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房间里灯熄灭,宁星阮乖乖躺好,手规规矩矩地交叉放在胸前,听着身边的响动,他知道虞先生已经躺下了。
两人隔着两层被子紧挨着,宁星阮心跳加快,微微的热意慢慢在身上蔓延。
这是他第一次清醒状态下和虞先生睡在同一张床上,还是、还是有点小紧张。
晚上要睡时,刘叔神神秘秘地跟他说,客房的洗手间出了毛病,被褥全都被打湿了,林婶儿把被褥收了,得明天才能晾干。
所以他今天晚上只能和虞先生将就着睡一张床了。
宁星阮看着刘叔脸上用力克制的笑意,深觉这肯定不是意外,刘叔他就是故意的!
洗手间的水,怎么可能打湿被褥,开玩笑吗?
奈何无论是意外还是故意,被褥湿了是事实,于是他现在便躺在了虞先生床上。
“快睡吧。”身边的人俯身,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
宁星阮紧张地绷直了脚趾,然后就察觉到虞先生躺下后,没有别的动静了。
他慢慢抬手摸了一下额头,悄悄松了口气,虽然……虽然已经有过很亲密的接触,但清醒状态下,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种事情。
房间里安静下来,他微微侧身,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身边的人,手里握着白天虞先生亲手带在他脖子上的玉牌,心里是满满的甜意。
宁星阮本以为自己会紧张激动到睡不着,然而躺在虞先生身边,他情绪逐渐平和下来,困意上涌,很快便眼皮沉沉,意识模糊起来。
半睡半醒间,他感觉到身边有响动,紧接着便有冷风灌进了被窝,很快又消失,他被轻轻揽在了怀里。
无意识地嘟囔了两句,翻了个身,他轻轻蹭了蹭身边的人,睡得更沉了。
宁星阮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睛时,他手脚冰凉,瑟瑟发抖,下意识地朝身边摸了一下,旁边的位置是空的,虞先生不在。
他迷茫地起身,屋里屋外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困倦地摸索着,他拉了拉被子,小声叫了声虞先生,没有人回应。
外面是呼呼的风声,风很大,他听着便觉得身上更冷了。
一声巨响,紧接着刺眼的光在窗外闪过,宁星阮不得不闭上了眼睛,许久才缓过来,再往外看,却又是一片漆黑。
他彻底清醒,拉着被子有些担忧地等着,虞先生去哪里,这种天气……
许久仍然不见人回来,宁星阮心中忐忑,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披了衣服下床,摸索着想要打开灯。
然而顺着记忆摸到墙边,他却怎么都找不到开关,明明他记得就在这里啊。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慢慢可以看清屋里家具的轮廓,找不到开关,他走到衣架旁,从自己衣服兜里拿出了手机。
打开手机手电筒,正要往门口走,他注意到了房间里的摆设,一时间愣住了。
虞先生的房间布置很简单,靠着墙是床,床边挨着窗户有一张小矮几,靠着门还有一张乌木桌子,另摆了一组柜子和一个衣架。
宁星阮虽然只进来了三四次,但对这里的摆设记得很清楚,然而此时屋里仍然是这些东西,却和他记忆里完全不一样了。
床上罩着黑色绣金的帐子,床头的桌子厚重大气,上头摆着一尊翠玉山石摆件,衣柜则雕花镶玉,奢华非凡。
整间房都变得很……很贵气。
只是所有的家具,除了那张床,全都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包括地上。
他大脑一片空白,悚然后退一步,跌跌撞撞地打开门跑了出去。
手机的光源扫过正厅,宁星阮脚下发软,差点跌倒在地上,原本干净整洁的客厅此时一片凌乱,所有的桌椅全都乱糟糟地堆在地上,耷拉着的帘子残破不堪,他甚至看到了有蛛网缠在上面。
这、这是哪里?
宁星阮万分恐惧,只觉血管里的血都被冻得要停止流动了,强撑着一口气,他踩着满地的积尘往外走。
虞先生……虞先生呢?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么黑……
……还能出去吗?
全身颤抖着,极度的恐惧让宁星阮几乎失了力气,身上温度逐渐流失,耳朵里嗡嗡作响,连风声都听不真切了。
院子仍然是那个院子,然而和客厅一样,到处破败不堪,游廊柱子倒塌,砖石碎裂,院墙上爬满了裂痕,风吹过墙上的孔洞,发出刺耳的啸声。
他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上,碎石子硌得掌心一阵刺痛。
四周黑暗中仿佛处处藏着不可说的东西,他惶惶然四顾,只觉自己像是被藏在黑暗里的东西戏弄的猎物,无处可逃。
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充满痛楚的沉闷哼声,宁星阮心中一跳,拼着最后一口气站起身来,摇摇晃晃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是虞先生的声音。
他心跳加速,身体里生出了勇气,虞先生就在前面,只要找到他……只要找到他,就会没事的吧。
趔趄着推开挡住路的大门,嘎吱一声,木门顺着他的力道倒在地上,溅起一片浮尘。
光照在前方,是一条黑色的石板路,宁星阮顺着路往前走,拐了两道弯后,终于看到了亮着灯光的房子。
黑色的祠堂像是与这黑夜融为了一体,只有门窗缝隙间流泻出些许的光提醒着它的存在。
宁星阮看着眼前这栋熟悉又陌生的房子,下意识的就想逃。
他记得这座祠堂,在梦里见过,就在虞先生院子后的那面崖壁后面。
他想起来了……祠堂里好像有一张椅子,椅子上摆着他的牌位。
彻骨的冷意从脚底直钻入骨缝,他站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意识轻飘飘地,像是飘上了半空,他看着“自己”走到祠堂门口,手还未碰到那扇门,便听吱呀一声,黑色的门打开了。
烛光倾泻出来,照在他身上,意识回笼,他看到了祠堂里的……人。
黑色的长发打湿成绺,暗红的血顺着头发不停往下滴落。他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四条细细的链子从房梁垂落,没入他的四肢。
血渍铺满了整片地面,椅子下面新滴落的血顺着砖石缝隙继续往外蔓延。
他垂着头,没有一丝生气。
宁星阮颤抖着,心脏突然一阵剧烈的绞痛,让他不得不蹲下死死拽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呼吸着试图缓解几乎痛到窒息的感觉。
似乎是惊动了椅子上的人,他忽然有了动静,金属链子拖动的声音响起,他慢慢朝后转身,露出了半张脸。
黑色的纹路从额头蔓延,直至没入长发遮掩的脸颊,密密麻麻,那张原本精致漂亮的脸,此时却异常的诡异阴森。
他目光没有落在宁星阮身上,而是直直地看向门外。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宁星阮惊惧之下,忽觉胸口发烫,恍然按着刺痛的地方,他摸到了那块拇指大小的牌子。
不等他做出反应,眼前的一切开始崩塌消散。
血迹快速干涸变暗,梁柱斑驳,尘土飞扬间,椅子上的人消失不见,房间里只剩了一把空荡荡的椅子。
链子上缠了一层层的黄符,仍然拴在椅子上,而一快牌位凭空出现,静静立在黄符堆中。
他看见了牌位上的字。
宁星阮,虞……夙。
虞夙。
是虞先生的名字吗?
胸口越来越烫,剧痛让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断。
失去意识前,他才像是大梦初醒般想起来,自己竟然一直不知道虞先生的名字。
不知道他的名字,像是被蒙蔽了般,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原来他叫虞夙啊……
深深的无力感吞没了他,宁星阮任凭自己倒向祠堂门外的黑暗中。
第32章
血……
好多血,漫天的血色涌过来,沾湿了衣角,染红了衣袖。
白色的衣袍从血水中捞出来,金色绣线黯淡无光,血迹阴干成了暗红,挂在衣架上的袍子,变成了眼熟的模样。
日复一日,布料褴褛破碎,金线缠着丝丝缕缕的破布,纹路也变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终于,有人取下它穿在了身上,破旧的衣服恍然变得完好如初。
长发披散在锦绣红衣上,高大的身影推开门,厅堂里,红绸满屋,一道穿着同样红衣的身影静静趴伏在桌子上。
宁星阮“看见”那道身影摇摇晃晃起身,睁开了眼睛。
不受控制地飘过去,他好像变成了坐在桌子旁的人。
睁眼,穿着红衣的虞先生正坐在对面,目光柔和。
像是拉开了闸门,藏起来的记忆如决堤般冲破那道模糊的屏障,心神巨震,眼前的一切瞬间定格,消失。
睁开眼睛,黑漆漆一片,胸口隐隐残留着被烫到后的微痛。
眼角是湿的,宁星阮静静地躺着,许久才伸手摸了摸旁边。
没有人,冰凉的触感让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清醒了,还是在做梦中梦。
起身摸到墙边开关处,打开灯,没有黑色绣金的帐子,衣柜上也不见镶金嵌玉,房间里一切如常。
他看着衣柜,终究没有上前去打开,关了灯躺回床上,贴着皮肤的玉牌从胸口往侧边滑,他把牌子取下来放在枕头边,睁着眼睛一直到天色蒙蒙亮。
房门打开,一道身影走进来。
宁星阮闭着眼睛,努力调整着呼吸,然而急剧跳动的心脏却不受控制。
身边的人上床来,却并没有躺下,宁星阮似乎能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
头皮隐隐有些发麻,正当他不知所措时,额头一点柔软的凉意一触即离,然后便听见低沉的笑意:“怎么,不敢睁眼看我?”
宁星阮呼吸一窒,下意识地睁开眼,灰蒙蒙的晨光中,男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不像是发现了什么。
“我又不会现在吃了你。”湿凉的话贴着耳边说出,一阵痒意让宁星阮不由得往侧边缩了缩,却又被拉了回去。
从外面带进来的冷意钻进被子里,宁星阮忍不住瑟瑟发抖,他小声说了句冷,男人就叹了口气,说了句娇气,然后松开手臂,帮他盖好了被子。
放在枕边的牌子露出来,男人动作顿了一下,拿着牌子柔声道:“怎么取下来了?”
“有点……硌得慌。”宁星阮努力放轻了声音,掩饰止不住的颤抖,
脖颈上凉凉的,男人伸手把玉牌给他重新带好:“乖,好好带着。”
凉凉的玉牌被塞进领子里,宁星阮打了个激灵,然后男人似乎安抚一般轻轻亲了亲他的脸颊。
“睡吧。”他听到男人这么说着,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隔着两层被子,宁星阮似乎仍然能感觉到寒意不断透过来,冻得他手脚冰凉。
慢慢伸手把贴着皮肤的玉牌从领口拿出来,小心放在被子外面,然后闭着眼慢慢等呼吸平静下来。
一切情绪都像是被冻住了,他心里空茫茫的,只剩下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的茫然。心里的疑问终究是没有勇气问出口,所有的怪异全都压在心底,他脑子里只余下一个词。
鬼迷心窍。
鬼迷心窍了,才会对一切不合理的问题视而不见,姓名都不曾问清楚,就稀里糊涂被骗得团团转。
都是假的。
所以,躺在他身边的虞先生……这个邪物,到底想干什么。
吸他的阳气?夺舍他的身体?
