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越昨晚没怎么睡好, 闭上眼睛没多久天就亮了,他现在的生物钟过于健康,七点多睁开眼后竟然睡不着, 看了眼手机上的预约时间,发现时间还早, 就这么裹着被子发了一会儿的呆。
不过他这次倒是吸取了上次温降生日的经验教训,坐在那儿想了半天出门的理由。等温降洗漱完出来, 迅速摆出一副头痛腰痛的样子,靠在沙发上悒悒地唉声叹气。
可惜他平时大部分时间就是这副样子, 直到早餐吃完, 他不好好学习, 抱着历史提纲又躺到了沙发上,温降才注意到他的异样,问他:“你哪儿不舒服吗?”
“嗯,”迟越装了老半天,看她总算上钩,放下提纲回答,“头有点晕。”
“那你等一下, 我去给你拿温度计。”温降说着便准备起身。
“嗯?不用了吧……”迟越一下子被惊醒,可惜她的动作太快,他伸了伸手, 没拦住。
几分钟后, 温降找到温度计消了个毒,塞进他嘴里。
“……”迟越只得老实下来。
体温计“滴滴”叫响,显示36.4°, 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温降看了一眼, 困惑道:“没发烧啊……你除了头痛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实在不行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也不是很痛……可能是昨天没睡好吧, ”迟越飞快改口,指尖在大腿上焦灼地轻点,索性顺水推舟道,“不过我今天确实要去医院,之前那个骨科的医生让我过一个月再去复查一下。”
“是吗?”温降不记得有这回事,但也没起疑,只问,“那你在手机上预约了吗,我陪你一起去?”
迟越第一时间摇头,道:“不用了,就是去复查一下,也没什么大事……再说外面这么冷,你在家里就好。”
“你确定吗?”温降的语气有所松动,也不强求。他之前住了这么久的院,跟骨科的医生都挺熟的,加上他恢复得不错,能跑能跳的,最多过去拍个片而已。
“嗯。”迟越看她答应,悄然松了口气。
……
不过迟越这一趟出去的比想象的要久,直到下午三点多才回来,温降听到门口的动静,第一时间抬起头,问:“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迟越这会儿行动不便,只能以零点二五倍速弯下腰换鞋,拖上拖鞋后,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往里走。
温降一下子就看出他的古怪,两条腿跟刚装到身上去似的,皱眉问他:“你腿怎么了?”
迟越的脸色顿时一僵,矢口否认:“没有,没怎么。”
“那你走路怎么……”温降话才说到一半,就看他突然加快脚步,想走得正常一点,可惜下一秒就扯到伤口,忍不住“嘶”了声。
温降这下坐不住了,刚想站起来扶他一把,就看迟越飞快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只好问:“复查怎么越查越差了……医生怎么说?”
“不是复查的问题,”迟越轻咳了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乱扯了一个借口,“就是刚刚进门的时候,脚……脚踢到台阶了。”
“啊?”温降诧异地歪了歪脑袋,最后只好问,“那你吃过午饭了吗?”
“没有,”迟越摇摇头,刚经历过小手术,就像小时候拔完了牙似的,这会儿只想吃点甜的,便道,“我们家还有巧克力吗?”
“有,你想吃吗?我去厨房给你拿。”温降站起身,腾出沙发前的位置让他进去——
除夕
一年的最后一天,超市到处都装点得红红火火,入口处还贴起了喜迎新春的春联,摆着一排一排鼠年的装饰物和年货礼盒,人群以家庭为单位,剪了新发型,穿着新衣服推着购物车往里走。
温降一早就告诉过崔小雯自己不回家,迟越也果然是一个人过年。早上醒来后,他们给李阿姨打了个拜年电话,得知她今天会为了年夜饭忙得脱不开身,才终于确认今年除夕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过了。
但迟越一开始完全没想年夜饭的事,听温降提起,才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告诉她:“那我看看有什么外卖今天还营业……”
温降忍不住递给他一个白眼:“哪有年夜饭还点外卖的,你不会想今晚吃肯德基吧?”
“也不是不行,我不挑的。”迟越嘴上虽然这么说,手里已经老老实实退出外卖平台。
温降都快被他给气乐了,弯腰拉住他的胳膊,把他从沙发上扯起来:“别傻了,你现在去换衣服,我们一起去超市。”
“行行行,都听你的……”迟越拖上拖鞋,推开衣帽间的门。
只不过现在真到了超市,两人买完日用品和一大堆零食后,很快就犯了难。温降不知道他以前的年夜饭都怎么吃的,也不会做李阿姨拿手的硬菜,望着超市大缸里活蹦乱跳的鱼和虾,转头问他:“你觉得怎么做好?”
“别买鱼了吧,都是活的,买了我也不会杀啊……”迟越忌惮地望着水缸,眉心微跳。
温降闻言,想说她会杀鱼,只不过她只有清蒸比较拿手,至于超市牌子上大写的帝王蟹和波士顿龙虾……就真不会了,更何况这个蟹还要549一斤,一整只买回来岂不是天价。
片刻后决定道:“要不买鲍鱼吧?”
