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梵川泽/文


    *


    今泉昇清楚地记得,在四年前那片略有陈旧的宽阔操场上,曾笔直阵列着身穿浅蓝色制服的数百名青年人。


    他也站在那些人之中,同样腰背挺直,顶着烈日骄阳。


    警旗高挂于空中,在呼啸的风中飘扬。


    站在对面不远处的教官昂首挺胸,双手背后,开口便是有如洪涛的厚重嗓音: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一名警察了!”


    “大家都知道,警察的职责是奉献社会、服务群众、维护秩序。但是——”


    教官顿了顿,目光一扫而过这一期的新生的青涩面孔。


    那时今泉昇站在队列中央,却在那一刹那同教官的眼神对接。


    教官深陷于眼眶中的黑色眼睛庄严而又肃穆。


    明亮之余,又恍若燃烧着一团不会熄灭的熊熊烈火。


    “你们同样也该知道,身为一名警察:你会见到一个远比常人所想更加黑暗、更加可怕的世界。在你们站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罕为人知的暴行在悄然发生!”


    “正因如此,你们更该心向光明。危险降临之时,要时刻不忘自己是一名警察,不忘发亮、不忘发热……”


    那是个万里无云的天气,天上有洁白的鸟群横亘而过。


    教官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间反复回荡,传遍四面八方——


    “最后,要始终铭记一点:你们——就是那缕可以划破黑暗的光!”


    *****


    今泉昇望着琴酒递来的伯/莱/塔,大脑真切地空白了许久。


    这不在他的计划里。


    他知道琴酒不会轻易打消对他的怀疑,可他没想到琴酒为了确认他到底有没有嫌疑,竟然能够谨慎到这一步。


    见他没有反应,琴酒只冷冷地吐出一字:“拿。”


    今泉昇只好接过那把伯/莱/塔。


    他的演技很精湛,就像所有第一次握住枪柄的新手一样,他的动作略显笨拙,指尖带着轻微的颤动。


    但很难说这一丝颤抖究竟是不是他主观想要表现出来的。


    “杀过人吗?”站在他身后的琴酒问道。


    今泉昇陷入沉默,良久之后才轻轻摇头:“……没有。”


    这话是真的。


    虽然他是一名警察,但并非长期处于一线,他更多的工作是参与行动策划和远程指挥。他仅有的那么几次朝人开枪,也是为了控制情绪激烈的犯人,而非当场击/毙。


    干警察这行的,比绝大多数的人都更能体会到生命的宝贵与沉重。


    前一天还在对你欢笑的同事,也许第二天就会被宣告殉职。励志活跃于一线的伙伴,也许会在下一次行动中落下终身残疾……


    他抬起头,默默凝视着被捆绑在座椅上的伊藤东冶。


    在工厂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就十分清楚,伊藤东冶并不是什么干净货色。


    那天送完货回到工厂,想进入社长办公室调查东西的时候,他刚巧路过了这个男人的办公室。昏暗的走廊里,只剩那间房间的门敞开着一小道缝隙,明亮的光芒照射在瓷砖地板上。


    他轻声走了过去,顺着那一小道门缝,瞥见了伊藤东冶满面潮红,在一片云雾缭绕中兴奋地手舞足蹈……


    伊藤东冶嗑/药。


    上午见面时,今泉昇同伊藤客套地握过手,他发现对方的手上有一层很厚重的枪茧,这证明伊藤会频繁地使用手/枪——他是个老手。


    或许伊藤东冶还杀过人。


    他望着伊藤东冶此时的惊恐模样,他几乎可以冷静地悉数出近十条能将伊藤东冶逮捕判下重刑的理由。


    即便是当场击毙也不为过。


    但是……


    “唔——!”伊藤东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吼叫。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伊藤反复挣扎着,不停摇晃着身后的破旧木椅。嘴被堵住的缘故,他只能发出单一的呕哑声。


    琴酒的注意力也终于被那个男人吸引片刻。他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视线。


    “看来我们的副社长还有话要说。”


    “伏特加,给他一个机会。”他朝一旁的黑衣男人轻轻颔首。


    收到命令后,伏特加狞笑着走了过去,一把拽出了男人嘴里的破布,朝着地面随手一丢。


    “大哥可是在给你机会。”伏特加咧开嘴角,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伊藤的脸。


    “好好进行一下你的措辞,现在坦白你那边的事情,我们也好给你留个全尸——”


    即便脸被拍的红肿,伊藤东冶也不敢发怒,只能颤颤巍巍地:“不是我……”


    他很害怕,他害怕极了。


    琴酒的一贯任务就是清缴组织叛徒与敌人,这个人就如同死神一般,连同他踏过的地板,都会被血液浸染成殷红色。


    ——他就快要死了,他会被杀掉!


