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在车上四十六个小时整时,外面的风渐渐小了。
顾乖还在睡觉,蒋贺敏锐地睁开眼,莹白的雪花窗外似是天亮了,阳光透过厚厚的一层雪落进车内,他仿佛正在发呆,窗上的结晶突然裂开掉下去一块儿,任由阳光趁机刺透窗户照在顾乖的脸上,蒋贺顿时惊醒一般伸手去遮。
顾乖却是依旧皱了皱眉睁开眼睛,很不适应阳光似的,下意识扭了个身子,又缩回了睡袋里面,脸都往蒋哥的怀里埋,嘴里还埋怨了一句:“今天不出去玩,睡一天吧,哥。”
这明显是睡迷糊了,还以为他们在别墅休息。
蒋贺声音低低回说:“那你自己再睡会儿,我去上厕所。”
顾乖听话地‘恩’了一声,任由蒋哥慢慢挪出睡袋,张嘴又撒娇一样哼唧了一句:“冷。”
车上没有开空调,温度比车外高不了几度,睡袋打开后冷空气无孔不入,蒋贺也没有办法,他总得出去看看情况,不等顾乖哼唧完毕就立马把睡袋又拉上拉链,轻手轻脚像是只大螃蟹开车门出去。
谁知道关车门的声音始终是没办法减小,这一关‘砰’一下子便把顾乖彻底震醒!
睡在睡袋里面就像是里面没人的瘦小小提琴家蠕动了两下,最后慢吞吞从里面拉开拉链,钻出自己那乱糟糟的脑袋,眯着眼睛左右环顾,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瞳孔都微微收缩了一下,害怕极了地喊:“蒋哥?!你在哪啊?”
蒋贺本身也没走远,就在车门旁边,听见顾乖叫他,当即又重新开门回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目色严肃地询问顾乖:“怎么?”
顾乖看见蒋哥还在便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蒋贺嘴角一抽,复关上门,看着顾乖像个小猫咪一样伸拦腰,顺便就帮忙将人从蝉蛹似的睡袋里面剥离出来,咬牙切齿地道:“哦?我能凭空消失还是丢下你游回去?”
顾乖被逗乐了,笑了笑,但怕早上起来自己嘴里不干净,先去找矿泉水漱口了两下,吐在车外面,才回头跟蒋哥说:“我才没有这么想。”
还在笑着呢,顾乖喝水的动作都突然僵在那里,就像是动画片里坏掉的机器人那样,脑袋一点点扭向他刚打开的右边车门,他刚才开门吐水的时候,一晃而过的一大片蓝色都是什么东西?
哦……原来是大海啊……大海?!!
可是冰原呢?来时的路呢?怎么车下不足二十米的外面就是大海了?放眼望去,更远的地方除了低飞的海鸟和突然一跃出来露出两个大鼻孔的海豹,什么都没有!
他有点儿懵,下一秒就看向蒋贺:“奇怪,我们不是在去往遗迹的路上?哦,不对,中途迷路了,所以我们也不知道在哪儿,可我们应该是开车来的吧,路呢?不会一场龙卷风把世界都毁灭了,发生了大海啸,陆地都淹没了,现在全世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吧?”
蒋贺越过顾乖,长臂一拉就把顾乖那边的车门给带上。
无奈又深觉小乖可爱地摇了摇头,说:“你成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末日剧情?”
“这是末日剧情吗?正常人看见这个应该都会这么想吧!”顾乖有些后知后觉的紧张,双手无意识地紧紧交握,求助一般问蒋哥,语气偏快,无助极了,“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这……这不像是能够开车回家的样子,要先打求救的信号弹对吧?我们有信号弹吗?”
蒋贺有意恶狠狠批评顾乖一顿,什么叫做‘我们有信号弹吗’?
说得这么可怜,他蒋贺像是那种没有准备的半吊子?
“有的有的,你别操心,都在后备箱,总共三颗信号弹先打一颗试试。”只不过心理再怎么气愤,这种时刻面对惶恐不已,犹如惊弓之鸟的顾乖,蒋先生便没办法像平常那样阴阳怪气发表讽刺语录,有的只是无尽的平静、冷静、克制和让顾乖放松的稳重。
顾乖闻言果然松了口气,又立马想起什么一样惊喜道:“对了!我们现在应该有信号了吧?哥你那边的刘助理应该能找到我们的位置,说不定很快就能看见来救我们的直升机!”
蒋贺狭长的眸子微微垂了垂,犹豫了一秒,坦白说:“没有信号,小乖,我们现在没有信号。”
刚醒来后他就第一时间看了手机信号,手机由于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打开后便还剩下百分之八十的电,但有电没用,信号一格也没有,就连拨打紧急求救电话都不行,手机于他们而言,现在就是一个能玩单机游戏的游戏机罢了。
顾乖不信,兔子一样微红的眼左右找了找,没看见手机,就伸手摊开找蒋哥要。
蒋贺没理由不给,从口袋拿出来交到人家手心里。
顾乖却忽地不太想看,他抬眸凝视蒋哥,手里的手机沉重到他手都快要抬不起来,最后连看的勇气都没有,把手机又重新放回了蒋哥的口袋里,揉了揉很不争气的眼睛,说:“打信号弹吧,先打一发试试,我们省着点儿用。”
蒋贺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但他却没有立即行动。
“哥?”顾乖觉得蒋哥怪怪的,现在时间紧迫,谁知道这块儿直径几乎有五十米的巨型浮冰能撑多久,不赶紧抓紧时间拯救他们自己,盯着他看做什么?
