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野倒是不紧不慢的拉着身后的蛇皮麻袋，天气阴冷，并没有多少饮料瓶子让他捡，不过还是有些废弃的纸张的，他一点都没嫌弃，积少成多，他一贯知道这个道理。
身后有人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明明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纪，却仿佛与他隔绝开来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看，这就是我们学校那个捡破烂的……”
“咦，脏死了！”
“这么穷的吗？”
……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那声音顺着风声很容易就飘到了他的耳朵里，像是故意在他面前彰显优越感一样，不过顾野的神色连变都没变，像是根本没有听见那些人的嘲笑，继续着手里的活。
被风带起来的广告纸，飘到了他的身前，他像是重复了千八百遍的动作，连看都没看的，捡了就往袋子里塞。
顾野用手使劲颠了颠身后的袋子，重量坠着袋子往下，粗糙的袋子把本就冻得青紫的手磨得更加可怖，外人看着都不忍直视，他自己倒像是根本察觉不出来疼一样。
那重量都坠的他往前倾了，然后又用手把要冒出来的纸张往里揣了揣。
因为要放假，所以这几天他捡到的废弃书本纸张格外多，别的孩子不喜欢上学，他倒是喜欢学校里这种环境，过了今天学校放假，他也暂时捡不到这些东西了。
终于看着逐渐消散的暮光，他才恋恋不舍的从学校门口附近走开，即使是在这样的数九寒冬，浑身上下穿的依旧并不厚实，整个人都消瘦的厉害。
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身体还没有抽条，再加上吃的不好，整个人精瘦精瘦的，倒是常年走街串巷，细细看来还是有一身的好皮子，最起码没有像别的那些同龄上山下河的小屁孩一样晒得黝黑。
他早就已经看不太清路上是否还有哪些值得他弯腰的东西了，寒风阵阵，路上早就寂静无人了，倒是路过路口的大院子时听见里面吵吵昂昂的。
走到分叉路口的小巷子时，却突然听见有什么声音，呜呜咽咽的，不像是风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哭。
在这种黑蒙蒙的状态下，冷风还阵阵的吹，说不出的瘆人。
若是其他胆子小的人，可能早叫出来，以为是闹鬼了，顾野提着身后的袋子，力气早就用的差不多了，才没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这条路最近，那就走这一条。
这个有些偏僻的南方小镇，经济一直都挺落后，小巷墙皮也早就斑驳不堪，路灯更是没有影的事情，走在路上还要小心不要彭起路上积的脏水。
顾野小心的提拉着身后的袋子，若是沾了水，总归有些不好。
那呜呜咽咽的哭声像是听见了声音一样，一下子就停住了。
顾野半点没有想要探寻的心情，他书包里等着他要写的作业还有很多。
突然一阵风起，各种风尘烟土吹得他都睁不开眼，等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见从前面飘飘然落到他脚边一张广告纸。
看样子这广告纸便是从拐角处那个破筐子里飘出来的，那里面被风吹的忽闪忽闪的刷刷作响，想来是应该还有东西，像是要证实他的想法一样，从筐子里又飞舞出来一张废纸。
顾野略一思索，便停下脚步，准备过去看看里面是否还有别的什么意外收获，尽管这附近他能翻找的地方都干净了。
果然，一直哗啦作响的是上端的一张报纸，正掩着筐子，他听见里面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报纸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动，想来应该是有小动物跑进去避寒了。
就在他一边想着准备用手把报纸拿走的时候，便看见那层的报纸竟慢慢往下挪，突然从那层薄薄的纸张后面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眸子。
即使他胆子再大，看到这突然出现的状况也是懵了一下，这哪里有什么小野猫，分明是一个孩子躲在里面了。
他看到里面的孩子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才用刚刚能被人听见的声音说话，“哥哥，刚才吓到你了吗？”
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哭腔，伴随着哽咽，想来刚才一直听见的声音，就是这个小东西发出来的了。
天已经暗下来了，顾野看不清现在这个孩子的表情，声音倒是软糯，让人听见了就觉得很好欺负的样子。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声音没有未变声期孩子那种的孩子气，有独一份的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冷冽，话音却又故意带着点和缓，有些矛盾的感觉又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嘘！哥哥你不要出声，你走就好了。”
