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二十一年,永兴帝改制屯田司。
政治上简单的两个字“改制”,所带来的往往都是一场不见刀光的血雨腥风。不过这些跟已经得了圣旨,即将就要出发去往西州的林立文没有什么关系了。
林立文的职位也依旧没变,只是原来屯田司只设郎中一人,员外郎一人,在永兴帝改制下设立成郎中一人,员外郎二人。
但因林立文在牧州政绩又极其出色,于是册封的是钱秀秀。如今的她跟林周氏一样,也得到朝廷特封的县君诰命。
“听闻这西州很是干旱荒凉。”出发日期确定后,林老大在家中就颇为忧虑。
林立文却一脸的轻松:“爹,你莫要担心。我此去是做官,既有朝廷俸禄可拿,下地干活也有人手可使唤,轻松着呢!”
而对于林立文要去往西州一事,朝中众大臣们再无人反对。只是好些人私下不禁惋惜,若能早点看破永兴帝的用意,他们哪用得着去对付这林大郎或是袖手旁观啊!合该趁着他的任命尚未下来之前,争取到自己的营地中来。
毕竟像林大郎这般善农事者,不论他是去往哪个府州,都是妥妥的给当地官员送政绩去的!
于是等到林立文出发前夕,有几位官大人还前往他家中来与之送别。
这其中便有曾经与林立文共事过的严侍郎。
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严尚书了。
林立文对待严尚书也跟其他那些来送别的官大人都一个态度,微笑且客气。
对他来讲,这些官场上的人一个个心眼多得跟个筛子孔似的,走得太近未必是什么好事。他还是好好的种好自己的田就行,莫要与这些人太过亲密了。
待到了出发这一日。
“大郎,去了西州要好生照顾自己,莫要再一忙起来就忘记吃饭……”钱秀秀红着眼睛反复的叮嘱他。
林周氏一听便急了:“大郎你这官做的,怎能忙起来连吃饭都顾不上了啊?”
自打林立文做官后,林周氏便没在他身边。而林立文一向来与家中人皆是报喜不报忧,因此林周氏还是第一次知晓这些事。
“娘,这只是偶尔……”林立文忙解释道。
结果林老大又在一旁叮嘱:“何止是秀秀说的莫要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那地里的活,也用不着你什么都亲自去做。”
眼见着林周氏脸上的神情更着急了,林立文赶紧又解释道:“爹,你那次是正巧碰上我在教授大家种植技巧……后面你也瞧见了的,待到大家学会了后,我便鲜少下地了。”
可即便林立文这么说,林周氏的眼泪也哗啦啦的流了出来。一旁的钱秀秀也红着眼睛,满脸的不舍。
作为父亲的林老大没红眼,只沉重的叮嘱他:“这次你一人去西州,身边没个帮衬你的,你可一定要自己把自己顾好。”
“爹,你放心吧,我肯定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林立文笑着宽慰道。
然再是如何不舍,终究还是要分离。
林立文坐在马车上,尽力保持着微笑对林老大他们挥手道别。可却在瞧不清他们身影的那一刻,一股难言的孤寂感还是涌上了心头。
说起来此去西州,还是他头一次孤家寡人的上路。
唔,孤家寡人这个词用得也不大对,因为这一次西州之行,林立文还带了两名随从跟随他。
一个姓杨,叫杨越。另一个姓赵,叫赵武。
据说他们两身手都很是不错,骑马射箭等也皆为好手。是永兴帝在任命林立文出发去往西州后,特意派过来保护他安全的。
毕竟西州那个地方,因为紧挨着柱州,所以它可不止是干旱荒凉,民风据说也是彪悍。
只是这里到底是架空时代,非林立文所熟知的世界。因此西州具体的情况,对于从未去过的林立文来说,只能靠翻阅一些资料探知。
不过林立文能确定一点的是,西州常年干旱少雨,故其辖下十四个县均以小麦为主要种植农作物。且因着其地理气候等原因,当地老百姓种植春小麦会多于冬小麦。
至于当地的亩产量,屯田司衙门里的记载为:丰年时方可得一石。
然这可还是官田的亩产量!
