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池看了眼覃明, 问道：“你是这个村的村民对吧。”
蒋池这问话让众人都愣了一下，谁也没想到覃明和他们不一样，并非是单纯的玩家，而是这个村的村民。
覃明见蒋池已经知道了, 也不再隐瞒, 点了点头。
他让众人留在屋内不要出来, 他推门出去和村民们与搜查队交涉。
众人躲在窗户后面, 随时准备从后面撤退。
“你早知道了？”小红毛问蒋池,“覃明是村民这件事。”
蒋池摇了摇头, 说道：“昨天才知道的。”
“那你说这个基地又是指什么？和监狱不是一伙的？”
“应该和监狱不是一伙人, 但这个基地我感觉和这个村子有关。”蒋池把自己的推想告诉小红毛。
这时, 窗外搜查队的声音越来越大，带头的那个带着墨镜，很是气势凌人地说道：
“把那几个逃犯交出来, 我们也不为难你们，你们只需要告诉我们他们藏在哪里，我们自己动手。”
老贺摆了摆手, 说道：“队长, 你说的什么逃犯我们确实没见过, 既然是从监狱逃出来的, 那兴许是逃到码头, 偷渡走了也有可能啊。”
“码头已经被我们炸毁了，他们也不可能游泳逃走。”搜查队其中一个手下与队长耳语道，显然都不相信村民所说的话。
小红毛和蒋池交换了一下眼神，原来码头是被这伙人炸掉的。
“他们为什么要阻止玩家逃跑？他们不是监狱的人啊。”小红毛从窗户缩回头, 有些不解, 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蒋池好像明白了什么, 回道：“虽然他们不是监狱的人，但他们也是岛上的人，也属于这个副本的NPC，也就是说，他们的目的应该和监狱一样，就是杀死所有的玩家。”
“如果他们真是要对玩家下手，我们冲出去把他们解决不就完了。他们就5个人。”慕维一叉着腰说道。
“猪脑子，人家不都说了，这叫搜查队，大本营是基地。你把搜查队的人解决了，大本营不派一个武装队提着机枪来突突你？”小红毛白了慕维一一眼。
蒋池并没有在意这两人的争论，他关心的倒是为什么村民要保护他们？
按理说，如果按照小岛规则，村民应该也是和玩家对立的才对。玩家要杀死所有村民才可通关，这很奇怪，既不是杀死所谓的基地的人员，也不是除掉监狱的看守，而是杀死所有村民。但村民为什么要帮助玩家，这让蒋池觉得，可能有点不太寻常。
搜查队几个人嚣张跋扈的样子，看得出他们经常欺负村民。这些人不顾村民的阻拦，已经开始破坏农舍，四处翻箱倒柜，连鸡棚都不放过，所到之处，到处一片狼藉，把村民辛辛苦苦收拾的农具也踩坏了，储存的杂粮也倾倒一空。
众人看得很气愤，觉得这些人不仅仅出来搜查玩家的踪迹，他们甚至在刻意欺压村民，并且这种行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村民中的几个年轻人看得出非常愤怒，覃明也在其中，只是他取下了眼镜，换上的村民的衣服，这群人才没有认出来。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就是借着找人的幌子，来故意找茬的。”其中一个年轻人吼道。
搜查队队长停了下来，歪着嘴看着对方笑了笑，说道：“找茬又如何？你们就是一群流放犯，没把你们都处死就算是仁慈了，老老实实忍气吞声，在这岛上还能凑活过，怎么？想尝尝制裁的滋味？”
说着，队长一个眼神，两个手下冲过去想抓那年轻人。
这时覃明拦在了他们前面，把那人护在身后。这两人见状一把抓住覃明，一左一右把他架了起来。
接着，队长露出邪恶的笑容，带上拳套，猛地一圈揍在覃明脸上，瞬间覃明的嘴角渗出血来。
其他几个年轻人不满要冲过去，被覃明阻止了。
覃明啐了口血沫，说道：“你放过大家，我告诉你逃犯在哪儿。”
对方一脸惊讶地看着覃明，然后说：“这不就对了，你们就是挨的教训太少，吃点苦头就知道错了。”
覃明指了指蒋池他们呆的房间，说道：“他们都在房间里面。”
这时众人一愣，没想到覃明最后还是没有抗住，交代了众人的藏身之处。
蒋池反应很快，赶紧扭头对众人说道，大家分散开，对方一进屋就动手。
见蒋池发号说要动手，小红毛兴奋了起来，“早说嘛，费这些事干嘛。”
慕维一白了一眼说道：“刚才谁说不能对这群人动手来的？”
“刚才是刚才，随机应变懂不懂。”小红毛回怼过去。
众人四下分散，小红毛和蒋池在大门两侧，沈清和慕维一躲在柜子后面，陈林枫和韦冥在墙角准备，其余的人退守在柴堆后面。
搜查队越走越近，就在他们准备进屋的时候，搜查队队长停住了脚步，说道：
“这小子不是欺骗我们吧，说不定里面早有埋伏。”
他眼神示意，让两个人先进来看看。
没想到这搜查队队长还比较谨慎，如果发现有危险，可能拔腿就跑，没办法一网打尽了。
这两人推门而入，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
他们左右翻找了一下，确实没找到人的踪迹。
但其实，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藏了十几个人。
原来，是沈清发动了她的法灵技能，她的法灵叫「折纸大师」，在她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可以发动技能——空间折叠，在5米范围内，将空间像折叠纸张一样重构，内形成一个个隐蔽死角，这些人就都藏在看起来空荡荡其实可以躲避人的折叠空间里。
虽然她一直隐藏自己的法灵，一般不想露出来让大家看见，但危机时刻，也没有办法。
蒋池对沈清的这个法灵颇为感兴趣，这种空间系的法灵确实少见。
“队长，屋里没人，安全的。”搜查队有人喊道。
听到说安全，队长这才和剩下的人进了屋。
“你不是说有人吗？人呢？”队长呵斥覃明。
覃明却毫不慌张，冷静地说道：“在墙角的草垛后面，有个地窖入口，他们都躲在里面。”
待对方5个人都进入房间，陈林枫轻轻从身后把门关上，锁住了门。
搜查队翻开草垛，发现墙角空无一物，搜查队队长立刻发现不对劲，正想撤离，这时从折叠空间里走出来的玩家们，将他们牢牢围住。
“你小子敢骗我？！”队长一把抓住覃明，但他的手却抓了个空。
此刻一个带着高高的厨师帽，肥胖的厨师模样的法灵出现在他身旁，这是慕维一的法灵「甜品大师」，他发动了主动技能——滑腻腻，只要厨师法灵接触过的东西，都会短时间变得油腻腻，根本抓不住。
“不要轻举妄动哦，到时候让你们身体都变成滑腻腻的油脂。”慕维一警告对方。
“这个法灵太恶心了。”这时，几名搜查队队员，掏出吼道，然后不由分说朝着甜品大师和慕维一开枪射击。
没想到子弹擦过甜品大师的身体，直接飞向了别处。那甜品大师竟然可以让子弹接触他的一瞬间变得滑腻腻的，直接擦着表皮滑向别处。
“不能人身攻击哦。”甜品大师胡子一翘，发动了法则技能，周围如果有人人身攻击，就会发动被动技能大招——奶油小猪。
那几人顿时全身覆盖上了奶油，不仅如此，从甜品大师身边出现数只肥腻的猪冲向对方，对方被几只猪顿时拱倒，接着，那些猪开始拼命地舔食那人身上的奶油。
这场面让众人都惊呆了。尤其是小红毛，他之前就对慕维一的法灵犯恶心，现在一下舔好几个人，更恶心了。
“这些奶油可不是简单的奶油，而是抽取你全身的脂肪和水分而成，一旦被猪全部舔光，你的命也没了。”
说完慕维一冲沈清笑着说道：“女神，你如果需要减肥可以找我，这招减肥效果很好。”
沈清踹了他一脚说道：“你是说我胖了？”
慕维一赶紧求饶，“没有没有，女神我错了。”
搜查队队长没想到对方竟然能用猪把自己队员活活拱死。虽然很气，但看了下眼前的状况，仅剩他一人，怕不是众人对手，于是说道：
“我也是奉命行事，我可以和你们交易，放我离开，我发誓，绝对不提你们的踪迹。”
小红毛从慕维一恶心的法灵中缓过神来，说道：“口说无凭啊，万一你回去通报了呢。”
这时，蒋池摆了摆手，说道：“让他回去。”
覃明看了眼蒋池，点了点头，说道：“你回去后给基地的领主实话实说，今天遇到了什么就说什么，不必隐瞒。”
队长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把地上的几个废物队员踢了起来，一群人狼狈地逃了出去。
这时覃明对大家说道：“谢谢大家，刚才把他们引进来，其实都是蒋池哥的意思，吓倒大家了。”
大家这才明白，原来这都是蒋池的安排。
蒋池说道：“只是怕他们对村民出手。”
小红毛反应过来：“引到屋内关门打狗嘛，我知道。”
蒋池平静地说：“但这些人只是马前卒，应该只是基地领主派来探消息的，教训他们一方面可以替村民们出出气，另一方面就是引蛇出洞，如果迟早要对付那群所谓的基地的人，那让他们主动出来也未必不是一个方法。”
覃明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人长期欺压村民，大家都憋着气，但又不敢对他们怎样，毕竟……”
覃明话说了一半，没再开口。
蒋池明白，应该是和之前这群搜查队的说的「流放犯」有关。
这时，老贺走了进来，他示意大家回到农舍，有话给大家说。
老贺说会告诉大家，关于这个小岛和村民的渊源，以及基地和瘟疫的事。
蒋池当然想知道这些背景，但他内心更好奇的是，小岛的村民到底为什么要帮助他们，还有那个关于村民的规则——不要相信村民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32章
确认剩下的搜查人员都逃走了之后, 老贺才回到农舍。
惊魂未定的尤文太太到厨房给众人准备食物，覃明坐在长餐桌的一头，小红毛正在给他包扎伤口。
这些村民虽然不是玩家，但还是有意识的, 并非是彻头彻尾的NPC, 比如覃明, 他也拥有常人的痛觉, 红色的药水触碰到皮肤时, 让他发出嘶地一声。
老贺毕恭毕敬地弯了弯腰：“谢谢你们赶走了那些人。”
蒋池把他扶住, 让他坐下：“应该是我们说谢谢, 你们没有选择把我们交给搜查队。”
“话说回来。”韦冥好奇地问,“他们都是什么人？你们之前害怕的，就是那些人吗？”
提到这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老贺脸上又露出了惶恐的愁容：“搜查队是岛上基地里的人。”
“基地？”
“不错, 事实上，不仅仅是圆形监狱，整个小岛都是一个监狱, 基地就是用来监视我们的。”老贺忐忑地反复在自己衣服上擦手,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紧张动作。
他的声音还能保持平稳, 不疾不徐地说：“村民们都是流放的犯人和犯人的后代, 这个小岛就是一个流放罪人的岛。”
蒋池问：“你们所犯何罪？”
老贺咬了咬牙关, 鼻音若有似无地呵了一声：“我们这些所谓的罪人，不过是违背了所谓的法律而已。”
他把目光投向那灿烂的没有一刻被云层遮挡的太阳：“我们跟你们不同，我们其实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国度——意识之国。”
小红毛合上药箱，露出感兴趣的眼神：“意识之国？那是什么地方？”
“它在时空的另一面, 那个世界和普通的世界不同, 是一个意识决定物质的世界。”老贺继续说道,“而构建意识之国，靠的是统一的意识，即是说，大部分人相信这个世界存在，它就存在，若是不相信的人多了，那国度也就不复存在了。”
“因此意识之国的议会制定了法律，禁止平民学习文字和阅读书籍，他们害怕思想太过丰富，会造成意识之国的崩塌。”
“就好像他们只需要维持基本的认知就好，不能存在个性，否则意识的发展将会使得国度岌岌可危。”
老贺轻轻咳了一声：“我们一开始也是这样的想的，意识之国的集体意识是不容撼动的，我们终身都在为了意识之国的存在而自觉压抑天性，否则国度消失了，我们也不会再存在，那到时候，还需要追求「自我」做什么呢？”
覃明因为伤口的疼痛，虽然没有开口，眉头依然轻轻蹙着。老贺是村里的长辈，看着像覃明一样的所有年轻人，无辜成为了岛上的罪人，他眼神里的忧虑和痛惜展露无疑。
老贺摇着头，低声叹息：“我们所有人活在一个依靠自己虚构的世外桃源里，任由议会鼓吹这个世界的脆弱和珍贵，任由他们煽动民众坚定捍卫议会的统治，把这称为全国意识的胜利，高喊着虚伪的口号。”
“讽刺的是，议会依靠所有人的力量维持国度，却又驱使所有人的个性。意识之国变成了只有唯一的思想，而这唯一的思想又成为了权利本身，原本不应该存在这样的权利。”
韦冥冷笑一声：“利用他们害怕自己消失的恐惧，从而进行自我约束和监管，这本质上与边沁监狱没有什么区别。”
