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做浪费时间的事。”阿黛尔言简意赅, 变相给出自己的回答。
唐温和依旧,除了周遭气压下降,光看神情与翩翩外貌,绝对无法想到他是个生杀予夺的领袖。
“阿黛尔小姐。”他笑得十分得体, “你可能对我有所误解, 我的耐心有限, 没空和你开这些无聊的玩笑。”
唐主动给出台阶, 阿黛尔眉头微皱, 对唐忽视她的言语十分不满。她再次强调:“看来您也对我有所误解。[佩莱利]家族的人从不开玩笑, 也不喜欢开玩笑。[格兰利亚]族长, 我看中你的妻子了,请你让给我。”
虽然阿黛尔很想直接抢人,但她今天没带多少侍从, 光凭这几个人绝对无法安全从[格兰利亚]脱身。
掂量过后,她决定暂且放弃强硬手段。
但这个人, 她要定了。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唐身子稍微前倾, 食指在大理石桌面上无声敲打, 熟悉他的人都知晓, 他此刻的心情极度恶劣,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点燃他的怒火。
他轻声问着发呆的虞荷:“宝宝,阿黛尔小姐很喜欢你,并想我把你让给她。”
用最温柔的语气陈述出最残忍无情的言语, 虞荷一下有些慌了神。
一双小手抓住唐的手指, 眉眼似傍晚天空般逐渐黯淡下来:“你要把我送给别人吗?”
他好像有些害怕,又带着点委屈, 抬头看人时眉目乖巧又顺从。
颤抖的手指与拧起的眉头, 都说明他此刻并不安心的心情。
“我不会把你送给任何人。”
唐的声音很轻, 却让人无法不信服。揉揉虞荷的小脑袋,将有些长的发丝梳顺,“阿黛尔小姐,你也听到了,他并不愿意。况且,他并不是商品,不是可以随意转让的对象。”
“如果你执意如此,那么很遗憾,我们两家的联姻只能就此终止。”
阿黛尔拳头紧握,看向虞荷的眼底满是不甘与不解,方才他们的相处明明很愉快,为什么他会不愿意?
小洋娃娃并不知道阿黛尔是怎么想的,只是乖乖躺在唐的掌心。但现在的他有些大了,能躺在唐掌心的只有肩膀以上的位置。
他还在很小声地说:“讨厌他。”
很轻很轻的抱怨,带着些细细哭腔,脆弱得仿佛随时会破碎那般。
讨厌阿黛尔。
起初虞荷对阿黛尔的印象很好,只觉得这是个很酷的女孩子,可她居然不顾他的感受,要唐把自己送给她。
他又不是物件,怎么能说给就给?
虞荷自以为很轻的、只有他与唐能够听到的声音,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柔软到没有任何力道的声音,有如千钧重,沉沉压在阿黛尔的心头。
她抿了抿嘴唇,长且直的睫毛似被烈风摧残的枝杈摇晃。身后侍从咳嗽了一声,召回她的神智。
“[格兰利亚]族长,很抱歉,方才是我唐突了。”
阿黛尔面色苍白,少了几分稳操胜券的随意,反而又几分落寞,像是部落中竞争失败的雄狮。
调整好呼吸后,她才沉声道,“家中还有要事处理,我就先行离开了。至于你们两个月后的婚礼,我会备上厚礼来参加的。”
唐微笑颔首,依旧是风度翩翩的模样。
离开时,阿黛尔不死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先前一直好奇地偷看她的虞荷,现在再也没把视线放在她的身上,反而一心一意地挂在温笑的成熟男人身上。
“小姐。”侍从轻唤道。
阿黛尔转回头正身,脊背挺直目不斜视地朝前走,直至离开[格兰利亚]庄园,脸色才恢复最开始的冰封之态。
“把[格兰利亚]近日家族内部事务调给我,三天之内。”阿黛尔顿了顿,那道委屈却让人无法忽视的声音再次涌入脑海,宛若魔咒。她冷眸微抬,“不,我马上就要。”-
阿黛尔离开没多久,黛妮便抵达庄园。
看见黛妮的虞荷异常高兴,黛妮也吓一跳,提着裙摆绕着虞荷瞧了好几圈:“你怎么长这么高了?!我还给你做了好几身新衣裳,看来都用不上了。”
虞荷也觉得自己长得很快,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小脸明媚又骄傲的样子,身后仿佛有无形的尾巴在翘起摇晃。
终于吃到黛妮做的小饼干,虞荷晒着温暖的太阳,每个毛细血孔都在冒出幸福的气息。
下午的日光照得人昏昏欲睡,虞荷突然想到一件事,安不在。
如果安在的话,就可以让安给他讲故事了。
和黛妮聊了许久,黛妮都没有提到安。加上最开始见面被开心的情绪冲昏头,虞荷并没有注意到,黛妮眉宇间萦绕着的一股忧愁。
“安呢?”虞荷问,“他怎么没有过来?”
提到安,黛妮的面色微变,旋即摇摇头:“没什么。”
答非所问。
虞荷只是迟钝,并不是傻,很快他就琢磨出不同寻常的信息:“他出什么意外了吗?”
