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月溪本以为那些凶悍至极的侍卫会拦住马车, 毕竟陆忍冬已经知晓了自己和母亲的谋划,她的夫婿显然也颇有权势,在此种情况下,绝不会坐以待毙。
但宿月溪不能失去这味药。
昨天夜里, 三皇子给她送了封信, 言道圣人之所以答应赐婚, 是他保证自己的身体会恢复如常,能够为三皇子诞育嫡子, 可若是陆忍冬逃离了她的掌控,再想得到后者腹中婴胎难如登天。
而膝下空虚的三皇子, 将会失去在皇位角逐中的优势, 毕竟天家血脉与帝王基业息息相关,若正妃一无所出,府内庶子再多都没有用处。
宿月溪用力咬住唇肉, 直到浓烈的铁锈味在唇齿间弥散开来, 她这才在丫鬟担忧的目光中缓缓松口。
“小姐,咱们先回府吧, 夫人会有法子的。”
在丫鬟眼中,焉氏家世寻常又是二嫁之身,能成为金尊玉贵的宣威侯夫人, 手段自是不差, 与其由着小姐一人胡思乱想,还不如将事情告知焉氏。
宿月溪拧了拧眉,“来不及了,先去三皇子府。”
宣威侯府在京城已是极为显达的勋贵,但宿月溪却鲜少能见到气势如此慑人的侍卫,想必陆忍冬的夫婿根本没将侯府放在眼里, 否则也不会像方才那般羞辱于她。
可三皇子就不同了,无论如何他都是圣人最宠爱的孩子,将来十有八九会荣登大宝,就算是德高望重的宗亲,也不敢轻慢。
心里这么想着,宿月溪将绢帕收回,没有拭去唇角干涸的血迹。
三皇子最爱纤细柔弱的美人,她的姿态越是狼狈,便越能激起那位殿下的怜惜,如此一来,夺回“药引”的几率便大上几分。
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终于抵达巍峨堂皇的府邸。
瞧见来人是未来的三皇子妃,门房自然不会阻拦,反而格外殷勤的在前引路。
“宿小姐,殿下这会儿就在后园中。”
宿月溪体质孱弱,以往只能在宫宴诗会上与三皇子相见,这是她头一次来三皇子府,难免生出几分忐忑,苍白消瘦的面颊也泛起坨红。
片刻后,宿月溪走到石舫附近,忽然听到女子银铃般的清越笑音,她循声望去,恰好看到她日思夜想的情郎将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搂在怀中狎玩,那露在外面白生生的背脊在日光映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即使宿月溪早就知晓三皇子成过婚,甚至大叶氏还怀上了他的骨血,但诸如此类的话都是她从家中长辈口中得知的,而非亲眼所见。
她眼眶泛红,如丝如缕的委屈在胸臆间蔓延开来,说不出的压抑。
“小姐,您没事吧?”丫鬟见她面色不对,怯声发问。
宿月溪缓缓摇头,冲着门房道:“去通禀一声吧,我有事求见三皇子。”
门房面露尴尬,穿过拱桥,小跑着来到俊美青年面前,低声道:“殿下,宿小姐来了。”
闻言,三皇子不由愣住了,他抬眼望去,瞧见宿月溪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一时间也有些心疼,毕竟宿氏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在京中才名远播,远非这些庸脂俗粉可比。
三皇子当即推开怀中的佳人,快步走到女子身畔,从后方紧紧环住不盈一握的腰肢。
“月溪,她们不过是用来消遣的玩意儿罢了,不必放在心上,你身子弱,有什么事派人送信即可,为何要亲自跑一趟?”
三皇子的态度堪称温和,甚至唇畔还勾起一抹弧度,但宿月溪却知道,他对自己的突然造访深感不满。
她不愿惹恼了青年,只能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忍冬头上。
“殿下,京郊的药引出了差错,月溪实在是没办法了,您能不能帮帮我?”
说这话时,宿月溪双肩微颤,晶莹剔透的泪珠儿顺着腮肉往下滑落,配上尖尖的下颚,以及唇角残存的些许血迹,让三皇子心疼不已。
听到“药引”二字,三皇子钳住女子的下颚,迫使她抬头望向自己,沉声问:“到底怎么了?”