亦或是,养着他……慢慢吃掉。
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他都要活着。
天色发亮,宁星阮听见身边的动静,慢慢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等人走出去后,他哆嗦着把牌子再次取下来扔在一边,缩成一团死死咬住被角,小声急促呼吸着,许久才慢慢起身,有些呆滞地看着静静躺在另一个枕头上的牌子。
最终,他抖着手把牌子拿起来,挂在了脖子上。
穿好衣服,他坐在床边,深呼吸着,低头看,手却还在微微发抖。
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才伸手扯了扯脸颊,把手藏在袖子里,脸上挂上了笑意。
门推开,男人走进来,宁星阮迅速低下头,藏在袖子里的手不安地攥紧了袖口。
黑色的衣摆出现在视线里,男人走到他面前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一句话没有,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他的呼吸声。
随着时间流逝,宁星阮心逐渐凉了,难道、难道这个……已经知道他发现真相的事情了吗?
压抑的窒息感让他几乎要崩溃,就在此时,微凉的发丝擦着脸颊落在肩上,男人弯腰捏了捏他的脸:“别发呆了,出来吃饭。”
宁星阮起身,小声道:“我、我去洗漱,马上就过去。”
冰凉的指尖搭在他后颈,慢慢捻了两下挂着玉牌的绳子,然后便隔着袖子牵住他的手,走出客厅才道:“去吧,不急。”
胡乱应了一声,宁星阮快速转身,只听得身后一声轻笑,他回头,便见男人站在台阶上,目光温柔的看过来,晨光洒在他脸上,煞是耀眼。
宁星阮也笑了笑,转过头笑容便僵在了脸上,他心里有一点难过。不过只有一点点而已,远远抵不上让他如坠冰窟的深深恐惧。
走进客房从包里拿了自己想洗漱用品走进洗手间,关上门打开水龙头,他才有些虚脱地靠在了淋浴间的门上。
顺着背后的门滑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哗哗的水声中,他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小心压低了声音的啜泣。
只沁出两滴泪,他便赶紧轻轻用指尖把泪珠抹掉,快速眨眼把泪意压了下去。
不能露出异常,一定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才能稳住那个“人”。
他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演这一出戏,也许是对他下手的时机不到?总之游戏没有结束之前,他还有机会。
一定能找到机会逃跑的。
拿出手机,他抖着手打开,却发现昨天还能发消息,此时却显示没有信号。
木然地把手机收好,他起身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苍白无神的脸,深吸了口气。快速洗漱完,用力揉了揉脸颊,见脸上有了血色,他才做出轻松的表情,慢慢松了口气。
对,就是这样。
走到饭厅,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那里等着他,走过去在男人身边坐下,他如往常一般,拿起了筷子。
一顿饭吃的沉默,宁星阮惴惴不安,不知为何旁边的人也一直很安静,只慢慢为他夹着菜。
“今天怎么了,不舒服吗?”放下筷子,苍白的手指轻轻贴在了他的额头,宁星阮硬撑着没有往后退缩。凉意挨着额头的皮肤,他只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他拉下额上的手指,勉强笑道:“是有点头疼,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被他拉着的手反过来将他整只手包住,揉捏了两下,叹了口气道:“是与我同床,睡不习惯吗?”
宁星阮沉默,抿着嘴唇看向他,他觉得此时也许自己该红着脸,然而任凭他怎么用力憋气,脸上仍然毫无感觉。
“虞……先生,我、我想休息休息。”他鼓起勇气,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男人看着他,眸色深沉,宁星阮看不懂他的眼神,心里却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被握着的手慢慢变得僵硬,他觉得自己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好,你好好休息,正好我也要处理一些事情。”脸被捧着,宁星阮看着他脸上柔软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被送到厢房门口,不知为何,男人忽然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乖乖待着,我处理完事情后就过来陪你。”
“……好。”宁星阮忍着寒毛直竖的战栗感,不敢有丝毫的异动,在他怀里静静等了十几秒,才被松开。
一进房间,宁星阮立即直奔洗手间,趴在马桶上止不住的干呕。
难受。
看过的影视剧里各种类似的场景在脑海里浮现,他开始怀疑这些天来,吃进嘴里的东西,真的是普通人吃的饭菜吗?
还是专用来喂给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作用的东西呢。
接水漱了漱口,他面色涨红,眼睛也红通通地沁着水意。
洗了把脸,他出来坐在床上静静地等着,院子里没有丝毫的动静,他起身慢慢打开房门,朝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人影。
再看向厨房,刘叔和林婶儿也不在窗边。
宁星阮心跳加速,隐隐生出了些许希望。
他心里很明白,这院子是他们的地盘,想要逃出去几乎没有可能,然而此时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他仍然止不住地生出了立刻离开这里的想法。
他发了疯一样,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甚至激动得身上隐隐有些发抖。
他要逃出去。
脚踏出房门,他顺着走廊的墙壁,慢慢走向大门的方向。
绕过垂花门,身后的院子被游廊的墙遮住,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宁星阮眼睛一亮,脸颊耳朵都隐隐有些发烫。
可以走了吗?
他快步走过去,手搭在了门闩上。
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小宁啊,你要出去吗?”
回头,刘叔手搭着墙,正诧异的看着他。
激动的情绪瞬间退却,宁星阮僵住,被发现的恐惧感让他说不出话来,许久他才听到自己哑着嗓子开了口:“我就是想出来转转,可以吗?”
“哦哦,当然可以,你跟虞先生说了吗?”刘叔脸上挤出笑意。
宁星阮喉头动了动,稳住声音:“说了,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刘叔点点头,哎了一声:“小心点啊,有事喊我。”
拉开门闩,推开门,他走了出去。
看着日光下那道通往山下的青石台阶,宁星阮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真的出来了吗?这么容易就出来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身后没有动静。加快脚步走到台阶前,他一口气跑了下去,仍然没有动静。
踩在崎岖的山路上,宁星阮这次是真的激动到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就走出了那座院子。
他伸手把脖子上挂着的牌子拽下来扔在地上,心里骤然轻松了下来。
此时已经是日上中天,正是一天里太阳光最烈的时候,透过山木新叶洒下来的细碎阳光,让他很有安全感。
那些东西……应该是最怕太阳的吧?
脚下步子不停,他飞奔着朝岔路口的方向跑去。
找到通往村子的路,他忍着疲惫,一口气跑到了村口的石桥边。
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村子,他大口喘着气,脸上出现了笑容。
他要立刻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快步朝村子里走去,此时再想起那些老人奇怪的目光,他都觉得亲切起来。
前方出现了人影,宁星阮快步走过去,打招呼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见眼前景象瞬间变了。
一群群的人凑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路边支起了一个个简陋的毯子,行动迟缓的身影在摊子前徘徊着。
他们统一穿着蓝黑色的长褂,胸前后背印着大大的寿字。
宁星阮的到来似乎惊动了他们,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朝他看了过来。
死气沉沉的脸,空洞的目光,迟缓的动作,宁星阮被吓得大气不敢出。
然而这些“人”并没有其他意图,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宁星阮,然后便又各自转身,继续自己的动作。
刚要松口气时,宁星阮在人群中看到了宁四爷几人,他们直勾勾地看着这边,麻木的表情忽然扭曲狰狞起来,带着满满的恨意。
宁星阮下意识地后退,然后就见他们朝自己扑了过来。
第33章
宁星阮小时候,曾经见过鬼市。
五岁那年,他趁大人不在,和同村小伙伴一起溜进了后山深处,回程时因为年龄最小,被落在了后面。
他依稀记得,自己喊了好久,走在前面的同伴却越走越快,一个也没有回头。
然后他似乎来到了一个集市上,看见好多奇怪的人,那些人问他是从哪里来的,还给了他吃的。
他迷迷糊糊和村里的人一起看大戏,台上的人涂着惨白的脸,咿咿呀呀唱的很难听。大戏没唱完,他就睡着了,梦里好冷好冷,然后就有人牵着他要带他回家里睡到床上。
路上他听见奶奶喊自己,一阵刺耳的铃声后,牵着他的人放开了手,他便应了一声,跟着奶奶的喊声回了家。
再醒过来,他已经躺在了医院里。奶奶跟他说,他在山里迷了路,睡在了一片小土堆上,冻了大半天才被人找到。
回村后,小伙伴们神神秘秘地跟他说,他那天跑到乱坟岗上睡了一觉,魂都被勾走啦,他奶奶喊了好久才把他喊回来。
后来宁星阮去问奶奶,奶奶跟他说,那是鬼市,是死人的集市,但有时活人阴气重了也会进去。不小心遇到,只要不招惹人家,人家也不会招惹你,他吃了人家的东西,自然要付出代价。
年幼时他不懂这些,随着时间流逝,那点不重要的记忆逐渐模糊消失,直到现在。
宁星阮不知道身后这几人怎么会出现在鬼市,又为什么要追他,明明……宁四爷他们好好的在村子里啊!
几条影子异常灵活,宁星阮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后退了一步,他们便扑了过来。干瘦的枯爪直直朝着面门抓来,他汗毛倒竖,甚至感觉到了尖利指甲划破眉心的刺痛感。
然而下一秒,最前方的宁四爷表情忽然变了,脸上充满恨意的狰狞,变成了夹杂着惧怕的痛苦,他猛然缩回手,倒在地上捧着手臂,张大了嘴巴似乎在惨叫。
他身后的“人”全都停住动作,慢慢后退,畏惧地看着宁星阮。
前一秒濒死的绝境让他此时心脏剧烈跳动,几乎无法呼吸,此时逃过一劫,他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锁骨下方一阵灼热,他僵硬地伸手,那块被他扔在石阶下的牌子,此时完好无损地挂在脖子上。
他攥着牌子,竟然很奇异地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果然……
像是演了场大戏,疲倦感袭来,一瞬间他甚至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只是面对面前的“人”,他仍然恐惧到下意识的要逃。
像是被彻底激怒,一双双空洞的眼睛全都朝向了这边,宁星阮牙齿打颤,顾不得许多,转身朝着来时的路便要跑。
然而身体不受控制一般,完全使不上力,他只走了两步,便一口气散开,朝着地面扑去。
余光里蓝色的影子已经围过来,像是要将他彻底淹没,恐惧到绝望的窒息感让他失去了知觉。
意识模糊前,他闻到一股浓烈的檀香味儿,然后便被清冷的气息包围着,尖锐的惨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一阵晃动中,他靠着熟悉的怀抱,只余深深的无力感。
“不听话……”低沉的叹息中,宁星阮心头一紧,再也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哗啦啦……
流水声中,宁星阮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温泉里。
黑发披散在肩头,他被亲昵地抱着,背紧贴着冰凉的怀抱。
轻微地挣扎了一下,腰上的手骤然收紧,脸颊被捏着微微后转,他无助地呜咽着,被迫承受了一个肆意的深吻。
被抓回来了。
宁星阮瑟缩着,这个邪物……要、要动手了吗?
