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染的话在大虚朝引起轩然大波,先不管民间是如何议论质疑的,单说行宫之内的气压低得厉害,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被邀请参加宴饮的人别提有多后悔,他们之前有多炫耀自己的身份资格,此时就有多纠结,一个个低眉顺眼地坐在自己位置上,牵线木偶一般跟随着帝后的喜怒而定。
尤其是后殿亲历刚才事件的妇人小姐们,心中其实已经相信了大半,但那又如何呢?能主宰她们富贵生死的是上面的皇后,不是那个已经跑到什么种花家的谢思染。
孙仲的确快气疯了,得知屏幕四处都有且无法关闭和遮挡后,他就带着刚才的一群男人回了前殿,宴会必须继续举办下去,哪怕味同嚼蜡,也得把这根蜡烛吃到头!
至于后宫内单独安置的孙家人,孙仲根本不耐烦听自己那大字不识一个的奶奶唠叨,推脱自己这边还有客人,直接挥手安排了几个内侍过去解说伺候。
孙仲知道谢思染那番话主要是说给他听的,他开始一万个后悔为什么要默许皇后的计策,若非是她动手这么慢,早早弄死对方,又哪里会有现在的麻烦。
该死!他就不该将这件事交给香香!
孙仲端着酒杯,脸上挂着硬挤出的笑容,虽觉得欲盖弥彰,还是就谢思染说的那段话做出了解释,至于他们信与不信的……横竖当他面没人敢说出来。
至于都城那边,孙仲已经可以想象到他即将面对的乱象了。
该死!
真该死!
……
大虚朝的百姓喜欢八卦,但从小被父祖辈耳提面命下来,也知道什么事能谈,什么事不能谈,什么事最好连听都不要去听。
其中皇家丑闻就是其中首当其冲的一项,亲朋好友之间私下聊两句也就罢了,这大庭广众之所,众目睽睽之下,那人就这么大咧咧说了出来,让他们连捂耳朵或者避开的时间都没有。
众人先是惶恐不安,下意识左右四下查看,可等他们看到身边聚集了百十来号人、且这些人也都听到后,纷纷安下心来。
自古以来法不责众,只要他们不再传播议论,想来陛下也不能把整个大虚朝的人都杀了。
“张兄,你看这——”
“嘘,莫要再提!不想惹祸的话就快与我搭把手,将乡亲们的注意力引向它处。”
“好、好……那个老弟啊,你说那坐骑咋就那么快呢?你看两边的景物‘嗖嗖’往后,这可比骑马快多了。”
“是啊是啊,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这坐骑在那种花家是否稀罕,若是能通买卖的话,我定要买上那么一匹。”
“先别管这坐骑了,那女娃娃快不行了吧?这谢、谢姑娘可是要带她去医馆?”
“或许,且往下看吧。”
大着嗓门的声音在人群中此起彼伏,所谈论的话题没一个和皇家秘闻有关的,这让一直紧绷着心的某些聪明人不由得松了口气,相互对视一眼略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刚好此时谢思染开车上了主路,远离园区厂房后,街道两旁开始出现各种商场店铺,但几乎都处于黑灯状态,只有按照规定安装的高度警示灯在一闪一闪的尽忠职守。
“我在去医院的路上,也就是你们那边的医馆,希望可以救回四丫的命。”谢思染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目视前方继续说道,“我所在的地方是海滨城科技新区,晚上没什么人,等到白天的时候会很热闹。”
直播怎么获得能量,修复小队留下的平台里有说明,可惜谢思染还没功夫去看,只能凭借自己曾经看直播时的经验,尽可能多说多介绍一些,不管是否能获得能量,都可当做参照物和之后的说明对照着看。
“我现在开的这个叫汽车,是我们这里一种很普遍的坐骑,价格从几万到几百万不等,具体汇率我说不好,用粮价换算的话,有产量问题导致的价格变动……”
谢思染摇摇头,不去细想虚朝的粮食产能和现在的区别,继续说道:“差不多就是你们那边1两银子等于这边300块钱吧,总之汽车是普通家庭也能买得起的东西。当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到路上来开,必须掌握足够的技巧,获得驾驶证才行。”
谢思染说完,不再理会新跳出来的最热话题,继续专注开车,若非是晚上而且医院真的不远,她本该直接呼叫救护车的。
几分钟后,黑夜里依旧灯火通明的第一栋建筑出现在光幕之中,原本还在争吵谢思染的车到底值多少金银的虚朝人立刻被吸引了注意。
之前的那些高层建筑离得有些远,谢思染又一直在开车,心思没放在镜头上,虚朝人又有许多人患有夜盲症,根本瞧不清黑漆漆的是什么,所以即便路过许多建筑也并没引起什么感慨。
直到现在,他们看到一栋四层的建筑,明明是夜晚,里面却亮如白昼,能看到许多不同年纪、不同性别的人在里面走动,手里还拿着一些他们看不清的东西。
“那就是种花家的医馆?看着得有好四、五丈高!”
