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仁郡主是什么来头?◎
秋狝围猎十日前, 虞部负责管理疆界的虞人已在猎场之内,按百步三表,竖立起各种标志,兵部按标志竖旗。
秋狝大典第二日, 傍晚, 太子封湛召集两万名娴习骑射的军士汇集在大旗之下, 言明军纪。
当夜,由两万名军士组成的合围行猎的猎手,分为两队,左右两翼同时出发。由两翼将军率领布围, 以军旗为号令, 沿围场外缘迂回前进,到围场另一端两队会合, 形成一个大包围圈布阵, 当是声势浩大。
在圈定的猎场外围, 用黄色布幔围成看城作为临时指挥营帐。
太子封湛钦定, 由二皇子封羡为管围指挥,率领各队观察山川的远近大小,绕道出场外,指挥布阵。
亥初,二皇子封羡回到看城, 报太子封湛。
“太子殿下,布阵已毕。”
封湛颔首,道:
“明晨五鼓合围。”
二皇子封羡留守看城,太子封湛返回大营休息——
西郊大营, 身着一袭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的宁嫔在御帐之外, 被侍卫拦下。
“好大的胆子, 连我们主子都敢拦。”宁嫔身边的宫女尖声呵斥道。
但侍卫不为所动,严肃地开口:“御前不得喧哗。”
“你……”宫女见陛下身边的总管大人李公公出了御帐,瞬间止了声音。
李福全挥退挡在宁嫔身前的侍卫。
上前一步,朝宁嫔道:
“宁小主,陛下乏了,正在休息,无事切勿喧哗。”
宁嫔拧眉,不悦地开口:“陛下可是说过,西郊秋狝围猎这几日,都是由我随侍左右的,为何今日又突然给我安排了另外的营帐?”
李福全皮笑肉不笑,道:“既是圣人的安排,宁小主自听从便是。后宫之中,擅自揣摩圣意是大忌,宁小主好自为之。”
言毕,李福全径自转身回了御帐之内。
宁嫔上前一步,却又遭到侍卫拦阻。
“陛下,陛下……”宁嫔高声呼喊了几声,御帐之内没有动静,又被侍卫喝止。
宁嫔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宁嫔不傻,今夜,陛下一改之前对她的宠爱,不唤她侍寝就罢了,连御帐都不让她进,这分明就是给她脸子。
这是今日才有的转变。
宁嫔思来想去,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就只能有今日上午在赛马场,自己说让昭仁郡主驯马那件事。
当时自己的话一出口,周围的人的神色都很奇怪。
后来昭仁郡主下场驯马,却将那马杀了。
回来却对陛下说,她是失手杀了那马。
呵,失手?
场上所有人都看地仔细,她秦烟杀那马之前是有多平静,杀时手上的动作又是那般清晰可见。
就算那马曾经属于昭仁郡主的马场,但如今可是御马,今日还是陛下命他们驯的。
好一句轻飘飘的“失手”。
但陛下丝毫没有责怪。
怪自己大意了,这个昭仁郡主到底是什么来头?