这是,要吸他的阳气?
惶恐下,他颤抖着手想要挣脱,却被大力按了回来。曾经做过的梦在脑海里闪现,也是在温泉里……和现在如此的相似。
所以,那些梦也不是偶然。
冰凉的手掌抚过全身,他像只小羊羔般,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在男人手下瑟瑟发抖。
恐惧让他忍不住啜泣出声,惊恐羞耻之下,他下意识的想要逃走。
被带着转过身,他才看清了男人的脸。
仍然是那张精致的脸,只是原本干净的脸颊上,多了黑红色的血纹,血纹在他脸上交织蔓延,透着一股邪意
他有些害怕。
“……求求你……”宁星阮被迫仰头,他眼神湿润,瑟瑟发抖,可怜兮兮,越发的……让人想狠狠地欺负。
男人丝毫不压制自己的念头,这么想着,他便这么做了。
急促地呼吸着,宁星阮哭声中带上了异样的声调。他既害怕又委屈,为什么……还要这样。
大掌沿着肩头,轻轻在后颈摩挲,顺着脊背往下,在纤细的腰部流连,最终落在了尾椎处。
特殊的意味让宁星阮身体紧绷,他头皮发麻,越发的害怕。
不行……
他轻轻摆动腰部,试图摆脱那只手,然而腰被控制着,他的动作也只是徒劳。
手指停在那里,没有了下一步动作,宁星阮不敢动弹,只能忐忑地僵住。
“乖,看着我。”沙哑的声音让宁星阮抖了一下,身体往后缩,却陷入了更加尴尬的境地。
“已经答应了,为什么要跑呢,真是太让我伤心了。”他叹息道。
宁星阮哆嗦道:“我、我没有跑,你骗我……”
“只余两天,可惜你等不了,那就只能这样了。”他静静地看着宁星阮,许久才遗憾地叹了口气,轻笑道。
宁星阮直觉这个人此时状态不对,他不知道这邪物是露出了真面目,还是其他原因,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大约是逃不掉了。
眼眶里的泪珠沁出来,他愣愣地看着男人,心凉了半截。
“你要吸我的阳气了吗?”宁星阮抽泣着,被吸了阳气,他会怎么样,会虚弱得起不来床,像电视剧里一样,慢慢变成干尸?
男人闷声笑了,轻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对,我要吸你的阳气,然后你就没法跑了。”
身体再次落入了他手中,宁星阮抖着手发出微弱的反抗,却被无情镇压。
“别怕,哄你的,我是你的男朋友呢,怎么会害你。”轻柔的安慰声伴随着肆意的动作,宁星阮眼泪止不住,身体不受控制的软下来。
水池翻腾,哗啦啦的水声中夹杂着破碎的啜泣求饶声,青年被泉水打湿的脸一片通红,泪眼迷蒙,眉眼间欢痛交织。
他手臂从水中伸出,抓着池子边缘,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最终又无力地落入了水中。
第34章
昏昏沉沉,嗓子干哑,清凉的水流入嘴里,宁星阮迫不及待地追着想要更多。
动弹之下,身体酸疼无比,他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房间里,床边坐着一个人,他眯着眼看去,只能从人影披散的长发判断他的身份。
是他。
心神骤然绷紧,他忍着身体的不适往后缩。
好疼,好难受……
宁星阮脑子有些混沌,慢慢地,记忆回笼,那些荒唐的画面在脑海里闪现,他又气又怒,心里越发的惊恐不安。
这邪物哄骗他,迷他心窍,果然是要吸他的阳气……
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放在他腰上轻轻揉了揉,宁星阮身体僵住,动也不敢动。他已经深刻的体会到这邪物的手段,有些惊惧地想到,难道是要将他养起来慢慢吃吗?
“宝贝,还疼吗?”男人半躺下来,语气带着轻佻的低笑。
宁星阮瑟缩着,不知道他仍做出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是在嘲讽吗?讽刺他竟然被要吃自己的邪物迷得团团转?
不停发抖的身体因一瞬的愤怒生出了些许勇气,害怕到冰凉麻木的四肢有了些许力气,他抖着手按住腰上的手掌。
然而触及那片冰凉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碰到的不是人,好不容易生出的勇气又一泄而空。
这是一个怪物……
宁星阮呼吸一滞,心脏因惧怕蓦然疼了一下,缓过来后他控制不住小口喘着气,胸口的闷疼让他忍不住沁出了生理性泪水。
“这是怎么了,小可怜,这么疼吗?”柔软的吻落在眼角,温柔地拭去了滑落的泪珠,却留下一片湿凉。宁星阮心脏狂跳,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腰上的手被捉住,男人把他的手拉出来,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忽然可怜兮兮道:“都是我的错,让你这么难受,可是宝贝……你实在是太美味了,让我怎么忍得了呢。”
听着这话,宁星阮身上再次起了鸡皮疙瘩,既害怕又羞耻。
身上的被子被掀开,男人将他像抱婴儿一样整个抱起来,转身坐起,在他耳边轻声道:“宝贝,再生气也要起来吃饭,不然身子受不住的。”
身体移动,其余部位肌肉拉扯,难以忍受的酸痛感让宁星阮忍不住轻轻抽气,然后便轻轻地被换成了公主抱。
男人就这么抱着他,打开了房门。
外面已然天色大亮,阳光刺目,宁星阮忍不住微微眯上了眼,他手臂僵硬地所在胸前,此时见了光才看到滑落的衣袖下,手腕上青青紫紫,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
攥着布料把手腕遮住,他便听见头顶一阵低沉的笑声。
猜不透这邪物究竟要做什么,他不敢动弹,一路被抱着走进客房的洗手间,站在洗手池前,他才明白过来,这是让他洗漱。
男人也没有松开他,而是一手握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拿了洗漱用品摆在面前,柔声道:“快,洗完去吃饭。”
宁星阮僵硬着,慢慢伸手拿起了牙刷。手不停地颤抖,他刷完牙,洗了脸,然后被迫仰着头,毛巾轻柔地擦干了脸上的水。
视线瞟到镜子,只一眼他便被吓得深深低下了头。和记忆里一样,黑红的纹路遮住了右半边脸,十分渗人。
再次被抱起来,宁星阮无力地缩着肩膀,他就像落进狼窝里的兔子,毫无反抗的余地。
纷杂的念头让他头隐隐作痛,忽然一个模糊的图案在脑海里闪过,他攥在一起的手指紧了紧,慢慢咬住了嘴唇。
走到饭厅后男人也没有把他放下,刘叔盛了碗粥放好,静静地退到后面,一言不发。男人一手揽着他,一手拿起勺子,轻轻吹了两下,送到他的嘴边。
宁星阮闭着嘴,许久才颤颤巍巍把粥含进嘴里。
“乖。”他听见男人道。
一口一口吃完了整碗粥,宁星阮麻木地任由他轻轻给自己擦了嘴巴,然后下巴被强硬抬起,他被迫看着这张让他惧怕的脸。
“宝贝,我都这么体贴了,是不是该给点奖励呢?”他表情温柔,语气仿佛情人间的低喃。
看着他完好的左侧脸,宁星阮有一瞬间的迷茫,这是在干什么,游戏没玩够,所以要继续吗?
他甚至有那么一秒生出了点别的念头,然而看着男人脸上的黑纹,所有的念头都缩了回去,只剩下害怕。
男人盯着他,宁星阮越发惶恐,空气一时间有些凝滞,最终他抖着探头,嘴唇迅速轻触了一下男人的下巴。
这样、这样可以了吗?
然后他就被深深吻住,直到眼前发黑才又重新呼吸到空气。
“真乖……如果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就更好了。”男人声音温柔,脸上却带着恶劣的笑意。
他手指落在宁星阮眼睛上,轻轻抚摸着,宁星阮闭着眼睛,眼珠轻轻颤动,心头一阵寒意,生怕下一秒,就会发生血腥的事情。
死死咬着牙,他抖得越发的厉害,然而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出现,一阵低沉的笑声后,细细密密的吻落在眼皮上。
“真是个小可怜,我是你男朋友呢,怎么能这么怕我。”男人蹭着他的脸颊,从眼尾到嘴唇,“有事你可以告诉我,我改啊。”
宁星阮已经被吓得在他怀里缩成一团,这样阴晴不定的状态,让他刚更加害怕。
“宝贝不会把我当坏人了吧?我可是会伤心的。”男人自顾自道,语气变得委屈巴巴,“若不是我,你就要被当成祭品献给那只恶鬼了呢。这样细皮嫩肉,走出去,可是会被拆开了骨肉吃掉哦。”
嘴唇刺痛了一下,宁星阮忍着疼没有动,他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了一句话:“你、你要吃我吗?”
男人停顿了一下,忽然沉沉笑了起来:“吃,但是我喜欢换种吃法……就如昨天晚上那种,宝贝你觉得怎么样呢?”
昨天晚上那种,是要留着他慢慢吸阳气?就像养了只羊,好好养着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羊毛。
宁星阮垂头,抖着声音小声道:“可、可以放了我吗?”
