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当年的误会,秦烟如今仍是他的未婚妻。◎
仲秋之夜, 贤妃在内廷御花园举办赏月宴。
谢长渊从北衙禁军营过来,在皇城西华门等到了永定侯府的马车。
阿嫣和谢箐从同一辆马车下来,谢长渊对两人的来往已经习以为常。
自上次在西郊大营,太子封湛同谢长渊谈话之后, 谢长渊重新捋了一遍当年他母亲的事情, 他对谢照和谢箐的迁怒减少了许多。
永定侯府这些年没有主母, 谢箐作为侯府小姐掌府中事宜,行事还算周全。
阿嫣如今的身份还只是陛下给谢长渊御赐的侧室,因按照规制,需要等到谢长渊迎娶正妻之后, 才能让侧室进门, 因此阿嫣的婚事还拖着。
阿嫣在上京城没有什么朋友,只同谢箐走动地多些, 谢长渊也就没过多阻止。
到入设席之处, 谢长渊扫视全场。
谢长渊打算趁着今日, 同秦烟解释之前的误会。
但她, 似乎还没来。
谢长渊让谢箐带着阿嫣入席,便说自己还有事,独自离去——
秦烟同方素刚入御花园,迎面过来一人。
“沈夫人,昭仁郡主。”谢照上前, 距离秦烟两步之外停住。
方素神色似有疑惑,她并没见过面前的男子。
谢照自我介绍道,“沈夫人,末将出自平西军中。”
谢照似乎不愿同永定侯府扯上关系, 在外从不提自己父亲的名讳。
此时, 秦烟和谢照所立的长廊五步之外的拐角处, 有一丛茂盛的紫竹,谢长渊从另一方向过来,正好听见谢照同秦烟见礼的声音。
谢长渊停了步,他准备等谢照离开后再出去。
谢照看向秦烟,“昭仁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秦烟颔首。
方素离开后,谢照对秦烟道:
“昭仁郡主,我是永定侯谢安的庶长子。”谢照对自己的身份有些羞于启齿,但若不这么说,秦烟可能根本不会知道他是谁。
“谢将军,我在上林苑和西郊围场都见过你的身手。”秦烟毫不掩饰自己对对方身手的欣赏。
紫竹丛之后,谢长渊听见秦烟同谢照间如此生疏又陌生的对话,心中一沉。他们之前像是真的没交集。那在当年在西北平西军大营,秦烟力保谢照的传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照郑重对秦烟开口道:
“我要感谢昭仁郡主,这声谢谢,迟到了三年。当年谢世子到平西军中要人,我正在国公爷主帐之外,听见了郡主说出的那席话。若没有当年郡主的大义,就不会有今日的谢照。”
“不必言谢,这是你自己的造化。谢将军,失陪。”言毕,秦烟离开。
谢照看着秦烟离开的背影,仍立在原地。
谢长渊心中是震惊又疑惑。
他震惊秦烟同谢照的疏离,那自己这几年因谢照的事,对秦烟的心结又算什么?
他又疑惑,当年秦烟到底说了什么,让镇国公不放人,又让谢照记了这么些年——
谢长渊走了出去。
谢照转身,同谢长渊对视。
须臾,谢长渊开口:
“当年秦烟说了什么?”
谢照只是淡淡地看着谢长渊,未发一言。
谢长渊突然跨步上前,单手抓住谢照的领子。
“说。”谢长渊语气有些凶狠。
此时谢长渊不知是在愤怒谢照的沉默,还是在愤怒他自己对可能的秦烟误解。
谢照淡然垂眸看了一眼谢长渊抓着他衣领的手。
谢长渊眯眼,深吸一口气,松手,撤回步子,重新离谢照两步的距离,只是双眼仍冰冷地盯住一脸漠然的谢照。
谢照此刻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当年谢长渊在平西军没要到人,应该会怨怪镇国公府,甚至是怨怪秦烟。
难道,这就是让谢长渊在城门口否认同秦烟婚约的原因?
