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锦看着花兮挣扎不休,道:“这小狐妖是我在你殿里抓住的,不知怎么溜了进来,而且狡猾无比,能幻化成……那个人。你千万不要让它有机会化形,趁早杀了干净。”


    萧九辰并不回答,只问:“你为何有我宫里的令牌?”


    重锦笑眯眯道:“是我爹爹给我的,他担心你在魔域厮杀太过凶险,召你去上天庭商议对策,我就自告奋勇来找你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突然过来,还特地送了灵鸽,可惜你没收到信。”


    萧九辰道:“好。”


    重锦瞟了一眼花兮,道:“这小狐狸,你打算怎么处置?”


    萧九辰淡淡道:“你想怎么处置?”


    重锦听到这话,先是狂喜,而后却哑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说轻描淡写放了呢,又死活不甘心。


    但如果说大卸八块呢,又仿佛假扮花兮罪不可恕,是他萧九辰什么重要的人一样。


    她犹豫了半天,吞吞吐吐道:“就普通的,杀了吧?”


    花兮在红绫后面发出很大声的冷笑。


    有本事现在把她松绑,看看她怎么很普通地把重锦杀掉!


    萧九辰瞥了花兮一眼,道:“知道了。”


    “知道了?”重锦疑惑道,“是什么意思?你不愿意杀她?你不是最痛恨妖了吗?她明摆着是只妖狐,彻头彻尾的妖狐,你在战场上杀的妖何止千万,怎么轮到她就不愿意了?”


    萧九辰声音缓缓:“你什么时候对杀妖这么热衷了?”


    重锦性急,索性伸手来抢,一边指尖凝聚起锋利的灵气,一边道:“不如你把她给我,我来杀。”


    花兮的爪子已经张开,蓄势待发,谁知重锦的手没触到花兮,就被一道强有力的禁制给弹开了。


    萧九辰原本的温和烟消云散,语气骤然冷道:“谁允许你杀她了?”


    重锦向来受不得委屈,憋不住气,忍到现在也是极限了,提高嗓门道:“萧九辰,你不会告诉我,就因为她能化形成那个人,你就要把她养在宫里吧!!我早就知道是你默许,她在这三清殿里跑来跑去,熟门熟路,我看比你自己还熟悉!”


    萧九辰道:“我没有。”


    重锦恼道:“你说谎能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你明知道花将离已经死了,沉入弱水的东西,别管是人还是鬼,都绝对不可能生还,她死了三万年你还在抱有幻想,明面和妖族对战,暗地里把狐妖养在宫里?!你这做的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你这是自欺欺人,你这是疯了啊?!你就不怕我告诉爹爹!让他治你的罪!”


    萧九辰道:“好。”


    重锦眼里的泪水一下子漫上来,跺脚道:“你,你明知道我不会去告你的状!!你还要说这话来气我。你醒醒,好不好?花将离已经死了,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把她给我,我杀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重锦每说一遍“花将离已经死了”,萧九辰的脸色就变得更沉一分。


    花兮睁着圆溜溜的狐眼听他们吵架,原本还听得起劲,此时竟然被萧九辰身上隐隐散出的戾气惊得炸毛,似乎是动物的本能,使劲想离他远一点。


    萧九辰盯着重锦看了一会,唇角蔓起一丝诡异的冷笑,原本漆黑的眸色变得越来越浅,越来越浅,竟好像含着隐隐的金光,喷薄欲出。


    他道:“重锦,你凭什么觉得,当着我的面,你就能杀花兮?”


    重锦急忙抢白:“但那是假的!”


    萧九辰吼道:“假的又如何?!”


