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骐离去后, 闻俭将像烂泥一样瘫软在地的闻朴拽进房间,对上那双蕴满恨意的凤眼,他不由冷笑。
“三弟,为兄劝你一句, 凡事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莫要将错处都推到旁人身上, 不是我逼你与女子私通,也不是我逼你谋害俞氏, 是你自己愚蠢,坏了师徒情谊和自己的名声, 今日才会落得这种下场!”
闻俭这番话可谓是字字锥心, 将虚弱不堪的闻朴气得浑身发抖,后者将嘴唇咬得不断淌血,恨声道:
“大哥, 教训我与芸娘前, 你为何不照照镜子审视自己?与我们相比,你同样立身不正, 不仅觊觎陆培风留下的药方,还利用依兰香践踏大嫂的尊严,你对自己的枕边人都下得去手, 这一点我确实是自愧不如。”
过惯了顺风顺水的日子, 闻朴头一次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他名声有瑕,终此一生都不能参加科举,便相当于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闻朴心里怎能不怨?
他刻意激怒闻俭,“日前我曾在医馆见过忍冬, 她身边站着一名极为俊美的公子,也不知究竟是何身份,大哥知道吗?”
闻俭怎会不知?
毕竟是他轻信了孟渊的谎言,亲手将自己的发妻奉到别人的床榻,本以为只是一夜或者几夜,等孟渊得手后便会对忍冬失去兴趣。哪曾想从一开始,孟渊就在算计他,谋划着该如何夺取他的妻子。
青年斯文俊朗的脸庞瞬间扭曲,他抬脚踩在胞弟脸上,恶狠狠的碾动。
“闻朴,天底下谁都有资格指责我、唾弃我,唯独你与闻芸没有,要不是为了赚取银钱供你读书,我不会对师父遗留下来的药方动手,要不是为了保全芸娘的性命,我也不会把忍冬拱手让人,我之所以沦落到这种地步,全都拜你们姐弟所赐!”
“是吗?”
闻朴眼底满是讽刺,“难道没有那些药方我就会饿死,不把忍冬舍出去芸娘就会没命?闻俭,别再为你的贪婪找借口了,你我同样卑鄙无耻,又何必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反正忍冬早就恨毒了你,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回闻家,也不会再与你做夫妻!”
屋内的争执声惊动了闻母和闻芸,刚生产过的女子踉踉跄跄走到门前,许是哭得太久,一双凤眼红肿的似核桃那般,配上浮肿蜡黄的面颊,显得格外憔悴。
“大哥,你这是怨上我和阿朴了?当初我嫁给鲁涛时,你非但未曾阻拦,反而一力促成这桩婚事,谁能想到鲁涛会落得流放岭南的下场?如今我还生了个不值钱的丫头,就算在鲁家门口跪上三天三夜,他们都不会施舍半文银钱,你是不是更觉得我一事无成,耽搁了你的前程?”
边说着,闻芸边扯住闻俭的襟口,不断哭喊叱骂,那副模样好似要将闻俭生吞活剥了。
眼见着闻俭白净的面皮被抓出好几道血痕,闻母急忙上前抱住女儿,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情绪失控的闻芸制服。
“阿俭,三郎和芸娘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你身为兄长,就别和他们计较了。方才你答应了姓郑的,难道咱们真要搬离邺城?”
这么多年来,闻母一直生活在邺城,眼下突然让她离开,惊怒之余,难免生出几分惶恐,她不知道母子几人究竟能去何处,别的地方哪能比得上邺城?
将母亲犹豫的神情收入眼底,闻俭怕她反悔,冷声道:“如果不走的话,您觉得郑骐会放过三郎吗?”