自己原本是在御前独宠,但若就这么失势了,自己不甘心,又怎么能甘心。
宁嫔越想越气,走着走着,一怒之下,扯过随行宫女手中的宫灯,向前方用力砸去——
“啊……”
“大胆,竟敢对淑妃娘娘不敬!”几声惊呼。
宁嫔往前看去,两丈之外的前方是淑妃,以及随行宫人。
怎么遇上她?真是晦气。
“臣妾见过淑妃娘娘。”宁嫔不情不愿地矮身行礼。
淑妃不悦地任由宫人整理自己的裙摆,没有开口。
淑妃身旁的嬷嬷语气不善:“宁小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砸淑妃娘娘,这是大不敬。”
就着营地几步一处的火盆,宁嫔眯眼一看,原来是方才自己砸出去的宫灯,滚到了淑妃脚下,似乎还烧到了淑妃宫裙下摆的一角。
“淑妃娘娘恕罪。”宁嫔干巴巴地道歉。
淑妃抬头,讽刺地一笑。
这宁嫔如今还端着她那宠妃的架子呢。
她还不知道,都还不待回宫,她就得失宠。
从云端掉落的感觉,不知这么一个阅历尚浅的小姑娘,受不受得住。
冷宫之中,又有多少曾经风光无限,却仅在一夕之间便跌下神坛,而承受不住,发疯了的可怜女人,呵——
“看样子,你是从御帐的方向过来,怎么,没进得去?”淑妃语调微讽。
“哎,我是才侍候完陛下,甚是疲累,陛下说让我先回去好好休息,陛下还要忙公事呢。”宁嫔抚了抚鬓角,状似娇羞,假模假样的道。
淑妃闻言却是笑了。
宁嫔疑惑地看向淑妃。
“陛下的确体恤你,你好好休息吧,我还要去御帐伺候陛下。”
淑妃说完,便越过宁嫔,朝御帐方向走去。
宁嫔的视线跟着淑妃的身影,她突然压不住火气。
宁嫔转身,盯着背对着她的淑妃,大声道:“站住,你什么意思,是不是你在陛下面前进了什么谗言?”
“放肆,好大的胆子,竟敢屡屡在淑妃面前不敬,宁小主,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淑妃身旁的嬷嬷气急,这些年就没见过宫中出现如此不知礼数,以下犯上的妃嫔。
淑妃轻笑,抬手挥退了嬷嬷,朝宁嫔走了两步,至宁嫔跟前。似不屑地上下打量宁嫔,那目光让宁嫔直泛鸡皮疙瘩。
淑妃伸出右手,食指挑起宁嫔娇嫩的下巴,眼神里露出嘲弄的笑意。
宁嫔扭头甩开淑妃的手,目光警惕地瞪着淑妃。
淑妃笑道:
“别板着个脸,你得多笑笑,你可得记住,你的笑,是你在御前唯一的资本。”
淑妃说完,转身离开。
宁嫔默了一瞬,她什么意思?
宁嫔疾走两步拦下淑妃。
“大胆。”嬷嬷挡住宁嫔。
“让她说。”淑妃一脸惬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宁嫔问道。
淑妃看向气急败坏的小姑娘,真是可怜啊。
“你们退下”淑妃遣退宫人。
“今日本宫心情大好,就勉为其难提点你几句,你过来。”
宁嫔疑惑地向前,她有些害怕会听见什么不中听的话。但宫中新人换旧人,还有什么会比如今的局面更糟。
“你可曾发现,陛下特别喜欢你的笑颜?”淑妃道。
宁嫔略微思索了一下,犹疑地点头。
淑妃笑笑,她本只是猜测,原来竟真是如此。
“你以为是你年轻貌美,鲜活可人?别傻了,姑娘,陛下见过的美人多了去了,你就这么天真地认为,自己对陛下来说,是特别的那一个?呵,那只是因为你的笑容特别像一个人,一个陛下曾经想要得到,却永远也得不到的人。”
“是谁?”宁嫔急道。
淑妃抬脚欲走。
宁嫔急急伸手,拉住淑妃的袖子,“告诉我,她是谁?”
