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还穿着拍戏用的燕尾服,衣角轻飘飘垂落,晏云琛步履稳健,几乎没有颠簸。


    季安然嘴巴张得像是能吞个鸡蛋,他急急忙忙跑回酒店大厅,嘱咐同样瞪着个眼的工作人员这事要绝对保密,监控绝对不能外传。工作人员连连称是,只是视线像黏在旁边俩人身上似的,充满好奇与探究。


    结果晏云琛一记眼刀就扫了过来,藏在镜片后,冰冷冰冷,工作人员一个哆嗦,连忙移开视线,假装看电脑去了。


    季安然也愣了,他很少见晏云琛露出这种带有威胁性的神色,可他分明看到,晏云琛收回目光再瞥向怀里的林霁时,那眼神分明是温柔的,哪还有半分刚刚的冷然。


    所以……如果今天这事传出去,他家影帝到底是怕自己名声受损,还是怕林霁的未来受到影响?


    季安然不敢胡思乱想,嘱咐完前台后连忙跟上,接过晏云琛口袋里的房卡,打开房门后逃也似的跑了。


    他非常有眼力见,很清楚的知道他现在应该在地里,要是再不走,怕是就要被挂墙上了。


    晏云琛用脚把门勾上,轻轻把林霁放在被褥上,林霁直愣愣看着晏云琛,严重晕车让他的神经很迟缓,手脚也不听使唤,因此他到现在也没反抗。


    坐好后,晏云琛又马不停蹄地出门,过了一分钟后再回来时,他的手里多了一瓶柠檬味饮料,就是他刚刚在车上喝的那瓶,瓶盖已经拧松。


    林霁顿住,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鬼迷心窍问了一句:“你对被跟踪,反应很大?”


    那时候晏云琛一脚油门属实让他震惊了,高峰期开这么快,跟鬼火少年似的,完全不像晏云琛能干出的事。除非是他非常不想被跟踪,不想到可以冒着风险飙车。


    晏云琛居然也没否定:“嗯,不想被跟。”


    “为……”


    “如果你不想被骂上热搜第一。”


    “……”


    林霁平静的心又被折腾出了一点怒气,他的教养似乎就是专门为了晏云琛破防的:“是这样,我觉得命比较重要,万一你真的刮到蹭到,我俩岂不是要再死一次?甚至还会牵扯到无辜的人。”


    晏云琛却冷不丁说:“你很害怕死亡吗?”


    这话题转的忒快,林霁差点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不怕。”


    他是工作太急,吃饭噎死的,又不是被鬼吓死,而且日复一日的重复工作,他早已经厌倦,当人活着没有目标,身边也没值得惦念的人的时候,其实也就不会那么畏惧死亡了。


    话音落下,晏云琛这回没有立即接话,林霁察言观色能力很强,隐隐察觉到不对:“怎么了?你……你是怎么死的?”


    他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一个大活人,堂堂公司总裁,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他干饭噎死已经很稀奇了,晏云琛总不能是喝水呛死。


    晏云琛瞥了他一眼,眸中看不清情绪,只有语气淡漠:“开车被故意撞死的。”


    “……”


    ???


    这聊着聊着怎么还从心灵鸡汤变成恐怖袭击了?


    林霁微微怔住,猛的从床上站了起来,晕车劲直接飞了大半:“被故意开车撞死?死士?”


    “嗯。”晏云琛依旧坐在床脚,很淡定地抬眼看他,“别这么激动,坐回去,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极端手段,很少见很少见,只是我倒霉,恰好被我碰到了。”


    “当时很晚,已经算凌晨了,路上没多少人,我开车兜风,后面跟了一辆轿车,在我正常行驶的时候,突然加速打转向冲到我驾驶座上,应该是当场死亡的吧,甚至没什么知觉,就感觉晕晕的。”


    “……”林霁有些无话。


    死士是最极端的斗争法,也是风险最高的鱼死网破,晏云琛也确实够倒霉,遇上这种竞争对手,谁不说一声晦气。


    但感叹之余,林霁还是察觉到不对。


    他刚刚见识到了晏云琛的车技,虽然没有上赛道的赛车那么离谱,但显然也有飙车的底子,左晃右晃还稳得很,丝毫不带紧张。这么好的车技,能被人直接撞到驾驶位?


    那死士是开飞机的吗?还是能隐身把车开过来咋的?


    “你当时在车上是不是在想别的事情,分心了?”林霁问。


    晏云琛明显一愣,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这是默认了。


    什么事这么说不出口?还需要刻意藏着?林霁起了好奇心,带着些许调戏的“恶念”,穷追不舍地问:“想的什么?哪家的漂亮姑娘?”