揽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他便听男人诧异道:“怎么会这么说,我是在保护你啊,只有留在我身边你才安全,出去了,外面全是想抓你的坏人。”
宁星阮不语,死死抓着衣袖,心头生出了狠意。
被抱着回了房间,躺在床上,他侧头紧闭着眼睛,手抓着被子不松开。
被子拉开,手指挑进松垮的衣领内,大片肌肤接触空气,一阵阵凉意让他瑟缩着往后退。
身体被禁锢,宁星阮恍然睁开眼睛,语句破碎:“疼、会疼……”
身体疲惫不堪,酸痛感还未消散,他怕。
男人没有理会他的话,视线在他肩上扫过,眸色有些暗红。
就在他俯身的瞬间,宁星阮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却又停了下来。
衣服被轻柔地拉好,被子盖上,宁星阮只听一声叹气,随即被隔着被子抱在了怀里。
他哆嗦着看了一眼,却悚然发现,正静静看着他的人,脸上的纹路消失了。
这样看着他,这张脸……
他闭上了眼睛,慢慢缩进了被子里,连眼睛都蒙上了。
虞先生是假的,刚刚才是这邪物的真面目。
他这样,是又想到了什么新的玩法了吗。
不多时,男人似乎有事,匆匆离开了。
宁星阮松了口气,静静躺着,积攒力气。
许久后,房门打开,托着托盘的刘叔走进来,将一碗粥和几碟清淡的小菜点心放好,小心翼翼道:“起来吃些吧。”
宁星阮撇过脸没有理他,刘叔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了。
不大会儿,他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了哀哀的哭声,可怜凄惨,后来哭声也逐渐消失了。
夜色渐深,宁星阮身上慢慢有了力气,男人一直不见回来,他挣扎着起身,慢慢走到那张乌木桌子旁,拿起了静静躺在上面的手机。
回到床上,他用被子把自己整个蒙起来,抖着手打开手机,仅剩的电量让他心脏狂跳,快速打开相册。
翻动几下,他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图片。
青玄曾经与他说过一种特殊的命格,是邪物道士眼中的唐僧肉,这种命格的人无一不下场凄惨,
他想起了青玄当时说起这种体质时,看着他那种怜悯的表情,此时回想回村后种种迹象,宁星阮心里不知该祈祷自己不是,还是该祈祷自己就是。
他看着手机屏幕,眼神茫然了几秒,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如果图片是真的,即便是都是死路,他也可以选择到底走哪一条。
第35章
外面一阵响动,接着蒙着头的被子被拉开,宁星阮迅速关了手机,把它塞到枕头底下。
被抱着腰从被子里捞出来,他才见跟在男人身后进来的,还有端着饭菜的刘叔。
刘叔抽抽噎噎,脸上的皱纹皱成一团,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宁星阮垂眸,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男人将他扶起来坐好,又拉了被子围在他身上,让他半靠在床头,才示意刘叔上前来。
躬身把粥送到男人手边,刘叔撤了桌子上凉透的饭菜,将手里新端来的放好,才期期艾艾看着宁星阮:“小宁啊,多少吃点,都是、都是现做的……”
男人视线扫过去,刘叔立马住了嘴,低着头弯腰退了出去。
“不合胃口?”男人轻声问。
宁星阮视线落在被子的花纹上,没有答话,好一会儿不见别的动作,房间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他心里又开始忐忑,头皮发麻地稍稍抬头看着男人,微微摇头小声道:“没、没有。”
话音落下,温热的粥便被送到了嘴边。
宁星阮战战兢兢地咽了下去,又被喂了一块松软的点心。
心惊胆战中他没一丝的饥饿感,然而肚子却在此时十分不争气的响了两下。
咕噜噜的声音让宁星阮顿时僵住,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
“夜里不好消化,先少吃点,明早再让刘叔准备些你爱吃的。”一块点心喂完,男人手指轻柔地擦了擦他嘴角的残渣。
宁星阮控制不住地往后躲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有些后怕地抬眼看去,却见他眼神无奈,并无其他反应。
和中午那个……又判若两人。
手掌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宁星阮心脏狂跳,他忽然想到了几天前男人因“犯病”将他从书房抱进卧室的事情。
他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在演戏,但这人现在的状态,让他忍不住生出了小小的希望。
“你、你说我只上山住两天的……”他很怕再惹怒男人,鼓起勇气委婉开口道。
男人没有应声,而是又端起了粥,慢慢喂给他吃。
宁星阮低下头,藏在被子下的手,忍不住用力抠着掌心。
吃了两块点心,喝完一碗粥,就在宁星阮不想吃,又不敢开口时,刘叔进来,将剩下的点心全都端了出去。
门关上了,宁星阮窝在被子里一动也不敢动,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整个钻进去,连头顶都不能露在外面。
男人没有给他胡思乱想的时间,伸手拉开了他身上的被子,示意他躺好。
宁星阮赶紧往里挪,直到靠着墙角才停下来。他背靠着墙,抱着膝盖,努力缩成一团,只余白生生的脚露在外面。
然后脚就被一双冰凉的大掌捉住,慢慢把他从墙角拉了出来。
只听一声叹息,被拉走的被子又盖在了身上,两边轻轻掖好,男人俯身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宁星阮躺在被子里,有些害怕地紧闭着双眼不敢看。灯关上,男人在旁边躺下,屋子里黑漆漆,但是他却仍然能察觉到那双一直盯着自己的双眼。
他放缓了呼吸,神经紧绷着注意身旁的动静,丝毫不敢放松,但凡有一点响动,都让他心头狂跳。然而连着两日没有睡好,他克制着,困意仍然让他慢慢意识模糊起来。
轻轻咬了咬舌头,宁星阮努力保持着清醒,他虽然知道自己就算醒着,男人想做些什么他也无力反抗,可是内心的恐惧让他下意识的觉得睡着会更危险。
淡淡的血腥味儿在口中蔓延,睡意稍减,他却忽然感觉到身边的人起身的动静,接着脸颊被捏住,他被迫张开了嘴。
一吻结束,嘴里的血腥味儿消失,宁星阮急喘着气,只觉脑袋嗡嗡响,虽然眼前漆黑一片,他还是觉得眼前肯定在冒金星。
舌尖上细小的伤口被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掠过,他无力地抵着入侵者,却又被缠着直到再次眩晕才被放过。
像是生气了般,男人手指捏着他的下巴,见他缓过气来,便又吻上来,宁星阮被亲的大脑缺氧,只剩下在空隙时努力大口呼吸的本能。
他呼吸急促,混沌的大脑顾不得害怕,手指抵在了男人的下巴上,这时男人才停下来,只仔细吻着他的嘴唇,让他慢慢平缓下来。
“伤口还疼吗?”
宁星阮憋着不敢大声哭,打了个嗝,惶恐道:“不、不疼,不疼……”
这人又开始阴晴不定,到底想干什么……
“真的不疼?”说完还未等宁星阮回答,他轻咬了一下,唇上微微的刺痛感让宁星阮大气不敢出,只能小声轻哼了一声回应。
脸颊被捏住,宁星阮听见他道:“乖一点,我不会吃了你。”
困意加上刚刚的眩晕,宁星阮有些不清醒了,听见吃了你三个字,顿时被吓得抽泣着道:“我、我要走……”
嘴唇又被轻轻咬了一下,他撑着精神,微微睁开眼睛,只能勉强看清男人的轮廓,他听男人道:“你试过了,走不掉的。”
鬼市里那些东西涌过来的画面浮现,宁星阮狠狠抖了一下,抖着声音道:“是你、你不想放我走。”
“乖,再等等,很快,很快就能走了。”男人轻抚他的侧脸,温声许诺道。
宁星阮抽泣了一下,不敢相信却又生出了小小的希望问道:“真、真的吗?”
“当然,相信我。”爱怜地亲了亲怀里的青年,男人道。
宁星阮不语,脑子里冒出一个词,鬼话连篇。
他相信了那么多,结果全是假的,这次怎么可能是真的。
然而心里终究是存了些期待,在困倦中,他抱着这个不切实际的许诺,终于扛不住,睡了过去。
睡梦里,他好像从院子里逃了出去,走在山路上,四周一片死寂,连虫鸣鸟叫都不知何时消失了,宁星阮心生恐惧,不停地朝前跑。
绵延的山路像是没有尽头,不知跑了多久,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块空地。
宁星阮慢慢停下了脚步,等看清空地上扎堆儿的人后,他脊背发寒,下意识的想转身逃走。
怎么会……
又是鬼市,不是说,要放他走的吗?
更让他恐惧的是,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朝那些人走了过去。
穿着蓝色寿衣的老者,动作僵硬地从摊子上抓了把香灰送到他嘴边。宁星阮不想要,却不受控制地接过来咽了下去。
很难吃,但他吃得津津有味。
一阵嘈杂后,他似乎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牵着,走到了长长的青石台阶前。
爬上去后,他忽然听见了奶奶的呼喊声。
奶奶在喊他回家。
宁星阮心里糊涂,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但听着奶奶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拉着自己的手。
然而那只手像是铁钳子一般,死死拽着他,将他往那座破山神庙里拖。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他用力挣扎着,只听得一声惨叫,那人把他扔在了地上。
迅速爬起来,他慌不择路地朝旁边跑,却一头扎进了深深的灌木丛中,
细嫩的皮肤被刮得处处是伤痕,满身刺痛让他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然后,一直修长好看的手拎着他的领子,将他从灌木丛里提了出来。
宁星阮费力地抬头,顿时愣愣地连哭都忘记了。
身后的惨叫声消失,他被提着举到男人面前,傻傻地叫了一声叔叔。
这个叔叔可真好看啊,他心里想。
提着他的男人面无表情,眼神甚至透着些冷意。
宁星阮觉得自己好像脑袋不太好使,他竟然伸手悄悄抓住了男人的一缕头发。
男人冷冷地瞥了那只手一眼,没有在意,而是拎着他朝后面那座小房子走去。
黑色的小房子有些渗人,宁星阮缩成一团,有些害怕地抱住了男人的手臂。
走进去,他被放下,男人坐在椅子上,眼神冷漠地看着他,却又突然变了神色。
宁星阮被拉过去,这人摊开他肉乎乎的手掌,看了许久后忽然笑出了声。
笑声有些渗人,宁星阮很害怕,哆嗦着想抽出手往后退。
“小短命鬼。”他听男人道。
宁星阮知道短命鬼是骂人的话,他鼓起勇气骂了回去,然后脸蛋就被狠狠捏了几下。
真疼!
宁星阮眼泪汪汪。
“哭出来,就吃了你。”男人冷声道,吓得宁星阮立即把哭声憋了回去。
“我、我要回家。”他憋着泪意可怜巴巴道。
男人捏着他的脸颊,眸色深深:“出去,会被剥皮抽筋,吃肉喝血。”
宁星阮被他的话吓到了,哭也不敢哭,瑟瑟发抖。
男人忽然笑了,似乎很喜欢看他露出这副表情,他俯身轻声道:“只有我不会吃你,怎么办呢?”
宁星阮抽泣了一下,下意识地重复他的话:“怎么办?”
男人靠回椅子上,轻声道:“那你就跟着我啊。”
“……哦,那好吧。”
宁星阮听见自己傻乎乎道。
第36章
“你要养我吗?那可以把奶奶一起养了吗?”
“你真的不吃我啊?我的肉不好吃吗?我跟着你干什么呀,要给你洗衣服吗?”
“闭嘴。”
“可是……”
“养你给我当鬼仆。”
“可我是人呀!”
“等你死了。”
“我什么时候死?”
“很快,长大了就死了。”
面朝下被提溜着,青石一级一级在眼前晃,晃得宁星阮头晕眼晕,他下意识地想挣扎,骤然下坠的失重感吓得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天色蒙蒙亮,房间里光线昏沉。
他看着帐顶,半醒状态下,脑子里混沌一片。
一大一小的对话犹在耳边,宁星阮有些茫然。
梦里……应该是五岁时在山里走失那次吧?如果都是真的,那是不是说明他快死了?
