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侧的钟齐海瞬间失了笑容,踢了踢紧跟在她身后的奴隶——脱里。脱里也不反抗,曲着身子跟在她身后,甚至不敢抬眼直视她。
赛布继续在一旁添油加醋:“父汗,我们绰罗斯部有那么多好女孩,他绰罗斯景晖偏要纳个清国女子,这不是成心与您作对吗?”
噶尔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景晖只听见他淡淡问道:“阿晖,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景晖拱手恭敬地道:“大汗,当日我刺杀康熙,身负重伤,便是她救了我,所以我一定要娶她。”
“她一个清国人会救你?”噶尔丹身侧的阿努不解地问道。
景晖淡淡一笑:“这小丫头心地善良,不忍见我死去,所以才救了我。可敦,听闻您当年也救过大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只能将自己许给她了。”
阿努听后心里一惊,她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钟齐海,她已经转身离开了。作为母亲,她自然明白自己女儿的心意,但她也是看着绰罗斯景晖长大的,她知道他不可能会喜欢上自己的女儿。一个从小缺爱的孩子,不会喜欢强势的草原公主。
阿努扶起跪在地上的韫欢,她们站在一处,阿努居然也比她高了一整个脑袋。阿努牵住她的小手,含笑问她:“姑娘,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愿意跟在阿晖身边吗?”
明明是一个能舞刀弄枪、行军打仗的女子,此刻和她说起话来竟也柔软得像一汪清泉。
这个节骨眼上,她就算说不愿意也无济于事,这边不可能会放自己回大清。如果情况更糟,也许她真的会再次落到赛布手里。
他说得对,在这边,只有留在他身边反而安全些。
韫欢思虑过后乖巧一笑,点了点头。
阿努也跟着笑了,扶起了景晖,将他们二人的手放到了一起,又对韫欢道:“姑娘,阿晖小时候吃过很多苦,未曾得到过双亲宠爱。他长大后也不曾对女子上心过,如今他既选择了你,希望你好好待他。”
韫欢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阿努接着劝噶尔丹:“大汗,阿晖身边一直没人伺候,难得他遇见了一个喜欢的姑娘,你就成全他们吧。”
噶尔丹眉头微皱,瞧了一眼韫欢,身量娇小,确实是个美人,目光纯净,也不像是清国派来的细作,之后才点头道:“你既喜欢她,便把她留在身边吧。”
景晖牵着韫欢连声道谢。
赛布在一边气得攥紧了拳头。
…
暮色深沉,韫欢一个人坐在毡帐里发呆。
景晖去参加晚间的宴会了,她不喜欢和绰罗斯部的人在一块,在宴会上坐了一会儿便寻了个由头回来了。
只是,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他都明着宣布要娶她了,她必须得赶紧逃出去。
不然只怕清白不保,这个时代的女子失去了清白就真的失去一切了。她还是个皇宫里的公主,不知道身边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毡帐外,扮成绰罗斯士卒的任舫引开了守在门户的阿尔斯楞,放了一支飞镖进来,上面绑着一小块明黄色绸缎。
飞镖插在了毡帐里的木架上,韫欢拿下后掀开帘子一看,门外一个人也没有。
她合上帘子,取下绸缎摆开看了看。
上面用篆文书写着几个大字:刺杀绰罗斯景晖。
这篆文,分明是她阿玛的笔迹。
康熙在太子小时候曾亲手教他写小篆,她因为从小和太子走得近,耳濡目染,便也在这个时代学会了这种字体。
韫欢摸了摸这段明黄色绸缎,确实是紫禁城里才有的材质。
她心里怦怦直跳。
帘子外有人询问:“哈敦,台吉说您在宴会上不曾用膳,命我送些点心过来。我可以进来吗?”
韫欢惊得赶紧捏住手里的绸缎,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将这枚飞镖和密信藏到了床榻底下。
她收摄好心神,道:“进来吧!”
乌仁娜动作娴熟地将食盒里的点心一一摆在了韫欢面前的桌案上,之后不动声色地退下去了。
摆着的,居然又是大清的点心。还有之前她在赛布的小厨房里做过的枣泥山药糕。
韫欢心尖微微一荡。
如果真的是父亲的密信,那他应该已经知道她被人掳到了这里。可他想的不是如何救她,而是充分发挥她在这边的利用价值。
韫欢摇头苦笑。
这就是她在这边一直珍视的亲情吗?