老贺的眸色暗了下来，恍若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之中，紧皱的眉头和眼神中露出哀伤之色。他仿佛看见了意识之国的阳光与月色，与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同，同样的灿烂皎白，朦胧，也同样的失真。无论是阳光还是风霜雨露，都是因为他们的意识而存在。
没有人会怀疑这些事物的存在，那片广阔大地的人们为统一思想所驱使，终日禁锢思想的人们只能把议会高喊的「意识的胜利」作为他们最后的救赎，拥护集体的真理，与意识异类者为敌。从新一代开始，从小就被灌输了坚不可摧的唯一意识，让他们不会再生出反抗的念头。
“直到后来，有一部分人渐渐发现，意识的固定，即说明，这将是一个无法被改变的世界，它的文明将永远停滞不前。所以还是有人开始提出了质疑，他们认为学习和进步，似乎并不影响国度的存在，因为只要他们维持世界完整的意识存在，世界就不会坍塌。他们推崇的只是进步而已。”
老贺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们都是因为偷偷学习和阅读文字和知识，而被流放到这个世界的小岛，因为违反了议会的法律，被称为意识异类罪人。后来我们才知道，丰富的思想的确不会让意识之国坍塌，反而能让国度进步，而流放我们只是为了维护议会的统治而已。”
“当我们被流放到这里，终日与这个望不到尽头的大海为生，我们也没有停止进步的脚步，我们通过学习和研究，找到了意识共存之法，这不仅能让所有人都能有更高的认知，还能确保意识之国不会因此崩溃。”
一边说着，老贺的情绪开始激动，他的手掌攥紧，像展望着未来，却又因为念及什么而重新泄下气：“我们想返回意识之国，重构国度……但，这是一个异常艰难的过程，我们无法动摇议会，更无法与之抗衡，在人民面前，我们永远是意识异类，是国家的罪人……”
“渐渐的，无能为力的我们失望，麻木，怀揣的最后希望也终将破灭。失去信心的村民中，开始有人不赞成继续坚持，他们觉得没有必要再去反抗，这个小岛足够大家生存，所有人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农耕渔织，就这样平平淡淡地生存也未尝不是好事。”
老贺说到这里，身旁的覃明垂下了头，他紧紧咬着牙，唇抿成了直线，脸上是无力的绝望，温顺的他终于忍不住，握拳的手敲在桌面上，近乎压抑地低吼：“我们已经妥协了，并且没有怨恨任何人，我们没有办法改变国家，议会却依然惧怕我们。议会始终不肯放过村民们，基地就是议会建立的，目的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老贺沉默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铁盒，里面是自己种植和炒制的烟丝，用来包裹烟丝的薄薄纸片，在他指尖中微不可查地颤抖：“没多久，村子就开始出现瘟疫，大量的牛羊死亡，随后村民也被感染，被瘟疫折磨……”
“这是一种腐蚀性的病毒，会让生物在短时间内脱水，消瘦，但却吃不下和喝不下任何东西，最终连同皮肉一起，被迅速风化，变成一具干瘪的尸骨。”
原来那些埋葬在阴沟里面森森白骨，都是因为瘟疫死去的牲畜和村民。
那些遗骨的痕迹，失去了所有的水分，才会在短时间内变得像化石一样。
“一开始我们把感染的村民隔离，把因此死去的人们统一焚烧，后来死的人多了，烧尸的地方寸草不生，牛羊也不能再养殖和繁衍，大量的人走到哪里，死到哪里，就埋葬在哪里。”
“漫山遍野都是白骨累累。”
老贺终于卷好了烟，烟头压得扁扁的，也没有点燃，就这么含在嘴里干嘬了两下。谈及此处，他的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失望，更像是某种恐惧癫狂以后产生的麻木，所以隐隐透着与己无关似的冷静。
“这一切都是基地的阴谋，他们发现了我们的研究后，就打算把这个小岛的村民全部除掉，但他们不敢直接动手，他们暗中研发了瘟疫，瘟疫就是从建立在小岛上的基地释放出来的。”
老贺的表情和一旁的覃明一样，或者说与全部的村民都一致，看起来既破碎又摇摇欲坠：“村民们这才明白，想要平静生存根本就不可能，那些人目的就是要除掉我们。对于羊来说，并不是温顺不反抗就不会被狼吃掉。”
“道貌岸然的议会，高喊着那些漂亮口号的伪君子，他们担心直接杀掉我们会影响议会的形象，所以才出此卑鄙的手段，让我们自生自灭……”
“他们向民众描绘了我们的惨状，说我们因为思想散漫，好逸恶劳，在小岛无法生存，饿殍遍野，骨瘦嶙峋，因为饥饿和口渴只能像疯狗一样到处咆哮撕咬，他们把我们无辜死去的家人朋友形容成丑陋的僵尸，应该钉在十字架上的怪物……”
“然后再警告民众，看，这就是意识异类罪人的下场，动摇国度的人都将受到天罚，他们把丑恶的真相伪装成了正义，他们把我们跟这个原本无罪的小岛一同掩埋，以提醒他们的民众，不要再成为罪人。”
老贺抬头望了望众人：“于是村民们开始计划对议会复仇。”
“我们夜里不敢点灯，观察着基地的一举一动，伪装成太阳落山就沉沉睡去的样子，所有行动都在黑夜里进行，就是不想引起注意，让基地发现我们的计划。”
蒋池问：“什么计划？”
老贺这时才拿出火柴，把卷烟点上，袅袅的白烟挡住了他的脸，他幽幽吐出一口气：“其实我们已经知道，这个小岛不知道在什么力量的驱使之下，成为了所谓的领域副本，而你们作为玩家要想逃生，就需要作为村民的我们死掉……”
第33章
老贺对于即将迎来的宿命没有感到任何愕然, 反而心诚恳切地看向蒋池：“至于为什么救你们，就是因为我们一致认为，反正迟早都要死于瘟疫，能救一些人就救一些人。另外, 希望在我们死后, 你们离开副本的同时, 能把村里的青年和孩子一同带出去, 永远离开这里, 去你们的世界过普通的生活。”
蒋池很快反应了过来, 为什么老贺会有这样的请求。
因为小岛规则三说明, 杀死所有村民后, 存活的所有人都可以离开副本。这里的所有人应该包含被困在小岛，同时也是副本的人，老龄的村民已经或多或少已经变成了NPC, 失去了自我意识，他们不可能再逃离这里。但还未沦落为没有意识的NPC的年轻人，也就是年轻的岛民, 是有可能在规则下逃生的。
老贺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卷烟已经被他抽掉了一半：“每天半夜, 那些年轻的青年村民都会在祖庙进行清洗仪式, 就是洗刷自己村民的身份, 他们不再进入祖庙，摧毁字碑，挖掘祖庙，代表他们背弃祖宗, 便不再是这个村的村民, 也就不符合规则所说的村民死亡。”
“原来是这样。”蒋池想起昨夜在树林看见的那些年轻村民进行的神秘仪式和挖掘行为, 或许是为了避免产生过大的噪音引起注意，他们才放弃器具，用自己血肉之躯的双手徒手挖掘祖庙。又或许，是为了守护过他们的先人，却又不得已损毁的子孙的不孝之心，做出最后一分无声的哀悼。
若非逼不得已，谁会这样对待供奉先人的地方。
看着覃明痛苦的表情，老贺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安慰自己：“能让年轻人活下去，摧毁祖庙算不得什么。活着的人都愿意牺牲，死去的先人，一定可以谅解。”
“这就是我们反抗议会的计划，拯救玩家，再让玩家把年轻的村民带出去。”
他那双蒙尘一样的晦暗双眼，在抬头时被窗外的光线照入。
岛上的季节是夏天，有些失真的阳光均匀笼罩在地面上，不会有极端的雨雪天气，但他们十分清楚，这些灿烂和生机都是假象。终有一天，可能和所有自然灾害的突发和止息一样，在海啸褪去时，地震停止时，就会连带着他们一同消失。
“我们希望这些小辈去到你们的世界，然后慢慢发展和完善研究，总有一天能重回意识之国，反抗议会，重构国度。”
“而年迈的村民为了这个目标，愿意牺牲自己。”老贺如是说道，不悲壮，不愤慨，像闲话家常一样带着淡漠和理所当然。
房间里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人都不再说话。
潘野有些不安地与陈林枫对视了一眼，小红毛把松散的绷带重新卷在一起，欲言又止。其他人纷纷露出存疑的样子，很显然，众人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村民的话。
这是一个充满抽象又有些悲哀的故事，看着老贺和那些村民们悲痛欲绝表情，他们内心里愿意相信，但在进村之前，村口的告示牌却明确地说了小岛规则。
【小岛规则二：不可相信村民的话。】
蒋池看出了他们的困惑，他抬起眼睛，语气浅淡却不容置喙：“老贺他们没有撒谎。”
“并且规则二是一条迷惑规则，因为是否相信别人，不是一个具体行为，副本规则是无法判断是否违规的。”蒋池微微蜷曲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小红毛一拍膝盖：“对啊，我怎么给忘了，这家伙可是连领主撒谎都能击败的人。”
无论面前的人是普通人还是NPC甚至是领主，若是蒋池没有启动法灵，则足以说明对方没有说谎，所有人很快就相信了这一点。
与其说是相信老贺，不如说是相信蒋池。
老贺的烟抽完了，他沉重地呼出最后一口白烟，用手把桌面上掸落的烟灰拢了拢，无所谓地喃喃自语：“无论你们相不相信，如果一定要有人牺牲才能让后代生存，这种时候不需要犹豫。”
潘野心里不是滋味，他性格纯良，又是刚刚加入白鹿组，初出茅庐且怀着热忱的奋斗青年，看不得人间疾苦，所以共情能力很强，他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安慰老贺……
结果一旁的陈林枫却当着老贺的面，冷声着说：“既然这样，最后就只能牺牲村民了。”
“啊？”潘野想反驳又不敢反驳，嘴角耷拉下来，露出快哭出来的表情，“队长……”
他一向把陈林枫当做偶像和榜样，但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不赞同陈林枫的看法，可是他也想不出有何两全其美的办法。陈林枫没再说什么，不苟言笑的样子很有威严，所以潘野话到嘴边，便也只能重新咽了回去。
“这个副本从头到尾，牺牲都是唯一不变的主题。”陈林枫对潘野说道，“从牺牲个体传承记忆的火种，到监狱越狱牺牲少数让大部分成功逃生，再后来和典狱长的赌局，没有牺牲就不可能让队伍幸存到现在。”
陈林枫的话说得中肯，只是这样的牺牲大部分人从内心很难接受罢了。
尤文太太这时准备好了晚餐，给众人端来了麦片和面包，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凝重，只剩下勺子碰到瓷器的脆响。
很快小岛夜幕降临，天黑了下来。
众人吃过晚饭后，回到了原来的房间休息。
为了避免半夜搜查队会返回或者突袭，由陈林枫安排了几个人轮流守夜。
蒋池分到了守上半夜的那组，他们往院子里的炭盆中点了驱蚊的干叶，像炭火焚烧后的烟雾，只露出猩红的一点幽光，几人在浓郁的夜色中围成一个圈坐下。
覃明背靠着粗糙的草垛，头一点一点地往下垂，闭着眼睛正在犯困。白鹿组的另外一个队员身下垫着尤文太太拿来的针织毛毯，警惕地巡视着周围。
只有一旁的潘野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摘了几条干草，有一搭没一搭地扔进炭盆里。
那个白鹿组的队员比潘野资历高上不少，意有所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这只是你的第一课，好好学吧。”
蒋池百无聊赖地加入他们的聊天：“陈队长，你应该有不少副本经验吧。”
陈林枫往日一丝不苟，同队都知道他有很多威风的过往，偶尔在白鹿组讲课的时候，他们也听过陈林枫在几个副本中死里逃生的案例。
但据说在陈林枫成为第三团队长之前，是通过某次重大功勋才得以晋升的，至于是哪一个副本，他却似乎对此讳莫如深。
现在的氛围不错，白鹿组那队员怂恿了几句：“枫哥，反正现在也无事，要么你讲讲吧，有没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副本？也好让这菜鸟实习生多见识见识……”
原本以为陈林枫不会理会，见他冷着脸沉默了下来，那队员识趣地闭了嘴。
结果隔了一会儿，陈林枫却突然开口：“印象深刻，是有的。”
潘野和那队员都有些意外，挺直了背，神情专注地仰着下巴。
覃明也清醒了，往蒋池的位置挪了挪。
