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浮动的黑影形似长鼻巨象之骨，头鼻前身，前肢高抬，气息涌动，似乎就要踏破水面，奔月而去。
这时，虚空中悬浮的镜子落下，仿佛一只手在骨象之影上轻轻一按，对方便被定在水面之中，只能绕着水四处游动。
镜子上浮现小孩的虚白身影，他皱着眉头看向唐棠：“你怎么不抓紧机会修炼晋阶？”
唐棠其实是脱力了，歪倒靠着石壁，却嘿嘿笑道：“眼前这个才是最大的宝贝，我才不要因小失大。”
“我看你是要贪心不足蛇吞象，”小孩撇嘴道，“这神象的气息就是你们进入小界最大的机缘了，想必那二宗的金丹都是为此而来的。目前气息还没散溢出去，但也别指望能瞒过定华，他必是要出手的。”
唐棠却想先多了解一些神象的信息，她可是选中了此兽尸骨作为机甲升级主材料的，当然事先要做好调研。
小孩最好为人师，便坐在那面小镜子上给她解释。
此象无名，因为其并非是九重修仙界的生灵，而是天外异兽，因为它喜爱月色，因此怀疑它来自传说中的月界。
九重修仙界的日、月二界看似悬挂于天，但其实在另一个时空之中，与九重修仙界所隔甚远，投下的只是对方的一个虚影。历代来便有人怀疑，那日月二界便如九重修仙界一般，有清升浊降，万物生发。
之所以猜测此象来自外界，是因为其明明只有金丹层次修为，却完全不受九重修仙界天道限制，甚至其气息流露之下，都会侵染周遭气息，改变天道规则。
也因此，此兽才为九重天道所不容，被杀尸夺骨，封印于小界之中，流放于虚实之间。
至于天道与天道规则，小孩却不愿意多说，只道：“你只要知道，天分九重，每一重都是有限制的。明面上是修为和寿命的限制，实际上此界能有多少修道人，其中筑基多少、金丹多少，都是有数的，所以万物万灵都得力争上游，抢夺那为数不多的修炼名额。”
“而九重天万修斗剑法会，则是每一界生灵，唯一的飞升之途。”
唐棠其实修炼时日未久，对所谓的天道限制感悟不深。也就是之前打破封印，才第一次感受到神象气息中那毫无枷锁压制的自由，感受到生灵本性自有却一直被压制的追求修炼的本能。
她见小孩闭嘴不谈了，就忍不住想逗他多说几句，“小孩，你刚才好生威风，懂得也多，原来你真的是修为高深的前辈高人呀！”
小孩哼了一声，臭屁道：“我本尊可是九重各界都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那你本尊也是个小孩呀？”
小孩敏锐地察觉到唐棠是说自己太小孩心性，不像大人物，生气地拍打水面，扬起水花砸向唐棠！
“真是有眼无珠的小辈！我这可是大神通道术，名为所见即所得！因为我需要一个小孩在此，你就会见到一个真正的小孩！”
“我本尊，可是十分丰神俊朗、清冷矜贵的上仙！”
唐棠一把抹干脸上的水，心道：那我也忘不了你光着脚丫踩水的熊孩子样！
小孩自以为已经把唐棠折服了，因此很是得意，仰着小脸道：“小辈，你是不是想要那神象尸骨？”
唐棠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小孩哼哼笑了几声，“这东西你是取不走的，别看它只是一抹水中倒影，其实我们才是在影中，从影中看向那象骨。这其中涉及虚实之变，别说你这个炼气小辈，你门中师长也做不到。”
“不过对我那本尊来说嘛，就很容易了。”小孩拉长着声音说。
唐棠很有眼色地拍马屁：“不愧是修为高深的前辈高人！丰神俊朗、清冷矜贵的上仙！”
小孩仰着小脸地受用了她的马屁。