顾野一般不做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看着筐子里这小姑娘的傻样子，若是自己真的一走了之，明天这小东西可能就真的睁不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了，他觉得那样有些不好。
“如果今晚你不想挨冻的话，就出来！”
筐子里的小东西，对他突然发出的指令，虽有些迟疑，却也乖乖的做了。
“哥哥，你要帮我吗？你真是个好人！”
说着还不见外的拉住了顾野的手，想要跟着他走。刚触上去的时候，饶是顾野一直在外面吹着冷风，还是忍不住缩了一下，小姑娘的手冻的冰凉，像是冰坨子一样。
然后就把拉着他的小手掌，拿了下来，让她搭着自己的袖子。
“从哪跑出来的？我以前可从没见过你。”
他的声音像是故意低缓，带着点诱哄的意味，可若是有人能仔细看他的表情的话，就能发现，他只是象征性的扬起嘴角，眼中依旧盛满的冷意。
“好人哥哥，我刚来这，我就是准备要回家！”
虽然看不清小东西的神色，但顾野觉得，搭配着这个声音，一定蠢透了，他才不是什么好人。
不再解释什么，拉着小姑娘的手朝着巷子反方向走，渐渐的视野变开阔，从巷子口走了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一直乖乖跟着他走的小家伙，才开始有安全意识，“哥哥，你要带我去哪呀，是去你家吗？”
看着灯光最亮的地方，脚步越来越迟疑，想要转身再次逃跑的时候，才发现胳膊早就被自己称为‘好人’的哥哥拽的紧紧的了，这次不是她主动跟着走了，而是被迫拉着前进。
“我不过去，我不去，我不去！”
一心想赶紧解决麻烦的顾野，才不管身后这个小家伙的反应，甚至觉得她这个反应，才证明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到最后快到大门的那十米，是顾野办拖半拉才走过去的，一直安静不敢出声的小姑娘看见逃跑无望，才终于又哭出了声。
铁质大门上方挂着一个已经斑驳的大牌子——“阳光儿童孤儿院”，让人们知道这院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金属大门发出的敲击声有些刺耳，还能听见里面乱哄哄的，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过来开门，依旧是一个小孩子，露了露头，看见顾野身后拉着的小姑娘，立马高兴的对院子里的人说，“找到了！找到了！”
陆陆续续的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一直挣扎的小家伙，终于消停了，顾野便看见她拼命的往自己身后躲，又蠢又可怜的样，搞得顾野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笑。
“苏苒，你给我过来！”
院长妈妈已经有些生气了，对于初到孤儿院的孩子闹脾气这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像她这种突然跑走找不到的事情还是少见。
叶苏苒磨磨蹭蹭的才想着走过门去，面对陌生的环境，她显露出极大的不适应与忐忑。
“院长妈妈，我可真是废了好大力气才把这个小姑娘送过来的，可算是送对了地方。”
他脸上早已经不自觉的挂上了笑，对比之前在巷子里的语气又变得像是故意耍宝式的插科打诨。
“顾野，真的得谢谢你了，要不然还不知道去哪里找这个孩子呢，她奶奶刚去世被送过来，有些不适应。”
然后李院长才对顾野以感谢为由，邀请他进屋等会一起吃饭。
要是像其他人，早就客套的起身走了，但是顾野送人过来就是抱着蹭一顿饭的想法过来的，也就大大方方的走进门去，小姑娘低着头被人牵着，看他一起进来，才愤恨的瞪了他一眼。
完全没有之前夸他是好人的时候的软糯了，眼睛早就哭肿了，瞪起眼睛没有很凶，却更可笑了。
尽管顾野之前还在为这个寒冬发愁，最起码遇到这个可怜的小东西之后，他的心情短暂的得到了缓解，没有什么比看到别人倒霉伤心，更让人开心快乐的了。
在顾野吃饱喝足取完暖之后，便起身要离开，院长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个时候，一直老实到脸都快趴进碗里的叶苏苒，才抬起头看着他，有灯光的照耀，能明显的看见眼睛早就肿起来了，愤恨的嘴里咕叨着什么。
顾野根本看不出来她说了什么，但他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就对了，他内心却笑的更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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