“那个副本的规则开启条件比较特殊，所以并没有普通人触发，只有白鹿组，选择进入副本消灭或降低灾害。那是一个空间很大的副本，可以说是我进过的那么多副本中，最大的一个。”
陈林枫开始讲述，一只手放在竖起的膝盖上，用漫不经心的摇晃的手势，掩盖眼神里突如其来的落寞。
“是一片巨大的原始丛林。”
“我们刚一进去，就发现原始丛林似乎保留了地球最原本的面貌，有很多从前只在生物课本中见过的已经灭绝了的动物，还有极端天气。”
“那里的地貌非常原始，蕨类十分浓密，乔木长到了40米高，可以说是一片蔚为壮观的蕨类森林，还有体型巨大的昆虫，空气极度湿润，脚下都是被水浸泡的沼泽。”
“我当时队伍的队长很快通过地质和环境推测出，那里并非是某种空间的衍生，而是真实存在在人类起源之前的地球，也就是距今两亿八千万年前，处在石炭纪的地球。”
“石炭纪也被称为地球上的巨虫时代，因为当时大气含氧量很高，昆虫长都长得特别庞大……”陈林枫突然用脚踢了踢面前的铜盆，把全神贯注的潘野吓了一跳。
“蜘蛛的个头跟这个铜盆一样，巨型马陆几乎三米长，有锋利的大颚，蜻蜓展翼将近一米。最可怕的还是巨型蜥蜴，它们是两栖动物，还有声带器官，发出令人恐惧的摄魂夺魄一样的声音。”陈林枫用手比划着长度，他的语气平淡，没有声情并茂，但还是让胆小的覃明在想象中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更为重要的是，极度高温和极高的含氧量总是令人昏昏欲睡，森林的瘴气渐渐让人出现幻觉。当时我们还没有理解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以为只需要克服面对巨虫和艰难环境的困难就可以。”
“在原始丛林里，第一天副本规则没有出现，我们就像探险家一样，开启了荒野求生。甚至心里还隐隐带着一些兴奋，就像亲眼见证了人类起源之前的地球。”
“但很快我们就发现了不对劲……”
陈林枫顿了顿，不可控制地眉头微微皱起：“三天后，丛林里那些一米长的蜻蜓，像一节车厢这么庞大的马陆，还有手臂粗的蜈蚣，统统都消失了，气候和地质也急剧变化。”
“地面变得非常干燥，沙地粗犷，冒出了大大小小的岩石和风成的沙丘，而丛林则被各种兽脚类和蜥脚类的恐龙等大型爬行类动物占领。”
陈林枫冷静地说出结论：“地球……从石炭纪来到了侏罗纪。”
这就是让他们感到不对劲的地方。
蒋池猜到了什么，微微一怔：“是进化？”
陈林枫停顿了两秒，眯起眼睛，像是抗拒所以变得很古怪地轻笑了一声：“是的，是进化，这个原始丛林的进化，太快了。”
“荒诞的是，从巨虫时代进化到恐龙时代，地球需要一亿年，这里只需要几个晚上。”
他斜了众人一眼：“然后我们就意识到了一个让我们感到非常恐慌的问题。”
第34章
“在那里, 时间的流逝与外部不同，时间在我们仅有的认知里，不是一个级别的概念，我们只能简单地总结出, 这里的时间比我们所在的现实时间快, 但至于快多少, 是一夜之间那种实现地球进化的快, 还是别的, 我们根本不敢想象。”
“而我们的身体却保持着和我们所认为的现实时间一样的速度, 没有变老, 没有一夜之间就消失……”
陈林枫始终像夜鹰一样锋锐的双瞳, 在黑夜中一点一点涣散。
他停了下来，找不到焦距似的快速眨着双眼，蒋池平静地接过他的话：“在副本里流逝的时间, 在现实世界也会同样流逝，例如你在副本里过了一周，现实世界同样过了一周。”
“所以……”
淘野越听越毛骨悚然, 终于明白了在他眼中一向强悍无比的枫哥, 在说出这个时间概念时, 那镌刻在他眼神里的恐惧究竟是为什么。
陈林枫放下了耸着的一只脚, 肌肉的放松让他的肩膀也沉了下去：“假如我们只是身体时间正常, 不会变老，但外部时间呢？如果外部的时间也跟着流逝很快，那我们从副本出去以后，会怎么样？我们都面临这样一个顾虑……”
陈林枫直勾勾地看着所有人问：“我还是我吗？”
“我们的父母、亲人, 同龄的好友, 都会在我们感知的一夜之间死去, 我们的孩子，也会在一夜之间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甚至，地球都已经在超新星爆炸中毁灭，宇宙也终将热寂，荡然无存……我们又会在哪里？我们还有意识吗？”
的确，那种磅礴的孤独，空荡背景下的绝望，没人敢去认真细想。
他们是高等文明的人类，拥有日新月异的科技、武器、还有智慧的能力，在可以遥望的未来，甚至还会出现超级智能和机械战甲。人类沾沾自喜地以为，若是有时光机，他们可以任意穿梭时间线，可以掌握终极的自由和理想，所有人活在科技可能带来的梦幻里，又不自知地沉迷那些有可能成为虚妄的毁灭。
当时的他们就是这样的人类，还是已经认为自己足够强大的觉醒者，当他们带着文明、武器和能力，进入原始丛林，才清晰而理智地察觉，原来在大自然和宇宙的空旷中，文明显得如此渺小，不堪一击。
所有人都沉默了，夜色变得更暗更静。
陈林枫拨了拨还在燃烧的干叶，从那细思极恐中回过神，又无波无澜地说：“在清楚地意识到时间的概念以后，副本的规则就出现了，是「与时间赛跑」。”
“例如在物种灭绝之前，找到猛犸象，当时好像只有17个小时的时间，接下来就是海床下降五毫米之前，捕杀大白鲨，等等。”
“很讽刺吧，在疯狂流逝的时间洪流当中，要与时间赛跑。”陈林枫讥讽地一笑，“我们一个接着一个完成规则任务，一周后，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地球的第四纪冰期。”
“我们从山洞里一觉醒来，整个世界变成了皑皑的冰川世界，我们躲在死去的哺乳动物的胃里取暖，打猎兽皮穿在身上，还要穿越不见天日的暴风雪爬上雪山，那时候队员们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此时此刻，夏季的夜风灌入陈林枫的领口，并不凉，只带着点泥泞黑土的黏腻。但陈林枫还是宛如条件反射一样，似乎回忆中的残酷严寒，让他不由得跟着打了一个哆嗦，朝着自己的掌心，下意识的呼出一口热气。
“即使那些任务的难度对当时训练有素的白鹿组第二团来说不算大，但是在对时间的恐惧和强压下，队员们还是一个接着一个牺牲了，有些是死于意外，有些是死于心里防线的崩溃……”
说到这里，陈林枫无意识地停了下来，潘野出神地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陈林枫已经没有了声音。
于是潘野焦急地问：“后来呢，后来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无论这个副本的情况有多九死一生，时间的概念有多荒谬，既然陈林枫现在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也没有因此而导致他们出来后时间大幅度流逝，那说明他们还是找到了解决办法。
蒋池也好奇着这一点，比起出生入死，他更想知道的是如何通关的。
“终于，我们找到了通关规则，规则很简单，【坚持完成每一个任务，直到时间到达玩家进入副本的那一刻。】”
“也就是说，要一直在这个飞速流动的时空里，坚持到时间到达现代？”
陈林枫点了点头。
众人光是想象这个严苛的条件，就觉得毛发竖立。一群肉身之人，要横跨几亿年的时空，还要不停地完成任务。太可怕了。
“当时我所在的白鹿组第二团，我们的队长，他的法灵是「时间计划」。”
汉哥自嘲地调侃：“很巧吧，队长的法灵跟时间有关。我还记得当年我刚进白鹿组的时候，就听说了我要跟的队长是个很守时的人，结果我去白鹿组报告的那一天，还是因为只比规定时间晚了十秒钟到，就被队长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队长的个性非常执拗，为人古板，顽固不化，对他来说，准时也算晚，要提前。因此我也深刻的了解了，队长对准时的执念究竟有多深。”
“而在那个副本里，我们一眨眼，有可能地球就已经过去了几百年，时间根本无法做到用计划把控。”
“所以队长为了让剩下的队员能平安出去，他的法灵就在这样的意志下，进阶了，进阶后的法灵技能为【可以使紊乱的时间重新修订】……”
“队长把我们在副本经历的紊乱时间用法灵进行回溯，更神奇的是，因为副本时间倒退到了进去的当下，所以之前死亡的队友又重新复活了，并且因为到达了进入副本的那个临界点时间，我们竟因此也都成功离开了副本……”
“啊，万幸……”听到这句话的覃明松了一口气，眨着眼睛，乖乖地搓了一下鼻尖，“还好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呢。”
陈林枫呢喃了一句什么他们都没有听清，他三言两语就说完了结尾，并且说到通关时，神情显然开始轻松和散漫了许多。
但又好像有些什么细节没有说。
仿佛抚平了伤痕以后，需要很认真地回忆才能记得当时劫后余生的情景了，又或者是，更深的伤痛被他体内的防御机制刻意掩埋，所以才显得如此泰然处之。
若是此刻低着头沉思的潘野或者蒋池他们抬起头来看，就能看见在干草那微微扩散的星火映照下，陈林枫的眼里盖过薪火的暗沉。
他轻轻颤动着的狭长鹰眼，目光仿佛穿过了回忆中充斥着视野的灰暗暴雪。
陈林枫初出茅庐时，也跟现在的潘野一样，将他的队长视为偶像，又时常被那个人的严格和疾言厉色吓得瑟瑟发抖。但是每每在困境下，那个临危不惧的人又扶着他的肩，笑眯眯地说一定会带他们出去。
在副本中，那个男人近乎残忍的对待自己，穿过白雪皑皑的山崖，在空气稀薄的高海拔上呼出心肺的最后一口气，在恐龙和猛犸象群的踩踏下带着队员出生入死，在深海不断翻涌的浪潮中扶着羸弱的甲板。
他们谁都没有放弃，全员都是白鹿组的脊梁。
但是当他的队长在风雪中迷蒙着眼，看着崩溃的组员的尸体一个个消失在古老的冰川河流里，被真正的时间洪流所淹没时，他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守护住，当初一起出去的承诺？终于这个高大粗犷不修边幅的男人哭得泣不成声，热泪在极致的低温中很快变成了凝结在睫毛的冰晶。
“队长……”陈林枫在心里喊着，他在无数个不见黎明的夜里，冷汗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他无数次在回忆的默片中试图按下暂停键，拼命呐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队长……队长……
“队长！”是潘野奇怪地叫了发怔的陈林枫一声。
陈林枫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潘野内心不安地感慨着：“好在牺牲的队员最后都活了，这真的很幸运，但其他人，或许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同情的是老贺他们那些村民。
“还是要有人牺牲的。”陈林枫意味不明地用其他人都听不清的声音低喃了一句。
他知道潘野在想什么，抱着手臂斜看了他一眼，一会儿后喊了一声：“实习生。”
潘野像是练惯了，听到队长的声音，条件反射并拢了自己的双腿：“有！”
“你进入白鹿组的时候是要宣誓的，第一条誓词是什么？”听到陈林枫这样问，旁边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潘野。
潘野像个突然被点名抽背的学生，尽管倒背如流，但还是不免紧张地回答：“逃生灾害来临时……以最大限度的可能消除灾害或者降低灾害等级。”
“最后一条呢？”陈林枫又问。
潘野怔了一下，似乎明白了陈林枫问他这个问题的用意，一字一句默默地把誓词说了出来：“我宣誓，如遇不可逆转的情况，组织成员……自愿牺牲。”
“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你怕死吗？”
潘野坚定地回答：“坦然赴死。”
陈林枫原本锐利的眼睛盯着他，突然变得格外平静：“所以那些村民跟我们一样，他们为了继承了自己志愿的后代，也是自愿牺牲。”
“不要觉得残酷，牺牲与死亡的意义不同，在灾难面前，不能没有先锋。”陈林枫有些出神，目光穿过了众人的视线落在远处，“之前也是一样的……越狱的时候必须要有人牺牲，和典狱长对决的时候也是，现在，就是需要村民的牺牲。”
唯一无法让「规则」进行干预的，就是人类的牺牲。
驱蚊香叶的味道有些呛人，潘野像被烟熏到似的垂下头，揉了揉眼睛，声音极细地说：“我明白了。”尽管陈林枫语气严厉，但潘野还是能领悟到他是在拐着弯安慰自己，有些感激地点点头，轻声道，“谢谢队长。”
