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赛场上下来后,贝兹鲁科夫身上那种仿佛在闪着圣光一般的特效消失了。他又恢复到之前阴郁沉默的模样。但此刻在沈应眼里,这才不是普通的阴郁沉默,而是顶级高手特有的气质——独来独往,遗世独立的剑客……诸如此类的。


    总之,因为撑竿跳时的贝兹鲁科夫太过迷人,沈应对他已经开始自带滤镜了。


    伴随着粉丝滤镜同时出现的,是一种想要和贝兹鲁科夫结实一下的冲动。沈应甚至愿意自己主动去和贝兹鲁科夫交流——对贝兹鲁科夫的喜爱着迷完全压过了和不熟悉的人交流的不好意思。


    但沈应又担心会不会太唐突。和斯托罗纳克不同,贝兹鲁科夫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热衷于社交的类型,沈应担心自己如果贸然打扰,或许会被贝兹鲁科夫讨厌。


    或许我应该去学一点俄语。沈应心想。用母语去和贝兹鲁科夫先生交流,说不定可以给自己增加一点印象分……不不不,也许我还是等自己的成绩提高一点再去和贝兹鲁科夫先生搭话比较好,等我能跳过5米85——或者5米90之后……


    因为一直在想着“要怎么样做才能够结识贝兹鲁科夫并且不被讨厌”,沈应完全没有注意赛场上的情况。直到耳边响起一阵不比贝兹鲁科夫当时逊色多少的巨大欢呼,他才终于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来。


    大概是下一位选手也成功了。贝兹鲁科夫先生后面的选手是……


    沈应下意识地往比赛场地看去,从海绵垫上站起来的古川正树正笑容满面地向四面的观众挥手致意,观众也都很热情地回应他,一直到古川正树走回休息席、下一个进行试跳的伊格纳季耶夫上场,欢呼声才渐渐停下。


    “他们都挺冷淡的,是不是?”


    “谁?”冷不丁听到斯托罗纳克这么问,沈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谁。


    “伊格纳季耶夫,还有贝兹鲁科夫。”斯托罗纳克从双肩包中拿出水壶,喝了一口。


    “跳之前,跳之后,一直都这样,一脸酷酷的。”斯托罗纳克做出一个酷盖的表情。沈应看了看斯托罗纳克,又看了看助跑道前的伊格纳季耶夫,感觉他学得还挺像。


    “我不太清楚那位世界第一的情况,不过,”斯托罗纳克耸了耸肩,“从我第一次在比赛上看到伊格纳季耶夫的那天起,到今天为止,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紧张的样子……这真不可思议。我是说,这种心态也太让人羡慕了。”


    沈应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毕竟他今天才第一次不是通过屏幕、而是面对面的和贝兹鲁科夫见面,至于伊格纳季耶夫……


    虽然在三年前的加拿大蒙克顿世青锦,沈应也有过和伊格纳季耶夫同场竞技的经历。不过说实话,当时沈应的注意力基本都在斯托罗纳克身上,还真没怎么关注过其他人。本来就没什么印象,又过去三年,现在回想起来,对于蒙克顿世青锦的亚军,沈应为数不多的相关记忆也就只有一个单薄的“好像是个俄罗斯人”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沈应的茫然,斯托罗纳克显得有些惊讶:“沈,你居然完全不记得他了吗?”


    沈应……他实在不好意思说“我光顾着看你了”。好在斯托罗纳克也没有非要沈应回答。


    “不过,伊格纳季耶夫和几年前相比变化真的很大。以前他很瘦,大概只有这么高,”斯托罗纳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高度,“头发很卷,脸上还有雀斑。谁知道一个冬天不见,突然就变成又高又壮的大帅哥了!”


    “你能想象吗,沈?前年我看到他的时候,我甚至都以为是看到新的对手了!”斯托罗纳克语气夸张,忍不住吐槽,“结果他居然还跑过来问我,什么‘你是真的斯托罗纳克吗,不是替赛吗’——我只是换了一个发型,他像是整个人都换了!”


    矮个子,很瘦,卷毛,小雀斑——这几个关键词成功唤醒了沈应的记忆。


    三年前的加拿大蒙克顿世界青年田径锦标赛,十四岁的沈应。第一次参加世界性的大赛,虽然早就听孟川教练说了这一次只是带他去“见见世面”,但沈应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到了要去检录的时候,沈应总担心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比如说找不到检录处,或者记差了时间错过检录导致最终无法比赛之类的……好不容易找到检录地点,看了看检录处的其他选手,感觉应该是没有走错地方,正准备去找工作人员。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小卷毛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三年前沈应对于陌生人特别拒绝,其实有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是来找我的,只是路过只是路过”。不过事与愿违,小卷毛最终还是在沈面前停下了。


    直到现在沈应还记得他当时的心情。那种特别紧张的,恨不得转身就跑的感觉……不过这一切都终结在小卷毛开口说话。


    “你走错了,女孩子检录在隔壁。”


    他的英语带着很浓的口音,沈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家伙说了什么——然后沈应就什么紧张忐忑都没有了。


    因为光顾着生气了嘛!