所以男人才把他带上山来,要将他收为什么鬼仆。
往被子里缩了缩,他整个人都埋进去,才侧躺着缩成一团。
可是他不想死啊……
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他死死咬着牙不想发出声音,却不知为何还是惊动了躺在旁边的人。
一只手伸进被窝把他掏出来,宁星阮一下子泄了气,抽泣着上气不接下气。被整个隔着被子抱住,冰凉的手指轻轻帮他擦了擦眼泪,然后他便听男人叹息道:“怎么了?”
可能是做的梦让他面对这人时少了几分害怕,也可能是被自己即将要死的事情打击到了,宁星阮仰头看着他,带着哭腔问道:“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说什么胡话,做噩梦了?乖,梦里都是假的,别哭了。”轻轻亲了亲他的眼睛,男人语气无奈,柔声安慰道。
宁星阮才不信他这话,抽着气道:“是、是你说的,你还骗我。你、你连小孩都骗,骗我当你的鬼仆……”
越说越难受,他又害怕又生气,脑子一抽,竟然张嘴咬住了男人的手臂。
男人诧异地低头看着他,任凭他用自己的手臂磨牙,好声好气道:“那是骗你的,不收你当鬼仆,是我的错,我不该哄骗小孩,听话,不哭了。”
听他这话,宁星阮心里的委屈再也止不住,顿时哭得脑袋缺氧,头都晕了,等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才深呼吸着,慢慢停了下来。
窝在男人怀里,他有些僵硬地稍稍往后,想拉开距离,却被圈着动弹不得。
彻底清醒,思绪回笼后,宁星阮一时间有些崩溃,梦里……也许是假的呢,现在这样子,真是、真是再害怕也挡不住他脚趾蜷缩的尴尬了。
“还怕吗?”手指抬着他的下巴,男人侧头注视着他。
怎么可能不怕,梦刚醒时的混沌过去,被影响的情绪减退,眼前这个……不是人的认知让他心底的恐惧再次冒了出来。
但梦里人与眼前人重合,多日来的相处历历在目,宁星阮害怕的同时,又有些迷茫了。
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为了吸他的阳气?还是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特殊体质?
还是……
宁星阮想到青玄说的那些话,心底的寒意就让他把第三种猜测的念头掐断了。
如果他真的是那种体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一个普通人,除了这个,又有什么特殊之处,让这……邪物花费这么大力气。
可是就算是这次逃出去了,下次再遇见另一个,又该怎么办?
去道观里求助?
不说他一个普通人怎么能找得到真正有能力的道长,就算是找到了,又怎么能保证,那些人不会和邪物一样,觊觎他的血肉?
宁星阮身体发寒,手脚逐渐冰凉下来,他面色变得苍白无血色,只觉自己无路可走。
不如就这样吧……
然而心里不甘,他无父无母,辛苦活到现在,好不容易就要有新的人生,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二十多年不也平平安安活到现在了吗?
所以还是要逃出去,现在是法治社会,道观里也有监控。
见宁星阮沉默不语,男人抱着他悠悠道:“想下山可以,但你也看到了,就这么下去很危险。”
宁星阮心头微动,竖起耳朵听他要说些什么。
“跟我结契,结契后便没有东西再敢动你,这样我也放心了。”
结契?
宁星阮不懂,但本能地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有些抗拒地低着头,主仆契?主宠契?还是他不了解的更邪门的契约?
什么都不知道就结契,他岂不是白白把自己卖了?
“不要怕,我不会害你,结契这件事,于你我百利而无一害,你若不放心,大可看过之后再考虑。”男人摸摸他的脸,“我不会勉强你。”
宁星阮小声道:“你会用障眼法。”
男人轻笑一声:“我若用障眼法,有无数种方式让你签下契约。”
宁星阮听了这话,沉默了。
好像……也是。
他稍稍抬眼看向男人,便见他眉眼温柔地看着自己,和之前的“虞先生”别无二样。心里生出了些许异样的感觉,他赶紧垂眸,胡乱应道:“我、我想想。”
“好,你慢慢想,昨夜就没睡好,再躺一会儿吧。”
躺下后,宁星阮背靠着墙,又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只有这样小小的空间才能让他有些许安全感。
缩在被子里,从刚刚过于极端的情绪中出来,宁星阮试图冷静下来,理顺思绪。
如果梦里的事情是真的,那他至少能确定,这人好像是真的没有要立即害死他的想法,不然,一个五岁的小孩应该更好控制。
毕竟随便恐吓一下,就会毫不犹豫应下那种话。
宁星阮知道自己还是受到了梦的影响,对他的恐惧减少了许多。
思来想去,他好像除了答应男人的条件,别无选择。虽然说了不会勉强他,但不结契就不让下山,他又能怎么样呢。
而且……除了那种事情,他好像真的没有伤害过自己。
乱七八糟的画面完全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宁星阮有些烦恼地咬着手背,他提醒自己,不能多想,他只想好好活着。
最终他还是决定,要看看所谓的契约究竟是什么。
只看看,看完再说。
男人再进来时,宁星阮从被子里钻出来,视线落在他衣袍上,说了自己的决定。
然后他便被抱起来,穿好鞋,男人拉着他走到衣柜前。
宁星阮想起做过的梦,心里有些紧张。
衣柜门拉开,他看到了挂在柜子里的两件衣服。
一模一样的大红色,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两间衣服一件稍大,另一件则小了一圈。它们紧紧挨在一起,占据了整个柜子。
不是梦里那件残破的衣服,是祭祀那天,他们两人穿在身上的,那两件崭新的红衣。
第37章
浴室门打开,被热气蒸腾的皮肤粉嫩,脸颊通红的宁星阮走出来,他双手紧张地抓着浴巾,试图把露在外面的皮肤都遮住。
可惜小小的浴巾再拉,也只能勉强遮住重要部位。
看见坐在床边的男人,他轻咬着嘴唇,脸上闪过尴尬,低着头动了动脚趾。
“过来。”男人声音有些低沉。
宁星阮抖了一下,脚下像生了根一样,许久才磨磨蹭蹭走到床边,有些不安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拉着他的手臂,热乎乎的皮肤被冰凉的掌心碰到,冻得他打了个寒战,然后就被拉着塞进了被窝。
不等他慌乱出声,身上的浴巾又被抽走,扔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宁星阮赶紧把被子捂好,便见男人拿了张毛巾盖在他头上,轻柔地帮他擦着头发。
手指隔着毛巾在头上轻糅着,宁星阮不由得半眯着眼睛,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头发擦好,男人才轻笑一声,捏捏他的脸颊,在宁星阮看向他时,视线瞥向旁边挂着的衣服:“衣服在这,如果嫌麻烦,我出来帮你穿也好。”
“不、不用,我自己可以。”宁星阮赶紧拒绝道。
男人看着他惶恐的表情,忍不住面露笑意,低头亲了亲他的嘴角。
然后他就毫无顾忌地拉开了腰带。
当着宁星阮的面,他慢条斯理地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扔在地上。
宁星阮傻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愣着直到他走向浴室,才面颊发烫地把脸埋在了被子间。
这真是、真是……
线条流畅肌肉紧实的背,劲瘦有力的腰像是病.毒一样在他脑海里不停回放。
轻轻锤了几下额头,思绪仍然不受控制,他有些无奈,连耳朵都是烫的。
深吸几口气,他麻木地抬起头,看向那身红衣。
浴室里再次响起了水声,隔着朦胧的玻璃,宁星阮忽然冒出了疑问,这邪物……也要洗澡的吗?
从被子里伸出胳膊,他努力勾着床头衣架上的衣袍,轻轻一拽,把衣服拽了下来。从里面挑出里衣,塞进被子里暖暖,然后披着被子转过身把衣服穿上了。
面对着那件浴室,他总有种浴室门会忽然打开的不安感。
里衣穿好,他才从被子里出来,把外袍披在身上,扭着身子试图把带子系上,结果怎么都扯不好。
他有些急,好好的衣服,非要做这么复杂干什么。
越弄越生气,宁星阮干脆把带子团成一团,塞到腰带里不管了,反正只要不会散开就行。
不大会儿男人腰间围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他看了坐在床边的宁星阮一眼,眉间含着笑意,动作优雅地把衣服穿好,才走到宁星阮面前,示意他站起来。
宁星阮手背在身后,想要遮住掖在腰带里的带子,结果刚站好手就被拉住,绸缎的衣带也滑落下来。
他顿时有些尴尬地把带子拉起来,看了男人一眼。
手里的袋子被接过去,男人拉着他站好,然后微微弯腰,手臂环在他腰上,先是把有些褶皱的腰带解开,轻轻拉展他身后的衣服,又细心系好,才开始处理被他揉成一团的其余带子。
被整个抱在怀里,凉意环绕着,宁星阮一动也不敢动,手无措地维持着半抬着的姿势,恰好挨着男人的腰。
姿势倒像是两人在紧紧拥抱。
衣服带子整理好,男人又半蹲下来,慢慢帮他调整着。
宁星阮有些茫然地低头,这画面……好熟悉。
好像是,青玄?
祭祀前一天,他与青玄去祠堂里试这身衣服,青玄也是这样帮他把衣服整理好。
熟悉的檀香味儿中,宁星阮恍惚了一瞬。
腰被轻轻捏了一下,他吓了一跳,脑子里的疑惑瞬间被冲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好了,走吧。”男人起身拉住他的手。
宁星阮微皱着眉,心里沉沉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房间门推开,他下意识地朝前看,顿时被吓到了。
整个客厅里,从房梁到桌椅,还有屏风,全都被红绸装扮上了,连地上都铺着大红的毯子,
放眼看去,斜斜看到院子的一角,墙边的树枝上也飘着红布。
宁星阮头皮发麻,被拉着的手忍不住挣扎了一下,越发的忐忑起来。
“走吧。”男人拉着他踏上红毯。
走到正厅门前,整个院子都被装扮一新,看着便觉得喜气洋洋。
然而如此喜庆的场面,却空无一人,静谧之中,空荡荡的院子便给人一种阴森的诡异感。
宁星阮不由得想到了看过的恐怖片,各种恐怖的阴婚场景,在被拉着要跨出门槛时,他没有动。
男人回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宁星阮握着手,有些胆怯地移开视线,声音微微颤抖:“这、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男人不走心回道。
开始说结契非要穿那两身红衣,说什么衣服的阵纹会有用,他信了,现在院子里布置成这样,傻子也看得出来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把他当智障哄吗?
宁星阮有些生气,倔强地站在门槛后面不往前走。
男人轻叹一声,低声道:“刘叔布置的,也许有什么误会。”
这时刘叔捧着一堆红绸从厢房出来,见二人站在门口,笑呵呵走过来道:“先生,按您的吩咐,厢房也布置上了,小宁,你看这还行吗?”