想起郑骐凶狠的模样,闻母立时噤了声,背井离乡的日子虽苦,却抵不过小儿子的性命。
心里转过这种想法,闻母颓然的点了点头,说了句“一切交给你处理”,便搀扶着摇摇欲坠的闻芸回房歇息。
看着母女俩离去的背影,闻俭容色愈发冰冷,他抹去面上残留的干涸血迹,扫也不扫倒在地上的闻朴,径自出了门,往宝济堂的方向赶去。
半月前,闻俭前往书院探望闻朴时,偶然瞧见了他与郑家新妇私会,闻俭当时直觉不对,旁敲侧击、不断问询,才从胞弟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
他预感到不妥,忙不迭地遍寻买主,想将宝济堂变卖出去。
因他急需银两,医馆的价格被压得颇低,仅卖出了二百七十两纹银,这笔银钱还包含了他们一家人前往京城的盘缠,若是不简省着些,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耗费一空。
闻俭眉头紧锁,一路行至城西的坊市,忽然间,他瞧见一列威势不凡的军士,身着飞鱼服,腰悬绣春刀,为首那人相貌颇为熟悉,若是他没记错的话,他曾在孟宅见过此人,应是孟渊的贴身侍卫。
可孟渊的人,怎会摇身一变成为麒麟卫?且地位明显不低。
还是说,他原本就是麒麟卫。
据闻俭所知,在邺城有权指挥调度麒麟卫的只有一人,便是那位威势赫赫的镇南王。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在闻俭脑海中逐渐成型,他瞳仁一缩,斯文面庞瞬间变得狰狞。
也许城中从来没有一位孟姓的富家公子,仅是那位权势滔天的王爷使出的小伎俩罢了,其目的便是为了夺走忍冬,肆意摧折占有他的妻。
可闻俭想不明白,忍冬容貌姣美不假,但以镇南王的身份地位,不该对一名女子如此上心才是,难道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他思索许久,都未能找到答案。
两日后,闻家人跟随商队一路北上,往京城的方向赶去,商队刚离开邺城不久,闻俭便将一封用蜡油封好的信交到一名前往外地探亲的儒生手中,让他帮忙把信带到陆氏医馆。
顺路送封信便能得到二两银子的报酬,儒生自然不会拒绝,当即将信封塞进怀中,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负所托。
闻俭本以为忍冬很快就会收到那封信,怎料儒生在折返邺城的路上,突患急症,病榻缠绵了整整三月,身体才渐渐好转。
那名儒生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他既收下了闻俭的银钱,便要兑现承诺,将这封信送到陆氏医馆。
可惜他赶得不巧,入城那日恰好是上巳节,天刚蒙蒙亮,忍冬便被魏桓驾车带出了王府,自然也不在医馆中。
无奈之下,儒生只能把信交给看门的药童,再三叮嘱后,方才离开。
这会儿忍冬坐在马车中,昨夜她没有睡好,今晨起身时,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她倚靠着柔软的车壁,杏眼微阖,好似睡着了那般。
魏桓眯眼端量着女子粉白的娇颜,视线从含情的眉目一路向下,于嫣红唇瓣处稍稍停留片刻,随即寸寸挪移,最终落在她平坦一片的腹部。
算算时间,忍冬入府已近四月,依照常理而言,他夜夜如此卖力的侍奉她,不该全无消息才是。
毕竟他自幼时起,学的就是内家功夫,身体比寻常男子康健许多,虽说先前中了异族调配的肤毒,但于子嗣无碍,而忍冬更是邺城最出众的医者,又未曾患有隐疾,阖该早早传出喜讯。
魏桓确实想让忍冬有孕,却并非出于绵延后嗣的考量,而是为了留下这妇人的手段。
毕竟孩子对母亲而言,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割舍之物,那个流有他和她血脉的孩子,既像最牢固的枷锁,又像最坚韧的囚笼,能够将忍冬彻彻底底的困囿于王府,让她放弃追寻不切实际的自由。
可事情发展却与魏桓料想的全然不同。
他收回视线,抬手将忍冬抱在怀里,她的分量不重,根本不会带来任何负担,不,也许是有负担的,那缕甜梨香扑面而来,配上白皙的脖颈、浅粉的唇,让魏桓不自觉的浑身紧绷,有些狼狈的移开视线。
忍冬揉了揉眼,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男人结实的胸膛,不解的问:“殿下要带我去哪里?”
昨夜魏桓归来时,便知会她今日要一同出行,忍冬虽不愿出城,却拗不过魏桓,只能叮嘱药童看好医馆。
魏桓扯了扯唇,那抹笑容透着几分狰狞,他伸手覆住忍冬的膝盖,轻轻揉按几下。
忍冬疼得闷哼出声,一把按住魏桓的手,埋怨的瞪了他一眼。
魏桓不知从何处知晓了许多折磨人的招数,非拉着她不断尝试,即使丝绸温软,却架不住他一再折腾,依旧将她的膝盖磨破了,这会儿又红又肿,走路都不太利索。
魏桓抬手摸了摸鼻尖,道:“再过半刻,就到河滨了。”
“去河滨作甚?”忍冬觉得奇怪。
魏桓睨她一眼,“陆大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数月的相处,让忍冬更加了解魏桓的秉性,每当他称自己为“陆大夫”时,总是带着几分莫名的情绪。
经他提醒,忍冬才反应过来,竟是上巳节到了。
依照本朝习俗,在上巳节当日,会有不少百姓前往河滨祓禊,据说洗濯去垢以后,便能消除不祥。
可魏桓连神佛都不信,又怎会相信祓禊之说?
正如忍冬所想的那般,魏桓确实不在意所谓的邪祟与不详,他真正在意的是另一种古老的传言——
祓禊有祈孕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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