那日在平顶山,她的父亲选择抛弃她那一刻起,她就应该明白,她只是一个养女,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女儿。
又是让她刺杀绰罗斯景晖。
当日得知他就是刺客时,她确实想杀他。可是她知道,自己肯定下不了手。
她心里涌上一阵酸涩,眼睫下已经湿润。
毡帐外,被人灌了太多坛酒的绰罗斯景晖踉跄着进来了。
一身浓郁的酒气,平时俊秀的脸上泛了些红润。
他一进来便朝韫欢这儿赶来,见桌案上的点心没怎么动,便问她:“怎么了?这些也不合你胃口吗?”
韫欢不禁站起身,想趁机溜出去。
男人拽过她纤细的胳膊,自己坐在了她方才坐过的凳子上,拉着她坐在了自己的一只腿上。
喝醉了的他说话也不太利索,脸上红扑扑的,竟有些像小孩子:“小公主,不许逃。”
他身上酒气太重,实在熏人。
韫欢轻轻推开她,从那股浓郁的酒气中逃了出来:“我不逃,我去焚香,去去你身上的酒味。”
景晖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有酒味吗?我才喝了十坛而已。说了比酒量,他们都拿酒杯喝,就我拿坛子喝。”景晖说着,打了一个酒嗝。
那股酒气熏得韫欢快吐了。她在他的帐篷里胡乱翻着,这里倒是有个焚香用的小香炉,却没有香料。
韫欢又翻了翻旁边摆着的木架,一掀开帘子,发现这架子上摆着的居然全是汉人的书籍。
《诗经》、《楚辞》、《史记》、《汉书》……
想不到他居然还看这些,而且这个书架还特意拉上了防尘帘子,可见他十分看重这些。
几卷《史记》旁边摆着一个紫檀木盒子,带着一点香味。
韫欢拿出来闻了闻,只闻出里面有一点栀子的清香。
她打开紫檀木盒,里面是一些可以焚的香料。
也不知道是些什么配方,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她在这儿快被熏得不行了。
韫欢取出一点香放到了香炉里,点燃了。
一股混着栀子清香的香味迅速在帐篷里蔓延开来。
撑在案前的景晖随手抓了几块枣泥山药糕到嘴里,想早点醒醒酒。
一股不知名的香气直接钻过来,他感觉整个人更加燥热了,比刚刚喝了酒还难受。
自心头涌上一股无名火。
他缓缓抬头,看向书架那侧立着的娇小身影。
韫欢正立在架子前看他的书,她也觉得今日晚间似乎比平时热些。
韫欢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只当是这件楼兰裙子太厚了。
这一侧,景晖恍惚得已经看不清立在书架前的人。只觉得那人仿佛在向自己招收,娇声唤着他的名字。
“韫欢!韫欢!”景晖起身,几步迈过去,自韫欢身后伸出双臂抱住了她,两只胳膊紧紧将她禁锢在其中。
韫欢一愣,手里捧着的《史记》落了下去。
身后的男人浑身发烫,紧贴着她的胳膊和胸膛都是滚烫滚烫的。他垂首,吻在了韫欢的左耳垂处,嘴唇也是炙热的。
韫欢心里明白,如果一直留在这边,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可是,他居然就这么……急不可耐了吗?
韫欢一脚踩在他宽厚的脚背上,他却无关痛痒一般,继续啃着她的耳垂,喷出的气息钻进了她的脖颈间,还混杂着酒味儿。
男人显然还不满足,打横抱起了她,往榻那边走去,放下了她。
韫欢心中惧怕,对他吼道:“绰罗斯景晖,你说过你要当君子的。”
这话在景晖听来却像是在唤他“大哥。”
他心里也纳闷,小公主不会对他这么客气,今天怎么跟变了性子一般。不停地叫他“大哥”。
男人像一只猛虎,已经扑过来了。
韫欢退到床头后跳了下来,身后的人轻而易举地将她拽了回去,又压在了她的身上。
重的像石头,韫欢推不开他。
神志不清的景晖胡乱吻着她茉莉花般的脸颊,忽然间吻到一股夹杂着咸味的液体。
他揉了揉眼睛,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儿已经泪眼婆娑。
身上燥热,脑袋还疼。
景晖捶了捶自己的脑后,自己站起身,在脸架边捧水洗了一把脸。
帐内香味旖旎,勾人心魄。
他看向那个鎏金小香炉上袅袅升起的青烟,似乎回过神来,问她:“韫欢,你方才焚的什么香?”
韫欢抱着自己坐在了床角,像只受惊的小鹿,听了他的话后指了指他的书架:“是从那里拿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香料。”
景晖又捧了一把水浇在了自己脸上,似乎清醒过来。
是那个老板娘店里的香料。
景晖无奈地捶了捶自己的额头,端起脸盆,泼在了香炉上,被泼灭之前,还有几缕青烟钻出来。
韫欢不解:“你在干什么?”
景晖收拢住心神,按捺住自心头涌起的那股无名怒火,对她道:“韫欢,别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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