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号当天,大阪的天气很好。
碧蓝的天幕上围砌着棉花糖一样松软的云,没什么太阳,不太热。稍微有一点点微风,不会影响比赛,却也恰到好处地增添了几分凉爽。
男子撑竿跳的比赛被放在了下午。三点四十五分检录,四点整正式开始比赛。沈应去检录处的时候稍微晚了一点,已经有六个选手做好检录在旁边休息了。
同项目、同等级的运动员,经常会在各种大大小小的比赛上碰面,多的时候一年甚至能见十几次,几场比赛下来,很快就会变得熟悉。检录处的休息席上,选手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聊着天。
沈应粗略的看了看,每一个选手他都认识——都是现在排在世界前列的男子撑竿跳运动员,有几个甚至三年前的悉尼奥运会就已经开始崭露头角。
当然,这个“认识”是沈应单方面的。他认识别人,别人不认识他的那种。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沈应作为一个“观众”,认识那些选手。
而作为撑竿跳运动员的沈应,如今在世界撑竿跳界还是一个“nobody”。虽然不是真的查无此人,但对那些世界级的撑竿跳选手来说,第一次参加成人组比赛、在青年组也没有取得足以震惊世界的成绩的沈应,显然是一个生面孔。
做完检录后,沈应走到休息席坐了下来。他坐在最边上,和另外几个选手隔了好几个位置,完全没有加入其他人的交流的打算。
一方面,沈应和别的选手这是第一次见面,彼此之间就是陌生人。都不认识还硬要插入别人的对话,是很失礼的行为。
另一方面则是沈应自己的性格原因。他其实不是那种特别热情、会主动去跟人交流的类型,除了在关系亲近的人面前会暴露稍显活泼的本性,大部分时候都还挺冷淡的。
沈应一个人坐在角落。虽然自己的第一次成人组比赛再过十几分钟就要开始了,不过沈应却在想魏期的事。
田赛场上,男子跳高的比赛正进行到一半。还剩下七名选手,傅海之和魏期都没有被淘汰。
杆子的高度已经升到了2米24。傅海之一次成功,魏期的第一跳背部触杆,没能通过。沈应过来检录之前刚好看到魏期准备第二次试跳,也不知道他那一跳的结果怎么样。
还有韦尔斯利……前天晚上才听魏期说起过“杆选之子”,今天的比赛沈应就对韦尔斯利的成绩格外的关注了一些。
韦尔斯利2米24的第一次试跳也没成功,而且是完全的失败,直接压在了横杆上,没能表现出他“杆选之子”的能力。沈应还挺好奇韦尔斯利今天比赛的最终成绩的,不过没几分钟后撑竿跳的比赛就要开始了,两个田赛场地之间隔着整整一个足球场,估计看不到对面的情况。
“嘿!沈!”
沈应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好像是在叫他。他抬起头,就看见斯托罗纳克正站在自己面前。
凯里·斯托罗纳克,今年21岁,美国撑竿跳运动员,这两年来逐渐步入世界前列,在体育圈内也慢慢有了一些知名度。对于沈应来说,他对斯托罗纳克更多的印象是在三年前的世界青年田径锦标赛。
那次是沈应第一次参加世青锦。
当时他只有十四岁,练习撑竿跳也不过两年,成绩非常一般,只是被孟川领着去“见见世面”。斯托罗纳克十八岁,距离世青锦的参赛年龄上限只有两个月,刚好压着线,是争夺冠军的热门选手。
和此时站在沈应身前的形象不同,三年前斯托罗纳克还没有把头发剃成圆寸。他留着一头灿烂的金发,像鹏鸟一般高高跃起,轻松的跳过了5米68,将世青锦的金牌收入囊中。身姿矫健,金发飞扬,斯托罗纳克最后一跳的那道身影很长一段时间都停留在沈应心中。
虽然曾经有过和斯托罗纳克同场竞技,但沈应不觉得对方会认识他。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三年,而且三年前的世青锦上,沈应也并没有取得足以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好成绩。所以这会儿斯托罗纳克突然过来和他打招呼,沈应还挺意外的。
“你还记得我吗?凯里·斯托罗纳克。我们三年前见过!”斯托罗纳克很自来熟地在沈应旁边坐下,随手将灰色双肩包扔在前方地上,“在加拿大蒙克顿,世界青年田径锦标赛。”
沈应有些不自在,他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嗯,我记得,斯托罗纳克先生,是那次世青赛的冠军。”
“‘凯里’就行,不用那么正式。”斯托罗纳克并没有注意到沈应的动作。得到沈应肯定的回答后,他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美国式笑容。“其实三年前我就想和你打招呼了,但当时你看起来像个洋娃娃,我有点担心会吓到你。”他耸了耸肩。“不过现在好多啦!很高兴再见到你!”