无怪三皇子如此紧张,早在赐婚旨意送出禁宫的那刻,宿月溪便与他同船合命,“药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别庄内多出了几十名陌生男子,应是陆忍冬夫婿派来的,这群人控制住侯府的仆从,在庄子里作威作福,打伤了不少人。”
“莫急,不过是一些莽夫而已,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只需派些武艺高强的侍卫,即可夺回药引。”
说罢,三皇子轻轻拊掌,两名相貌平庸的精瘦男子陡然出现,冲着他拱手行礼。
“鱼其、鱼信,你们带上府邸中的侍卫,随我去一趟京郊。”
鱼氏兄弟曾受过三皇子的恩惠,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要求,登时清点人手,打马而去。
这会儿宿月溪与三皇子同坐在一辆马车上,此举虽说于理不合,但他们到底是圣人定下的未婚夫妻,倒也不必太过拘泥。
不过三皇子此刻的举止也称不上守礼,他将宿月溪抱在怀里,大掌不住游弋,态度极为轻佻放肆。
宿月溪咬紧牙关,终究没有制止青年的动作。
没多久,马车停在了别庄前。
三皇子推开车门,遥望着不远处的争斗,随着侍卫一个又一个的落败,神情从最初的志骄意满逐渐转为恼羞成怒。
他没料到,这些生面孔竟悍勇非常,像从刀山火海中走出来的煞神,身手矫健而利落,能驱使他们的人绝不简单。
同时,三皇子也意识到一个事实——今日他怕是再难帮宿月溪夺回药引了。
正当他思索着该如何除掉碍眼的人,前方突然出现了道熟悉的身影,他定睛细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来人竟是魏桓。
“镇南王,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纾解了火气的魏桓心情显然不错,他走到徐献身边,一脚踢开还在抵抗的侍卫,皮笑肉不笑道:“宣威侯胆大包天,放纵妻女囚禁了本王的王妃,还丧心病狂的想用她腹中孩儿做药引,也不看看自己配与不配。”
就算宿月溪从未离开京畿,也听过镇南王的凶名,亦知晓圣人有多看重这位,陆氏不过是一名普通医者,容貌虽姣美秀丽,却和镇南王有着云泥之别,眼前这个男人怕不是疯了,为何会择这种低贱的妇人为正妃?
姣美秀丽的面庞狠狠扭曲,宿月溪颤声道:“王爷,女子清名比性命还重,您莫要说笑了。”
魏桓看也不看她,语气淡淡:“今日后,本王便会将王妃接回身边,宣威侯府欠本王的债,也该一笔笔清偿了。”
宿月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分明是魏桓抢走了她的“药引”,如今竟还倒打一耙,责怪侯府冲撞了镇南王妃,简直欺人太甚。
她将欲出言反驳,便被三皇子死死攥住手腕,男人眼神阴鸷,哑声发问:“魏桓,你是真想与我作对。”
“本王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还请殿下好自为之。”
三皇子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恚愤,若有机会,他定要将魏桓碎尸万段,踏平整个镇南王府,方能消解心头之恨!
*
自打知晓忍冬的真实身份后,宿月溪仿佛被抽取了最后一丝活气,当夜返回侯府便病倒了,烧了整整三日,珍稀药材如流水般送到院中,依旧无甚用处。
焉氏心疼得无以复加,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她的月溪虽然得了圣上的赐婚,却失去了救命的“药引”,还不可避免的让三皇子心生愤怨。女儿害病这几天,三皇子甚至未曾露面,仅派了管家前来。
这般冷待的态度,更是让月溪心焦如焚,病情复又加重不少。
焉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间,她满世界的寻找邹见山,都快将京城翻了个遍,仍未能找到此人。
她绝望至极,想去蓬山医馆见忍冬一面,却被守门的麒麟卫驱赶出来。
无奈之下,焉氏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鹿衔草上,但鹿衔草这么多年仅得了一株,又怎会突然出现?
正当宿月溪沉疴难起之际,皇贵妃与三皇子一同拜见圣人,希望取消与宿月溪的婚约,但圣令既出,便不能轻易收回,圣人将这对母子狠狠斥责一通,最终也没有应允。
且不提这桩婚事是三皇子亲自求来的,只看宿氏女奄奄一息的模样,便知人已经不好了,若在这种关头退婚,岂不是给皇族扣上了寡恩少义的帽子?
对于这样的结果,三皇子与皇贵妃气怒不已,恨不得宿月溪直接死在婚前,也比拖着这具病体苟延残喘要强,可宣威侯和焉氏怕女儿承受不住打击,骤然离世,怎么可能同意退婚,局面一时间陷入僵持。
见此情形,三皇子便想从其他方面施力,谋取太子之位,可还不等他铲除其余竞争对手,宿州竟出了一起贩售私盐案,将他的母族时家牵扯其中。
皇贵妃跪倒在御书房前,想为胞弟求情,足足跪了三天,圣人也未曾心软,毕竟盐铁官营,一旦动摇便会伤及国本,又哪里会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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