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嬷嬷低声道：“奴婢只觉得若是长久下去也不是事儿，皇上不喜欢小阿哥也就罢了，可就怕皇上迁怒到娘娘您身上来了……”
佟贵妃揉着眉心，有气无力道：“让本宫好好想想吧。”
沈嬷嬷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她转身又去瞧了瞧胤禛，先前看在佟贵妃的面子上对胤禛照顾的十分尽心，如今一看到这小娃娃就怒火中烧，也顾不得胤禛是不是在睡觉，扬声就把屋内伺候的乳娘、宫女、太监都训斥了一顿，一个都没落下。
胤禛被聒噪的沈嬷嬷吵醒，很是不高兴。
可他只是个刚满月不久的小婴儿而已，又能做什么？只能用圆溜溜的大眼睛等沈嬷嬷而已。
这几日沈嬷嬷尽心尽力反倒不讨好，也是一肚子活气，当即就把胤禛抱了起来，拍了拍他的屁股：“看什么看！”
怒火中烧的胤禛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就一泡童子尿浇了下来。
虽是腊月里，但胤禛所在的屋内烧着暖烘烘的地笼，所以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夹袄，还有一条……开裆裤。
这一泡童子尿下来，正好尿在了沈嬷嬷手上，吓得她连忙将胤禛又塞回乳娘怀里。
气的沈嬷嬷是又叫又骂的，若非看在胤禛是皇子的份上，就要动手揍人了：“真是见鬼了！”
接下来的几日，皇上并没有再来承乾宫。
可胤禛依旧是一日没有停歇，但凡佟贵妃在场，只要沈嬷嬷故作亲近，他就会扯开嗓子哇哇大哭。
虽年纪尚小，但胤禛也能算个演技派了，嗓门大，眼角掉着眼泪，却是丝毫不费劲。
一来二去的，就连佟贵妃也觉得不对劲，只问沈嬷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最开始的怒火中烧，到最后的诚惶诚恐，沈嬷嬷都有点怕胤禛了，只觉得这不到两个月的小娃娃邪乎得很，不过是偷偷拍了几下他的屁股，就能这么记仇？
可当着佟贵妃的面，沈嬷嬷自又不敢说假话，这才措辞委婉将那日的事情道了出来。
听到最后，佟贵妃是脸色发白，声音颤抖：“乌雅氏……这是生了个妖怪出来？小孩子会认人，本宫从前是听说过的，可胤禛连两个月都没有，人都不认得，居然还会记仇？”
沈嬷嬷见佟贵妃没有怪罪之意，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了一半，哀声道：“娘娘，奴婢也是这样想的。”
“先前张贵人不喜欢小阿哥，所以小阿哥每次一看到她就哭，如今一看到奴婢也哭，旁人倒是不打紧，可若是叫皇上知道内情，怪罪下来，这后果不堪设想啊！”
“奴婢只觉得，是不是皇上真不喜欢小阿哥，所以小阿哥每次看到皇上才会哭的……”
这几日佟贵妃也是吃不好睡不好的，这孩子来之不易，要她就此放手……她实在舍不得。
佟贵妃权衡一番，到底还是道：“罢了罢了，是本宫与这孩子没有缘分。”
她当即就准备一番，提着食盒去了御书房。
皇上这几日都是歇在翊坤宫，再没踏足承乾宫，听闻佟贵妃来了，直接叫人请她进来了。
后宫不得干政，佟贵妃这点觉悟还是有的，若是没有要紧事，只怕不会过来。
佟贵妃冒着大雪过来，进来时鼻尖都冻红了，吩咐人将她带来的汤热一热，这才柔声与皇上说话：“……自皇上那日走后，臣妾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这些日子臣妾照顾小阿哥也是日夜不辍，却还是没能照顾不好他，有的时候臣妾在想，是不是自己与小阿哥没有缘分。”
说着，她更是勉强一笑：“既然如此，不如就将小阿哥还给乌雅常在吧，臣妾也算是当过小阿哥几天的额娘，只要他过得好，臣妾也就能放心了。”
煮熟的鸭子飞走了，谁的心情都不会好，但斟酌再三，她只觉得不能因小失大。
一来，胤禛就像是个妖怪似的。
二来，她好像有些明白皇上为何会不喜欢胤禛，当日胤禛出生时没有哭，被众人传的是沸沸扬扬，太子如今才四岁，胤禛与太子年岁相差不大，就已得此名声，这岂不是威胁到了太子的位置？
所以她迫不及待想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
皇上微微一愣，只觉得眼前这人还是当初的表妹，也就这些日子糊涂了些，却是本性不坏。
当即皇上就握着她的手道：“小儿啼哭，本是常事，朕还记得当初答应将乌雅常在的孩子养在你身边时，你不知道有多高兴，若是你舍不得，请了太医为胤禛瞧瞧便是。”
佟贵妃摇摇头道：“臣妾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可小阿哥……还是日夜啼哭不止，臣妾心里听着也难受，想着若他养在自己额娘身边，兴许会好些。”
这话倒是提醒了皇上。
