一说有了就让你摸出来。”
嘴上说着好大儿犯傻,沈徐氏眼角眉梢却满是母爱的慈祥,沈家旺同样笑得宠溺,给闺女科普起来,“你娘这身子的确比旁的妇人瘦弱些,因而怀你们姐弟的时候,肚子都不会太大,约莫六七月以后才开始显怀吧……”
老爹说起媳妇的怀相情况就侃侃而谈,可见每怀一胎,他私底下都没少摸妻子的肚子。
沈丽姝猝不及防又被秀了一脸。
狗粮实在吃够了,她搬了一天砖也挺累的,沈丽姝准备撤了,只是看爹娘今天颇为多愁善感、比平时更容易被感动的样子,她没忘记把话圆得漂漂亮亮:“娘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能再累着自己,还是早些回屋休息吧。”
沈家旺闻言也点头附和:“孩子说的对,你先回去睡,别累着自己。”
沈徐氏被丈夫和闺女这般关心紧张,心中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满足,也就顺着他们的叮嘱,起身慢慢回了主卧。
沈丽姝见状也打了个哈欠道:“爹帮我打下水,我洗个澡再休息。”
“也好,你先沐浴更衣,待会陪爹去给你爷爷上柱香,告诉他老人家这个好消息。”
沈丽姝:……
敢情老爹大半夜衣冠整齐的坐在这里等她,最终目的是要拉她一起跟天上的老爷子烧香报喜?
真不知道老爹这算是传统,还是不传统。
说不传统吧,老爷子去世这么多年,他还谨记多生孩子的遗愿,并且家里遇着什么好事都不忘给老爷子的排位上一炷香,敬一杯酒。
可是说传统呢,她印象中好像没有女孩随意给祖宗烧香的规矩。怎么说呢,在她上辈子,还能听到高考女状元、奥运女冠军等成功人士被家中破例,往把名字写进族谱并进宗祠跪拜的殊荣,可见这方面有多严格。
她爹这行为放在当前环境,不仅不讲究,恐怕还有些叛逆。
如果沈丽姝是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发现自己得到的重视和殊荣比兄弟们还多,她应该会十分激动,备受鼓舞,从此越发努力向上,不辜负父母的期许和自己沈家长女的身份。
但偏偏沈丽姝是红旗下长大的好青年,上辈子甚至和好朋友一块去登记了遗体捐献,死了连骨灰盒都不想要,她就不是会在意这些虚名的人,完全不吃老爹这套,还在那小声逼逼,“这种喜事,没必要特意等我回来,您应该第一时间告诉爷爷的。”
“那可不行,爷爷最喜欢的还是你,你跟爹一块上香,爷爷在天之灵肯定更加欣慰。”
沈丽姝:这个理由她服气。
于是最后洗完澡出来,沈丽姝在老爹的要求下特意穿戴整齐,然后跟着他恭恭敬敬给老爷子上了香。
尽管过程有些抗拒,在老爷子牌位前祈祷的时候,沈丽姝还是很虔诚的,如果人死后真的有灵魂,希望老爷子多多照顾小姝娘。
她其实并不确定原来的小姝娘是跟她互换灵魂了,还是在她穿来之前就病入膏肓咽气,毕竟这是个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小孩子抵抗力又不强,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不过礼多人不怪,不管小姝娘是不是和老爷子他们团聚了,求一求总不会出错。
搞完迷信活动,沈丽姝终于可以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亲娘怀孕,沈丽姝也不是只会说好听的话表示关心,她也准备为徐女士做一些事情,比如提前把请阿姨的计划提上日程。
她早前就在想这事了,也跟爹娘说过几回,可每次都被徐女士有理有据的驳回。
主要是自家缝补衣服,洗衣服被子,甚至是给员工宿舍烧水打扫卫生等工作,陆陆续续都外包出去了,沈徐氏每天除了帮她承担一部分质检和管理工作,另外就是做饭,简单收拾下家里卫生,以及照顾小儿子,偶尔陪孩子他爹出去应酬,这些对于家庭主妇而言根本就不算干活。
沈徐氏甚至直接对闺女说,她除了嫁给孩子她爹的头两年,这么多年,也就最近几个月最轻松满足的了,看看街坊邻居、姐妹妯娌们,自家日子好得她自己都有点心虚,简直无一处不舒坦,很不必再折腾。
话都说到这份上,沈丽姝也不好再坚持,毕竟日子是自己过的,不用管别人看法这种话,也不是什么标准原则,它只适合用来劝自己,而不是拿去要求别人。
尊重物种的多样性,她娘显然就是那种活在外人评价中的类型。
沈丽姝当时想,她娘还是工作量太少,日子太闲了,才那么在意旁人的想法,等明年他们换了大房子,光收拾屋子就够累的,到时候恐怕都等不到她旧事重提,她娘自己就迫不及待把阿姨请回家了。
嘿,那时就让徐女士自己掏请阿姨的钱,反正她有钱。
但现在嘛,家里有条件,总不能让她冷眼看着“高龄”怀孕的亲娘一边养胎,一边带小儿子,同时还要伺候他们一家子——在这个三十多就可以当奶奶的年代,沈徐氏现在还真算得上是高龄产妇了。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她在这个时候提议请人来家里做工,传出去就不是她娘有了钱飘了,连为人/妻为人母最基本的事都干不了,人们要议论也只会说她孝顺,她爹体贴。
果然沈丽姝第二天抽空找父母商量这个,沈徐氏看似犹豫不决,眼角眉梢却都写满了欢喜,沈家旺同志更是举双手双脚赞同,并特意挤出时间陪她去了趟人才市场。
沈丽姝往口中的人才市场,其实是一间牙行,用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大型中介公司,业务面广到衣食住行都有涉足,员工招聘业务也在其中,并且这里有两种“招聘”方式,租和买。
是的,到了牙行,所有一切都是货物,全都可以进行交易,包括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不过这里毕竟是封建社会,无论是糟粕还是精华,都是沈丽姝无力改变的社会现状,她选择捂上耳朵。
她跟父母商量过,一直认为“租”两个分别擅长照顾孕妇和做饭的老妈子回家就可以。
令人意外的是,这种方式竟然是主流,至少在京城,租赁比买奴仆的人多,也更方便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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