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染几乎用尽洪荒之力,才勉强克制自己喊出来或者捶床的冲动,就像一个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在黑暗中行走的人,突然被告知再等两百多个小时就能看见光明一样,兴奋的情绪仿佛飞流直下的瀑布,将她从头淋到脚,身体本能战栗着,无法控制。


    返回传送,返回传送,谢思染的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闪过父母亲朋、以及种种现代生活的画面,周而复始、循环不断。


    这是她多年来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只有在最绝望的时候,才会悄悄翻出来看看,像爱护珍宝的巨龙一样,将它们牢牢锁在无人触及的地方。


    现代的记忆越清晰,越会衬托的古代生活的不堪,现代家庭给予的爱越浓厚,越会显得古代的她仿佛是个笑话。


    谢思染不允许自己靠美好的回忆过活,同样,她也不会因为失去变得自怨自艾,她必须正视现实,这样才能在恶劣的社会中咬牙活下去。


    现如今,她的坚持得到了回报,这个奇妙的声音入侵她的思维,告诉她返回传送将于202小时后开启——如果她之前因绝望而死,那么就无法等到这个美好的消息。


    借着窗纸外映射进来的月光,谢思染越发清醒,在最初的激动过后,她冷静下来开始准备调整未来的计划。


    首先,不能再激怒孙仲,也不能激怒其他的任何人,之前的越狱计划暂且搁置,她必须保证自己传送之前好好的活着。


    其次,给四丫分析利害,尽量多的告诉她该如何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生存——抱紧孙仲大腿,做个乖巧的妹妹,这样为了面子对方也不会苛责于她,只要大虚朝百年内不再经历新的叛乱,公主的日子总比农女好过。


    最后,尝试联系这个在自己脑内发出讯息的人或组织,询问具体细则,确保自己当时必须处于能被传送走的状态。


    ……


    谢思染一手依旧揽着睡得香甜的四丫,一手在被子上划拉着,在理清思路之后,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呼唤着神秘的系统。


    在天空泛起鱼肚白之际,对面可能是刚收到她的脑波,也可能是不堪其扰,终于再次发来讯息,比起最初的机械化,这次似乎换成了人工客服。


    于是,谢思染终于知道了自己穿越的原因,以及跟对方确认了返回传送的确是要将她送回现代的重要讯息。


    因为时空乱流以及某种谢思染完全不理解的理论,她很不幸的成为了众多无辜受害者之一,被卷入时间漩涡后抵达了另一个时代。


    时空乱流修复小队有专门负责修复这个的工作人员,但帮助受害者返回所在年代则是额外的人道主义援助,谢思染需要自掏腰包弥补这个损耗。


    除此之外,考虑到谢思染是魂穿过来找到的契合体,又在这里待了五年,需要平衡某种她听不懂的能量,所以需要她带点什么回去。


    可以是一盆花,也可以是一粒种子,可以是一条狗,也可以是一个人,总之能量范围在7-120缪瓦之间,隶属于本世界的生命即可。


    这让谢思染考虑起带四丫回现代的可能,毕竟她把这孩子从一岁拉扯到了六岁,养条狗都有感情了,何况是个软乎乎的孩子。


    而且作为跟自己最亲近的人,谢思染其实很难保证在自己凭空消失后,其他人不去迁怒为难这个孩子,以她对孙家人的了解来说,他们就没这个肚量。


    尤其四丫是个女孩,白天还为给自己送饭挨了一巴掌。


    谢思染决定等四丫醒来后问问她的意思,不过不是现在,要留到走之前再说,“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这句古语可是非常有道理的。


    她相信四丫不会主动去告密,但谢思染同样不愿意为这份信任赌上自己的自由。


    根据工作人员所说,开启传送门无需谢思染做什么,她只要携带好能量并保持生存状态即可,对所在地、是否被囚禁、是否受伤都没有影响。


    考虑到谢思染来自于尚未加入星际联盟的地球,可能不知道缪瓦是什么意思,工作人员特意开了个小程序——只要将标记悬浮在要携带的能量上,就能得知是否达标。


    谢思染第一时间就试了还在熟睡的四丫,答案是达标,可以传送。接着她蹑手蹑足起身,摸了原想偷偷找地方种下的种子,显示同样达标。


    想了想,谢思染将种子抓了一小撮分别放在身上的几个地方,她得防备着万一四丫不跟她走,她也有东西可带。


    做完这一切,谢思染回到床上假寐,静静等候着天亮。


    ……


    身为一国之君,孙仲不能在家乡待很久,实际上要不是亲自来接父母彰显孝道,他根本就不会再回到这个贫穷落后、交通不便的小村子。


    现如今事已办完,他心里也惦记着朝廷上的事,夺位不正的人往往会惧怕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孙仲也不能例外。


    “仲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王都?”