满人是马背上打来的天下，可入关之后，从前骁勇善战的八旗子弟就成了酒囊饭饱之辈。
为了怕一个个阿哥也变成如此德行，他便下旨以后只有嫔位以上的妃嫔才能抚养自己的儿子，等着阿哥们五岁时，再去阿哥所。
如今德妃不过是区区常在身份而已！
佟贵妃可没这么心善，又是还儿子又是给乌雅常在晋位份的，忙道：“虽说乌雅常在如今只是常在身份，可凡事皆有例外，胤禛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后宫中的姐妹都是心善的，但照顾起胤禛来，肯定还是乌雅常在最尽心。”
皇上哪里不知道她点小心思，点点头，也就答应下来。
他是要给乌雅常在晋位份的，却不是如今。
***
等着睡醒后的胤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永和宫。
一睁眼，他就看到了喜极而泣的乌雅常在。
一旁的钏儿瞧着却是不大高兴的样子：“……外头都传遍了，说是小阿哥不得皇上喜欢，又能看见脏东西，所以贵妃娘娘这才把小阿哥送回来的，也对，贵妃娘娘哪里是这等心善之人？”
乌雅常在却不在乎，瞧着儿子醒了，抱着儿子在怀里怎么看都看不够，亲了亲胤禛的小脸，这才道：“我随他们怎么说，反正只要小阿哥在我身边就好了。”
说着，她更是道：“好些日子没见，小阿哥像是瘦了。”
“胤禛啊，你想不想额娘？”
胤禛：……
这些日子乳娘不知道偷偷说过多少次，说他长胖了不少，怎么到了乌雅常在眼里，反倒还瘦了？
不过他还是“咕噜咕噜”了两句，以此表示自己很想念乌雅常在的。
乌雅常在脸上笑意更深，眉里眼里都是笑。
钏儿却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无奈道：“主子啊，怎么能随她们说什么？您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小阿哥想想才是！都说母凭子贵，若是小阿哥不得皇上喜欢，您的日子怎么会好过？”
乌雅常在压根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倒是胤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钏儿，这人对乌雅常在的衷心有，情分也有，但就是吧……脑子不大清楚，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可偏偏乌雅常在念着从前的情分，并未对她说过什么。
这样的宫女，才是最不能留下的，事事打着为主子好的由头想什么说什么、做什么，到时候出了事，算谁的？
乌雅常在又是个性子绵软的，这样下去，只怕会出大事。
正喝着羊奶的胤禛想的出神时，就听到外头传来了通传声，说是皇上来了。
乌雅常在一时间有些紧张。
不是因为皇上的来访，最近她还算得宠，皇上隔三岔五会过来一趟，她是害怕胤禛又哭了，到时候会惹得皇上厌弃。
胤禛并没有这个打算，瞧着皇上在炕上坐了下来，圆溜溜的眼睛一个劲儿瞄皇上。
皇上如今的孩子虽不算多，却也不算少，因从前的孩子折损不少，并不敢对孩子们太过亲近，只怕孩子没了，到时候会伤心欲绝。
一进来，皇上也没说要抱抱胤禛，只与乌雅常在说话：“……胤禛最近身子不好，朕思来想去，与其说养在别人身边，远不如放在你身边放心，你且安心养着胤禛，若有个头疼脑热的，只管差人去请太医。”
话说到一半，皇上只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扭头一看，不是胤禛是谁？
胤禛被乳娘抱在怀里，儿子像娘，乌雅常在生的好，哪怕只有两个月的胤禛也是格外好看，眼睛圆溜溜的，睫毛长长的，皮肤更是白白的，被那身红襁褓一衬，看着就像年画上的娃娃似的。
皇上都忍不住要乳娘将胤禛抱过来给他瞧瞧：“朕觉得几日不见，胤禛好像长好看了。”
胤禛忍不住在心里冲这便宜爹翻了个白眼——我这是长开了好不好？
也怨不得皇上今日才发现他长开了，实在是之前好几次见他的时候都在哇哇大哭，眼泪鼻涕混成一团，能好看吗？
皇上接过胤禛，把他抱在怀里，胤禛不哭，也不怕皇上，盯着皇上直看。
皇上都被他逗笑了：“这小子倒是有点意思，之前在承乾宫时，朕每次过去哭的把房顶都快掀翻了，一回来永和宫就好了，不哭也不闹的。”
说着，他更是捏了捏胤禛的小脸，道：“你啊，就该这样才好，哪有男子汉大丈夫整日哭闹不止的？”
皇上手上的动作略有些重了，吃痛的胤禛依旧坚强的没有哭。
皇上就着他多问了几句，听见乌雅常在说一切都好时，连皇上都忍不住道：“这孩子，还真是奇了怪了，不过一两个月，却比两三岁的孩子都懂事，难道真像旁人所说的聪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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