“不是意外,不,也算是意外。”黛妮惊叹于对方的直觉敏锐,这也没什么好瞒的,她叹了口气,“安是[潜能者],他觉醒了。”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一旦拥有异能,意味自身价值的提升,会有无数家族前来拉拢。
“有很多家族抛来橄榄枝,希望他能够加入他们的阵营。但他没有理会这些人,反而……自己组建了一支队伍。”
提到此处,黛妮双手捧着茶杯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烈日下,她的脸色惨白,“现在外头乱透了,一切都糟糕透了。我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他带着一群人搞破坏,引起各方势力关注,许多势力要围剿他。他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愈发过分。”
他只是离开了一段时间,外头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虞荷看着黛妮,从前黛妮总是无忧无虑的,尽管生活很苦,她也能苦中作乐。
黛妮满脸忧愁,离开自然带来的超脱后,现在她的身份是最平凡的、担忧弟弟的姐姐。
虞荷还是想不明白,虽然安的性子是讨人厌了些,但很听黛妮的话。
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子……
虞荷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安慰她,可他实在不会安慰人:“他现在年纪还小,等他再长大一些、成熟一些……”
“都十八了还小?!”黛妮气得眼睫高翘,“你也就比他大几岁,你怎么就这么听话懂事?十八了,还要家人操心这操心那,这像话吗?还等他长大?成熟一点?什么时候?等他只剩下骨灰入土的时候吗?”
虞荷听得发懵,随后觉得黛妮说得很有道理,又用力点点头。
还是虞荷不让人操心。
黛妮露出怜爱又心疼的表情,伸手戳戳虞荷的脑门,又长舒一口气:“接下来安可能会来找你,不管他跟你说什么,都不要听,不要信。如果他要带你走,绝对不要跟他走!”
“他可能会用我来欺骗你,为哄你听话,编造不实信息。千万不要相信他!”
“[格兰利亚]族长把你保护得很好,也对你很好,他很喜欢你,你呆在他身边我很放心。如果安执意要带走你,他可能会伤害你,你——”
她顿了顿,有些不忍,却还是咬牙说出,“你不要顾及情分,直接喊人帮你。”
前不久安回来看过一次黛妮,安变得很陌生,浑身血腥味,少年面孔在顷刻间老成不少,那是在无数次生死厮杀中练就出来的气质。
安给了黛妮不少钱,并告诉她,他已经将约翰的腿打断,之后约翰再也不会出去赌博和喝酒了。
在他们很小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常常赌.博喝酒,败光家产,连他们卖废品挣来的学费都不放过。
等他们年纪再大一些,约翰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决定当一个好父亲。
可那又有什么用?
童年阴影已经造成,再也无法忘却。
他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酒鬼父亲每夜醉醺醺地回家,他们又经常半夜不敢睡觉,睡着也不敢睡熟,生怕有债主追上门,无法及时逃跑。
噩梦。
黛妮没有拒绝安给的钱,她比谁都要清楚金钱的重要性。将钱妥善收好后,她追问着前方离去的身影:“你到底要做什么?”
如果说现在安疯狂掠夺富豪、家族们的财富,是因为他们从小缺失金钱。
现在的他们有很多很多钱,安为什么要冒那么大风险,去挑衅那些古老家族?
行至门口的黑影遽然停下脚步,外头月光徐徐照了进来,他缓慢侧过身,流畅侧颜被镀上一层冰冷的银线:“姐姐,我不想再当底层的人了。”
“为什么他们生下来就可以拥有财富和地位?为什么我们就该忍受这样痛苦的生活?”
“为什么他们能轻而易举做到我做不到的事?”
安越是往后说,他的表情越是冷酷,也越是残忍,“为什么只有他们能杀我,我不能杀他们?”
提到“杀”这个字眼,安的表情显而易见微变,像是野兽嗅到血腥味那般亢奋,又怕惊扰到猎物而强行压抑自己的本能。
黛妮怔了怔,她一直知道安不满不公,又何尝是安?她也时常如此。
她也会羡慕别人有一个美满家庭,会羡慕别人不愁吃穿。
她无法回答。
皎洁月光在安的眉眼处,如凝一层冰冷霜雪。
他逐渐冷静下来,像从前那样唤着黛妮姐姐,但黛妮知道,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安无比认真,有些空洞的嗓音在月夜中缥缈寂寥,甚至充满诡异,“我不会再让他离开我们。”
黛妮:“你听我说,[格兰利亚]族长是个好人,他对虞荷很好。他们也带我去过庄园,我远远瞧过几次,虞荷也很喜欢他,还会主动亲近他……”
“姐姐。”
安寒声打断,眉宇带着些不耐,“那不是他愿意的。”
“因为那个男人给了他血,所以他才会这样,这不是他的本愿。”
安的眼睫微抬,黛妮终于看清他的眼。
安的瞳孔一直偏淡,可现在,却呈现异样的红色,仿佛刚刚饱饮过鲜血,不带感情望来时,黛妮只觉自己像是一团死物。
安轻声说:“我们才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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