被冷冷瞥了一眼,刘叔吓得手一抖,捧着的布滑落在地上,堆成了一堆。
“这、这不行我马上改。”他抖着声音道。
然后便见自家主人冷着脸挥手,让他赶紧走。
看着刘叔灰溜溜的背影,宁星阮沉默,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结契于我们而言,大概与你们所谓的成婚意义相同。”男人将他另一只手也握在掌中,柔声道,“走吧,时辰要到了。”
宁星阮听了这话越发怀疑所谓的结契到底是结的什么契,他鼓起勇气问道:“你、你是不是又骗我。”
男人轻轻摩挲着他的手,眼神深邃:“你亲自看了契书便明白了。”
被牵着双手,宁星阮不得不踏出了房门。
一路顺着红毯走出院门,他被拉着朝后面走去。
是那天他们两人来看落日的草地。
天色是阴沉的,崖壁和枝条上挂着的红色让这片草地多了几分鲜亮。
他看着这里,恍惚间有些走神。
那天他很认真的考虑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知道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陷入深深的失落中,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别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喘不过气来。
走到崖壁前,那条所谓的枯藤所在的地方,变成了窄窄的拱门。
透过拱门,他看见了不止一次出现在梦中的那座祠堂。
黑色的祠堂静静坐落在空地上,压抑,阴森,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宁星阮不由得朝身边的人靠了靠。
肩被揽住,他听那人贴在耳边道:“乖,不要怕,没事的。”
然后便被揽着走近了祠堂的门。
里面会是什么……
宁星阮心头发紧,是那把贴满了符纸的椅子吗?
他想起在梦里,曾看到男人被困在椅子上,鲜血流了满地,所以他是死在这祠堂里,被那些符纸困住,成了地缚灵吗?
祠堂门自动打开,露出里面的陈设。
只有一张供桌,别无他物。
宁星阮不知为何稍稍松了口气,他不想那个梦是真的。
走进去,他看见桌子上铺陈着一张黄色的不,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红色朱砂字。被领着走到桌前,男人松开他的手,拿了旁边的朱砂盒子,打开后放在两人面前。
字他有些看不懂,借着字形连蒙带猜,宁星阮磕磕绊绊读了一遍,倒也看懂了一小部分。
上书二人姓甚名谁、生辰八字,还有大段拗口的古语,虽是理科生,可中学到底学过几年文言文,他还是读懂了古语的含义。
这时一篇婚书。
结契结契,结的是婚契,所以他刚刚就是在骗自己。
所以这邪物,是要与他结阴亲?
手无意识地攥紧,死亡的恐惧感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惶恐。
他、他这辈子就与一只鬼绑定了?
这算什么。
手指指尖有些发麻,宁星阮慢慢后退,却被有力的手臂揽住了腰。
“你看到了,我怎么会害你呢。”男人握着他的手,声音温柔。
宁星阮却觉身上发寒,他以为契约的不是这种,他不能想象真的一辈子与这只邪物绑定会是什么样子,他想过与虞先生的一辈子,但不是这样的啊。
“我心悦你,你对我也如此,既然这样,又何必计较其他。”
宁星阮惶恐间心里却忍不住反驳,一人一鬼这种事情,是不必计较的“其他”吗?
男人把玩着他的手指,微微叹气道:“你是觉得,我不配吗?”
“结契后,我们之间只有忠诚,我会一直保护你,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这样也不配吗?”
他语气低落,话语间带着自嘲与哀意,纵使仍处于害怕之中,宁星阮也不由得抬头看向了他。
男人俊美的脸上满是哀伤,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的柔意几乎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肯定是又在演戏骗他。
宁星阮皱眉,咬着嘴唇有些慌乱想到,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他也是这样骗自己的。
“我只想你能平平安安,只是离了这里,终究力有不逮,这是唯一的办法。”男人抱紧了他,“结了契,于你不会有任何影响,你仍旧去上学,去工作,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任何人与邪物都不能伤害你。”
“你仍然是自由的,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这样不好吗?”
“为什么?那、那你呢?”宁星阮有些动摇了,但他不信真的像他说的这么好。
男人轻笑道:“我?我得到了你啊,这样就足够了。”
宁星阮仍然不信,他觉得,男人想与他结契,大概还是与他的命格有关。
只是他实在不懂这些东西,到底会有什么后果,他根本无从得知。
“我是真的心悦与你。”沙哑的的声音叹息着,轻轻吻着他的耳廓,“你看着我。”
男人捏着他的下巴,宁星阮被迫与他对视。
“我是谁?”
宁星阮不语。
他怎么知道,虞先生?虞夙?
男人的来历背景他一概不知,又怎么可能答得出来。
他生前是什么人,到底是好是坏,为何会惨死在这里,是犯了什么错还是被人陷害?
宁星阮心里空落落的,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前事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以后我是与你签了婚契的虞先生。”男人捧着他的脸,“我与这世界只有这封契约的牵连,你便是我存于世上的唯一理由。”
宁星阮呆愣愣地看着那双眼睛,他觉得自己可能又要被这只邪物蛊惑了。
不长记性,但他好像控制不住。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很害怕,深深的恐惧让他有些颤抖。
然而恐惧却也挡不住心地涌出的,莫名的情绪。
宁星阮被这股情绪控制着,他在那封婚契上按下了手印。
天旋地转,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然后他便被死死抱在了怀里。
第38章
地在晃动。
铁链崩断,哗啦作响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眼前一片漆黑,被紧紧抱在怀里,宁星阮有一瞬间的茫然。
……怎么了?
直到不受控制地扑倒在地上,身上沉甸甸的重量才让他反应过来。
祠堂好像塌了?
手撑着男人的胸口,宁星阮有些焦急,赶紧跑啊,这时候为什么不赶紧跑。
他费力地挣扎着想要起身,那人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丝毫动静。
他心里有些害怕,怕男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忍不住小声叫他:“……虞先生?”
“嗯。”一声懒洋洋,带着些许惬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男人动了,他双臂环抱着宁星阮,脸埋在他肩颈间,似乎十分舒适地叹了声气,然后轻啄了一下宁星阮的耳下那片细嫩的皮肤。
宁星阮心中稍定,他轻轻推了推男人,干涩的嗓子微微有些沙哑:“我、我们快出去吧……”
男人抬头,头抵在他额上,轻笑道:“为什么要出去,宝贝,我们结了契,现在自然要做些该做的事情啊。”
“可是、可是这里要塌了。”宁星阮听着他的声音,心里忽然有些慌张,声音不自觉带上了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去,心里却是猛然一沉。
借着微弱的光,他看见男人的额头出现了一道血纹,那血纹慢慢向下蔓延,就在他目光中,逐渐蔓延至眉心处。
几个呼吸间,男人半张脸已然被血纹遮掩,纹路从眉心漫过眼睛,他便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生眼眸深处生出了星点猩红。
“宝贝。”男人一手垫在他后颈,拇指轻轻在他颈侧动脉处摩挲,一手抚着他的眼睛,宁星阮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却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被他呼出的热气给烫到了。
他再忍不住心中的恐惧,撇开头用手撑住男人的下巴,想要从他怀里退出来。
然而他的反抗却引得男人低笑出声,紧接着就被捏着下巴狠狠吻住。
被放开后,宁星阮双目失神,微仰着头大口呼吸,然后就听见一阵悉索声,腰上的腰带被扔在了一旁。
他回过神,心中大惊,又怕又气,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抬脚把人给踹到了一边。
连滚带爬地往前挪了两米,他才听见身后一声压抑痛苦的闷哼。回首,便见男人闭着眼,眉头紧皱,面容痛苦,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男人睁开眼,目中却是一片血红。
宁星阮悚然一惊,被吓得连连后退,心中旖旎情思早已消散,只剩对眼前未知的恐惧。
男人看着他,额上青筋直跳,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最终宁星阮也只听见冷冷的两个字:出去。
他腿软无力,扶着旁边的柱子慌忙起身,顾不得许多便朝门口的方向跑去。
祠堂并没有塌,刚刚的一切仿佛是他的幻觉,可走到东侧角落时他,脚下踩到一条硬邦邦的东西,接着便是一声金属锁链拉动时的声音。
低头看,他便见一条绑满了黄符的东西躺在地上,顺着这条链子看去,他看见了那张不知何时出现的椅子。
和曾经在梦里见过的一模一样,被黄符层层叠叠堆砌遮盖了原本面貌的椅子,静静地立在祠堂正中,托着一块陈旧的牌位。
一阵风吹过,黄符脱落,纷纷扬扬飘撒在祠堂里,木门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间里顿时一片昏暗,只余供桌上那两根红烛微弱的光。
纵使已经见过很多次诡异场面,宁星阮仍然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他背靠着墙,看着慢慢起身朝自己走来的男人,指甲死死陷入掌心肉里,嘴唇失了血色。
“你、你说过不害我的……”他毫无底气地看着男人。
然后便被抵在墙上,腰间本就松散开的外袍被猛地拉开,后面繁琐的衣带崩断,一只冰凉的大掌隔着里衣,从腰侧慢慢移到后腰上。
凉意激得他微微颤抖,宁星阮像是掉进了冰窟,整个人都僵了。
被抱着来到那张椅子前。
男人脱了外袍罩在上面,大红的衣料垫着,宁星阮被轻轻放在了上面。
他瑟缩着抱住膝盖,惊恐地看着男人,却在那张诡邪的脸上看到了柔意。
男人双手撑在他身侧,微微俯身亲在他眉间:“宝贝,我只想能快些陪着你,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他边说边在宁星阮的脸上唇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冰凉柔软的嘴唇轻轻蹭着宁星阮耳朵。
外衣轻轻滑落,在腰后堆成一堆,里衣扣子解开,皮肤接触到空气,他越发抖得厉害。
“不、不行……”宁星阮手死死抵着他的肩,眼眶通红,“你、你又骗我!”