“不过这东西，你现在拿了也保不住，”小孩下巴朝外面点点，“虽说定华不会直接出手对付你，但你怕是马上要成为整个二重天的公敌。这个东西，虽然层次只到金丹，但放在下界可是堪比天道眷顾的大机缘。”
这倒是，唐棠也不敢保证自己能隐藏好这个宝贝，要是给宗门带来麻烦就糟糕了。
小孩道：“看在你这一路都很照顾我的份上，我可以替你取走这象骨，也会替你保管它。”
“在某个恰当的时机，本尊会将它还给你的。”
唐棠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假，当即道：“好！君子一诺！”
小孩满意地露出一个矜持的笑。
唐棠当即又补充：“我再给前辈做一辆飙车版装甲战车，作为礼物！”
“嗷嗷嗷好耶——”
*
傅怀英等人先是被俘虏，后又被自家筑基前辈救下，再后来周陈子一剑斩杀了几位筑基修士，却也没有以大欺小对付他们。
神象气息侵染此界之后，所有人都能意识到这机缘的来之不易，自然没心思再打打杀杀，各自就地修炼突破。
傅怀英等人都是大宗大族之后，自然都是把修为堆到了炼气大圆满。在没有天道限制的神象气息中，先后完美筑基，体内灵气沉凝，气机圆融。
他们刚行功突破完成，便见山洞中走出一行人，正是之前被万星合山二宗赶入绝灵断生大阵的苦心宗一行人。
双方可谓是生死仇敌，一见面火花四射，身周的法器具都嗡嗡争鸣，就要按捺不住。
傅怀英红着眼睛，狠声道：“那个叫唐棠的家伙呢？！可敢光明正大再与我一战。”
杜子卢、苏必和、季仲秋、赵知意等人也成功筑基，倒是萧师妹等此前未到大圆满的弟子，此前在阵中折损了本元，如今只是恢复了元气，略有精进。
杜子卢一扔手中小塔，便听阵阵雷声轰鸣。
苏必和等人也手执法剑，半步不退。
“我们大师姐天资过人，获得顿悟，还在修炼。你这个手下败将还不配打扰大师姐修行，先过了我们师兄弟这关再说！”
两边眼看就要打起来，洞穴内却再度走出来一个人，头戴古怪头盔，手足覆有装甲，一身明黄衣裙，正是唐棠。
傅怀英定睛一看，大笑道：“好个天资过人！连完美筑基都做不到！”
苦心宗弟子也惊讶回头，没想到自称要留下修炼的大师姐竟然还是炼气大圆满修为。
唐棠一脸无所谓地走到傅怀英面前，“就是你在找我？”
傅怀英冷笑：“修仙界以实力为尊，你现在该称呼我一声前辈了。”
说话同时他右手瞬间布满紫色气机，就要趁境界压制一举斩杀唐棠！
然而唐棠的动作比他更快！
她右手如电伸出，瞬间组装炮/管，狠狠地塞/入傅怀英口中！
嘭——
已经有筑基修为的傅怀英竟然毫无抵挡之力，被只有炼气修为的唐棠一轰而去！
三宗弟子都惊诧又恐惧地看向唐棠。
她装模作样地又吹了吹炮口，笑眯眯道：“别担心——还是空气弹。”
“哈哈哈哈哈！”杜子卢大笑，“傅怀英，你筑基了又如何，根本不是我大师姐一招之敌！”
萧宓却抖着声音问：“师、师姐，你没有自己筑基，而是让自己的本命机甲先筑基了？”
唐棠微微一笑。
萧宓急道：“师姐，自身筑基之后再温养本命之物，花些时间就能让其有筑基实力了，你为何浪费这次机会？”
筑基不但需要大量灵力，还对自身神识是一种消耗，短期之内也只能承受一次筑基。师姐选择了给本命机甲筑基，自己不就失去机会了吗？若是错过这次机缘，师姐就只能从宗门兑换筑基丹才能筑基了！
唐棠摆手道，“我心里有数。”
她已经做好了利用象骨重炼机甲的设计，机甲主体必须有筑基实力才能承受，而通过温养提升本命之物太慢了，若是下次小孩本尊给她送来象骨前未能让机甲筑基，便很可能永远错过这次机会。
修为很重要，可是有实力更重要。实力高强，什么材料她抢……买不到？
想到小孩提到的万修斗剑法会，唐棠深沉地道：“萧师妹，我想过了，做修士是有限制的，我要做机甲战士！”
