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府邸灯火,陆荣看见一盘小白菜,并不多么特别。


    但架不住陆霜霜的热情催促。


    陆荣拿起筷子夹了一撮,十分干脆地塞进嘴里。


    与此同时,宁阳相府碧桐院,趴在躺椅上看话本子的江苒收到新的系统提示:【当前食客好感值,-1w,+60】


    江苒:?


    咋还又负又正的呢?系统报完也懵了一下。


    姜雪楠是不是?!


    ——好感值达到5w后可解锁查阅权限,当前累计好感值1.6w。


    江苒直接不理系统了,继续看话本。


    这边陆荣神色没什么变化,呷了一口凉茶,评价道:“味道不错。”


    随即起身,准备回屋换身便衣。


    可他起身后没走两步,忽觉头晕目眩,视线模糊。


    再能看清事物后,陆荣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奇异之地,仿佛是遍布荆棘的幽暗密林,又隐隐有灯火闪耀,诡异而光怪陆离。


    不仅如此,近在咫尺处还有一只纯白色的小兔子,以及一头凶神恶煞的大黑狼。


    眼见黑狼张开血喷大口,就要咬死兔子,陆荣条件反射地一脚踹飞了黑狼。那黑狼滚了一圈,猝然腾起,转而朝他恶狠狠扑来,尖锐的爪牙就要撕碎血肉。


    陆荣身形一闪,轻松躲过黑狼的扑袭,手臂格挡的同时,右手一拳砸在黑狼头部,瞬息之间将这凶猛野兽扑倒在地,扼其咽喉。


    少年的手臂苍劲有力,黑狼一时间没有挣开,旁边的小兔子吓得吱哇乱叫。


    就在陆荣准备再来一拳时,忽然看清自己扑倒在地的不是黑狼,而是萧晋。


    吱哇乱叫的陆霜霜已经吓哭了。


    陆荣:“……”


    萧晋抱头声音艰涩:“将军您这是?”


    “许久未切磋,你退步了。”


    陆荣心中大为惊骇,但面上稳得一批,收起膝盖后一把将萧晋从地上拉起,若无其事地拍人肩膀:“以后多练练,才能更好地保护小妹。”


    萧晋手足无措一脸懵逼:“是,将军。”


    方才他见陆荣走了两步,神色不对劲,以为主子身体不适,就赶紧上前查看,小小姐也凑了过去。


    谁知陆荣上来就是一脚,直接给他踹出老远。萧晋从地上爬起后,还未来得及张口,陆荣就又是一拳砸下来。


    还好他常年习武,体格强壮健硕,换个人少说也得躺上半个月。


    “别哭别怕,哥试他身手呢,闹着玩的。”陆荣笑着招呼小妹过来,对萧晋道:“去上点药。”


    萧晋依旧言退下,转身后碰了下脸,火辣辣的,将军下手可真狠啊。


    这边陆霜霜擦了泪花儿:“哥,你打痛阿晋了。”


    “哥错了,下次改。”陆荣将小娃娃揽过来,问她中午吃了些什么好吃的。


    “嗯……很多呢。”


    陆霜霜突然就咧嘴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状态切换自如:“苒姐姐做了好多好吃的,你刚刚吃的这个叫醋溜娃娃菜,中午我和阿晋都吃过,还给阿娘亲带了虾,阿娘有夸苒姐姐厨艺好呢……”


    “醋溜娃娃菜。”


    陆荣唇角动了动,摩挲着这道菜名,缄默片刻后再次跟小妹确认:“当真是姜苒让你带给哥的?”


    陆霜霜被问得有些心虚,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撒谎。她以前听京中人说过相府的姜苒喜欢她哥,就自然也听说过她哥不喜欢姜苒。


    于是小娃娃就撒了慌。


    她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哥尝了如此酸辣爽口的美味后,一定会和她一样非常喜欢苒姐姐。


    那苒姐姐将来就有机会成为自己的嫂嫂,住在自己家里,那她就天天都能吃上好吃的了。


    光是想一下就好激动呢!