“打不住,得有七丈往上,真想知道这是怎么盖出来的。”
“咦咦咦,你瞧那透明的门!没人在旁边竟然还会自己开,这是仙法吧?”
“那些个穿白衣的人过来接女娃了,这是人已经没了,要带去安葬吗?”
“他们带着女娃娃走了,谢姑娘怎的不追上去,真是急死我了!”
……
不管直播间刷了什么弹幕,谢思染依旧无暇去看,这又不是刚才的车里,只有她和昏迷的四丫,急诊部从来不缺病人,她连个耳机都没戴,她可不想神神叨叨的乱说话。
她抱着四丫进来的时候,因为小姑娘胸前的血渍太引人注意,直接就有值班护士过来询问,听说是中毒赶忙帮着抱去了急诊室先抢救,留下谢思染在这边补手续。
谢思染没用自己的医保卡,直接掏钱挂号,然后匆匆赶去急诊抢救室,跟医生说明情况后,被塞了一堆单子,又跑去新一轮的缴费。
等到她忙完这一通,四丫也已经在抢救过程中了,身为家属的谢思染只能坐在外面等,不能进去添乱。
坐在医院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谢思染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她懒得去理直播平台里的弹幕,眼下摆在她面前的问题不管哪个都比虚朝重要。
先是四丫的病,看刚才医生的意思,送来得还算及时,洗胃后多半能脱险。
接着是四丫的身份,谢思染拿不准自己该不该把穿越的事说出来,她之前是魂穿,唯一的证据就是带回个四丫,还有个其他人看不到的直播平台。
这个可以暂缓,先等她看完直播平台的说明跟协议再说,实在不行,还可以说四丫是从小被拐卖的,碰巧被她捡到了。
地下车库的监控不是问题,那东西没事发生的话根本没人会去看,况且整栋试验楼都是新兴公司的产业,她身为总裁,有直接删除的权利,这个非常容易操作。
再然后是公司的事,谢思染之前看过手机上的时间,是她穿越的那天没错,地点也是停车场,可以说她的五年只浪费在了虚朝,并没在现代世界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然而这是对外人而言,她自己还得抓紧功夫重温近期的工作,脑子再好也是过了五年,不可能和昨天的记忆一样清晰。
幸而新兴公司有一套完整的工作汇报流程,助理每天都会把总结的日报和下一周行程表发到谢思染的邮箱,同样属于回家摸到电脑就能处理的问题。
谢思染疲惫地闭眼靠在墙上假寐,穿着驼色女士西裤的两条大长腿笔直伸向前方,米白色的衬衣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隐约露出脖子上卡地亚季度最新款的白金项链。
在医院走廊苍白灯光的照射下,谢思染的皮肤更加白皙,浓密挺翘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下,表明了对方并没有真的睡着。
五年来,谢思染从没有过这样的放松,在虚朝时哪怕在自己的房间,她都会提着一颗心,生怕有谁会突然闯入。
而在现代,即便是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谢思染也敢大剌剌坐在走廊上闭目养神。
原因很简单,这里是家。
谢思染不知道的是,她休息时的样子被直播平台自动放大,投放到虚朝所有的光屏之上,不论男女,一时间看呆了许多人。
然而等谢思染听到抢救室门被打开,一跃而起后,虚朝那边平静的表现也如同石子入湖一般,被瞬间打破。
都城内,一群跑出来找乐子的人围在光屏前,七嘴八舌地对谢思染展开评价。
“不知羞耻!衣服不穿好就敢出门,简直伤风败俗!”
“就是就是!我算明白为什么陛下不肯让她做皇后了,这样不自爱的女子如何能母仪天下!”
“这东西到底有没有法子遮了,若是一直播放此等不堪入目的画面,岂不是将人都教坏了。”
“幸亏她不是我家人,否则腿都给她打折喽!也不知她的父母是怎么管教的,竟连这等基础礼仪都教不好。”
“这下我信她就是个粗鄙村姑了,啧啧。”
“噗嗤!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家伙真是笑死人了。”
银铃般的笑声落入人群,打断了他们慷慨激昂的讨伐言论,那些人纷纷抬头,发现声音是从都城最大酒楼“宴宾阁”二楼的某包厢传来,那地方非有钱有权的人不能进,顿时就有些没什么身份的哑言后退。
突然,包厢被打开的窗子里突然探出个戴猴儿面具的脑袋,从身量上看像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我家公子说了,你们说人家伤风败俗、不堪入目之前,先管管自己的眼珠子吧,一个个恨不得抠出来黏在人家身上,哈喇子都流到前襟了,还有脸说别人,啊呸,其实最不要脸的就是你们了!”
话音落下,猴儿面具“嗖”地一下缩了回去,紧跟着包厢打开的窗户也“啪”一声合拢,只留下外面一众脸色难看的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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