    最后沈应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对小卷毛比了一个世界通用的手势,很酷很酷地去检录了。拜他所赐,之后的比赛也都保持了冷静的心态,完全没有出现新人菜鸟都会有的发挥失误。


    那个小卷毛——


    沈应猛地转过头看向助跑道前的伊格纳季耶夫。


    差不多快有一米九的大个子,健壮到可以直接去扮演超人的身材,长至肩膀在脑后束起低马尾的淡金色微卷发,让人不由得联想到西伯利亚冰原的无瑕疵的苍白肤色……


    和那个小卷毛是同一个人?!


    只不过是短短三年时间,他究竟是怎么从那个小卷毛变成现在这个俄罗斯仙男的啊!


    沈应震惊。


    他立刻对斯托罗纳克表示了赞同:“你说得对,比起伊格纳季耶夫,凯里你简直就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是吧!”得到认同的斯托罗纳克激动的一拍大腿,“好多人都说我剪掉头发以后看起来和以前不像了,还是沈你认识我!”


    沈应:……


    其实确实没有那么像啦。不过如果拿伊格纳季耶夫作为参照物,斯托罗纳克四舍五入,真的基本上可以说没有变化。


    不管怎么想,沈应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他看着伊格纳季耶夫,试图从这张仙男脸上找到一点儿曾经小卷毛的影子来。


    结果小卷毛的影子没找到,倒是很专注的看完了伊格纳季耶夫的这一次试跳。


    个人最好成绩有5米90、一度被认为天赋胜过贝兹鲁科夫的比伊格纳季耶夫,5米53高度的第一跳,跳疵了。


    沈应看着大屏幕上正在进行慢速回放的“已经成功过杆的伊格纳季耶夫猛地挺胸硬生生把横杆撞落”的录像,微妙的觉得似乎可以把屏幕上的这个俄罗斯仙男和三年前的小卷毛联系到一起了。


    “这应该不是胸肌太大的原因吧……?”还没练出多少胸肌的沈应,有些不确定的问旁边和伊格纳季耶夫拥有同款大胸肌的斯托罗纳克。


    “显然不是。”斯托罗纳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是他挺胸那一下的缘故。”


    “我想也是。”沈应心情复杂。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还是那张仙气十足的脸,淡金色的头发,浅蓝色的眼睛,给人一种很冰冷的感觉。而且他此时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确实是个冷淡的酷盖——但沈应硬是从这张脸上,隐约感觉到了一点憨憨的气息。


    虽然沈应从主观意识上来说并没有想要去思考伊格纳季耶夫的事,但他实在无法不去在意。在之后的比赛时,也总是时不时的忍不住要去看一眼伊格纳季耶夫,甚至因此都没怎么注意卡萨林、莱菲布勒等选手的表现。


    这么看着看着,在皮奥莱维奇准备开始5米53的第一次试跳时,沈应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伊格纳季耶夫突然从休息席上站了起来——而且似乎……在向自己这边走来?


    时隔多年,沈应再一次开始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是来找我的,最好是去找旁边的斯托罗纳克,毕竟斯托罗纳克那么擅长与人交往,又和伊格纳季耶夫一起比赛了这么多年,有点交情也是很正常的事……


    伊格纳季耶夫在沈应面前停下了脚步。


    “你在看我。”


    他声音低沉,不是那种疑问的语气,而是仿佛在说一件已经确认的事实一般肯定的口吻。


    似乎是担心沈应会狡辩抵赖似的,伊格纳季耶夫又补充了一句:“刚才,一直在看我,很多次。”


    沈应觉得这话真的挺不好应的。但他刚刚确实是在看伊格纳季耶夫——尽管只是在观看比赛之余短短的看一眼,但也确实是看了,这一点无法否认。


    只是……


    突然跑过来没头没尾的说一句“你在看我”,究竟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又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回应呢?


    沈应感觉有点苦手了。


    跟与斯托罗纳克相处时的自然顺畅不同,尽管才说了几句话,沈应已经隐隐意识到,他和伊格纳季耶夫的交流恐怕不会顺利。


    “呃,是的。”沈应硬着头皮接话,“如果你觉得这样做冒犯到你,那非常抱歉,我下次会注意。”


    “我记得你。”伊格纳季耶夫没有理会沈应的回答,很突然地转移了话题,自顾自地说道,“你以前像个女孩。”他顿了顿。“现在不那么像了。”


    这下沈应觉得眼前的男人又变得熟悉了。


    虽然伊格纳季耶夫看上去又高又壮,还长了一张冷冰冰的仙男脸,但只要他一开口,三年前那个小卷毛的感觉立刻就回来了。


    “哦。”沈应的声音变得冷淡,“你以前也不长这样。”


    其实沈应并没有太生气,至少不像三年前那么生气。可能是因为之前听斯托罗纳克说起过伊格纳季耶夫在他理完圆寸后问他“是不是替赛”的事吧,沈应居然觉得“以前像个女孩”这种话对伊格纳季耶夫来说,搞不好还算是挺友好正常的。


    “我叫瓦连京。”伊格纳季耶夫朝沈应伸出手,“你的名字。”


    沈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真不想伸手啊。


    算了算了,听海妈的话,要做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沈应。”


    最终沈应还是握住了伊格纳季耶夫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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