    但她哥哪里知道这些小心思。


    陆荣心中闪过许多念头,他这人不光身手迅捷,头脑反应也快。先前发现误伤萧晋的那一刻,便已瞬间意识到自己产幻一事。


    他首先联想到的是食物有问题。


    从小妹的答复中,陆荣得到两个讯息:


    同样的食物,小妹和萧晋都吃过,没有问题;家中阿娘吃过其他菜品,也没有问题。


    那么,要么是自己身体有问题,要么是姜苒单独备给他的这道菜有问题。


    下药么?


    药物致幻的案例陆荣见过不少,可用意何在?


    少年眯了眯眼,黑瞳里闪过利刃般的锋芒,又隐隐带着一丝狡黠。他索性拿起筷子继续尝试,他倒要看看那女人是何方神圣,想要对他作何企图。


    见陆荣施施然吃着,陆霜霜在一旁眼巴巴望着,本以为会被投喂,结果愣是一口也没指望到。


    陆霜霜:哥哥贪吃鬼,一口都舍不得给她喂,哼!


    干完整盘醋溜娃娃菜,陆荣好整以暇地收起食盒。心想这回无论看到什么,他不作回应便是。


    但等了许久,陆荣什么也没有等到。


    .


    接下来的几天,陆霜霜照旧每日去宁阳相府蹭饭。


    对于这件事,陆谢氏没有阻止,她吃过女儿带回来的翡翠虾仁,口感确实美味得不似寻常。


    虽然,在陆霜霜“只有吃姜家姑娘做的食物才能品出味道”的这件事上,陆谢氏百思不得其解,但女儿由从前的厌食少食,变成如今这般时时惦记着吃饭的小馋猫儿,甚至性子都活泼了些,陆谢氏心里别提有多宽慰了。


    陆荣大概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隐隐还挺支持。


    但小娃娃每天去人家府上蹭吃蹭喝,总是不妥的,给钱又显得怪异。于是陆谢氏次日给了陆霜霜一只华美的手镯,让她送给“姜苒”,算回馈的谢礼。


    江苒当然没好意思要,小家伙能给她冲业绩她已经谢天谢地了。


    然后忍着没笑问了萧晋一句:“哥们儿,你是侠客吗?”


    带着斗笠面纱的萧晋十分委屈,没吱声。


    陆霜霜善解人意地给江苒解释:“阿晋昨晚和我哥切磋呢,脸被打肿了,他不好意思见人,就遮起来啦。”


    江苒:……


    萧晋:……


    陆霜霜每日照常“吃不了兜着走”,带了不同的美味饭菜回去给她娘吃,江苒也额外收获到一些好感值。


    陆荣最近在替皇帝训练一批死士,偶尔也带带新兵,因此大多数时间都在西城营地,每日午后出门,傍晚归来。


    与之前一样,他每日忙完回到家中,都会被陆霜霜食盒伺候,然后他再次经历了非常奇妙的幻像体验。


    吃粉蒸排骨时,产幻。


    吃鱼香肉丝时,产幻。


    吃花椒桂鱼时,产幻。


    每次产幻的时间长短,以及看到的幻像内容都不尽相同。


    起初,陆荣很想直接找上江苒问个明白,问她在饭菜里动了什么手脚,这次又想如何引起他的注意。


    他虽然不曾有过男女感情经历,但他有颗七窍玲珑心,也见多了京中女子在他面前时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恋慕和仰望,因此陆荣十分清楚姜苒对他存的什么心思。


    以往是简单粗暴地勾引,如今倒是委婉起来了。


    出于少年人某种微妙又矜傲的心理,陆荣不屑一问。


    直到医师诊断后言之凿凿地告诉他:“侯爷身体非常健康,没有任何中毒迹象,体内亦没有任何致幻药物。”


    “但您好像有轻微的食物过敏,您最近有感到身体哪里不适吗?”


    陆荣:……


    在清楚“幻像”是可以自我把控的,只要不做回应就不会误伤他人的情况下,陆荣没了之前的心理负担。


    与此同时,他的心境也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是以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内心深处隐隐滋生出来的期待。


    然后第四个傍晚,陆荣回府之后,发现陆霜霜没有给他准备任何“惊喜”。


    “哥,苒姐姐让我以后别去相府找她了。”


    少年解戎装领口的手微微一滞,声音漠然无波:“为何?”


    “苒姐姐说她很快就要离开相府,不会呆在姜家了,我以后去哪里找她呀?”