一般情况下,官田地肥,种植作物时收成便也会比老百姓家中的平均亩产量高。便可想而知,常年时百姓地里的亩产量有多低了。
所以林立文此行,便是为着西州的小麦种植。
从京城到西州,路程接近一千五百来公里。而皇朝设置的驿站标准为三十里一置,因此他们每日行程都为两个驿站。
再快些的脚程他们也不是赶不出来,但是却会很伤马。再者,这年代乘坐马车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像是靠近京城的官道还好,路况基本较为平整且宽敞。然林立文他们越往西,路上的情况便越为糟糕。
也不仅是路况如此,便是周遭所见田地里的作物情况也有很大的区别。
林立文发现,从京城出来后,天地里先是以水田为主逐渐转变成旱地为主,再到越发靠近西州之地时,不仅水田不复所见,便是旱地也开始逐渐变少。
最后等到进入西州地界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一大片的草原。
于是林立文他们很不幸的迷路了。
好在的是,在这片草原上行走了一段路程后,他们终于远远的瞧见了几个毡包。
这是因为西州紧靠着柱州,因而此地也有少部分的游牧民族。他们多生活在草原上,以放牧为生。
“阿武,好生去跟人询问一下路。”林立文坐在马车上叮嘱道。
这一路走来,林立文与两人也算是熟稔了起来。比起杨越,赵武的性子会更爽朗开阔些。
赵武得了林立文的吩咐,从马车上跳下,朝着其中一个毡包走去。但没过多久,赵武又急匆匆的跑来:“大人,前面人家家中出了点事,故问路一事咱们需得晚点,又或者是往前行换一户人家。”
“出了何事?”因着语言不大通,林立文坐在马车上只能隐约听见一些说话声。具体的情况,他却是瞧不大清楚的。
赵武便道:“好像是家中喂养的牦牛难产了。”
牦牛对于以放牧为生的游牧民族来说,可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生活资产,所以对其是格外的重要。也就不怪赵武说,要么等上一段时间再去问路。要么,他们继续前行,寻找别的毡包问路了。
谁知,林立文想了下便道:“既已知晓人家家中牦牛难产,咱们便过去瞧瞧,或许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得上的。”
杨越和赵武便按照林立文的吩咐,驾着马车往毡包那边驶去。
待到马车行驶至跟前,林立文便透过人群为着的缝隙,瞧清楚了里边的情况。只见一头母牦牛趴在地上,其模样应是倒生胎儿的胎势异常难产。
简单一点就是原本正常生产时,小牛都是脑袋先出来的,而倒生胎儿则正好相反。
这种情况比较危险,因为若是再耽搁下去,小牛便会在还未生产出来前便因窒息而亡了。
边上站着的一位妇人应该就是这牦牛的主家,因为比起其他人脸上此刻的表情,她神色间更多了几分难过。毕竟一家子都靠着牦牛为生,一头小牛犊的损失对他们来讲,是难以承受的。
而且本来家中牦牛难产就已经够难受的了,偏周围人还都在惋惜。
“瞧这模样,别不是母牛也会不行了吧?”
“小牛崽要是再不出来,母牛肯定受影响啊……”
听着周围人的这些议论声,妇人更是急得哭了起来。这要是母牛也没了的话,那她家今年的日子可还咋过?
也莫说妇人了,此刻蹲守在牦牛面前的汉子也是一脸的凝重。
林立文只看上一眼便知这母牛难产已经有些许时间了,心知再这么憋下去怕是真的母牛都得有危险,也就顾不上彼此还不认识,只见他直接将袖子一撸,人也往里边走去。
他边走进去还边大声说道:“我是兽医,我会接生!”
这话一出来,杨越和赵武吓了一大跳,那些围着母牛的人的目光也都朝着林立文这边看了过来。
此时已经走到母牛跟前来的林立文,一边对着汉子朝母牛的方向用手比划了几下接生的动作,一边再次解释道:“我是兽医,我会接生……不如让我来给你家牛试试看,如何?”
万幸的是,这些游牧民族虽然交谈很少说官话,但是他们对官话还是听得懂的。
那汉子便紧紧的盯了林立文一会,大概是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只见他突然一把抓过林立文的胳膊,就将他往母牛跟前推去:“快,你快来看看……”
林立文自觉经过这几年吉州牧州等两府州之行,如今这具身体的素质是早锻炼回来了。可奈何这汉子力气委实不小,这一抓一推的,林立文差点没被摔倒不说,被对方抓过的胳膊也隐隐在发疼。
而且很显然,对方只是一时心急,但实际上却并未使出多大的力气。因此林立文一边摸着有些发疼的手臂,一边心中却也很是羡慕。
因为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崇拜力量是他们的本能。
而在林立文给小牛犊接生时,周围的那些游牧民族也在用着好奇的眼神往他身上探寻着。
当见着林立文先伸手将胎儿又重新推回母牛腹腔中时,周围人便忍不住惊呼一声。就是连杨越和赵武瞧见这一幕,也不免吓了一跳,甚至杨越还在思考着,一会如何与这些游牧民族商定赔偿之事。
要知道此地民风彪悍,即便是他家大人是一片好心帮忙。但为着尽可能的减少麻烦,能用银钱解决的事情就尽量花钱免灾吧。
林立文对自家随从的这种思想是毫无察觉,他此刻一边继续着接生的工作,一边还与大家说道:“遇到此类难产,必须得先将胎儿后肢矫正……然后再这样……”
反正大家听得似懂非懂的,但是伴随着林立文最后一句话说完,就见着一头/光/溜溜的小牛犊被他从母牛肚子里牵引出来了。
杨越和赵武瞧见小牛出来后,心可算是安定了。
好了好了,终于不要赔钱了。
牦牛主家脸上也是一片欢喜,他在仔细检查过小牛犊和母牛的情况,确定其生命无碍了后,哈哈笑着走到林立文跟前来,表示他要好生招待林立文这位尊贵的客人!
好吃的好喝的招待必然是少不了的,但是除此之外,对方还十分热情的对给牛犊接生时弄脏了一身的林立文,发出了一同洗澡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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