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发丝微乱着将门打开时, 屋外弯钩一样的月亮还悬挂在半空,于深蓝的天空中散发着微弱的光。
她一边打着小哈欠一边揉着眼睛,似乎还没睡醒, 口中嘟囔着。
“怎么了镇长?”
放下手之际抬眸,终于清楚的望见了屋外场景,阿清被吓了一跳, 睡意散去杏眼微怔,惊吓的看着外面。
门前,月光下。
她这窄小的门口站着的何止镇长一个人。
放眼望去是密密麻麻一片身体强壮训练有素的龙族士兵, 神色肃穆煞气冲天的堵在门前。
阿清似乎被吓愣住了:“镇长,这,这是……”
镇长却没看她一眼, 恭敬的向领头的那位欠身道:“大人, 这就是阿清, 她是我们镇子里每天起的最早上山采药的人。”
阿清的视线顺势转向那个所谓的大人。
那是个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男人, 有着一头耀眼热情的红色长发, 面上神色却是截然相反冷的吓人。
乔珍看到他头发的那一瞬,一下子从扮演的角色里脱离出来,真的怔愣了一下。
下意识想起了初次见面时, 那个有着同样发色的青年。
但也只是一瞬。
下一秒她就变回了童话镇的孤女阿清,怯懦的看着来人。
红发男人低头看着门口的女孩儿,气势逼人的一步步向她靠近,眸光浅淡的在眼前瑟瑟发抖的人身上扫了一圈,开口时声音高傲冷淡。
“你昨天上山了?”
“是,是的。”
“有没有看到什么?”
阿清似乎被吓坏了, 不敢直视红发男人, 拿眼角怯怯的望着他。
“看, 看到什么?”
“什么都算。”
这个问题让阿清有些愣住了,但迫于红发男人的威势也不敢不答,顿了一下认认真真回答道。
“我昨天上山采药去的早,遇见了三只山鸡在打架,两只山猪……”
“谁问你这个了!”
红发男人颇不耐烦的皱了皱眉,觉得眼前这女的可真是个愚蠢东西。
往前一步逼近阿清身前,伸出手钳住她下巴狠狠一捏。
“我问你有没有看到人,血,或者其他奇怪的现象。”
“啊!”阿清吃痛的被迫抬起头,仰起的目中带着泪花,“没,没有,我真没看到什么,昨天的一切都很正常。”
“真没有?”
“真没有!”
龙族副统领,红发红眸的蒙德眯着眼,看着仰起头目带泪花的女孩儿。
平心而论,她长得真的很好看,只望一眼都能轻易勾起人情.欲的那种好看。
但看着她流下的眼泪,懦弱不堪的姿态,也真的很让人倒胃口。
白瞎了这张脸。
向来崇尚强大的龙族,根本不屑看一眼这种弱小的生物。
蒙德傲慢的目光扫视着女孩儿的脸,将她的恐惧懦弱收进眼底,最后漫不经心的看了眼阿清额头上的纱布。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阿清眼中的泪顺着脸颊滴下:“我上山砍药材,挥舞刀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额头。”
这么巧合?
蒙德眯了眯眼,指尖微动骤然将她额头纱布揭开。
狭长深刻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因为只是简单撒了点药还没愈合,血肉外翻触目惊心。
但确实是刀伤。
蒙德一手捏着阿清的下巴,掀开纱布的另一只手,指尖按向尚未愈合的伤口,狠狠碾压。
只瞬间就把皮肉微翻的伤口挤压的鲜血淋漓,伤上加伤。
“老实说出来可以考虑饶你一命,你昨天,真的没有看到任何人?”
阿清在他掌心下疼的直颤,手下意识去掰红发男人的手,面上表情惊惧惶恐,似乎生怕男人就这样将她杀死。
“没有,我真的,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其实这一番场面并不多血腥,可细细看来却又让人觉得残忍的心凉。
弱小的那一方根本就没有尊严和反抗的权力,只能卑微的在强者手下挣扎,被肆意□□。
躲在屋中暗处的人看着这番场景,瞳孔紧缩,狠狠的握紧了拳。
他从没有像今天一样深刻的感受到自己的弱小,甚至需要一个没有童话形态,没有任何力量的柔弱少女来保护自己。
在这一刻他不是什么高贵的龙族皇子,他就是个废物!
