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木寒想发火,却不能冲着陈曦嚷嚷,只能转头瞪着杨致冷笑道:“小爷听说你这个状元郎出身寒微,好似是个孤儿,小时候日子并不好过。”
“可你们家里再穷,也不该来这里和平民百姓抢粥喝吧?你如此作为,把朝廷的脸面放在哪里?把翰林院的脸面放在哪里?”
这时正好有几个百姓从这里经过,沈木寒的声音又特别大,这几人自然听了一个清清楚楚。
他们有些瞠目结舌,怎么呢,状元郎都来抢粥?是不是人?要不要脸?
杨致听到沈木寒如此说,又见百姓对他指指点点,气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沈公子请慎言,本官初来乍到,对京城施粥风俗十分感兴去,这次本官不过是来探察民情,了解一下京城施粥情况而已。”
沈木寒一脸的吊儿郎当,上下打量了一番杨致才道:“就凭你也配探察民情?你当自己是多大的官?小爷我怎么不知道翰林院还多了这项事务,改天我得去户部问问,是不是他们尸位素餐,才让翰林院抢了差事。”
杨致被堵了一个结结实实,他没想到一个纨绔竟然这么会给人挖坑。
“你,沈公子出身富贵,以势压人也是做惯了的,本官不敢招惹,这就告退。”打不过,连斗嘴皮子都斗不过,杨致只能赶紧撤离。
再在这里呆下去,杨致觉得自己可能要被气死。
陈曦这时候温温柔柔道:“沈公子最爱开玩笑了,就喜欢说大实话,这张嘴不知道招惹了多少麻烦,状元郎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若是,若是——”陈曦低头娇羞道:“若是杨公子实在家里有困难,还请您尽管开口,我们陈家向来怜弱惜贫,能帮到的一定会帮。”
杨致勾/搭陈曦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钱财,可他希望陈曦懂事一些,低调一些,找到好听名头送钱给他,而不是现在这样大剌剌说出来,就跟打发叫花子一般。
杨致虽然很想要银子,为了男人的面子却只能拒绝,语气也有些冷硬:“陈二娘子不必如此客气,某家虽然家境一般,但养家糊口还是足够的。”
陈曦柔柔笑道:“状元郎最厉害了,我就知道您不会需要的,不过是沈木寒胡说啦。”
陈曦的语气虽然太过于直白,直白到让杨致讨厌,但她眼里迸发出的崇拜又那么的不加掩饰,倒让杨致有些摸不清她的路数了?
傻子吧,这个女人就是一个单纯的傻子,杨致如此想。
见杨致落荒而逃,沈木寒也没有痛打落水狗,只抱胸低头看着陈曦:“你不是说并不喜欢他吗,怎么一见到他就成了傻子?你看看你这副样子,口水都要吸溜吸溜流一地了。”
陈曦白了他一眼:“能不能好好说人话?脑袋过来,商量一个事情。”
沈木寒将脑袋凑过去一点,陈曦也往他这边凑了一点,立刻让沈木寒身子紧绷起来。
他心道这个女人明明跟个假小子一样,怎么味道这么香甜呢,过分了呀!
陈曦却并没注意到这些,小声道:“你认识三教九流的人多,帮个忙怎么样?”
若是按照沈木寒平时的脾气,肯定是来一句“不怎么样,你得好好求小爷才成”这一类的话。
但今儿被陈曦香到了,损人的话他竟然说不出来,老老实实点头道:“什么事?”
陈曦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沈木寒忍不住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最后还白了陈曦一眼:“现在我相信你真的不喜欢他了,你这主意也太损了。”
陈曦也白了回去一眼:“我都说了不喜欢他那样的。”
沈木寒看了看陈曦,从鼻子里哼道:“信你一次。”然后扬长而去,毕竟陈曦交代的事情,他第一时间必须去办。
很快京城就传出了一个小道消息,说什么新科状元翰林院杨修撰家里贫苦不堪,竟然日日到施粥大棚去和穷人挤在一处抢粥喝。
而且何时去的,穿着什么衣服,传得有鼻子有眼,简直真真的。
一开始杨致并不知道这个谣言,毕竟当事人一般都是最后一个知道。他只是觉得同僚们的眼神都特别奇特,盯着他看的时候像是看怪物一样。
杨致本来还以为是同僚嫉妒他才华出众,可他们那眼神又压根不像嫉妒,倒像是十分的瞧不起。
几天之后,还是他的顶头上司李侍读学士私下里叫住了他,意味深长道:“杨修撰出身寒微却能鲤鱼跃龙门,其中辛苦可见一斑,我等十分感动。”
“只是,”李大人看了一眼杨致,委婉提醒道:“我翰林院俸禄虽低,但只要踏实过日子,养一家子人还是勉强可行的。”
“何况听说杨修撰至今依旧孤身一人,花费应该远低于已经成家之人才对,为何竟然贫苦到如此境地?你做出那等行为,让我翰林院乃至于所有京官都面上无光呀。”
“咱们都是同僚,若你实在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提出来,咱们翰林院组织一次募捐帮助你度过难关也是没有问题的。”
李大人这番话让杨致摸不着头脑,他一脸无辜道:“下官不知道大人所言为何事,可是下官哪里做得不对?”