但蒋池却不这么看，他用树枝翻卷了一下燃烧后的灰烬：“如果到了最后确实没有办法，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村民，但哪怕还有一丝机会，我们也要试一试。”
潘野眼睛亮了起来：“难道还有机会吗？”
蒋池松弛着眉头：“还有一个基地没有摧毁，典狱长不是领主，那基地里必然有一个领主。”
陈林枫意识到蒋池的意思：“你是说……”
“杀死领主也能通关。”蒋池不慌不忙地判断。
即便白鹿组的人在蒋池觉醒前，从来没有过任何觉醒者用消灭领主来通关的先例，但是蒋池是唯一做到的人，所以陈林枫只是顿了一下，却没有直接反对。
可一旁的覃明这时候有些为难地开口：“恐怕没有想象的这么简单，基地在这个岛的地下，而且基地的领主估计已经对蒋池的能力了如指掌，也知道了我们成功战胜了典狱长。他是非常谨慎的，万不得已不会现身，只需要用瘟疫将我们慢慢杀死。”
蒋池轻笑着抬起头，最后一丝燃尽的烟气在他眼中熄灭：“那我们就把这座小岛掏空，掘地三尺将他挖出来。”
作者有话说：
各位读者小可爱，想问问大家对剧情、人物的看法，好的不好的都可以畅所欲言哦——
吐槽的也可以哦，希望看到大家的意见——
不知为啥这本书留言很少，想看到大家的想法！
另外后续想看什么类型也可以给我留言，么么哒。
第35章
后半夜, 第一组守夜的人被轮换下去，小红毛和韦冥准时起身，从房间里出来接替蒋池。
但蒋池没有选择进去睡觉，反正也睡不着, 于是他走到后院, 打算再找一些驱蚊草给他们点上。
村子里腐败的气味太厉害, 泥土混合着瘟疫带来的死亡气息, 点上味道浓烈的驱蚊干草, 与其说是驱赶飘满水塘和白骨的蚊子和苍蝇, 不如说, 掩盖这些萧索的味道能让人心里平静一些。
蒋池走到后院, 发现老贺也没有睡，正坐在高高的草垛上抽烟。
阴影下他的身形完全融入黑暗，只有指尖点燃的一点红色光点, 随着他的动作起伏。
看见蒋池以后，老贺似乎有话要说，但他刚叫了一句：“年轻人……”就停下了声音, 只剩下一呼一吸抽烟的沉重呼吸。
蒋池没有走, 静静地站在原地, 直到老贺终于转过头, 看向蒋池的眼神里, 露出一种相当奇怪的表情，他说：“你很像我们那儿的人。”
“为什么这样说？”
蒋池微微一怔，有些好奇，对他来说, 意识之国就像是虚构的, 在蒋池的概念里, 虚构的都不能算是真实存在的人。
为何会说他像意识之国的人？
但老贺没有回答，猛地吸了一口烟，火星几乎燎到他的指尖，他才摁到草垛上，噗嗤的一声熄灭了。然后夜色更暗，老贺的脸变成了没有任何反光的一片漆黑，看不清他的表情，随后只看见他的手伸出来，朝蒋池递过来一把干草。
蒋池拿到驱蚊草，老贺没再说什么，他就回到院子去了。
这时，覃明走了过来，对蒋池说道：“看来我真的没有看错人。对不起，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蒋池摇了摇头说道：“你不需要为村子寻找救世主，其实你也能做到。”
“不是的，如果只是牺牲年老的村民，那我们年轻村民都能做到，但我其实是想能救所有的村民。”
此刻蒋池明白，覃明混入玩家的队伍，就是想要找到能帮他们实现让全村人都能逃生的人。
他所说的没有看错人，就是指蒋池是他认为最有可能帮他们实现这一切的那个人，不仅拥有杀死领主的能力，还愿意为了拯救村民而去冒险。
“你想多了，”蒋池摆了摆手，“我只是想赚取更多的积分而已，杀死村民通关肯定没有杀死领主通关的积分多。”
接着，蒋池又拍了拍覃明的肩膀，说道：“你觉得你没有看错人，那我觉得我也没看错人，你可能并不仅仅是村民。”
蒋池的眼神好像看透了覃明的内心，让他在自己面前不得不说出真相。
“没错，我不是普通的村民，”覃明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是意识之国的王子。虽然国王并不是意识之国的权利核心，权利被议会掌控，但我是王子的身份确是事实。我是自愿被流放的，我想寻找意识之国的未来，不愿接受一个毫无进步的国度。”
“这不就是一种难得的勇气吗？”蒋池微笑着对覃明说道：“我相信你会变得更强，只要你坚信自己的信仰。”
覃明虽然不知道蒋池为什么看好自己，他甚至不是觉醒者，也没有法灵能力，但蒋池的话显然是鼓舞了他。他愣了一下，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蒋池就召集了所有人。
大家来到一处村外的山谷。
陈林枫和潘野昨晚和白鹿组其他成员用随身携带的便携探测设备进行了调查，基地在这个小岛的内部，距离此处山谷下面预计30米左右。另外范围很广，大概遍布一小半的小岛面积。
只能知道基地的大概范围，具体领主藏在哪里没法探测。如果想要把整个基地暴露出来，恐怕有点难度。
“这光是挖土都得挖个半年吧。”小红毛眨了眨舌头。
“我们就不能按搜查队的路径，找到通道潜入吗？”慕维一一想到要挖土，就开始喘气。
韦冥看了看蒋池，说道：“你是想把这岛给炸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惊了。
炸岛？这也太疯狂了吧。
韦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道：“我喜欢这个方案，就是要把这群人从基地里炸出来，这才解气嘛。”
“我当然也想把这乌龟领主揪出来，暗地里放毒不说，还成天欺压村民，最可恨的是，村民都流放到小岛上了，这些人还不放过，还专门建个基地来管教村民。”小红毛皱了皱眉头，“但这……”
“但这领主的龟壳战术确实有点难顶，如果他们把出入口都关闭，确实拿他们没有办法。”潘野摇了摇头。
蒋池听着大伙的讨论，一直没有开口，他好像在模拟什么东西，不时地伸手，弯曲指头，在做模拟推演一般专注地比划着。
直到大家讨论不出结果，把目光都放到蒋池身上，他也结束了推演，说道：
“用我们所有人的法灵，组成一个连环法则，可以把这座岛炸开。”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虽然他们几人也算是法灵能力极强的觉醒者，但要凭几人的能力，把小岛炸开，着实有点天方夜谭。
“等等，兄弟，我没听错吧，我们几个人的法灵，可以把这小岛炸了？”小红毛的法灵虽然很强，但那也只是对付人类，这要把一座小岛炸开，得是什么能量。
不仅场内的玩家被蒋池这个点子吓得不轻，场外OB的各组织人员也被震惊。
微光组的严慕推了一下眼镜，说道：“能量可能是个问题，法灵再强大，一个法灵本身能操控和运转的能量是有限的。就像一把枪，枪手的技术再强大，再是神枪手，也没有一颗炮弹所能造成的破坏要大。”
迷雾组那边，笛赫显然对蒋池的这个连环法则很感兴趣，“法灵之间的联动确实有时候有奇效，但还没有队伍开发出连环法则这种东西，大都是两个或者三个相互打一个联动，要么是控制链，要么是连招。蒋池提出的这个连环法则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鹿组的人几乎没人开口，他们只能表情严肃地看着屏幕，想看看蒋池到底怎么用几个人的法灵把小岛炸开。
回到场内，蒋池正在地上摆弄几个砖块，他把拥有法灵的觉醒者召集到一起，指着地上的砖块说道：
“多米诺骨牌，这些砖块依次由小到大，只需要轻轻地推动这块小的砖块……”说着，蒋池将最小的那块转头轻轻一推。
接着，那砖头倒下，砸到了前面稍大的一块，又接着是更大的一块，最后最大的那块倒下，重重地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坑洞。
“就地取材，现在有我们六人，拥有法灵，我、枫哥、小红毛、韦冥、慕维一和沈清。我们六人的法灵我都知道各自的能力了，现在需要我们依次合理地使用法灵技能，形成连锁法则，也就是类似多米诺骨牌一样的连锁反应，最后造成巨大的破坏力。”
“有点道理……”小红毛搓了搓鼻子。
“你懂不懂物理？”慕维一问小红毛。
“不是很懂。”小红毛耸了耸肩膀，“但蒋池说的这个东西，让我热血沸腾，也许我们几个真能把小岛给炸了，想想就兴奋。”
“不懂你兴奋个什么劲啊！”慕维一不爽到。
“你懂？”小红毛反问。
“我……也不是很懂，”慕维一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过我女神懂。”
沈清开口说道：“多米诺骨牌这种效应并非是把能量放大，只是借用了原本物体的重力势能。光凭法灵很难达到类似的效果。”
蒋池点了点头，说明他早就知道这些。然后抬头看了眼覃明，让他告诉大家。
“这座小岛有一处火山，”覃明指了指远处的山顶说道，“一个小时后，这火山就要喷发。”
众人吓了一跳，有人问到：“你怎么知道这是火山，而且一个小时后就会喷发？”
“村子来到这个小岛这么多年，一直在记录火山的活动，这次喷发能量可能会很巨大。”
“那我们不赶紧避难？”小红毛惊慌道。
蒋池摇了摇头，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火山移动到这山谷底下，让火山的喷发炸开小岛。”
“移动？火山？”慕维一也惊了。
“首先，枫哥召唤你的法灵。”蒋池开始安排。
陈林枫赶紧召唤出自己的法灵，角斗勇士。
“在这个地方往下，挖一个深坑。”
陈林枫用法灵的长矛快速戳击地面，很快，强大的贯穿力在山谷砸出一个深坑。而那深坑之下，隐约能看到涌动的岩浆。
“这就是岩浆汇集的方向，如果我们在这个山谷把岩浆断流，累积的岩浆就会从这个山谷喷发出来。”
慕维一尬笑道：“这还真是火山岩浆啊。”
蒋池给小红毛递了个眼神，小红毛赶紧用慕维一的尬笑做跳板，召唤了喜剧大师。
接着喜剧大师在众人身边释放出大量笑气。
沈清顿时觉得危险，闭住呼吸。
“空间折叠，把笑气和下部的空间叠加在一起。”蒋池赶紧喊道。
沈清立刻释放了法灵，空间一下想折纸一般进行了折叠，原本在地面的笑气全部和深坑下部进行了置换。
只听得一声闷响，大量笑气在高温高压的环境下，发生了爆炸。
“慕维一，触碰山谷旁的地面！”蒋池继续指挥。
胖子慕维一赶紧召唤出甜品大师，通过触摸，山谷旁的地层一下变得松软滑腻起来。
刚才炸出的地下空间，被山谷旁的地层滑落后，渐渐堵塞，整个熔岩通道彻底被堵死了。
“这么完美的配合？”小红毛不敢相信。
“这就是你说的连环法则？”慕维一也惊讶道。
蒋池摇了摇头，说道，“这只是准备工作。”
接着，他对陈林枫说道：“把我们所有人困在这里。”
陈林枫先是一愣，接着很快明白了蒋池的意思，发动了法灵角斗牢笼，将所有人都困在山谷中间。唯有蒋池留在笼子外面。
“这……这是什么意思？”小红毛不解。
接着大地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山谷下面的熔浆开始累积，山谷的温度也开始上升。
这时，蒋池走到众人面前，严肃地说道：“很快这里的岩浆就会喷发，而我们都被困在此处，如果喷发，必死无疑。”
“这是什么意思？这笼子罩着，一旦喷发，全都逃不掉啊。”小红毛喊道。
“对啊，蒋池，难不成关键时候你想吃独食？”慕维一也急了，他也没想到蒋池有这么一出。
在众人恐慌的时候，那山谷下的岩浆越发涌动，甚至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沈清再次发动了空间折叠技能，把众人所在的空间瞬间移动出了牢笼之外。
众人顾不得多想，疯狂地朝山谷外跑去。
大家刚逃出山谷，只听得背后一声巨响，喷涌的岩浆破壳而出，在山谷底部彻底喷发了。
小岛仿佛地震一般，疯狂地晃动，地面开始断裂，岩浆从各处涌出。
整个山谷被生生地轰出巨大的深坑，而且全部弥漫在滚烫的岩浆之下。
天空中被腾起的火山灰笼罩，整个天地仿佛都被遮盖，只有地下不断涌出的岩浆散发着刺眼的红光。
而那潜藏于地底的地下基地，也暴露了出来，在岩浆中燃烧中，几乎已经毁坏殆尽。
这真是令人恐惧的破坏力，由这几人连锁反应引发的自然灾害。
“我明白了。”慕维一喘着气说道，“蒋池这是用了韦冥的法灵，我们越是恐惧，火山爆发就越会到来。”
蒋池拍了拍韦冥，说道：“不好意思，刚才只能让你们极度恐惧才能诱发火山喷发。因为这种级别的自然灾害概率很低，所以需要的恐惧越大，只有大家处于生死的紧要关头，才会诱发这种可能。”
“原来如此。”潘野也说道，“覃明说这个小岛有火山活动，很快会喷发，这都是吓唬我们用的。我们越是害怕，越可能真正引发火山。”