    伊藤东冶绝望地想。


    “不是我,琴酒……”伊藤试着辩解。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表情控制能力早已崩溃。


    “真的不是我,琴酒……我不明白,我不明白车上为什么会安有窃听器,那玩意不是我——”


    他的视线倏然一转,余光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栗发青年。


    看见那张清隽而漠然的面庞,伊藤东冶愣了愣,他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双目陡然瞪大。


    伊藤东冶僵硬地抬起头,脖颈处甚至发出了“咔吱咔吱”声。


    “是——你——!”他咬牙切齿地抬起头,怒视着站在不远处的今泉昇,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压出来的。


    “琴酒!!”他歇斯底里地大吼,“是他!是川江熏,窃听器是川江熏安装的!!”


    “川江熏才是那个叛徒,不是我!不是我!!”


    他怒视着站在不远处的今泉昇,连同额角都接连爆起了一片青筋。


    与之相反的,对面的栗发青年只是用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眸,淡漠地望着他。


    “琴酒!!”他歇斯底里地大吼,“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是站在你身边的那小子啊——”


    “他才是啊!琴酒你看看啊!!”


    “他才是叛徒啊!!!”


    无论场面陷入何样的混乱,银发男人都表现的无动于衷。


    琴酒对听这些东西显然没什么兴趣——人歇斯底里起来的癫狂模样并不好看,他的忍耐已经达到限度了。


    “伊藤副社长。”今泉昇轻声开口。


    “我明白你想在临死前再拖一个人下水的心理。”他默默举着伯/莱/塔,“毕竟井上社长已经死了,你甚至为此难过了很久,不是吗?”


    “一派胡言!!”伊藤东冶破口大骂。


    “你在胡说些什么!!谁会为了那个叛徒难过,我说了我不是叛徒——”


    今泉昇当然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叛徒。


    伊藤东冶从被拽下塞在嘴里的东西后,脱口而出的每一句话——都是没有错误的。


    他只是在拖延时间。


    伊藤东冶不能死,不可以被琴酒杀死,更不能在这里被他杀死。


    他要扭转那个漫画弹幕上所透露的,公安没能成功的行动——


    “喂,小子,该开枪了!。”伏特加站在一旁不耐地催促。


    “把准星对准伊藤。脑袋、心脏,或者随便什么地方——”


    银发男人冷厉的嗓音在工厂回荡。


    “开枪。”他的命令掷地有声地落下。


    “别开!!别开枪——我不是卧底……我不是!!!”


    今泉昇的手平稳地滞留在空中。


    他看着准星后方伊藤东冶惨白而恐惧的脸,喉结还是随之紧张地滚了滚。


    时间。


    时间拖得还不够久……他不能开枪……


    伊藤东冶绝对不可以死在这里!


    “咔哒——”一道清脆的子弹上膛声。


    琴酒不知何时夺过了伏特加的手/枪,枪口正对着今泉昇的头颅,保险栓早已被利落地打开。


    他用那双毫无情感的暗绿眸子狠厉地盯着青年,就像鹰隼紧跟不离自己的猎物一般。


    银发男人清晰而缓慢地吐出每一个词语,咬字之时如同正在饮血啖肉:


    “最后一遍,川江熏。”


    “开枪。”


    今泉昇的眼睛在反复地眨动,扣在扳机上方的手指僵硬地悬在空中。


    他很清楚,如果他接下来再不开枪,那他就会和伊藤东冶一起死在这里!


    身体在发凉。


    冷汗从额角径直滑下,呼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丧失规律的,今泉昇已经记不清了。


    他的手臂开始颤抖……


    “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猛然响起!


    在场几人皆是身形一顿。


    琴酒愣了愣,发现被拨通的电话竟然是自己的。


    他伸出另一侧手臂拾起电话,看到上方的联络人后,果断地接通了电话。


    “喂,什么事?”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些什么,琴酒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最后冷哼了一声。


    “我知道了。”他按动挂断键,关上了手机。


    他看了一眼被捆绑在座椅上的伊藤东冶,又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今泉昇。


    然后他收回手/枪,将其归还给了一旁的伏特加。


    “立刻撤离。”


    伏特加怔愣片刻,随即不解道:“大哥,我们不管伊藤了?”


    琴酒嗤笑了一声,满面阴鸷地:“这是个陷阱。”


    “现在就走,这里被安装了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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