相比起来,鲍鱼竟然给了她还挺便宜的错觉。
“可以可以。”迟越迅速点头,贝类看起来就比鱼好处理得多,至少不会流血。
就这样,两人总算在购物车里放入第一样和年夜饭有关的食材,走了没两步,温降看见那头一只只拔了毛的光溜溜的鸡鸭,在台子外耷拉着长长的脖子,又示意他:“要不要再买只鸭?”
迟越平时很少看这种还没料理过的食材,就算是逛超市也不逛生鲜区,乍一看到鸭脖子上绽露的鲜红的刀口,没忍住轻“嘶”了声,推着购物车后撤了一步:“这个买回来还要我们把它砍成一块块的吗?”
温降知道他以前没下过厨,也就是认识她之后才会在厨房里洗洗菜打打蛋什么的,生日的那碗长寿面已经是他的厨艺巅峰,只能又好笑又好气地告诉他:“又不用你切,我会切好的,我只是问你想不想吃。”
迟越闻言,耳廓可疑地掠上一抹薄红,轻咳了声:“你这样不是显得我不贤惠……”
“可是你本来就——”温降下意识想戳穿他,刚抬起视线,就看他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提醒她别再往下说了,这才止住话音。
迟越松了口气,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倒吊鸭,顿了顿,抬手搭上她的肩膀,推着她往那儿走,语气就跟要上刑场似的:“买吧,我今天就学。”
温降奇怪地转过头,看着他问:“你干嘛突然这么有上进心?”
“不是上进心,就是等我们明年上了大学……”迟越张了张口,不太自在地压低声音,“总不能还让你做饭吧?”
“咳,咳咳咳……”温降一下子被他的话呛到,抬手用力拍拍自己的胸口,才短短几秒,脸色已经变得通红。
他的言外之意不会是……等他们上了大学,还要一直住在一起吧。
可是大学有宿舍的啊。
迟越看她这个反应,也意识到自己这话好像说得太早了,气氛一下子变得怪怪的,只能努力扯回刚才的话题:“还是买鸭吧……你觉得哪只比较好?”
……
两人就这样在超市里逛了大半天,总算买完年夜饭要用的食材。温降最后还在某人的连哄带骗下买了个预制的超薄披萨底和一大袋马苏里拉,决定当做今晚的主食。
他们买的东西太多,迟越又习惯了不看价钱,在收银台前结账时,上面的数字轻轻松松就破了两千,温降看到后,肉痛地别开视线,弯腰把东西装进购物袋。
迟越对两千多的东西毫无感觉,只是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扫码。
收银员刷过二维码,在屏幕前等了等,很快告诉他:“支付失败了,你再看看卡里有没有钱。”
迟越闻言,微微拧起眉心,收到温降落来的视线后,没说什么,低头换了张付款的卡,又把手机递过去。
这次很顺利,收银台里吐出长长的□□,迟越接过,帮温降把食材都装好,拎起购物袋跟她一块儿离开。
但温降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付款失败,总觉得有点不对劲,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啊,是上次交手术费出问题了吗?”
迟越看她一眼,浅浅牵起嘴角,摇头道:“不是,点错卡了而已。”
“这样啊。”温降听他这么说,没再多想,推着购物车到还车处。
……
到家的时间还早,迟越把零食往客厅的柜子里一倒,转头看了眼在厨房里归置东西的温降,推开玻璃门到后院。
他刚才在车上试了好几次,那张卡里确实取不出钱了,垂眼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拨通银行的客服电话:“你好,我想查询一下信用卡的状态。”
“好的,请提供你的卡号和身份证号。”
迟越报出两串数字。
对面响起键盘输入的噼啪声,过了一会儿,对方回复:“你好,久等了,目前看到你的卡已经被主卡人申请冻结,想要恢复的话,需要主卡人带着身份证和信用卡来银行办理。”
迟越脸上的表情没怎么变,抬头望了眼除夕的天色,片刻后又问:“冻结时间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对方回答。
“好的,谢谢。”迟越的声音变得有些哑,放下手机,挂断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这个回答,只有种“终于等来了”的感觉,甚至有一瞬间如释重负。
迟运盛应该已经忍了他很久了吧,四年多了,总算忍无可忍了么。
他记得今年五月的时候,钟安妮就已经怀上孩子,现在都一月了,孩子应该已经生下来了吧。
他也已经满十八岁了,按照法律,他没有义务再给他生活费。
这样也好。他从很早之前就预料到这一天了。
只是惟一的区别在于,他本来以为这一天到来后不久,他就会去死。
思绪落到这儿,迟越转头看了眼落地窗里的景象,温降从厨房带着一大碗洗好的车厘子出来,弯腰放到茶几上后,抬眼就注意到后院的他。
手机在同一时间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地址]】
【3幢1602】
【晚上来这里吃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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