见杨致竟然闭口不谈他抢粥的事情,好脾气的李大人也有些生气了,直言道:“你好歹是从六品官员,怎么可以到粥棚去和百姓们抢粥呢?”
“朝廷和大户人家施粥是为了让京城贫苦百姓平安度过寒冬,你何苦与穷人争那点小恩小惠?”
杨致惊呼道:“这话从何说起?下官虽然出身寒微,但并不止于贫穷到这个地步,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丢人现眼之事?”
李大人见杨致表情不似作伪,追问道:“当真没有此事?”
“当真,绝对有人栽赃嫁祸恶意中伤。”杨致心里吐血。
李大人摸了摸胡须,再次深深看了杨致一眼,心道这人定然是招惹到了贵人,不然何至于三天之内满京城都知道这个流言?听说就连皇宫里之人都注意到了。
“杨修撰,翰林院一向以清贵自傲,而且从不和权贵主动结交,还请自重呀。”李大人心道,自己以后还是要远离这个下属,不然还不定怎么就被带累了。
杨致使劲咽了咽口水才没吐出鲜血,明明是别人诬陷他,为何要他自重?
果真地位卑贱就要被人欺辱,杨致觉得骨头都是凉的,更何况心了。
杨致想要和同僚解释,可惜之前和他们关系弄得有些僵,简直越描越黑,后来他都懒得开口。
浑浑噩噩熬过这一天差事,杨致垂着头向家里走去。
走到半路,再次路过西市之时,杨致再没敢去粥棚附近试着偶遇陈曦,反而离得越远越好。
杨致这次倒是躲得远远的,可他却听到有人喊“杨公子等一等”。
杨致回头一看,竟然是陈曦身边的一个丫鬟,不过不是两个贴身大丫鬟,只眼熟而已。
那个小丫鬟十分高兴的样子,笑嘻嘻道:“奴婢可等到杨公子了。”
杨致扫了这个小丫鬟一眼,见她模样十分普通,也懒得多看一眼,只问道:“可是你家娘子有事?”
小丫鬟笑道:“嗯,我家娘子听说你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还要和穷人争一口粥吃,于是派我来送一包银子。”
说着,小丫鬟拿出一个灰布小包裹往前一递:“我家娘子零用钱也不多了,只凑出了十两银子,还请杨公子笑纳。”
十两也值当专门跑一趟?还真当是救济难民?杨致心里十分不高兴,脸上却还是勉强笑道:“不必了,那些不过是恶意谣传,当不得真,还请你家娘子不要误会。”
小丫鬟睁大眼睛问:“当真吗?可我家下人都传遍了,说当今状元郎穷得连白饭都吃不起了呢?”
“这可是十两银子,一家三口吃一年都有余,您一个人足够三年的花费吧?若是推拒了,过了这村可没有这店呢!”
杨致胸口起伏了无数次才压下怒火,十两银子花三年,当他是乡下农户还是乞丐?这个陈曦是故意嘲讽他,还是真的脑子拎不清?
“本官说过并不需要,本官乃从六品官员,岂会缺十两银子!”
小丫鬟自认领悟到了真谛:“杨公子的意思是十两太少,需得百两、千两才行?可是,可是我家娘子真没有这么多呀。”说这句话时候,她语气都不好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杨致看到周围好似有人在伸着耳朵听这边的事情,气得他道:“并非,只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本官怎么可能随便要别人的施舍。”说完拂袖离去。
杨致觉得传言出来肯定是沈木寒捣的鬼,毕竟那天就是这种情景,是他大声说话才引起百姓的指指点点。
现在又是,看到周围人瞧过来的目光,他恨不能把沈木寒和眼前这个丫鬟一把掐死!
被杨致盯了一眼,小丫鬟吓得脖子缩了缩,人也倒退了好几步,小声嘀咕道:“不要就不要,牛什么牛!”
小丫鬟说完也赶紧跑了,好似生怕杨致真的打她一般。
到了远处一个避人处,小丫鬟对着陈曦行礼后笑道:“二娘子,奴婢照您的吩咐做了,您瞧着还成吗?”
陈曦夸奖道:“嗯,小家伙长进不少,比你娘都要聪明了。”这孩子是奶娘的孙女,八岁就进府当差了,办事十分机灵。
小丫鬟笑着拿出装了银子的袋子递给陈曦:“就如娘子所言,杨公子没有收下呢。”想想他当时的脸色就觉得好笑。
陈曦心情好:“你留下一半买头花,剩下的一半请你姐妹们吃酒席去。”
银子嘛,她多得是,就看给谁花了,反正给谁也不给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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