    重锦完全被他吼傻了。


    六界四合,普天之下,只有堕魔的人才会有金色的眸光,且堕魔越深,修为越高,杀人越多,眸色越金。


    传说一统魔域的当代魔尊,被称为“红莲真仙”,在六界杀人如麻,横征暴敛,手上的人命何止万计,眼眸灿若流金,光华流转,胜似秋水,如万千星辰坠入冷湖,美极不可逼视,却是活生生用活人的修为堆起来的。


    重锦结结巴巴道:“萧九辰,你、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萧九辰垂眸,冷淡地啧了一声,将花兮换到左手,右手快速在重锦眼前结了几个印。


    重锦迷迷糊糊,晃头晃脑,眼中像是有雾气腾起。


    萧九辰嗓音变得轻柔而蛊惑:“你什么都没看见。”


    重锦痴傻地望着他,乖乖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萧九辰温柔道:“狐妖已经被我杀了。”


    重锦乖顺点头:“狐妖已经被你杀了。”


    萧九辰道:“走吧。”


    重锦乖道:“我走。”


    说完,她毫不停留,转身就走。


    乖乖,花兮忍不住在心里咂舌。


    她没瞧见萧九辰的眼睛怎么回事,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对萧九辰搞的洗脑幻术钦佩不已。


    她要是有这本事,以后做了什么错事,就直接在师父面前晃几下手,然后忽悠他“花兮是天底下最乖最懂事的小弟子”。


    想到师父,花兮心里又苦涩起来,也不知道师父如今在何处,但想必师父那么厉害,那么能打,贵为上神,谁也不能欺负他。


    萧九辰转身,松开了红绫。


    花兮四足轻盈地落地,很是上道,张口就是:“我什么都没看见!”


    萧九辰根本没有理睬她,转身布起了新的结界,当着她的面捏碎了令牌。


    修长的手指轻轻碾压,玉牌的粉末从指缝间细细地随风飘走。


    花兮:惹不起,惹不起。


    花兮想开溜,又心知自己溜不掉,索性化成人形,拢了拢在她身上过于宽大的白袍。


    萧九辰的袍子穿在她身上,领口也大,袖口也大,下摆拖到了大腿,露出冻得粉嫩的一双膝盖。


    花兮冷得将脚叠在了一起,想从记忆里抓出点两人的共同回忆,跟他说点掏心窝子证明身份的话,就听到萧九辰淡声道:“出来。”


    花兮“啊”了一声:“我没躲起来。”


    从柱后转出满脸堆笑的乐池仙官,一出来就不停地鞠躬,恨不得跪在地上磕头:“仙君,我错了,我再也不随便出宫了,我哪知道她能逃掉啊,你知道的每月初一我都要下凡去那啥啥,我忍不住啊,我以为就去半天,出不了什么事,谁知道她就跑了啊。”


    花兮:“那可真对不住。”


    乐池怨念地看了她一眼,真跪下来磕头了,额头撞得砰砰响:“我劳苦功高,伴您多年,忠心耿耿,下次,我就是渴死、饿死、憋死,也绝对不会开小差了!!”


    萧九辰道:“没有下次。”


    话里的杀意激得乐池打了个哆嗦,立刻笑容满面道:“谢仙君,一定没下次,没下次。”


    花兮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嗳,你怎么现在这么凶啊?她不就溜号了半天吗?至于吗?”


    萧九辰漆黑的眸子瞥了她一眼:“我凶?”


    乐池使劲给她使眼色,让她别说了。


    但花兮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更何况,这事是她连累了乐池,心里很过意不去,就道:“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萧九辰若有所思,蹲下来看着她:“我原来是什么样的?”


    萧九辰只穿了一件极薄的雪白中衣,容貌俊美,凛冽逼人,如极为锋利的剑刃在光下折出的刺目光芒,近距离看让人忍不住想躲开目光。


    花兮张了张口,噎住了。


    萧九辰从前是什么样?


    她莫名又想起了那个漆黑的地底,冰冷的石壁,被束缚的双腕,和掺着血腥味的吻。


    萧九辰的睫毛很长,很密,漆黑的眸光是温柔、悲伤、甚至近乎缱绻的,他望着花兮的时候,眼里总有一缕明光,让原本低沉冷漠的人,像是冬日暖阳照射的冰块一样,折射出本不属于他的明亮。


    但现在,萧九辰哪怕是看着她,眼眸也深不见底,兴不起半分波澜。


    花兮望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萧九辰勾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淡淡道:“你已经学得很像了,但还是差了一点。”


    花兮心道老子本尊在你面前,还说差了一点,那绝对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


    花兮不服气地抬起头:“我倒要听听,差的是哪一点?”


    萧九辰站起身,长睫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淡淡道:


    “……如果是她,根本不会在意我是什么样子。”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