    陆荣默了片刻,随手将解下来的盔甲丢给萧晋。


    庭中灯火葳蕤,少年的脸部轮廓被勾勒得明晰而冷硬。


    萧晋很会察言观色,陆荣没有说话,他便见机解释道:“将军,姜三小姐最近似乎在受罚。”


    “我与小小姐每日前去拜访,她都被府中下人监视着……在膳房里辛苦地打杂。”


    .


    江苒其实并没有萧晋说的那么委屈。


    最近几日她每天中午都承包了东厨的大锅饭,也照常派人给姜尤氏和姜雪楠送去精致饭菜,外加招待两位前来蹭饭的食客。


    虽然有点累,但来自下人们的‘食客好感值’不再为负,老太太回馈的数据也有所变动,外加陆霜霜这个大客户,她其实一点都不带亏的。


    为了从现实世界的病床上早日醒来,付出这点劳动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因为这日发生的一件事,江苒再次下定决心,她要离开相府。


    原因是姜雪楠被医师确诊了食物中毒,她院中人全体指控江苒,说江苒心思歹毒居心叵测,想要害死真千金。


    姜尤氏护犊子心切,加上原主黑历史太多,老太太就真听进去了,不带脑子想想逻辑便将矛头对准江苒。


    江苒是真的心累。


    这一地的鸡零狗碎与她何干?


    于是直接冲进姜赫书房,想要赌上一把:“随你信不信,事情不是我做的,解释再多有什么用?”


    “哥,之前提过的开办食肆,如果你真不打算帮我的话,今晚我就自己离家出走,我净身出户!我流落街头!”


    少女态度决绝,语气里却尽是委屈。


    姜赫头疼不已。


    相爷姜御之最近被皇帝派遣出使邻国,不知何时才会回来。他自己又是当朝太子的伴读,每日在宫中也有许多事情要忙,根本没多少心思顾及后宅这些琐事。


    自从半年前姜雪楠认祖归宗、自己多了个妹妹之后,家中就时常不得安宁。由于清楚姜家亏欠姜雪楠,姜赫不好插手两姐妹之间的龃龉,而老太太又格外垂怜姜雪楠,总说她命苦。


    思忖许久,姜赫觉得依照目前的形势,“姜苒”待在府上确实容易横生是非。


    于是妥协道:“你要出去开食肆也可,钱不是问题,至于铺子,城中有的都租出去了。西郊倒是有一套铺子和宅院,明日让徐叔带你过去看,不喜欢就重新再找。”


    江苒心中乐开了花儿,突然还挺羡慕原主有个这样好的兄长,不仅愿意出钱,连地儿都能给她安排好,简直不要太给力。


    “真的很谢谢你,哥,等我以后赚到钱了,一定加倍还你,还要加倍对你好!”


    姜赫俯首观摩案前字画,面无表地转移了话题:“西郊离家远,出门在外可没人护着你,要是看上那地方了,自己多带几个下人过去。”


    江苒点点头,眼眶突然有些湿。


    她穿来这里不过十几天,却深觉度日如年。


    每晚做梦都会梦见医院的冷白灯光,昏暗的走廊,病床前父母憔悴的眼脸。而自己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睁开眼睛,好不容易携着一身冷汗醒来,却每次都只见雕花窗棂、灿灿帷帐。


    江苒想家了,想爸爸妈妈,想外公外婆,想现实世界的亲朋好友们。


    在这偌大的宁阳相府,没有人真心喜欢自己,举目四望,尽是是非与危机。只有姜赫能让她感受到善意、感受到一点被亲人关爱的滋味。


    情绪上来了,江苒就没有忍住,吸了吸泛酸的鼻头,一下子扑上去抱住姜赫。


    姜赫八尺男儿,肩宽腿长,浑身散发着“哥很冷酷”的桀骜气息。甫一被妹妹抱住,整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他也没有将人推开,僵硬地拍了拍江苒的后背:“哪儿学来的油滑伎俩,都大姑娘了,也不嫌害臊。”


    江苒松开他,抹了下眼睛:“你不油滑,你清高,你了不起!”


    然后有点恼羞地、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


    在离开相府之前,她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做:去给姜雪楠敲个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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