淑妃不悦地扫了一眼宁嫔拉住自己的手,宁嫔小心地放下。
“告诉我,请你告诉我。”宁嫔语带卑微。
淑妃深吸一口气,而后平静道出那个造成自己多年心魔的名字。
“她是沈时英。”
宁嫔秀美微皱,她是谁,自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见宁嫔一脸疑惑,淑妃又道。
“沈时英,昭仁郡主秦烟的母亲。”
宁嫔震惊地张大嘴巴,原来是这样,竟是这样,那今日在赛马场……
淑妃再添一把火。
“呵,你不过就是个替代品。”——
淑妃补的这一句,彻底激怒了宁嫔。
“我不是,我不是,我就是我,不是什么替代品,不是,啊……”
宁嫔双手抓上自己的发髻,口中胡乱叫喊着。
淑妃下意识退了一步,成了。
却不想,宁嫔像失心疯了一般,竟扑向了身前的淑妃,二人双双倒地。
宁嫔怒火中烧,理智全无,她已忘记自己就是一个低阶嫔妃,而对方是家世背景比她高出许多的正一品宫妃。
“啊……”
随着淑妃的惊叫,宫人赶紧上前拉开宁嫔。
淑妃还是被扯乱了发髻,面上还被那个疯婆子抓出了血痕——
起身后的宁嫔似乎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只是目光呆愣地瘫坐在泥地上。
她能怪淑妃?呵,淑妃只是道出了事实的真相,残酷的真相。
自己不过就是个替身。
那她能怪谁,怪沈时英?怪秦烟?怪陛下?又或是怪自己。
怪自己异想天开,竟以为凭着年轻的身体,不俗的姿色,就能一步登天。
怪自己未谙世故,竟以为能仅仅靠着圣宠便能横行宫廷……
怪自己年少轻狂不自知……——
淑妃被宫人扶起,她双手紧张地抚摸着刺痛的面庞,看着指尖的血迹,惊叫出声。
“啊……”
毁了今日的侍寝不要紧,原本淑妃来西郊围场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侍候陛下。
但宁嫔竟然对自己动手。
“将宁嫔拿下,杖毙。”淑妃厉声开口。
宁嫔已然失宠,自己一个一品宫妃,杖毙一个失宠的低阶妃嫔,不是什么大事。
淑妃此时有些后悔,她将宫闱秘事告诉宁嫔,意在激怒宁嫔对沈时英和秦烟的怨恨,给秦烟多添一个敌人。
但为此伤了自己的脸,得不偿失。
宁嫔瘫软在地,心中哀戚。
人说昙花仅一现,自己的后宫之路,走到这里,就要结束了吗?——
宫人托起宁嫔,准备拉下去行杖刑。
此时突然一个男声,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何人喧哗!”
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宋大人。
“宋大人。”宫人朝宋执行礼。
“淑妃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宋执朝淑妃行礼道。
淑妃单手捂着脸,只冷眼看着面如土色的宁嫔,未发一语。
扶着淑妃的嬷嬷道:
“回宋大人,宁嫔以下犯上,竟敢扑打淑妃娘娘,致使淑妃娘娘伤了脸,理应杖毙。”
太子殿下的营帐就在不远处,殿下从猎场回来正准备休息,外头就有女人喧哗,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封湛厌恶后宫女人的乌烟瘴气,命宋执尽快处理干净。
宋执不知今日赛马场上,宁嫔向陛下提的那句,让昭仁郡主驯马的事。
他只知淑妃诞有皇子,又位列四妃之一。
而宁嫔今日又是圣上的新宠。
宋执皱眉,这,有些难办。
皆知道,宋执是太子殿下的亲信,在宋执面前,任由淑妃杖毙一个有品级的嫔妃,欠妥。
毕竟代掌凤印,协理后宫的是贤妃,而不是淑妃。
太子殿下不喜喧嚷,此时得尽快处理。
宋执斟酌着开口:
“淑妃娘娘,宁嫔毕竟是圣上的嫔妃,此事最终还是得禀明圣上再行决断。”
“但宁嫔的确以下犯上,杖责二十,娘娘以为如何?”——
杖二十,一个女子,也是得丢半条命的。
太子势大,淑妃不好驳了太子的面子。
“那就劳烦宋大人了。”淑妃冷冷看了宁嫔一眼,由宫人扶着回自己的营帐。
宋执看了一眼还呆愣着的宁嫔,让侍卫将宁嫔带出去立马执行杖责,便离开了。
宁嫔全程未发一言,她只隐约感觉,自己似乎是劫后余生了。
这就是后宫,生死就在上头的人的一句话的瞬间。
这里离御帐不算太远,这么大动静,御帐那边恐怕早就得到消息,但陛下的人迟迟没来,那就是由着淑妃处理自己了。
枉自己曾经那么天真,呵呵……
自己是捡回一条命吗?
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说:
文中秋狝大典资料源自于《新唐书·礼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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