萧师妹还要再劝，恨不得舍身替唐棠筑基，苏必和却道：“我相信大师姐！”
一众同门说话间，远处又是一阵风起云涌，天雷轰鸣，威压之盛，气机之强，叫众人目眩神迷，几乎就要伏地跪拜。
“是金丹真人！有人结丹了！”
万星合山弟子不由惊恐，他们二宗入界的筑基修士可都被斩于周陈子剑下了，结丹之人必是苦心宗修士！
有了解阵外之事的苦心宗弟子不由猜测：不知结丹的是哪位真人？最有可能的，该是法宗上代大弟子素语师叔吧？
若非周陈子师叔为救出阵中弟子当场碎剑，或许还有可能……
那结丹气象中果然只有阵阵法相光华，并无剑修所特有的剑气。
剑宗弟子互相对视，心中都有些黯然。
然而就在结丹气象即将散去的时候，下方一道人影如剑刺向天幕，瞬间穿透气象法云！
手中无剑，我自为剑！
结丹气象彻底散去，一名白衣道人缓步走出：
“四十九日之期将至，苦心弟子，随我出界！”
剑宗弟子们惊喜叫道：“周陈子师叔！”
周陈子身后，素语一身青衣，翩然落下，却没能成功结丹。
结丹毕竟是修炼中的一道难关，金丹修士与金丹之下相比，已近乎天人之别。即使在小界中，有神象气息化解天道限制，结丹也并不是容易之事。
素语灵气圆满，资质出众，却也差了一步，结成小金丹，算是半个金丹修士。若要真正结丹，还得另寻机缘。
她神色复杂地看向周陈子。
周陈子碎剑之后，已成凡人，他修道八十余年，近乎凡人之限，若是寻常，他即使改法重修，迫于天道限制，也没法那么快重新筑基，延长寿数。
没想到他竟然在神象气息中，凭借一身道法感悟与坚定道心，一路攀登而上，几乎数日就重新筑基，甚至强行结丹！
素语凝眉沉思，莫非这就是他们道心的区别吗？
*
二重天，无名山上。
三宗的金丹修士已经做过一场。
剑主与法主二人以少战多，但他们攻击甚是凌厉，而对方脱战心切，一番打斗之下，竟让万星、合山二宗修士吃了个小亏。
也是因为二重天空间脆弱，灵机不盛，受不住金丹修士出手，双方都束手束脚，难以施展。否则此处怕是要山岳破碎、地脉断裂。
万星一位金丹圆满修士气急道：“叶凡，你若存心争个高低，不如下战书、开幻镜，我们再一决高下！”
剑主收剑呵呵一笑，“好说，好说，那我就回山门等贵宗战书了。”
二宗金丹见他不再纠缠，冷哼几声，才匆匆遁入小界山影之中。
法主也收手不追。万星、合山毕竟是大宗门，若真强硬起来，整个苦心宗都承受不住。他们这次也就是借着对方有所顾忌，被迫吃了个小亏，也算给名下弟子讨了个说法。
“不过，剑主看中的那个小辈，不知可得手了吗？”
剑主轻轻擦拭手中法剑，笑道：“她不过一炼气弟子，如何能从这些大宗口中夺食？我们为她拖延片刻，让她能多得些好处，此行便不算亏了。”
法主有些不解，试探地问：“那剑主此次落子，所为为何？”
“万星、合山，底蕴深厚，所图也大，敢在天道眼皮底下试图越限突破元婴。”
“我实力有限，仗着一点布置，只敢让后辈弟子趁机得个机缘。”
“可剑主此行，并非没有动作，周陈子、唐棠，背后似乎都有剑主出手，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做。”
剑主笑了笑，“我确实没做什么，弟子自有弟子的道途，我亦有我自己的道途。”
“我修道二百余年，从凡人到金丹，从下界到飞升，从来只为了一件事。”
剑主以剑指天，目光似乎能穿透层层天堑。
“我只愿这日月可换，苍天可改，凡人可攀天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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