    晏云琛和他年纪相仿,详细来说,这人比他大了几个月,他死的时候已经快二十七了,晏云琛自然也老大不小,只是和他一样,一直未娶妻。


    他不娶妻,纯粹是忙的没时间也没兴致,父亲走的突然,继承家业以来,他有太多东西需要学,还得时时刻刻提防别人篡位,自然也不希望身边多个软肋。


    那晏云琛又是为什么?总不是对女生没兴趣吧。


    晏云琛略微晃神,突然起身背对着他:“你休息吧,我也回去了,明天早上我开车再把你送回去。”


    “哎……”林霁伸手想把他拽住,奈何晏云琛走的很快,分分钟出门没了影。


    哪有问着问着跑了的?真怂!林霁暗自嘀咕,心里假设了一万个晏云琛可能干的混账事,想着想着,肚子饿了。


    他掏手机点了个外卖,又打开微信,看着“rainy”的头像出神,26键盘在聊天栏输入框下已经打开,可是最终什么字也没敲出来。


    …


    晏云琛的房间就在隔壁。


    他走了几步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屋内收拾的很整齐,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他像是终于撑不住似的,外套都没脱,直接躺在了床上,手臂遮住额头,用指腹轻轻揉着眉心。


    他回想起了那一天。


    林霁死讯传到公司这的那天。


    毕竟出了人命,公司里的人都是一副哀悼的沉痛模样,但谁的心里都清楚,可惜归可惜,哀悼归哀悼,可少了一个大竞争对手这个结果是板上钉钉的,过了这段时间,悲伤就会变成庆幸,顶多再带点人才英年早逝的惋惜。


    公司里的人,谁都知道,他们的晏老总和隔壁林总不对付很久了,每次见面都是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模样,像是恨不得把对方弄死,还得再踩两脚泄愤。


    只是听说这俩人从小就对着干,也算是二十年的旧相识,如今旧人永别,他们晏总的心情会咋样?悲痛多,还是惋惜呢?


    无论如何,总之这一天,没人敢碰他们晏总的霉头,公司里里外外静默无声,活像被缝上嘴似的。


    能在这工作的人,多少会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谁都能看出,他们晏总的心情好像不太好,谁还敢上赶着过去?别第二天就因为左脚先跨进门而被辞退了。


    谁生活都不容易,顾好自己尚且困难,更别说打听别人的事了。


    …


    晏云琛还记得,他那几天状态很差劲,无心开会,无心商议。他的家人也总打电话来问,还说如果他实在状态不好,就把公司先交付给其他人。


    他和林霁不一样,他父母健在,有个弟弟,继承公司纯粹是因为他父母想提前退休,他弟弟那时候才初中,他作为成年人,只能把事担了下来。


    他弟学习也不错,只是和林霁有点像——有自己的梦想。于是在他发现当总裁还挺爽之后,他就这么继续干下去了,他父母很开心,他弟也开心,全家都开心。


    谁都不知道,他其实还有一个理由:为了陪林霁。


    因此,林霁出事后,他就不想干了。


    他父母怒斥他的任性,他留学的弟弟被迫赶了回来,虽然嘴上没责怪他,但他也能察觉到那谴责的目光。


    他心累了,并且愧疚,一个人喝了半瓶白酒,又觉得晕乎,干脆大晚上开车出去兜风散散心。公司没人知道他们的晏总准备让位了,但他家位置显眼,豪车更显眼,有人知道他晚上独自出了门。


    他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并且在尝试加速。


    他车技高超,一次又一次的躲过那有意无意的撞击,渐渐的,他也明白了这辆车的意图。


    他恐怕是遇上了杀千刀的死士了。


    死士瞧着非常有执念,suv的轰鸣声一声又一声,硬是要追上他的超跑,一看就是给了千百万的。晏云琛心里觉得好笑,刚想一脚油门走个彻底,可是他无意间瞥到了座位旁边的白纸。


    那是林霁不久前写给他的信,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骂街现场,且骂的十分风雅。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这个也收购?你继承公司就是为了和我对着干的?我说晏总,你这么有执念,干脆下辈子也和我对着干得了,不对,这样报复不了你,我诅咒你下辈子喜欢我,我烦你,你爱而不得,气你这狗日的。”


    堂堂林总,商业圈叱咤风云的人物,骂人却不行,每次都像小孩子吵架似的,甚至有几分可爱。


    “还有下辈子这么好的事?那不就是能光明正大喜欢你了?”他小声嘀咕,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他本就是喝了酒的醉驾,意识不大清醒,脑子发热,就这样闭上了眼,并且松开了油门。


    “砰”一声巨响,超跑和suv同时撞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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