    香香公主烦躁地翻个身,昨天孙仲坚持要在自家的破宅子里住一晚,哪怕有仆从打扫再三,她也受不了如此坚硬的床,以及挥之不去的腌臜味道。


    “用过早饭就走。”孙仲借着宽大袍袖的遮掩偷偷揉了揉腰,虽说他是过苦日子长大,可自从和公主结婚后,他就再没受过这样的罪。


    “没听见吗?还不快点伺候陛下更衣,赶紧传膳,王都国事繁忙,陛下可不能在这里久留。”


    皇后自小在宫中长大,知道什么时候该作何说辞,哪怕心里不是这么想,面上也能做出大义凛然的样来。


    早饭过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启程回京,不管其他人是怎么安排的,谢思染和四丫被分到一辆马车上,外加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跟车,名为伺候,实为监视。


    谢思染不介意,现在连200小时都不到了,这么多人看着,吃穿用度总不好意思慢待她。她甚至可以在这方面作一点,越挑剔,就越显得她认命了,不然也不会计较这些。


    为了麻痹对方,谢思染果然按照计划开始行事,先是装作被送来的白面馒头和鸡鸭鱼肉震惊,之后对各种果盘点心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还拿着造型精致的几种点心跟四丫发出同样的惊叹。


    区别是四丫是真没见过真惊叹,谢思染纯粹是装的,面上“哇塞”,心里“就这?”


    两个嬷嬷常年在公主身边伺候,见多识广,谢思染的表现刚好符合她们对穷人乍富的刻板印象,若是她变现得无动于衷才危险,现在这样反而好拿捏了。


    ……


    三天的旅程中,谢思染一边数着倒计时,一边继续扮演着“无知村妇被富贵迷了眼”的人设,不但挑剔起吃食,还会跟嬷嬷要布料首饰,跟四丫在车里嘀嘀咕咕等回头裁什么样的衣服。


    另一边,皇后也在谋划着,在孙仲的默许下,她派遣得力的下属沿途散播新皇亲迎父母、不弃糟糠的好名声,同时也散播着谢思染不识抬举,妄图以村妇之身成为国母,想让帮助新皇良多的公主为妾,给她端茶倒水立规矩。


    这是计划的第一步,目前反馈来的情况良好,皇后喜欢听这个,甚至专门让人到马车上给她转述那些人是怎么骂谢三妮“不识好歹、痴心妄想”的。


    接下来,就是扩大这种影响,将谢三妮塑造成被权力和富贵迷花了眼的蠢妇人,她不想妥协当贵妃了,她要当一国之母,可这位置现在有人占着,她又要怎么做呢?


    皇后唇边凝聚起一抹冷笑,她用保养得宜的手指捏起一颗宫人剥好的荔枝慢慢送进嘴里,眯眼享受着这种稀罕水果带来的滋味。


    “队伍抵达南平后,陛下必然会下令休整,我会请陛下设宴邀请当地大儒和官员们参加,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看她还能不能像那天一样硬气!”


    南平,虚朝最大最繁华的城市,真正的鱼米之乡,跟这边的经济和学术氛围比起来,那个破烂的王都什么都不是。


    若非虚朝开国皇帝为防后代子孙耽于享乐,不准迁都南平,恐怕这里早就成为了新都城。


    孙仲倒是有迁都的念头,但因为和皇后以及对方身后支持的人有协议,连国号都不能轻改,更何况迁都这种事。


    他盘算的是等个十年八年,自己彻底站稳脚跟之后再谈此事,到时莫说是改国号和迁都,他想要自己的儿子改回孙姓也不过随口一句话的事。


    现在还不行,他的根基还不稳,而皇后已有长子,若是惹急了她身后的那群人……恐怕对方会觉得扶持幼主更为容易。


    孙仲不在乎替他赡养父母、抚养弟妹的谢思染,也同样不在乎帮他夺了天下还将女皇之位拱手相让的皇后,他在意的只有自己,以及手中滚烫的权柄和富贵。


    只可惜,看透这点的人只有谢思染,皇后却依旧沉迷在孙仲编织出名为“爱情”的美梦里,心心念念要除掉所有靠近她夫君的女人。


    就这样,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并忙于拾遗补缺之际,朝着王都行进的车队终于抵达了本次旅途中最繁华的城市——南平。


    距离谢思染逃脱这个年代,还有7小时37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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