蒋池点了点头，“不仅是火山，包括我们阻断岩浆，让喷发从山谷爆发，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这是一个多米诺似的连锁反应。”
“真没想到，仅凭我们几个人，就能连锁反应，引发了火山爆发。”看着大半个小岛被猛烈的爆发冲击炸得一片狼藉的景象，小红毛惊叹到。
这时，就在那山谷下基地的废墟里，一辆装甲车冲了出来，车身上还带着没有扑灭的火焰，沿着四分五裂的山地，朝着众人的方向开来。
那车仿佛带着怒气，疯狂地在山间穿梭，很快便来到众人所在之处。
车门被一脚踢开，一个身穿军服的中年男人，气急败坏地从车上下来。
这人带着墨镜，留着两撇小胡子，一脸凶恶的样子看着众人。
看来，这就是这个副本的领主，基地的BOSS。
第36章
“你们知不知道做了什么？”基地领主吹须瞪眼地说道,“相比温和的死法，你们选择了更加痛苦的死亡方式。”
众人不敢怠慢，刚才引发火山喷发已经消耗了大量体力，而眼前这个基地领主到底什么能力大家都不知道底细, 一定要小心为妙。
“就让我先来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细。”陈林枫说道, 接着便冲领主冲了过去。
但还没有跨出两步, 就被什么东西击倒了一般, 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陈林枫强忍着痛楚, 站起来继续往前, 但仿佛每迈出一步, 自己身上的痛苦都会加倍一般。
没走出几步, 就承受不住痛苦倒下了。
“这就是我的领域技能——痛苦之路，越是靠近我的人，身上的痛觉神经就会翻倍敏感, 身体也会遭受翻倍的损伤。我虽然甚至无法抵抗你们的一拳，但能忍受巨大的痛楚走到我的面前，我还未见过这样的人。”
陈林枫强忍着痛苦在地上滚了几圈, 逃出了领主的范围。
领主邪恶地笑着, 仿佛面对一群等级比自己低很多的玩家, 带着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输的自信。
“不要轻信那群村民的谎言,”领主拍了拍肩膀的火山灰, 从怀里掏出雪茄盒，抽出一支点上，接着说道，“他们都是流放的犯人, 你们作为玩家, 除掉他们, 全身而退，不是挺好的结局？何苦非要和基地作对，没有任何好处啊。”
基地领主深吸了一口雪茄，吐出一个烟圈，接着说道：“我们军方也是奉命行事，监管犯人，惩罚犯人，和你们玩家无冤无仇，你们其实也没必要冲我们来。”
领主这番话没有说在他施展自己的痛苦之路技能之前，而是在之后说，更显得凶狠狡诈。
先通过压迫性的实力展现，再给玩家留一条出路，这种说服的方式及其有威胁性。
好几个玩家都有些心里打鼓，确实，如果按领主的意思，除掉村民确实不难，完全没有必要和基地刚正面。
“废话真多。”就在大家犹豫着不敢上的时候，灰毛韦冥却冲了上去，“我就喜欢挑战刺激，你管得着吗？”
见韦冥丝毫不吃他那一套，领主眼神了露出意识讶异，然后咬住雪茄，双手撑开，立刻施展痛苦之路技能。
韦冥速度极快，前几步没有像陈林枫那样痛苦倒地，众人震惊，没看懂韦冥是如何闯过前面几步的。
“是速度！就像手被烫伤，身体被刺中，总会有极短的反应时间。也就是痛楚传递到大脑的时间。用这个痛楚还未被接受到的短暂时间迅速接近对方，寻求一击致命的机会。”小红毛惊呼道。
但就在蒋池离领主只有不到2米的范围时，加倍的痛苦立刻袭来，瞳孔一震，整个人嘶嚎着倒在地上。
基地领主脸颊留下一滴冷汗，笑着说道：“没想到是这么一个不怕死的家伙，速度真快。”
韦冥试着想往后撤退，但领主一个跳跃，一下跳出好几米，挡在韦冥撤退的路上。
显然领主双脚的皮靴是他的道具，有小型的喷气引擎，便于高速移动和跳跃。
“啊！！”韦冥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被身体在领主的领域内痛苦地挣扎。
“你得为你吓了我一跳而付出代价。”领主笑着慢慢蹲下，看着扭曲而痛苦的韦冥，仿佛因为对方的痛苦而愉悦。
就在领主得意的时候，不知道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吓的领主一个激灵，双腿一蹬，借助皮靴的喷气装置，立刻和来人拉开了十来米的距离。
恐怖，太恐怖了，是谁竟然能悄无声息地通过他的痛苦之路领域技能，来到他的身后。而且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头一看，竟然是蒋池。
蒋池好像丝毫没有受到痛苦的影响，附身把韦冥从地上扶了起来，说道：
“你还不能死在这里，我还等副本结束后你给我的回复呢。”
韦冥嘴角轻轻一笑，说道：“不愧是你，看出了我试探出来的情报。”
这两人的对话让众人和领主都摸不着头脑，难道是韦冥冲动的行为其实是在试图寻找领主的技能弱点？而蒋池已经通过这些看出了对方的漏洞。
领主此刻脸颊已经挂满了汗珠，嘴角的雪茄早已被咬断掉在了地上，他心脏急速跳动，我明白肯定没错，蒋池已经看出了他技能的漏洞，否则怎么会悄无声息地通过痛苦之路，来到自己身后。
“这不可能！我的能力没有死角，也没有时间断档，怎么可能有漏洞。”说着领主撇开蒋池，瞄准了另一旁的慕维一和沈清等人。
他利用皮靴快速移动，很快来到两人身边。
慕维一不敢怠慢，立刻召唤法灵甜品大师，触摸身后的地面，想通过将地面变滑顺着斜坡往下逃。
但还没等他法灵的手触碰到地面，痛楚已经袭来，他和沈清两人痛苦地倒地，法灵也瞬间被打散。
领主越发靠近两人，两人越发痛苦不堪，直到沈清一把抓住慕维一，发动了空间折叠，迅速交换到5米外的空间，两人这才勉强逃离。
“哼，不过如此。”领主验证了自己的能力没有丝毫问题，转头看向蒋池。
接着他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拍了拍自己脑门，笑道：“哈哈哈，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是恐惧引擎，你想利用恐惧引擎的能力，让我害怕自己的能力失效，越是害怕越可能真的失效。哈哈哈，还好我反应了过来。”
韦冥听到对方这么一说，皱了皱眉头，小声说道，“啐！被看穿了吗？”
但蒋池好像并不在意，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靠后，注意领主跳跃缩短距离。然后自己慢慢走向对方。
“猜测这么多，不如自己来试试。”蒋池一步步走向对方，领主见状，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领主不敢动，之间蒋池慢慢靠近自己，开始进入自己的痛苦领域范围。
而蒋池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仍然毫无顾忌地往前迈步。
领主越发觉得难以置信，额头渗出阵阵汗珠。
不敢相信，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这么肆无忌惮地进入自己的技能范围。
这个蒋池，太恐怖了。
这时，领主余光一瞟，看到不远处的小红毛，正半蹲在地上，而他的身后，已经飘荡着他的法灵——喜剧大师。
领主的脑子飞快地旋转，从他记忆里搜寻情报。
是喜剧大师的配合？到底怎么做到的？
笑气？不对啊，没有笑气啊。傀儡人偶？也没有看到喜剧大师释放人偶啊。
但喜剧大师手里确实若隐若现看见反光的丝线，好像在牵引着什么。
直到领主终于反应了过来。
“是宿主操控术？！”
这是喜剧大师的主动技能，喜剧大师可以在短时间将自己操控傀儡的丝线缠绕在人的身上，对人进行操控，蒋池就是把自己的身体完全交给了喜剧大师的操控，这才在极度痛苦中身体丝毫不变形地行动，朝自己走来。
太可怕了，这种忍耐力！
将自己的身体交给别人操控，但精神忍受着巨大的痛楚，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形。
不过领主终于知道，并不是自己的技能失效，而是蒋池没有表现出痛苦。
“不可能的！就算你忍住痛苦走到我面前，身体也承受不住伤害，你的神经和肌肉也会极度扭曲，不可能有力气攻击我的！”
但蒋池却一步步靠近领主，在对方强颜欢笑的表情前，走到了对方面前，接着，他举起拳头，朝着对方的腹部一击猛击。
这一击，令领主没有料想到的猛烈，一拳生生地砸在心窝上，领主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脸上的露出痛苦而惊恐的表情。
“怎、怎么会！”
他勉强抬起头，只见蒋池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那是覃明。
覃明的一只手搭在蒋池背上，而覃明的背后渐渐浮现出一个天使模样的法灵，那是他刚刚觉醒的法则之灵。
“「守护之翼」，我的法灵，可以增强队友的攻击力，并且在队友危险的时候，替队友承受一次致命的伤害。”说完覃明笑着倒下，但蒋池伸手一把将他搂住。
蒋池看着虚弱的覃明，说道：“你完全在没有任何操控的情况下，独自陪我走完这痛苦之路，你的精神力比我还要强大。”
“那，我现在有资格成为你的伙伴了吗？”覃明松了口气，问道。
蒋池笑着答道：“当然。”
领主捂着自己的腹部，还想再次发起技能。
但就在他被击中后的短暂空隙时刻，小红毛已经带着喜剧大师出现在他面前。
“笑一笑，带着笑容死去是一种快乐。”喜剧大师肩上的傀儡不知何时，已经骑在了领主肩上。
接着，便是只有残影的抓痕在领主身上划过。
基地领主双眼带着绝望的神情，倒在了地上。
“竟然、输在了你们手里……”领主最后吐出几个字，便没了气息。
众人也没想到竟然可以战胜如此恐怖的对手。大家都心有余悸。
第37章
山谷里里冒出滚滚浓烟, 几乎遮蔽了天日，所有人被火山的灰烬笼罩着，被炸毁的基地建设满目疮痍，像一片从高空急速坠落撞击地面的废墟, 烧红的金属钢架剧烈高温伴随着热风升腾, 微微靠近就会被火星拂过面颊。
所有人的胸口都在急剧的起伏, 一场恶战过后, 蒋池白皙的脸都是焦黑的抓痕, 但他的神情依旧毫无波动。
其他人也大大小小挂了不少彩, 覃明的眼镜碎在地上, 身为新觉醒者的他站起身, 与之前畏畏缩缩的形象判若两人。
陈林枫伤势颇重，一只眼睛被凝结的血污粘着，已经无法睁开, 潘野和另一个白鹿组队员互相搀扶着，他们都知道，领主被消灭了, 等到离开副本, 他们身上所有的伤都会消失殆尽。
然而几分钟过去了, 领主被小红毛的傀儡娃娃切碎的尸体, 像一堆烂肉一样堆砌在地上, 然后随着地表的高温滋滋冒出烧焦的声音，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渐渐化作尘埃。
小红毛见状，抬起嘴角笑了一下，虎牙上的血冒出被蒸发得干涸的嘴唇, 他用手背蹭去了嘴角的血丝, 已经猩红的双眼露出热切, 他比其他人更多了一份惊愕——
他居然也有杀死领主的能力？
小红毛以为自己的法灵也强大到可以杀死领主，正惊喜且不可思议着，但很快他就怔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领主已经不可能再复活，可是，为什么副本却丝毫没有要结束的迹象？”
经历过副本的人都知道，副本结束后会被耀眼得睁不开眼睛的光芒覆盖，巨大的流动到身体的冲击力，甚至会让体质差一点的人承受不住的晕厥。
可现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除了漫天被火山灰遮挡的昏暗，没有任何动静，黑色的浓烟无止境翻滚，毫无停歇的迹象。
“为什么没有通关？”韦冥也好奇，举目望去。
领主的尸体最终在他们面前被烧得只剩下地面上一滩黑色的印记，然后一个发着幽幽白光的三角锥体从尸体里飘到了半空。
蒋池伸手捞了过来，仔细端详：“这好像不是法灵精华？”
与之前通关后获得的法灵精华不同，它不是宝石，而是像岩石做的，触碰时上面的白光会沉落在他的手上，像一颗颗流沙状的破碎的星辰，并且那股气体一直被蒋池的手吸收，慢慢流动到他的体内。
陈林枫是官方的人，副本经验和内部资料比他们都要多，他看见那个三角锥，几乎只是疑惑了半秒，就反应了过来，然后大喊道：“快松手！”
蒋池听话的松开手，三角锥没有落地，还是以悬浮的状态飘着。
“这是什么？”就连小红毛都没有看出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通关物品。”