可是。
他的目光投向门口。
屋外的太阳已经渐渐升起,柔软的阳光照射而来,打在背光站着的龙族和带头的蒙德身上,拉扯着他们的身影,像是气势汹汹的魔鬼。
少女柔弱的身姿就那样站在他们的阴影里,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撕扯着吃掉。
可她一步都没有退,柔弱却坚定的抵挡着一切凶恶。
为他遭受磨难,为他抵挡追兵,为他拨开黑暗重见光明。
躲在屋子里的人眸光闪烁,看着门口少女的身影,心中翻涌着不能平静。
而且他亲眼所见,他记得分明。
阿清额头的伤口明明是石头划出来的一道,如今却变成了深刻的刀伤。
唯一的解释就是阿清为了不暴露他,之后自己用刀在原伤口上划了一刀。
墨林菲斯紧紧握住了拳,望着门口那人抵挡在一切阴暗前的背影,她的名字盘踞心间。
阿清……
她是真的拿自己当亲弟弟看待。
此时,门口。
蒙德看着掌心下快要吓破胆的女孩儿,傲慢的松开了手。
这样弱小的东西,晾她也没有胆子欺骗自己。
之后手轻轻一招,冷然道:“搜。”
“是!”
门外训练有素的龙族士兵齐声应答,随着指令涌进屋内。
阿清捂着疼痛到似有火在燎烧的下巴,额角血珠低落,被蛮横的士兵撞得几欲跌倒也不敢说话。
士兵们也并没有将这一只手就可以捏死的女孩儿放在眼里,进了屋内之后犹如狂风过境,将屋子里掀了个底朝天。
不大的衣柜直接被推倒,用□□戳的稀烂。
本就所剩无几的米缸也被砸碎了,破裂的声音听的阿清眼前发黑。
暗中躲着的人顾虑着自己的安危之际不由握紧了拳,那些是阿清为数不多的存粮。
不到一分钟,整个屋子就像遭了浩劫一般,乱七八糟一片狼藉彻底被毁坏。
不过屋子也确实不大,这一会儿就搜完了。
一位士兵走到蒙德身前。
“大人,没有。”
红发蒙德倨傲的点了点头,没看阿清一眼,谅他们人类也不敢欺骗龙族。
“走,”蒙德转身离开,“去搜别的地方。”
一群人蛮横来蛮横走,把阿清的家都快拆光了。
镇长也不敢说什么,跟在红发男后面伺候祖宗一样领着路,中途得空回了头,赶紧给阿清使了个眼色让她回屋。
之后整个童话镇就遭了殃,所有居民的家里都被掀了个底朝天,那群龙族士兵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掘地三尺也要将其挖出来。
只是可惜,最终是一无所获。
以至于气势汹汹的一群人走时,坐在烈焰雄狮之上的红发男人,目光阴寒仿若结冰。
乔珍静静的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指尖微抬,摸了摸头上的伤口。
并没有疼痛感传来。
毕竟那只是让系统帮忙改了个形状的假象。
但这红毛捏下巴的那一下还真是挺疼,而她已经发誓不会让自己再疼了。
她会还回来的。
乔珍低下头来,长发轻垂。
不过也没关系。
作为很重要的群演,她目前还能容忍一下这个并不可爱的红头发。
毕竟,好戏还要他来奏响。
*
目送龙族士兵离开彻底没了踪影。
乔珍关上房门转身,没看一眼一片狼藉的屋子,疾步走到厨房灶台前。
那灶台只到她小腿高,乌漆嘛黑脏兮兮的,一看就积累了陈年污垢。
脏,又逼仄。
连最污秽的老鼠都不会往里钻。
可偏偏乔珍在这里蹲了下来,还神色紧张心疼的往里探。
“墨林菲斯,墨林菲斯?他们走了没事了,你快出来,别沾染了伤口。”
她话音落下后,过了好一会儿,脏黑的灶台里才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乔珍急切的探头往里看。
下一秒。
衬着熹微的光线,她看清楚了从那脏乱之地钻出来的身影。
不由怔愣了一下,之后唇角抽搐,没忍住的扑哧一下笑出声。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从那逼仄脏黑的灶台里钻出来的居然是个人。
小小一个团子可怜巴巴缩在一起,看着似乎一只手指就能戳倒,浑身上下黑黝黝的,被灶台里的灰染的像只小黑煤球。
探头出来的时候,只有一双冰色的大眼睛望着,小黑老鼠一样看着搞笑极了。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成功的逃过一劫。