蒋贺看得见顾乖的疑惑,却依旧八风不动地坐在后座上,琢磨了一会儿用词,拉着顾乖的手,紧紧握着,哄道:“我知道你着急,但着急只会让你失去理智,我们先说好几件事。”
顾乖没办法像蒋哥这样,好像不管遇到什么都首先寻找解决办法,冷静地可怕,他心慌,太容易心慌了,眼泪也总是控制不住,害怕未知,害怕死亡,担心很多人很多东西,他总是忍不住去想自己要是真的死了,妈妈或许会不给自己办葬礼,而是找自己一辈子。
这太难受了,都不知道他死在哪儿,看不到尸体,便又怀揣希望,然后在等待中不知不觉地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
顾乖心里发紧,心想或许自己死后还能给妈妈托个梦,但在梦里说什么呢?好像没什么好说的……
不行不行,再这么想下去,顾乖感觉自己要深陷其中走不出来,他不喜欢这样,当机立断停止那不着边际地想象,视点也随之焦距在面前的蒋哥身上。
蒋哥好像看起来并不怎么担心啊……
说不定事情没有太严重,顾乖不自觉松口气,努力让自己专注到眼前的事情上,跟蒋哥说:“好,你说。”
“第一,打了信号弹后,不管有没有人过来,多久过来,我们都不要管,不要去等,做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什么是该做的事情?”顾乖像个小朋友,有疑惑立马还要举手问。
蒋贺见了总是很想揉揉顾乖的脑袋,他也的确这么做了:“这是我第二点要说的,打完信号弹后我们就开始一起物资分类,计算食物能够使用的最长期限,按照天数进行食物配比,然后还要未雨绸缪开始学习如何获得纯净水,如何获得新鲜食物,最后对什么时候再次打信号弹做出一个决定,我们商量着来。”
顾乖摇摇头:“哥你来决定就好,我都听你的。”他无条件信任蒋哥,就像蒋哥总是无条件站在他这边一样。
跟亲哥差不多……
不,他们在亲亲,说是亲哥,怎么着都觉得有点变态。
“不行,都要参与,所有事情你都要做出决定,只是干坐着等,时间一长会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会东想西想,我们都要动起来,忙碌起来,做好最坏的打算。”
顾乖被这话吓着,迟疑着说:“为什么要做最坏的打算呢?我们……也没有离群岛太远吧?这风也就刮了两天,两天,应该没有多远的,这冰块儿很沉的吧?我们一定会得救,一定的,你看我们还有这么大一块儿冰呢,食物好像也能撑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呢,就算撑不下去,我们就自己捉鱼,只要等,就能得救,不要做最坏的打算,哥,我们肯定能回家,你不想你妈妈吗?”
蒋贺微微一愣,道歉道:“我说错话了,不是最坏的打算,是做最充足的准备。”其实肯定是被吹得很远,抵达无人探索的区域了,不然不会连信号都没有,但对于没有常识的小乖来说,不知道才好,他知道就行。
最坏的打算是永远不会有人找到他们,但这不绝对,就像小乖说的那样,只要他们一直等,总会有一天看到希望,有希望才算是有活着的动力。
小乖以前也总是这样自我安慰吗?
小时候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没有朋友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也总是告诉自己,等以后就有了?
奇怪,为什么要有这样一个人,明明说着超级乐观的话,劝人怀抱希望的正能量话语,却让他这么心痛。
两人又明确了一下一会儿要做的事情,只不过蒋贺无法将目光从小乖身上挪开。
很快,蒋贺觉得光说不做琐碎的事情太多了,不如一边做一边想未来的冰原求存步骤。
信号枪是顾乖打的,他双手握着枪,高举过头顶,蒋哥则站在他身后帮他捂住耳朵,他手指扣动扳机,下一秒天上就窜上去一长条红色的烟雾加闪光,一直一直飞,在仅仅只有几个小时的日光里,显眼极了。
顾乖安心了不少,总感觉肯定会有好事发生,便干脆靠在蒋哥的身上,跟蒋哥一起抬头看,看着看着,他想说什么一样回头,不经意对上蒋哥不知何时一直看着他的深邃的眼。
顾乖怔了怔,眨了眨眼,闪躲似的连忙又弯了弯大眼睛,想说什么一时间忘了,却听蒋哥先一步低声道:“不冷吗?”
顾乖双手分别被蒋哥握着揣在自己的口袋里,其实不冷,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唇便被蒋哥压上。
唇齿相依。
顾乖猝不及防地接受这个吻,身体很紧张,没由来的紧张,脑袋都朝后靠在蒋哥的肩膀上,听见不知是谁的心脏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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