陈林枫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回答：“没有通关。”他抹掉了额头上的血污，重新睁开的狭长眼睛依旧充满了血腥气，“所以这不是通关物品，而是领主的契印。”
“领主的契印？”潘野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小红毛因为吸气太急，被浓烟呛咳了一下：“什么是领主的契印？”
就连微光组的精英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
陈林枫的表情比刚才大战领主的时候要严肃得多：“这个怪物虽然是被副本挑选出来的守关boss，但严格来说，他却不是真正的领主，因为他没有签下领主契约。这个三角形的东西是领主被副本挑选出来后，需要印入体内的契约，如果说这怪物没有印下契约，说明杀死boss也无法直接通关……”
在蒋池之前从来没有人杀死过领主，所以他们更不知道有领主契约的存在，而白鹿组高层内部却公开过这个领主契印，并且据说还是窃取的某个民间组织的资料才获得的，所以身为第三团队长的陈林枫才会知道一二。
陈林枫撕裂的伤口又重新流下血水，在一片氤氲的血色中，淡淡地说：“所以想要通关，最终，还是要按照规则，让全部村民死亡才可以。”
小红毛似乎也很难接受这个结果，忍不住啐了一口：“靠！白忙活一场。”
韦冥拨了一下头发，摇摇头：“可惜了。”
在爆炸中幸存的村民从废墟后面重新走了出来，他们脸上麻木，坦然，奄奄一息，就像是不再存有幻想之后，反倒有松了一口气的冷静。
“罢了……”老贺的目光平静，“或许这就是注定的。”
在人群里的年轻人，他们为了摆脱岛民的身份，亲手挖掘了他们的祖庙，双手的指甲里，此刻还嵌入着深深的污泥。而为了让这些从暗沉里脱身，承袭着光明和灿烂的志愿的后代们离开，老一辈的人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老贺拍了拍覃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一直告诉你们的是，我们没有受到伤害，只是在遭受磨砺而已，所以不要难过，要勇于接受必要的牺牲。”
蒋池能看出来，似乎覃明对村民来说并非只是一般的年轻人，所以老贺的语气带着郑重其事，与其说是叮嘱，更像是一种请求。
覃明没有答话，此刻他已经觉醒，肩负着村民们的期望，他也明白，若是自己还想从前那样懦弱胆怯而拒绝的话，村民们一定会失望。
然后老贺带头站了出来，还是那样的不壮烈不悲鸣，声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轻而易举的事：“那就让我们死去好了，村里的老人都是自愿的。”
“是啊，把孩子们带出去，让我们被眼前的熔岩吞噬吧。”尤文太太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祷告。
年迈村民们一个接着一个从废墟后面走出来。
“我们都是自愿的，谢谢你们能带走这些年轻人。”
但所有的玩家都没有说话。
他们可以说都是为了通关副本不择手段的人，但现在看着村民们前赴后继的平静的壮举，却不免被动容和震撼，所以无人敢动。
就在大家以为只有牺牲村民才能结束这一切时，硝烟弥漫的尽头，陈林枫却脚步一动，缓缓走向蒋池，轻声含笑道：“蒋池，你虽然对了大部分，但最后的这一步，看来还是要有人牺牲……那就由我来吧。”
蒋池以为他的意思是要由他出手杀了所有村民，这个做法也符合白鹿组的宗旨，但蒋池没有阻止，只是垂下了眼睛，沉默不语。
结果陈林枫只是伸出手，朝半空中抓住了那个还悬浮着的三角锥。
其他人不知道他这样做的什么意思，潘野目眦欲裂，喊道：“枫哥，你要做什么？”
“既然没有真正的领主，那就找一个人印上领主契约……”
“成为真正的领主？！”蒋池瞬间明白了陈林枫想到的办法。
韦冥有些惊愕：“是印上契约成为真正的领主，然后再把领主击杀？”
陈林枫微微一顿，带着似笑非笑的叹息：“如果一定要有人牺牲，那就由我来牺牲吧。”
只见三角锥上缓缓流动的气体星子不断往陈林枫的皮肤下涌去，被他渐渐吸收。
“这是最划算的办法，也是最后唯一的办法，我签了契约成为领主以后，蒋池，请你务必不要手软地把我杀死。”陈林枫紧紧攥着三角锥，几乎将他掌心刺破，脚下纹丝不动。
“等下！”潘野心下大惊，“如果这样的话，让我来做领主吧！”
老贺也想阻止他：“不如让我去吧，如果是为了救其他岛民的话，更应该由我们来做！”
陈林枫缓缓地摇了摇头：“村民们已经被设定成了副本里的人，是没有办法启动这颗契印的。”他把手背到了身后，与所有人拉开了三步的距离，那些流动的越来越盛大的白光开始像个罩子一样渐渐把他包裹起来，化出了一道难以接近的耀目分界线。
“枫哥！”潘野的声音带着干哑的嘶吼，“队长！”
“我并不是一时的意气用事，让我去吧，队长！”潘野越说越急，“既然都是牺牲，都是要死人，也都是白鹿组的人，你去和我去，有什么区别吗？”
“的确是没有什么区别……”陈林枫看入这个新人实习生的眼睛，初出茅庐，有时是冒失鬼，让人头疼，有时又像稍加打磨就会发光的璞玉。
潘野的脸色被光印得越发灰白，还在急切地嚷嚷着，令人无奈又欣慰。
“可你是第三团的主心骨，你将来还要带领白鹿组通过各种灾害，而我只是一个实习生，像你说的，最划算的办法，让我去才是最有价值的！”
团状的光圈开始让他们无法看清陈林枫的表情，只有一如既往无所畏惧的淡然：“或许让你来是更划算一些……但是，只有看着一个人成为孤勇者，才能真正决定自己要不要做下一个。”
潘野有些反应不过来，瞪着眼睛，视线全然不敢移开。
但他看不见陈林枫融入光圈里的脸，只听见他应该是在笑。
“这样的孤勇者，我就见过。”陈林枫语气轻松，含着一丝呢喃的笑意，“所以，榜样的事，让我来先做吧。实习生。”
陈林枫注视着光圈外，这坠落在像深渊一样的深坑里的人，这些模样不一，却又同样困惑和无奈的脸，与他记忆里的那些他努力要遏制和忘却的场景重叠。
那时的暴雪如同此刻的浓烟一样，遮蔽了天日，视线所及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陈林枫想起在院子里向他们讲述的副本故事中，还没有说完的后半部分。
第38章
那是他经历过的最严寒和漫长的风雪, 被困在一条冰沟之中，冻得脸上都是皲裂，四肢失去了知觉，就连心脏都要麻痹。他甚至开始在心里调侃自己, 若是要这样变成冰雕, 那他最后死去的姿势要尽量帅一点。
敬礼的姿势吧, 伫立在这人类还未起源的世界的起始, 像与这个世界产生了某一点联系般, 让这个敬礼如同第一次登月、第一次翻越无人雪山并插上了旗帜后的姿势, 让他在人生的尽头时, 尽量嚣张一些。
等到队长找到他时, 他不知道是因为失温，还是因为脑海里那个热切的想法，他竟然感觉自己变得暖和甚至发热起来。他以为队长会骂他没用, 结果队长竟难得对他笑了，把他背在背上，不断地说, 再坚持一下, 坚持一下, 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后来队长把他的脚放进了锯齿虎的肚子里取暖, 他不知道队长一个人是怎么跟凶猛成性的锯齿虎战斗的。很快他就暖了起来, 他睁开眼睛，看见沿途的雪地上，因为队长背着他和另一个队员，雪地里踩出深入脚踝的脚印。
队长他, 一定很累吧, 是他拖了队伍的后腿。
就在那天夜里, 他还是昏昏沉沉，想着干脆就这么放弃，温暖舒服地睡上一觉，但他每次把头垂低的时候，又会被他的队长不厌其烦的叫醒。
后来队长很高兴，他告诉他们他的法灵进阶了，可以倒退时间，只要他们能撑到最后一个任务完成，出去之后，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你们的家人、朋友一定不会变老的，还是那个你们熟悉的世界。
然后队长就启动了回溯的法灵，只感受到就在那个瞬间，所有极端的寒冷都消失了，冰川雪山裸露出了岩石和沙丘，恐龙和象群轰隆隆的踩踏声震得山洞摇摇欲坠，最后大型爬行动物也消失了，山洞外重新被湿润和巨虫所取代。
他们回到了进来的第一天，那些牺牲的同伴也重新回到原点，并且成功穿出了副本。
终于，所有人热泪盈眶地抱在一起，哭得泣不成声。
但是就在劫后余生的那一刻，队长却消失不见了。
原来他进阶的法灵虽然是让时光倒退，但想要穿出副本，必须要有人留在副本里，而这个留下的人，便是队长。
队长……队长……陈林枫后来无数次这样呐喊出声。
他不敢细算，从冰河时期倒退到巨虫时代，究竟是多少亿年。而队长又要重新一个人完成这数亿年的旅程。
若是用人类的岁月来看，他们与队长隔着两亿三千万年，即是说，下辈子下下辈子亦无法再相遇了。
队长成为了那种空荡和绝望背景下的，唯一的时空独行者，孤独悲壮地独自前行着。
只有看着一个人成为孤勇者，才能真正决定自己要不要做下一个。
此时此刻，与那个人一样的孤勇者陈林枫从光圈里伸出一只手，把自己的白鹿组第三团团长徽章交给了潘野，徽章是六芒星的标志，只有硬币大小，但淘野却仿佛接住了生命不能承受的质量。
他们像之前越狱时传递延续记忆一样，交接了新一轮的精神的火种。
听陈林枫讲完这些，众人都沉默了。
这时，陈林枫猛地喊出了还是实习生的潘野的编号：“白鹿组第四团预备团员5790。”
“5790潘野，有！”潘野的眼泪早已打湿了他的脸，混合在擦伤和血痕之中，让他看起来十分狼狈，可他还是梗着脖子，大声而坚定地回应。
“不要觉得残酷，总要有人牺牲的。”陈林枫郑重地说了一句跟他前任队长一样的话。
他朝着潘野和剩下的队员，向这群随他出生入死的战友，标准地敬礼——
“2833陈林枫，我已无法返回，请你们继续前行。”
请你们，继续前行。
这次的陈林枫一语成谶，与他当年差点成为冰雕时所想的一样，在生命最后的尽头，姿势帅气且嚣张。
他定格在敬礼的动作，流动的光团无声地爆破。
“队长！！”
最终强烈的曝光把他吞没，掌心里的三角锥被他捏碎，成功与他结成契约，陈林枫被湮灭的脸上，渐渐开始异化，血管突出皮肤，里面涌动的血液却是黑色的，皮肤完全白化，肌肉扩展了数倍，骨骼和身体顶破了衣服，因皮肤拉扯的痛苦，他瞪大的眼珠布满蛛网一样的黑色血丝。
蒋池和其他人都不忍心直视，小红毛更是叹息着拧过了头。
陈林枫迅速地领主化，他嘶吼着告诉蒋池：“我的意识很快就要被蚕食了，你必须要在保证领主化完成后，趁着我还有最后一丝意识对抗之前，用法灵杀了我！！”
身后的火焰轰隆隆的烧着，因为新的领主出现，所有风向都刮向一边，烈火焚城，飘起漫天的灰烬，陈林枫的身体只是被飘出的火星一燎，就烧起了浑身的大火。
可他已经没有痛觉，仿佛烈火就是他的新形态，脚往前一步，深坑就像地动山摇。
蒋池咬紧了后牙，白鹿组队员的哀嚎声充斥在他耳边，就连小红毛都在不断飙着脏话。
没有时间犹豫。
蒋池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林枫的变化，一直在冷静地等待最关键的时机出现。
很快，陈林枫像人猿一样张开双臂，高举着嘶吼了一声，他身上的火焰在把皮肤烧成黑色的块状皲裂痕后逐渐褪去，烧焦的皮肤像石头一样坚硬，裂痕的缝隙还流淌着熔岩一样的橙色高温液体，这让他看起来宛如一个魁梧的熔岩巨兽。
韦冥缓了缓气，朝着蒋池催促：“就是现在！”
“已经彻底领主化了！”小红毛眼疾手快地把其他人推后一步，“动手吧，蒋池！”
陈林枫化成的熔岩怪物顷刻间睁开眼睛，没有眼白和瞳孔，只迸发出剧烈的红光，咧着嘴露出满嘴的石头獠牙和狰狞的笑。
蒋池只觉得一阵要把人烧得融化的热气扑面，但他仍旧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忍受着极度的高温，问出：“你是否愿意为控制灾害牺牲？”
熔岩怪物介于领主与陈林枫的意识之间，从狂暴中停了下来，窟窿一样的眼睛里，红光若隐若现，像被来回拉扯着思绪，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分析蒋池问的话。
“你是否愿意为了控制灾害而牺牲自己？”蒋池又重复了一次。
这时熔岩怪物的表情变得十分痛苦，裂开的嘴因为张得太大，不断掉落着火星和砂砾，它突然用力地跺了一下脚，震得身后废墟的铁架顷刻崩塌。
熔岩怪物，或者说这一刻是陈林枫，正在努力对抗着领主化后的意识，这个过程似乎比他异化的时候还要痛苦万分，以至于浑身的熔岩都在翻腾冒泡，不断挣扎着扭动硕大的身躯。