如果是这样……呵,谢照倒是不介意告诉谢长渊实情。他倒要看看,心高气傲的谢世子后悔莫及的样子。
谢照看着谢长渊,开口:
“当年,你在平西军大营让镇国公将我交出去,国公爷下决定前,征求了秦烟的意见。”
“那时我在主帅大帐之外,亲耳听见秦烟对国公爷说的话。”
“她说‘自入了军中,他的身份便只是守关戍边的将士,是保家卫国的儿郎。此刻他是大夏所有子民的儿子,不再是任何人一个人的儿子,更不是任何人一个人的私生子。’”
谢照说完这番话,在谢长渊眼中,读出了震惊,愧疚与悔恨。
谢照满意地离开——
谢长渊独自立在长廊中,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若说秦烟当年力保了谢照,的确是事实。
但若说秦烟是不顾忌谢长渊这个未婚夫,却又不算不上。
谢长渊又怎么能不明白,若平西军同意因私人关系交出谢照,在军中会有不利影响,边将军心不稳,是大忌。
谢长渊只觉得镇国公可能会如此考虑而不放人。
却没想到,秦烟区区一个女子,竟有如此见地,如此的胸襟和气度。
此刻谢长渊无比痛恨自己因仇恨的迁怒,失了理智,误会了秦烟这么些年,以至于如今自己同秦烟形同陌路。
若是没有当年的误会,秦烟如今仍是他的未婚妻,甚至可能已经是他的夫人。
若是没有当年的误会,还有别的男人什么事。
别的对秦烟居心叵测的男人,比如谢照,比如二皇子,又比如太子——
贤妃命人在御花园设了香案,领着宫妃行祭月仪式后,众人陆续入席。
今日的宴席规格不高,席上只有宫妃和各府官眷。
因皇后还未回宫,今日晚宴,以及万寿节的筹备,仍是贤妃在同礼部商议。
而贤妃也邀请了四妃的其他几位一同操办。
德妃以自己没有经验拒绝了,静妃说她身体不好,操劳不得。
贤妃的提议,只有淑妃欣然应允。
贤妃是为博得贤名,而淑妃则是为给二皇子造势。
开席,贤妃对众人道:
“今日本宫设宴,是为即将到来的万寿节庆做准备。近些时日,本宫在同礼部一同商议给陛下贺寿的节目。诸位府上的贵公子小姐,若是有不错的才艺,可报于本宫,或承乾宫淑妃。”
众人闻言,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若能在万寿节露头,得陛下青眼,是一个能为家族争得荣光难得的机会——
左相府嫡次女王静妍很善交际,去往贤妃身旁,不停说着什么,逗着贤妃眉开眼笑的。
而王静宜一如往常,只是静静地观察席间诸人。
王静宜的视线偶尔扫过谢照。
那日西郊猎场,谢照杀虎救了她,之后谢照驰马追上了她座下失控的马匹,在一个缓坡跃过她的身后,将她带离,安全落地。一日之间,谢照救了她两次……
谢照,同王静宜认识的上京城的世家公子很不一样——
王静宜有些心事,离席散散酒气,在一条小径上,遇上了一个宫女。
“小姐。”宫女向王静宜行礼。
“嗯。”王静宜作为左相嫡长女,皇后和贤妃的亲侄女,时常在宫中走动,也在贤妃的景仁宫安插了她自己的眼线。
那个宫女上前在王静宜耳边说了什么。
王静宜闻言,回身望向远处席间,正准备离席的右相府嫡次女秦念。
心道,真是没想到,秦念的胆子这么大——
谢长渊愁肠百结,一口一口喝着闷酒,他丝毫没有注意道,重新给他换了满上的酒壶的宫女,神色有些不对。
不多时,一个宫女到谢长渊席位旁道:
“谢世子,阿嫣姑娘有些醉酒,说让谢世子去绮春阁接她。”
“嗯。”谢长渊仰头饮尽杯中的酒。
谢长渊又看了一眼秦烟方向。
起身,离席——
秦烟席旁伺候的宫女重新给秦烟桌案上换了一壶酒,秦烟拿起酒壶随手满上一杯,端起,送至唇边,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秦烟蹙眉,她似乎嗅到了酒中有一丝特殊的气味。