一向高傲的,自视甚高的龙族们绝对不想到,他们的小皇子殿下居然会抛弃尊严,躲在这种地方。
墨林菲斯当时也没想到,那时惊慌的快要哭出来的少女,慌乱片刻之后,会那么果决的一把抄起床上的毯子将他卷起来,塞到灶台里。
那一瞬间他也是愤怒的想要杀人。
可在下一刻,他趁着阳光,看见那个弱的一只手就能掐死的少女打开门,坚定的护在他身前,被侮辱被碾碎尊严也没有后退一步。
心里的火慢慢凉了下来,墨林菲斯躲在黑暗的灶台里,满眼都是她的身影。
想到这里,墨林菲斯的思绪渐渐回笼。
看着眼前拼命抿着唇角想要又不敢笑的人,伸出手,似乎想摸一下她还在流血的伤口。
动作到一半又顿住,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而摸向阿清的脸。
黑黢黢的小手,顿时在白嫩的面颊留下一道爪子印。
阿清这下真的忍不住了,漂亮的眉眼微弯,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墨林菲斯看着她的样子也觉得好笑,向来沉稳成日里冷着个脸的小孩儿,被她笑容感染,居然也弯了弯唇角笑起来。
半上午的浮光里,少女和男孩儿就这样蹲在灶台前,在一片狼藉里,眼中望着彼此笑的欢欣。
阿清是个纯真开朗的性子,笑的时候没忍住,伸手将小孩儿捞到怀里,不顾他身上的脏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墨林菲斯那么难搞的性子居然也没挣扎,倒在阿清怀里缩成一小团,懒得说话。
她又一次救了自己,那他也大度一点吧。
但他也是真的不明白,她明明已经那么狼狈了,明明刚才还命悬一线,怎么现在还能这样开心的笑出声呢。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也就在墨林菲斯想着的时候,头顶传来少女笑里带着丝小骄傲的声音。
“你看我没骗你吧,姐姐说了保护你,就一定会保护你。”
“嗯,”墨林菲斯在她怀里轻轻应了一声,目光顺着姿势落到她身后的一片狼藉,“你的家没有了。”
这句话出口,正傻笑着的人声音微顿,渐渐弱了下来,连带着房间里也缓缓归于平静。
但很快阿清就振作起来,她温柔的摸了摸墨林菲斯的头。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有你在才是家啊。”
家……么。
墨林菲斯闭上眼,安心的待在她怀里:“嗯。”
*
兵荒马乱过后,两人终于起了身。
乔珍没第一时间收拾屋子,而是先烧热水给脏兮兮的小孩儿洗澡。
才八岁大的小朋友乔珍倒是没防着。
纵然他的灵魂是混蛋林珂,但看着这家伙现在的样子,也没办法把他当成大人看待,况且他身上还有伤。
所以乔珍倒还真是抱着照顾人的心思,怕他碰到伤口,将人剥光了往澡盆里一放,撸起袖子就想帮他擦洗脏污。
清冷矜贵的小皇子哪里见过这架势,登时脸就黑了。
攥紧了身边的衣服遮住自己,和乔珍拔河,誓死守护尊严。
“你,你出去!”
眼瞅着小煤球瞪了自己一眼,乔珍不由失笑出声。
“怎么,在姐姐面前还害羞呢?”
你是谁姐姐!
墨林菲斯难得的,终于有了点小孩儿的样子,忍着背上撕裂的疼扯回自己的衣服,龇着小白牙。
“我自己来!”
“你行吗……好好好。”
乔珍在小煤球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举起手退了去。
关上门之际又想起什么,回去敲了敲门。
“你真的行吗?前面就算了要不要我帮你擦擦背?”
屋里的水声顿了一下,下一秒想起男孩儿冷里带着微恼的声音。
“你走!”
门外的乔珍扑哧一下笑出声。
才八岁的人真是比二十多岁时好相处多了,会笑会恼会心炫波动,也会轻易的信任她依靠她。
乔珍抬眸,懒懒的看了浴室门一眼,转身离开时长发微垂,唇角笑意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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