终于，他艰难地吐出浑厚而胶着的嗓音：“不……不愿意……”
兽一般低吼的声音回荡在巨坑之中，他的回答，很显然是谎言。
蒋池身后的光团透了出来，盖过了熔岩的橙光，戴着黑色面具的人影露出半虚半实的样子，站姿优雅，神秘的像贵族一样的审判者姿态，用精美得宛如艺术品的短剑，刺入了熔岩怪物的体内。
这把短剑并非实体，整体没入了庞大得多的熔岩巨兽，半秒后，却由一道淡蓝色的强光从熔岩巨兽的体内破开迸发，然后巨兽便在所有人的面前，一分为二，身上的石块一块块掉落下来，熔岩碰到地面不断发出滋滋水汽的声音。
“队长！”潘野失神地想把陈林枫的尸体带走，但面前却什么也没有留下，最终那些石块也融化，深入地表的缝隙，混入血液的泥泞土里，彻底被高温蒸发。
真正结了契约的领主死了，他们的面前根据表现的不同都出现了通关精华和道具。
“通关了……”
潘野瘫软在地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空茫却因为陈林枫的壮举没有消失。
“终于结束了。”
烈火和浓烟逐渐止息，太阳光穿越硝烟，重新落在他们身上，最后一片灰烬从废墟里向上飞翔，直到完全消散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幸存的人相互拍了拍肩膀或者交流了几句，大家没有过于感伤陈林枫的牺牲，因为真正的觉醒者知道，也许哪天自己在哪个副本也可能会失去生命。
感激牺牲者的奉献，同时作为幸存者坚强地活下去，这才是他们的宿命。
沈清用稍微干净的手背蹭了一下额头，她得到的精华是异常难得的橙色精华，所以她也算完成了自己的目标，拿到手后，她和慕维一是最先离开副本的。
慕维一跟在自己的女神身后，冲蒋池他们招手：“我的任务圆满完成，蒋池你的表现不错，期待下次见面，哦，还有你们，小红帽和狼外婆……”
“蛤？”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小红毛才反应过来他最后说的是自己和韦冥，不由得撇了撇嘴。
蒋池得到的是比沈清更大颗的橙色精华，小红毛也是橙色，正抖着又惊又喜的眉毛，嘴上却说：“常规操作。”
韦冥和覃明虽然是刚觉醒，但也拿到了橙色精华。韦冥还在端详着手里精华，小红毛已经直接捏碎橙色精华，他身后的「喜剧大师」骤然一现又转瞬消失，说明他已经升级了可以直接召唤法灵。
“我也走了，回去接受微光组的夹道欢迎，再也不是只有我不能自由召唤法灵了。”小红毛心满意足地舔了舔他的虎牙，给蒋池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又转头很诚恳的跟韦冥说，“还有新交的朋友，我会想你的，不得不说，刚刚那舔狗说得挺形象的，我们这组合确实是小红帽和大灰……哦，不对，应该是小红帽驾着狼骑士。”
韦冥：“……”你占我便宜。
作者有话说：
副本马上就要完结啦——
希望大家多多留言哦！
感谢阅读。
第39章
小红毛笑着挥手,“拜拜。”不等韦冥用白眼瞪他，小红毛的身体便很快消失，从副本传送出去了。
蒋池挠了挠着脸上干涸后结块的血痕，冲韦冥和覃明抬了抬头, 说了自己出租屋的地址, 从副本出去, 可以去找他。
韦冥知道蒋池留下地址的原因, 是想要跟他成团然后寻找时光之钥, 他不置可否, 只是满不在乎地抓了一下因汗水打绺的刘海：“我一个人自由惯了, 想想再说。”
说完他颠了颠手里的橙色精华, 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副本。
另一边，白鹿组也得到了不少副本道具, 但潘野顾不上这些，他用手抓了一把陈林枫消失处的地面，那些热土很烫, 很快就把他的手指烫得通红冒出水泡, 但他还是没有松手, 悲切地紧紧握着, 最后也和白鹿组剩下的队员传出了副本。
在副本逐渐瓦解后, 这个小岛也和副本失去了连接，村民们被意识之国的流放仍旧没有结束，他们还要继续待在这座小岛里，期待着有一天能重返国度。只是这里不再是灾害副本了。
而洗去小岛身份的那几个年轻村民, 包括覃明在内, 他们的身体跟蒋池他们一样, 很快变成了一道虚影，似乎正在渐渐消失，离开这个地方。
其他村民们知道，他们成功了。
这群年轻人成功地逃离了小岛，将要去到蒋池他们的那个世界当中。
“蒋池，我会去找你的。”覃明在心里默记下蒋池的地址，他的眼镜早就在战斗中碎了，而且也不需要眼镜来遮挡自己的目光，此刻的他露出柔和而坚定的眼神，冲蒋池告别。
他和其他的村民们没有告别，老贺和剩下的村民就这么伫立在废墟之中，或许一直都在告别，所以真正分离的那一刻，只有沉默。
他们的眼神交汇在一起，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意识之国的战斗还未结束，只有在你们重回那片土地的时候，才会真正迎来结束。”
“无论是还在意识之国的象牙塔里生活着的人，还是在这个小岛继续饱受磨炼的我们，亦或者是即将远赴其他世界的你们，都背负着一样的使命，重塑意识之国。”
“相遇也是这样，只要我们都不认为这是最后的离别，那么，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期待重新见面的那一天。”
在最终消失离开之前，蒋池似乎听到了他们如是说。
同时，他也捏碎和吸收了手里的那枚橙色精华。
不仅如此，看到基地领主留下的那双破烂的喷气皮靴，蒋池想了想，也收集了起来。
这次传送出去的过程和第一次不同，虽然眼前也是一片刺目的白光，但蒋池没有直接昏迷，他半睁着眼睛，介于半梦半醒之间。
身体很难动弹，他的意识却是清醒的，并且能控制思考。
他只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白茫茫的空间，没有任何障碍物，就是一个纯白的空洞的地方。然后刺目的白光里，在距离他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身材颀长，姿势优雅，逆光中只看见一个人戴着黑色面具的轮廓。
是他的法灵，真言审判？
纯白空间静谧得如同在真空一样，连呼吸的声音难以察觉。
蒋池无法开口，但他的心声却似乎能被对方听见。
直到那个人影走到他的面前，完美无瑕的身体线条，黑色面具的轴光极其分明，在纯净的白色中像滴入了浓稠的墨汁，在这样的背景下，宛如一副浑然天成的艺术名画。
“因为陈林峰的牺牲，你的情绪波动很大。”有人低语着，陈述着，声音像被包裹一样四面八方的飘着，很难确定是不是在与他对话。
蒋池控制自己的思绪，在心里想，是因为情绪的波动，才收不回他的法灵？
可是为什么法灵不是在他的背后，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难道是跟他刚刚用橙色精华进阶了法灵有关？
终于，蒋池听清楚了，是审判者面具下的那个声音，温柔神秘，却又让人有一丝熟悉的错觉，他在回答他——
“法灵并非只是工具，你也可以把我当做你最信赖的人。”
最信赖的人？
蒋池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被脱离副本的惯性冲击，他任由身体朝后倒，像坠落进纯白的羽毛一样仰躺下去，轻飘飘的，可是明明身后什么东西也没有，蒋池却感觉得到，自己落入了像人的手臂一样温热的怀抱之中。
然后他才彻底晕了过去。
蒋池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下又冰又硬，虽然还穿着一样的睡衣，但他却没有回到进入副本前的床上，而是四仰八叉地倒出租屋门口的走廊上。
看来离开副本的位置会和现实有一定的偏差。
等他从地上扶着脖子坐起来，就看见几颗金灿灿又有弹性的橘子在他面前弹弹而过，然后滚落楼道冲下楼梯，他侧过头，橘子的主人正是他的师姐，因为受惊严重正瞪着眼睛半张着嘴，橘子就是从她手里不小心掉落的塑料袋中滚出来的。
姜萱差点惊掉下巴：“池……池池？！”
蒋池被师姐抓了个正着，几乎没怎么反抗。
虽然他在副本的伤全都恢复了，但是毕竟历时七十多天，此刻脸色疲惫和憔悴得可怕，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眼下的乌青更重了。
姜萱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用很诡异的目光打量他：“池池你为什么不回家里睡，要睡在门外面？你……梦游啊？”
蒋池有些结巴，第一次眼神不坚定地左右漂移：“没……没梦游，也没喝醉。”
“也没发烧啊。”姜萱更紧张了起来，用手探他的额头，又对比了自己的体温。
姜萱一边捡起地上掉的橘子，一边推开门：“先进去再说吧。”
给蒋池倒了热水，又把从超市买来的水果放进冰箱分门别类，姜萱还没开始提问，蒋池乖巧的坐在沙发上，目不斜视地看着师姐在他面前走来走去。
“我前几天拿了一些自己做的小菜过来，你不在家，打开你冰箱一看都是些没有营养的速食，所以今天才又给你带了些水果。”
姜萱有蒋池出租屋的钥匙，平时偶尔也会过来给他投喂一些吃食。
“冰箱里的小菜没有动过，说明你好几天都没有在家……”
姜萱把冰箱门关上，露出门后她既担心又疑惑的脸：“说吧，池池，这些天你都去哪里了，为什么要用自己编程的AI回复我，骗我你在家的样子？”
蒋池缩了一下脚，有些意外，惊的是师姐怎么识破她完美无瑕的AI编程的。
“你怎么知道那些回复是AI？”
姜萱叉着腰，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他：“那天我给你发了我穿工服的照片，还逗你说，谁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我没有回你——是师姐吗？”蒋池陷入沉思，思考着自己程序的弱点。
“你回我——白雪公主。”
蒋池：“……”大意了，AI看来还不够智能。
“也可以理解成，师姐就是白雪公主的意思……”蒋池冷静地狡辩。
“得了吧，正常来说你也不会回我「是师姐」，你哪会说这种话哄我开心，我自然就知道这些回复有问题了。”姜萱佯装生气，“别把话题岔开，你究竟去了哪里？”
蒋池抓过水杯，低头喝水，垂下的眸子和表情掩藏在水杯反射的灯光中。
他在思考，并非没有办法找借口打消师姐怀疑的念头，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逃生灾害的出现会越来越频繁，他不想师姐在他不在的情况下，独自被卷入灾害之中。
权衡过后，蒋池还是决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姜萱。
“那个……师姐，我要告诉你的事，没有经历过的人，或许会觉得非常荒谬。”蒋池轻咳了一声，想了想得让他个性单纯的师姐有点心理准备。
姜萱平静地等待蒋池接下来要说的话：“只要是你的事，我都会相信的，池池，你说吧。”
为了让她能理解自己的话里，对于这个逃生灾害的危险程度，蒋池说得很慢也很微妙，不仅能让她足够重视起来，又避免因为太过担心而阻止蒋池以后进入副本。
说完逃生灾害的大致情况后，蒋池停顿了一下：“我想组个团，然后去寻找副本中可能会获得的时光之钥。”
他的眸光沉了下来，他没有告诉姜萱她父母的失踪或许是因为卷入了七年前的大灾变，也没有告诉她自己要找时光之钥的真正原因，是要救回师傅和师母。
一来是不想旧事重提，也不想让师姐参与这些事情来；二来，他虽然有自信，但还是不愿意给师姐有可能破灭的预期。
只当做自己有别的目的，需要这把可以改变过去时间线的钥匙。
姜萱的表情有些茫然，像是在很努力的去消化蒋池的话，片刻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盯着窗外远处的方向，让自己有些失神的双眼慢慢恢复焦距。
但她并没有开口就阻止蒋池不要去冒险，不要去做危险的事，她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一如既往地用很温柔和包容的神情对着他。
语气还是轻柔的：“如果这是你的决定，你就去实现自己的目标吧。”
她一向无条件的站在蒋池这边，给予他理解，照顾和帮助。
即使不是亲生的姐弟，也在日复一日付出关怀中，成为了彼此最后而唯一的亲人。若是因为担心亲人的离开就束缚他做任何决定，那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害怕失去的自私而已。