诚恳的说,沈应其实没有完全听明白斯托罗纳克在讲什么。
大概是因为使用母语的缘故,斯托罗纳克说话的速度有些快。而沈应的英语水平,实际上不足以支撑他听懂这种语速的对话。
似乎看出了沈应的茫然,斯托罗纳克特意放慢语速又说了一遍。他还特意将一些沈应也许可能不知道的单词进行了替换,变成了更简单更常用的同义词。
这次沈应听懂了。不过前面那部分话真是让人很难回答,沈应最后只能呜呜啊啊的应了一声,同样回了一句“很高兴认识你”。
互相说完了小学就有教的初次见面时的寒暄用语,斯托罗纳克很自然的和沈应聊起来。问他“好像之前没有在成人组比赛看到,是不是第一次参加成人组世界比赛”,“会不会觉得紧张”,“备用竿有没有准备好”云云。
都是很普通很平常的问题,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沈应虽然不会主动和不熟悉的人搭话,但也不至于不搭理人,所以他就依次回答了斯托罗纳克的问题。
像这样一问一答来回几次,沈应才突然意识到,他和斯托罗纳克此时看上去,在旁人眼中,或许也能算是相谈甚欢了。
这种感觉还挺微妙的。
如果说之前沈应还有一种“其他参赛选手彼此都认识就我是初来乍到的新面孔”的局促,经过斯托罗纳克这样热情的自来熟式的“相谈甚欢”后,那点小小的局促不安就像是太阳下的薄雪一样,很快化开、再也找不到了。
大约在三点五十五分左右,本次国际田联世界田径挑战赛大阪站男子撑竿跳项目的所有选手都检录完毕。接着,之前负责检录的工作人员便将休息席上的选手们都召集起来,带领大家从检录处的通道走向赛场。
与此同时,广播里也传来解说员激情澎湃的声音,正一遍日语、一遍英语地按字母顺序介绍参赛选手的基本信息。报到名字的选手走出通道,在教练席前的红胶地上站定。
沈应的姓氏拼写是“s”开头的,位置比较靠后。在他后面只剩下两个人,一个就是斯托罗纳克,另外一个来自菲律宾的齐默尔曼,他的姓氏是以“z”开头的,排在最后一位。
等齐默尔曼也出场就位后,十二名参赛选手排成一列,由裁判员领着前往男子撑竿跳的比赛场地。横杆已经升上去了,沈应大概的估计了一下,应该在差不多5米20到5米40左右的位置。
具体的数据和沈约估计的没有差很多,本次国际田联世界田径挑战赛大阪站男子撑竿跳比赛的起跳高度定在了5米30。
这个高度,对于那些成名已久的撑竿跳名将来说,完全就是小意思,只是热身而已,好几个选手都申请了第一跳免跳。
不管试跳成功还是试跳失败,只要跳了,就要算上次数。但假如申请免跳,是不计算次数的。
现行的撑竿跳比赛规则规定,如果两位选手取得的最终成绩相等,区分名次就要看试跳次数。
先看最后成功跳过的那一个高度,试跳次数较少的那一位名次在前。而假如两位选手在最后一跳试跳次数仍然相等,那样的话,从比赛开始以来所有高度总试跳次数较少的那个名次在前。
正是因为这样的规定,使“免跳”不再只是一种节省体力、或是缩短比赛时间的做法,更成为了一种为了取得更好的成绩而不得不去考虑、去规划的策略。
不过,沈应暂时还不需要去考虑免跳策略。
他是过来积攒比赛经验的,至于说最终的成绩如何……老实讲,这次国际田联世界田径挑战赛大阪站参赛的十二名撑竿跳选手,报名时的个人历史最好成绩,沈应是最后一名。而且,还是和前面有一大截距离的那种。
所以不管是孟川教练还是沈应自己,都没有对本次比赛的成绩有什么要求。
抱着“来都来了,就多跳几次”的念头,沈应成为了5米30的高度没有申请免跳的四名选手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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