秦烟目光凌厉,倏地转头看向方才送酒的宫女。
但此刻她身后已空无一人。
秦烟刚准备放下酒杯,一个碧色的身影突然朝着她的席位扑了过来。
秦烟当即起身避让。
“啊,长姐小心……”
跌到她面前的是秦洺。
秦洺狼狈地起身,速道:“长姐我不是有意的。”
方才秦烟手中的那杯酒已全洒在了秦烟领口,冰凉的酒水沾湿了秦烟的外袍,酒香混着里面的一丝丝特殊气味窜入秦烟鼻尖,秦烟突然感觉身体升起些许热意。
秦烟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媚药。
她快速看了一眼方素的方向,方素和德妃正相谈正欢。
秦烟没有理会面前还在道歉的秦洺,大步离开了宴席——
“长姐,长姐……”秦洺见长姐似有不悦,心道糟糕,自己本来是过来给长姐打招呼的,方才是谁绊了自己一跤。
秦洺向旁边巡视,看见了一脸坏笑的王璟钰。
秦洺两步上前,“是你小子?”
王璟钰懒懒道:“对。”
秦洺举起拳头,准备往王璟钰脸上揍。
王璟钰退一步笑道:
“今日的宴席是由贤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共同操办,怎么,你要砸场子?”
秦洺闻言,恨恨地拳头收回。
他不能给姑母闹事。
“我要是你,就少去昭仁郡主面前添堵。人,要有自知之明”王璟钰拖着嗓音懒洋洋道。
秦洺气结,却发作不得。
他知道长姐同父亲母亲的矛盾,但那是上一辈的事,自己毕竟是长姐的亲弟弟。
“王璟钰,你给我等着。”秦洺放了一句狠话,便走开了。
王璟钰看着秦洺离开的背影,轻嗤——
王静宜在宴席不远处快步赶上了谢长渊。
“谢世子。”
谢长渊皱眉回身,是左相府嫡长女王静宜,贺霄的未婚妻,而谢长渊同她并无交集。
王静宜朝谢长渊道:
“我有可靠消息,今日席上的酒有问题,谢世子请小心行事,我不希望有人在这个宴席上出事,连累主办宴会的姑母贤妃娘娘。”
谢长渊方才心事重重,有些神思恍惚,多喝了几杯。此时谢长渊才意识到自己身体的燥热不正常,并不像寻常上了酒劲时的反应。
此刻经王静宜提醒,谢长渊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喝了有问题的酒。
那阿嫣……
谢长渊道:“方才有个宫女告诉我阿嫣喝醉了在绮春阁,王大小姐可有见到阿嫣?”
王静宜蹙眉回忆了一下道:
“我没见到她,今日这局不知是针对谁的,你若是找到人就赶紧离开,我还得去找昭仁郡主,方才我离席时,看见昭仁郡主面色似有不对,她也独自离开了。”
谢长渊一惊,“秦烟去哪个方向?”
王静宜指向另一边。
谢长渊道了句“多谢”,而后快步朝着王静宜所指的方向而去。
那个方向,同绮春阁正好相反。
王静宜看着谢长渊离开的背影,心中一叹,也更加肯定了她之前的猜测。
众人都觉得谢世子因宠爱府中的阿嫣姑娘,从而对昭仁郡主悔婚。
但似乎别有内情。
王静宜招来她之前安插在景仁宫的宫女,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便返回了宴席——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一个宫女疾步走到宴席上首的贤妃身侧,低声说了什么。
贤妃神色大变。
当即起身离席,离开前,叫上了淑妃。
众人不明所以。
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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