男人闭了闭眼,眉间浮现痛色,脸上的血纹似乎稍稍变淡,他似乎有些无力地倒在宁星阮身上,猛地压下来,椅子差点往后倾倒。
宁星阮惊吓间下意识地伸手,本想稳住椅子,却将人整个抱在了怀里。冷意入怀,他有一瞬的不知所措,然后猛然把人给推了出去。
男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推便倒,他跌坐在地上,垂着头,长发遮住了他的脸,只隐隐露出一截下巴。
伸手似乎捂住了额头,他低低笑出了声。
笑声有些怪异,宁星阮心里发毛,快速拉好衣服想要越过他去门口。
然而尽管他远离了这人,却在触及木门前被抓住了脚踝。
脚下失力,他被猛然拉得倒向地面,心跳骤紧,然后就跌入了有力的怀抱中。
木头摩擦地面的吱呀声后,大红袍子被拉下来,两件衣服层层叠叠,在地上铺展开来,宁星阮被迫躺下,他看见男人垂眸看着自己,无奈且隐忍。
“对不起,我好像犯了点小错。”他哑声道,“我不会害你的,宝贝,相信我。”
“不怕,不疼的,你知道不疼的。”
里衣敞开,宁星阮无力地被摊开了身体。
男人动作很温柔,身下冷硬的石板似乎也变得温暖柔软,宁星阮心中害怕,身上却无法控制地,像是跌入了温泉中,慢慢开始热起来。
汗珠混着眼尾的泪珠,顺着鬓角滴落在大红衣袍上,落下一块暗红。
呜咽声被留在唇间,少了些痛呼,多了无意识的s吟。
白皙的手臂在红衣上无助地晃动着,手指试图揪住一缕衣带,却被大掌握住,两只手无意识地紧握在一起,十指相交。
黄符仍在半空中飘着,锁链被压在红衣下,布料被拉扯,它便发出微弱的声音,夹杂在两道异样的声调中,一同回荡在祠堂里。
——
身体有些无力,意识昏沉,腰上被揉了揉,宁星阮带着哭腔哼出声来。
疼……
有人轻声哄了两句,越发轻柔地抬着他的手臂,似乎有衣袍裹在了身上,宁星阮有些生气,但潜意识里又不敢动作。
疲倦地半睁着眼睛,模糊中他看到了一双满含柔情的眼睛,心里疼了一下,自我保护意识让他又立即闭上眼。
“宝贝,我很快就来找你……”满含歉意的声音在耳边,不厌其烦地说着什么,他却听不清楚。
被扰的心烦意乱,梦也做不好,宁星阮半醒间,再次睁眼,身边却不见了人。
视线里的红色让他混沌的脑子里多了些记忆,他……他在祠堂里,与那邪物……
是那邪物又骗他。
宁星阮心里酸涩又生气,更多的却是害怕。
是不是……
婚契结了,他就没有利用价值,要被丢掉了?
会不会死在这里?
脑子有些不清醒,仅存的理智被情绪淹没,他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一个图案浮现在眼前。
既然如此,不如、不如就这样。
手指上细小的伤口沁出血色,他强忍着困意,摇摇晃晃落在手边的衣摆上。
手指好像不受控制般,笨拙地画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宁星阮虽意识不清,朦胧中却也心中焦急,他勉强睁着眼,一点一点挪动着手指。
一个有些乱,但乱中又带着些诡异的图案慢慢在他指下出现。
圆最后合上,宁星阮松了口气,手指也无力地垂着。
随后他便听一声轻叹,受伤的手指被捏着,送入了那人口中。
伤口被细细吮过,只余微微的刺痛。
宁星阮心中来气,怕死的念头也被扔到脑后,用仅存的力气想要把手指抽回来,却听那人道:“乖,喝点水。”
温热的水被递到嘴边,宁星阮忍不住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这个图没用啊……果然网上也都是骗人的。
水喝完,那人温柔地帮他擦了擦嘴角,然后把人抱起来,珍惜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亲,被宁星阮嫌弃地避开了。
“抱歉宝贝,不能陪你一起走了,但是很快,很快就能再见了。”
一阵颠簸,宁星阮闻到了清新的草木香气。
他躺在了草地上,然后恍惚间听到一声巨响,费力的扭头看去,他见那人站在已经开始倒塌的房子里,很快便只剩一堆废墟。
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宁星阮失去意识前有些疑惑,难道是自己画的那个图起效了?
真的召来了鬼物,与那邪物打起来了?
他来不及想清楚这一瞬间的心情,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了嘈杂声。
宁星阮睁开眼,便见自己身边围着四五个人,穿着冲锋衣,背着大包,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些什么。
有些烦躁地微微摇头,他听见一声惊呼:“哇,醒了!”
“你们……”
“你怎么在这里啊,穿成这样,是结婚吗?”
“我们还以为你是那啥呢,穿的奇奇怪怪躺在这里,吓人一跳!”
“有事儿没?先下山吧。”
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十分热情地说个不停。
“队长!”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遮住了正午的日光,宁星阮眯着眼,背光中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
这人似乎有些寡言,一言不发地就要将宁星阮抱起来。刚发生那种事情,宁星阮有些排斥陌生人的亲近,他微弱地挣扎了两下,然后便听见一声轻斥:“别动,听话!”
不知为何,宁星阮有些发憷,老老实实不敢再动弹。
被抱起来时,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香气,可满身的疲惫让他没有力气追究,又控制不住地睡了过去。
第39章
身穿道袍的身影立在祭台前,隐隐有些眼熟。
宁星阮看着这道身影,不知为何心生恐惧,他不想过去,身体却不受控制的飞奔到了那人身后,然后小声颤抖着叫了一声:“道长!”
那人转身,目光温柔地看过来。
宁星阮看着这张脸,忽然觉得心脏似乎有些绞痛,眩晕感让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消散。
猛然睁开眼睛,他大口喘着气,心脏急跳,仍隐隐残留着梦中的痛感。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子。
竟然是他。
眼前蒙着的那层雾消散,宁星阮恍惚间仔细回想,却发现从始至终都是这张脸,从来没有所谓的青玄,全都是那人。
只是,所有人都被迷了心窍,全然没有发现这诡异的异常,包括那些道士。
他想到了宁星磊发给他的拿条短信,道士是假的。
果然是假的。
大梦方醒,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心中像是有股气要炸开,宁星阮难受得不得不侧躺着捂住了胸口,他努力呼吸着,试图把郁气吐出去。
山神庙细心教导,夜半时匆匆施救,恐惧害怕时的安慰开导,时时关怀,处处温柔。
身穿青衣的道士和长发男人身影重合,好像一切奇怪之处都能解释的清了,包括与道长相处时,那些让他再三怀疑自己的,似有若无的亲昵动作。
现在再看,大概只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
幸好啊,幸好,被蒙蔽这么久,他终于醒了。
如今那邪物法术失灵,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被压在了那祠堂下面?
这么想着,宁星阮心中五味杂陈,但最终只剩下庆幸。
他终于摆脱了那邪物的控制了吧?
抱着被子,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宁星阮觉得,这大概是劫后余生,刚从噩梦里走出来的无所适从。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他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胳膊上轻轻搭了一只手,宁星阮顺着力度躺平,便见叔叔满脸担忧地看着他:“怎么样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恍然回神,宁星阮这才从思绪中出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这里是医院。
接着宁平阳被推到一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上前来简单检查了一下,道:“没什么大碍,醒了等会儿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就行。”
说完又匆匆离开了。
宁平阳松了口气:“没什么事就好,看到你被那几个小年轻一路背下山,我都要被吓死了!”
“啊!”昏迷前的记忆回笼,宁星阮才想起来,他逃出来后遇到了几个青年,是他们的队长把自己背下来的。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病服,心脏骤然发紧,看向宁平阳的眼神带着惶恐和羞耻。
衣服被换了,那、那他身上的痕迹,被人看到了?
在那种地方被找到,带着一身明眼人一看便知的伤……
巨大的耻辱感让他脸色瞬间涨红,他死死咬着嘴唇,眼眶里隐隐泛出了泪光。
“怎么了星阮?难受吗?我、我这就去喊一声!”宁平阳见他这样,慌忙起身道。
宁星阮赶紧拉住他,声音沙哑道:“叔,我没事。”
病号服滑落,他看到了自己白皙的腕子,上面没有任何痕迹,轻轻拉了拉袖子,然后悄悄拉开被子,从敞开的领口往里看。
没有,什么都没有。身上也一切如常,并不像上次那样……酸痛。
紧绷的心弦松开,他枕着枕头闭上了眼,像条离水窒息后又被扔进水里的鱼一样,大口呼吸着空气。骤悲骤喜的情绪起落让他有些无力,只能任由宁平阳在一旁数落。
“总之,等好了后咱就直接走,不回村里了……真是有点邪门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宁平阳耸着肩膀抖了一下。
宁星阮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
有人敲响病房门,宁平阳走过去,开门迎进来两个人。
“星阮,这就是背你下山的小哥,快谢谢人家。”他转身朝宁星阮热情道。
宁星阮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两个青年一高一矮,矮的那个看起来年纪较小,性子也活泼,进来后便窜到病床边,丝毫不见外地询问宁星阮的情况。
另一人则站在门边,一言不发,只默默地看着他。
宁星阮朝二人道了谢,并表示自己已经没什么大碍,如果有机会,想请几人吃个饭,好表达自己的谢意。
“嗨,这有什么,都是我们队长的功劳,是他一路把你背下来的。”青年摆手道。
宁星阮看向那人,却没有得到回应。
“队长他……就这样。”青年有些不好意思。
在与这个青年的交谈中,宁星阮得知他们是一个探险小队,专门往无人的深山里钻,这次也是队里另一个人提供的地点,没料到上山后竟然遇到了宁星阮。
青年名叫张琦,竟然是曲召市本地人,得知宁星阮在曲召上大学,他更是兴奋地加了联系方式,直说这就是缘分。
张琦很有分寸,看得出来他十分好奇宁星阮为什么会穿着那样晕倒在山里,但到最后也没有询问。
最后,张琦与宁星阮说好了回曲召后再约,要告辞离开时,一直站在门口的人却忽然走上前来。
他朝宁星阮伸手,道:“你有东西落下了。”
手摊开,一枚质地莹润的骨牌静静躺在他手掌中。
宁星阮下意识地往后仰,悚然看向这人,却只在他脸上看到一片平静。
好像就是简简单单的,想要归还他的东西。
“不、不用了,帮我扔了吧,谢谢。”宁星阮拒绝道,目光不敢落在那块牌子上。
这次扔了,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吧?
“不要了?”这人瞥了他一眼,收回手,将牌子握在手里摩挲了几下。
宁星阮看向别处,点了点头。
没有再多说,两人转身离开了病房。
出去洗洗水果的宁平阳回来,见人已经走了,有些遗憾,得知宁星阮与张琦留了联系方式,才笑着道回去后再找机会好好感谢人家。
在医院住又住了两天,再也没有遇到任何的诡异事件,走出医院大门时,他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他深吸一口气。
就当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一切还是照常,离开这里,一切就都结束了。
忽略了压在心底的莫名情绪,宁星阮提着行李箱随叔叔来到了火车站。
取票后,二人很快坐上了返回曲召市的火车。
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宁星阮靠着椅背,轻轻叹了口气。
直到这时候,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真的结束了。
到曲召市后,宁平阳把人送到学校便匆匆离开了,宁星阮提着行李箱回到宿舍,宿舍里没人,他收拾好行李后,有些疲倦地躺到了床上。
熟悉安心的环境让他慢慢有些困倦,朦胧中,他似乎听到耳边有人说话,以为是舍友回来了,宁星阮想起身打个招呼,眼皮却沉重得睁也睁不开。
脸上凉了一下,身上被子被拉了拉,宁星阮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哼了两声,却好像听见了一声有些熟悉的轻笑。
眼皮跳了跳,他直觉好像有些不对,但坐了一天车,身体疲惫不堪下,他终究是没能睁开眼睛。
困顿中,宁星阮似乎是又回到了山上那座宅子里。
昏暗的卧房里,他躺在床上,看到了坐在旁边的身影。
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儿,宁星阮紧闭着眼,默念这只是梦,只是梦……
冰凉的手指落在他脖颈上,细细摩挲。
“牌子呢?”男人轻声问。
宁星阮不答,做梦而已,梦醒了这人还能拿他怎么样。
然后他身上的被子便被拉开,手掌滑至腰间……
一番揉捏后,宁星阮躺在冰凉的怀里,忍不住哭出了声。
紧接着便听到轻声的呼喊,他抽泣着从睡梦里醒来,便看见林跃涛的大脸正凑在自己眼前。
被吓了一跳,宁星阮挥着手把这人给推开,捂着心脏有些受不了道:“你是要吓死我啊!”