姜萱慢慢走向蒋池，在他的面前拉开凳子，与他对坐：“只是有一点，无论你做什么，都不要瞒着师姐。”她看向蒋池的眼睛。
“你可以有你的目标，也可能坚定无比的走下去，但至少，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还有一个人能为你祈祷，而不是傻傻的，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姜萱心里是这样想的，她不介意向蒋池袒露自己的内心，“我只要想到，若是你发生了危险，而我却还在无忧无虑的话……我就有些受不了……”
当年她的父母失踪的时候，她不在附属中学，而是去参加了夏令营。
那是她第一次修学旅行，她过得十分充实和快乐，甚至在回程的汽车上，所有人拉着横幅愉快地唱歌，依依不舍，回味和记录这美好的一次旅程。
姜萱觉得，那几天一定是她最幸福的时光了。
可是当她回到家里，发现父母都离奇失踪了之后，那一天就从幸福变成了自责遗憾和愧疚。
这让她想到，父母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在愉快地唱歌，父母在恐惧无助的时候，她在和朋友开心的玩耍。她不知道父母是遭遇到了什么而失踪的，此刻正在承受着什么危险，所以那一天之前的所有快乐，就变成了一把锐利的刀，无时无刻不扎在她的心里。
蒋池理解她，很认真地重重点了个头：“我知道了，师姐，我每次进入副本之前，都会告诉你的。”
姜萱渐渐松开了自己下意识握紧的手心：“好，那就说好了。”
她重新笑了起来，好像刚才稍纵即逝的一点沉重，又在她的包容和理解中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个故事副本已经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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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不一会儿, 姜萱仿佛想到了什么，朝四周打量了一眼蒋池的出租屋，重新露出了眉头紧锁的样子：“不过……你刚刚说，你还有伙伴？”
蒋池颇为自信：“马上就有了。”
“那他们需要跟你住在一起吗？”
“为了方便一起进入副本, 应该需要住在一起。”
“你这个地方, 怎么住人？”
说到这个, 蒋池也顺着她的视线打量了四周, 因为是他一个人住的缘故, 所以出租屋是单间, 即便蒋池的生活简单, 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家具, 但还是显得过于逼仄狭小了。
蒋池：“……”
姜萱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从沙发拿起自己的背包，掏出一把钥匙交给蒋池：“如果你的朋友来了, 你们就去我那边住吧。那是我爸妈留下的宅子，能住不少人，我转正后公司有分配员工宿舍, 我住在宿舍的话平时也能减少一点通勤的时间, 只有周末会回去, 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一边碎碎念着, 一边不由分说地将钥匙塞到了蒋池的手里。
不等蒋池开口说话, 姜萱握着他的手，让他把钥匙拿紧了，像个小家长一样叮嘱蒋池：“既然是团队，就要有一个家的样子。”
“你也要学会照顾自己和朋友。”
蒋池怔了一下, 没有拒绝, 抬头感激地轻笑了一声：“谢谢师姐。”
姜萱临走的时候, 弯弯的眼睛还在笑着，但又像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清楚一样，一步三回头，穿好鞋子的她又从玄关处转身，对着蒋池道：“池池，既然你决定了，就要好好加油，不过，如果真的遇到什么难受的事，记得回来找师姐，我会给你做好吃的。”
蒋池忍不住笑了一下，其实任谁听到他说的这些经历，都会不由自主的恐惧和担忧。
但师姐却没有，这也许是处于她对蒋池的信任，相信他的能力，以及相信他不会不顾自己的安危抛弃亲人。
师姐这种乐观态度让蒋池心中涌过一丝暖意：“我知道啦，你放心，我肯定注意安全。”
姜萱走后，蒋池吃掉了桌上热好的饭菜，又洗了个热水澡，才躺到床上休息。
他在副本这几十天体力还是耗损得有些严重，所以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醒来。
蒋池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那时候已经正午了，这个时间很少有人找上门来，所以蒋池很快反应过来会是谁。
拉开门，就看见覃明有些腼腆地站在门外。
他眼睛不太好意思平视蒋池，稍微向下飘着，低声跟他打招呼：“还好没找错位置，成功见到你，太好了，蒋池。”
很显然，他能来到这里，不太容易。
外面日头毒辣，覃明的领口都被汗湿了，额头上有细密的汗。他的表情略微有些茫然，像个迷路和陌生的外地人，还没有很好的适应这个新的世界。
蒋池让他进了门，倒了杯水给他，颇有些意外地问：“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覃明咕噜噜猛灌下一杯水，才缓过劲来：“我离开副本之后，睁开眼睛就到了一个农场一样的地方，我还以为我没离开小岛呢，结果我走了几步，发现那里的指示牌上写着河滨公园，说明我已经成功出来了。”
“河滨公园？”蒋池努力在脑海搜寻这个位置。
覃明乖巧地点点头，从刚刚那种大汗淋漓的疲惫中变成了雀跃的兴奋：“嗯，正好在城市的郊外，我很高兴，我成功来到了你的世界，蒋池！因为你告诉过我你的地址，我都记下来了，就一路询问路人，一路走到了这里。”
“还好找到你了！”覃明欣慰地笑着。
蒋池却有些错愕地盯着他，露出一丝担忧和欲言又止的神情。
覃明心满意足地弯了弯嘴角，对于他理解的蒋池的担忧，他反过来安慰对方：“不用担心我，我适应得很好，我在你的世界里，可以正常的呼吸，走路，生存，我没问题的蒋池，我看起来就像你们这里的人一样正常，没有人会对我产生怀疑！”
蒋池却有些不忍心地告诉他：“正常人是不会从河滨公园走路来到我这里的，将近40公里，你走了一天一夜？”
覃明眨巴着无辜的眼睛：“问路花了一些时间，不然能走得快一些。”
蒋池：“……”
好吧，看来他就算成功来到了这里，也是个对生活常识一窍不通的人。
岂止是外地人，可以说是外星人。
要让他在这里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恐怕要颇费一些功夫，蒋池突然有些头疼。
然后蒋池让覃明去洗了个澡，换了一套他的干净的衣服，因为家里没什么食材，炉灶也很久没有开过火了，所以蒋池决定破费一次，为远道而来的覃明去馆子接风洗尘。
一路上，覃明不加掩饰的神情，东张西望，宛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张嘴就是十万个为什么，路过书店的时候，蒋池只能顺手买了一本儿童版的百科全书给他。
他们吃饭的馆子在商场的四楼，靠窗的卡座，等上菜的时候，覃明一边津津有味地翻着手里的书，一边看向窗外夜幕降临后的霓虹和灯火通明，发出惊讶的感慨：“哇，这里能看得好远，这里的风景果然和我们那个小岛不同，也和我的国度不同……”
“我们脚下的地面真的是圆形的吗？”
“如果一直走，也走不到世界的尽头吗？”
“我的国度却是扁平化的……”
覃明自言自语地低喃着，手里的书每翻一页，就像开启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上菜后，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蒋池突然想到什么，好奇地问：“对了，其他那些跟着一起出来的小岛年轻人呢，他们都去了哪里？”
覃明把端着的碗放下，吞下了嘴里的牛肉才认真回答：“不用担心，他们都能很好的适应，会找到合适的方式在这里生存的，然后努力学有一天可以返回国度。”
蒋池搅动着勺子，点点头：“也是，白鹿组的人估计都在OB系统看到了被带出副本的村民，逃规委应该会接管和安置他们的，至少不用被当做偷渡者或者没有身份证的黑户处理。”
听蒋池提到了白鹿组，覃明的神情有些暗淡了下来，带着歉意说道：“很遗憾，枫哥是为了救下村民才牺牲的，我们都觉得很抱歉。”
蒋池知道他在想什么，停下了手里的筷子，用手撑着半边脸颊，平静地看向窗外。
与其说是安慰覃明，不如说也在安慰自己，他轻轻伸手一指，声音没有起伏地说：“你看外面的灯，很亮很多颜色，但很少有人留意到，这些灯是通过高压线才亮起来的。还有大海中孤岛上的灯塔，穿越几百公里的火车铁轨，这些东西都需要有人去建设。”
“我们开着灯，坐着火车去到各个地方，在茫茫的大海上依靠灯塔指引才能辨别方向，我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会为此感到幸运而去欢呼，也不曾考虑是谁爬上了一万伏的高压线杆，谁在孤岛上默默点亮了灯塔，谁花了多长时间修建铁路。”
“没有被卷入灾害过的人，不知道逃生灾害存在的人，认为安逸和平的日子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因为有人在默默守护他们而已。”
“但总要有人做这些事。”蒋池又拿起筷子夹菜，平和地笑笑，“总要有人去当医生，军人，警察，完成他们的职责，这个世界才能正常的运行。”
覃明仿佛听懂了，垂下眼睛，轻轻地吸气：“在我们那边，这些人可以称为英雄。”
蒋池无所谓地摊摊手：“是吗，在我们这里，就只是叫做公务员而已。”
“蒋池。”覃明突然很真挚地看着他，“我很喜欢你们这里，充满了包容和理解，我希望我那里的世界，将来有一天能变得和你们一样。”
“那你可以试着靠自己，改变那一切。”蒋池淡淡地说，又不动声色地继续吃东西。
覃明沉默了一会儿，他是意识之国的人，从来不敢光明正大的学习，现在的他，也还没有能力改变他的国度。
原本他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但是蒋池将他带了出来，他才不用在一成不变的狭小的地方结束他的人生。所以他下意识地隐隐觉得，要拯救他的国度，对抗议会，就要先获得权利，而这个权利，就应该是绝对的力量。例如像神一样能撼动一切，改变过去的时间线。
他相信蒋池，并坚定的认为，只有跟着他，才可以成功。
这时蒋池给他夹了菜，他便也小心翼翼地向蒋池表达感谢：“谢谢。”
两人吃过了饭，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很晚，刚拐入楼梯，远远就看见一个身影靠在蒋池家的铁门上，斜斜地站着，抱着手臂，等他们路过了阴影的盲区，走廊的灯光才照出对方透着光一样的灰色头发。
是韦冥。
嘴里叼着一根烟，地上都是烟头，不好好站着，脚撑在墙壁上，也不管会不会在别人的白墙上留下鞋印，扬着下巴，用上挑的眼睛斜视他们。
蒋池露出了一个胜利般的微笑：“来啦。”
人齐了。
月色暗淡，印在韦冥沉郁的眼睛里，他一边吐着烟圈一边说：“我回去以后，认真想过，假如上一个副本没有你，只依靠我自己的话，能不能最终通关，如果不能，我会输在哪一步，并非是我想不到隐藏规则，又或者是我没有能力越狱，但我应该会输在第一步，就是别人不会认可一个「疯子」的话。”
他把烟灰随手一弹：“在边沁监狱那种环境和结构下，要越狱是不可能依靠一个人完成的……”
首先他就没有办法说服其他人。
从小到大，他都不能被人理解，即便是亲生父母，哪怕他说的事情合情合理，是正解，他们也会因为偏见而不相信他。但是相反，蒋池就算跟他有一样的共识和疯狂的决定，那些人也会愿意信任蒋池多一些，站在蒋池的那边，他不知道这个信任是来源于蒋池的魅力呢，还是他的法灵。
韦冥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踩灭，然后像狼一样在夜里露出发光的眼睛：
“我需要有人为我疯狂的想法代言，那个人就是你，蒋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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