林跃涛嘿嘿一笑,然后道:“你还做噩梦啊?”
“什么?”宁星阮打了个哈欠,摸摸眼睛,摸到一手湿意。
“我进来就听见你好像在哭,要还这样,不行过几天咱去庙里拜拜得了。”林跃涛坐回自己的位置,叹气道。
宁星阮坐起身,皱眉回忆,却发现什么也想不起来,好像根本没有做梦啊?
没有想太多,他跳下床伸了个懒腰,见林跃涛桌子上摆着刚抱回来的书,便问他有没有吃饭,得知他还没来得及去餐厅,便让他等自己洗漱一下,一起下去。
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凉水扑在脸上,困意消散,他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动静,回头,一道身影正僵硬地站在洗手间门口。
穿着制服的老大爷拖着清洁工具车看着他,目光中隐隐带着惊恐。
见他看过来,老人更是匆匆转身,然后便听见车子拖动的声音逐渐远去。
宁星阮身上一凉,头皮发麻地猛然回头,干净整洁的洗手间里空荡荡,只有他一人。
自己这么吓人的吗?
他疑惑地看向镜子,仔细打量了两眼,嗯……挺好一小伙。
转身的瞬间,他余光忽然瞥见了一抹红。
退回来对着镜子拉开领子,靠近肩部的地方,一枚小小的深色吻痕藏在右侧后方领子里。
第40章
看到脖子上的红痕时,宁星阮有一瞬间的恐慌,然后便赶紧将衣领拉好捂了起来,似乎这样就能当它不存在。
然而再仔细回忆,他才打消了又被那人……鬼缠上的想法,这肯定是前几天在山上时留下的。
那只鬼已经消失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硬着头皮又拉开领子对着镜子仔细看,对,这痕迹颜色不深,就是在山上那天留下的。
他记得第一次……的红痕,胳膊上细细密密,颜色不是这样的。
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宁星阮松了口气,不料一扭头就看见林跃涛表情猥琐地笑看着他。
“让我看看,这是名草有主了?好啊你,这么大的事儿竟然瞒着我们!”说着他就扑过来,硬要拉开宁星阮的领子。
宁星阮哎呦一声,连连后退,却抵不过林跃涛的攻势,他被抓住双手,两人谁也不服谁,在洗手间里打闹起来。
“你这家伙,还拿不拿我们当兄弟,自己一个人竟然偷偷脱单了!”林跃涛做出一副愤恨伤心的表情,却仍然盖不过脸上的猥琐。
宁星阮奋力抵抗,却突然被抓到痒痒肉,不受控制地笑起来,身上力气立马散了。
然而就在林跃涛得意时,他不知怎么回事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扑向地面,还好宁星阮眼疾手快把人给撑住,才没酿成惨剧。
站好后林跃涛拍着胸脯被吓得心有余悸,他抓住宁星阮的肩头,露出十分夸张的感激表情:“好兄弟!”
宁星阮嫌弃地把他的手拍下来,道:“你留这吧,我回寝室了。”
“哎别啊,咱要不好好聊一下你那位野蛮小女友?”
听了这话,长发男人的身影在脑海里闪过,宁星阮抖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野蛮小女友,要是被那邪物听见,林跃涛怕是头都要被拧掉了吧?
回到宿舍,宁星阮拿了外套便一起下了楼。
林跃涛还在喋喋不休地打听,并对宁星阮这种行为发表了长篇大论的谴责,宁星阮则充耳不闻,在否认了自己有女朋友的事情后,便任由他胡咧咧了一路。
热闹的食堂让宁星阮全身放松,回到熟悉的环境后,看着熙熙攘攘充满活力的人群,他有些恍惚,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那半个多月的经历留下的记忆忽然变淡了。
他像是从其中抽离出来,再回忆起,有种十分不真实的感觉。
笑着走进餐厅,宁星阮只觉得发自心底的开心,一切都回归了正常,这样就很好。
两人约好在餐厅门口汇合,便挤进了人群中。
与林跃涛散开后,宁星阮忽然有种被盯着的感觉。人群挤挤挨挨,到处都是人头,但他仍然十分敏锐地朝着餐厅中间扶梯下看去,便见一个身材高挑,白白净净的青年看了他一眼,十分自然地移开了目光,然后就消失在扶梯后面。
仿佛只是凑巧。
然而宁星阮心里却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他愣了一会儿不见其他异常,才安慰自己,就只是看了一眼而已。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受影响,变得有些敏感。
这样不行,过去的就过去了,他不能总让那半个月的事情影响自己正常的生活。
深吸一口气,宁星阮循着习惯挤到常去的窗口前打了份面,然后便在门口等着。
林跃涛提了两份饭回来,看到宁星阮赶忙招手。
两人走出餐厅,刚下台阶,旁边忽然有人朝他们撞了过来。
宁星阮余光瞥到这一幕,眼疾手快地拉着林跃涛往后退了一步,那人便头朝下趔趄着差点栽倒在地,最后关头伸出手垫着,扑倒在台阶上。
人刚好倒在宁星阮正前方,手也凑巧地搭在了他鞋面上,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甚至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宁星阮有些尴尬地扯出脚来就想赶紧离开,不料被抓住了裤脚。他心中不悦,只是那人起身后还没露脸,便朝他深深鞠躬致歉:“真是对不住啊,没撞到你们吧。”
“没有,没事。”宁星阮敷衍了一句,再次扯着林跃涛要走,却又被拦住。
那人抬起头,宁星阮看着他的脸,熟悉感一闪而过。
“学长,是你们啊,真是巧了。”男生脸上露出惊喜,拍拍膝盖处的灰笑道。
宁星阮皱眉,他想起来了,这人是刚刚站在扶梯那里的那个,这么碰巧摔倒自己面前?
林跃涛见这小子叫自己学长,还想聊两句,就被宁星阮一个眼神制止,然后便客气地告辞了。
男生没有再纠缠,就这样平平常常说了再见,转身拐了个弯走了。
“星阮,怎么了?”林跃涛偏头问道。
宁星阮下意识地摇头笑道:“什么?没什么,就是觉得,咱也成了要毕业的学长了。”
说起这个,林跃涛也不开口了,他们宿舍关系挺不错,一想到毕业后各奔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相聚,就算是能见面,也再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待在一起,他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
餐厅与宿舍之间隔着一个操场,操场旁边是一片还在施工的场地,各种建筑材料乱糟糟地堆着,宁星阮视线扫过,不经意间却好像看到了一片白影。
心头倏然一紧,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那白影却又消失了。
不对,应该是他眼花了,根本没什么白影。
回宿舍后,两人吃过饭,在群里和陈临博他们亲切友好地交流了一番,说起回家这段时间的遭遇,宁星阮隐去了那邪物,只说遇到了一些不太好说的邪事儿。
在得知宁星阮竟然住了院后,三人俱是一惊,林跃涛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宁星阮只好无奈道:“也可能是水土不服,又受了村里那些老人神神叨叨的影响,早就没事儿了。”
这种事情,常人自然是不知道为好,否则平白无故被吓到,万一心惊胆战中真的遇到了,他就难辞其咎了。
林跃涛拍拍他的肩膀:“再发生这种事情,不告诉我们,我们可真的会生气的。”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宁星阮双手合十连连道歉。
打了会儿游戏,四人便各自睡去。
宿舍熄了灯,宁星阮却迟迟睡不着,大概是下午睡太久,直到凌晨他才微微有了点困意。
半梦半醒快要睡着时,他又被憋醒,拿着手机打了灯,披件衣服他便轻手轻脚打开门出了宿舍。
走廊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左右三四盏灯照亮了两边,只是稍远处却仍然一片昏暗,一眼看去,幽深黑暗,仿佛通往了不可说之处,让人有种头皮发麻的恐惧感。
宁星阮不敢多看,低着头快速走到洗手间。
站在小便池前,他慢慢放松下来,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被吓了一跳,他立即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洗手间的灯不是声控灯,一直亮着,照得白色的地板反射着亮眼的白色,在一片寂静中,有些惨白渗人。
快速收拾好,宁星阮洗了手,习惯性地看向镜子。
然后便僵住了。
一道白色的影子,静静地站在厕所门口,模糊的面容,模糊的穿着,只能隐隐看出身形。
它就这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宁星阮如坠冰窟,瞬间被极度恐惧下的窒息感淹没了。
他想要走,身体却根本不受控制,只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就像是一瞬间魂魄被抽离了身体,他隐隐有些眩晕。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影子动了。
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轻盈的动作,它朝着镜子飘了过来。
它轻轻地来到了宁星阮身后。
一条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慢慢抬起来,似乎是要搭上他的肩。
然而下一秒,这道影子头部却好像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血淋淋的窟窿,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宁星阮回过神来,抱着双臂,踉踉跄跄地走出洗手间,头也不回地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至宿舍,上了门锁后,他爬上床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裹住,背靠着墙忍不住颤抖着。
那个影子……
是幻觉吗?
牙齿打颤,他惶恐无助,不敢探头,只怕探出头去,那影子就会出现在床边。
闷在被子里,意识逐渐有些昏沉,但恐惧让他不敢睡去,心脏一直快速跳动着,有些闷痛,蜷缩着的身体也开始酸痛。
半醒间,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檀香味儿。
熟悉的让他忽然有些安心。
被子被轻轻扯了一下,宁星阮下意识地攥紧,小声呜咽着。
一声轻叹,好像有臂膀将他揽入了怀里。
坚实有力的怀抱让他慢慢卸下了心防,甚至迫不及待地往这个怀里蹭。凉意落在脸上、唇边和耳边,朦胧中似乎有人在低声说着什么,他听不清,却觉得安心下来。
被子拉开,慌乱间他紧紧抓着身边的人,一头扎进这人的怀里,不敢松手。
被紧紧抱着,他放松下来,熟悉的姿势让他安全感十足,慢慢放开了蜷缩的身体,以一种十分依赖的姿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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