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应没太掩饰自己的表情,于是斯托罗纳克很轻易就看出了他的想法。


    “哎呀,虽然我这样说,不过沈你能一直这么积极也很好哦!”


    斯托罗纳克笑起来,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我在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也想过以后自己会成为超人,拯救世界什么的。”他有些感慨的说,“长大以后反而不太敢想了……不过顶上压着好几座高峰,确实让人很难打起精神啊。”


    高峰?


    如果说贝兹鲁科夫和罗斯托也就算了,但伊格纳季耶夫?


    三年前加拿大蒙克顿世界青年田径锦标赛上,拿到金牌的可是斯托罗纳克啊!但现在……斯托罗纳克就像是接受了“我无法再胜过曾经的手下败将”一样。


    这让沈应感到有些不好受。他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斯托罗纳克怎么样和自己根本就没有关系,但沈应就是觉得不好受,就连之前还感觉清爽明净的木质调香水,似乎也变得沉闷起来。


    “好啦好啦,”斯托罗纳克伸手揉了揉沈应的头发,“当然那些重要的比赛我还是会拼命去努力的……不说这个了。还是说回调整心态的问题吧!要我说的话,你可以告诉自己‘我要跳过’,但不可以对自己说‘我非要跳过’,这两种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吗,沈?”


    沈应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有。他歪了歪头:“可是怎么样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勉强自己呢?我清楚它们之间的差别,但好像……”


    “首先在不是那么重要的比赛里,我会告诉自己,‘嘿,凯里,跳的怎么样都无所谓,这场比赛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刚好参加比赛的还有阿兰,或者那两个俄罗斯人,那就更好了——‘放松些,凯里,反正冠军和你没关系,随便跳吧!’”


    “不不不,沈,你可别觉得这是自己给自己泄气,相反,这其实有助于我保持一个不错的状态,至少不会因为心态问题而失误。虽然可能确实没有收获冠军,但凭借这样平和的心态,我能在基本保持稳定的前提下,让自己的成绩缓缓提升,对我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斯托罗纳克很认真的说。


    “你得承认,沈,我们和阿兰他们确实还存在一些不小的差距。在这个时候,比起关注名次,提升自己的成绩、努力维持自己状态的稳定性,这才比较重要。”


    “如果只是让自己承认阿兰他们在我之上,就可以做到保持良好的心态,让自己的成绩能够稳定上升,我为什么不那样做呢?”


    “而一旦你曾经多次跳过某一个高度之后,即使不做心理暗示,也不会太紧张。因为你知道你确实拥有这个实力,心态就会很从容。举例来说,如果沈你曾经在训练中跳过5米83,你肯定不会在上一跳的时候压力那么大吧?”


    确实是这样没错。沈应想了想,觉得斯托罗纳克说的方法实在很有道理。应该说,斯托罗纳克讲的太对了,绝对是非常诚恳的肺腑之言。


    就像他说的那样,对于现阶段的沈应而言,比起比赛的名次,自己的成绩才是更重要的——这是很务实、也很正确的权衡。如果只是承认自己比不过别人,就可以维持平和的心态,让自己成绩稳步上升,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让沈应多少感到有些意外。因为他和斯托罗纳克不管怎么看都是竞争关系,而且也不是同一国家的选手,称不上“前后辈”……他有些意外斯托罗纳克会毫不藏私地将自己调整心态、提升成绩的方法告诉他。


    “谢谢,凯里,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我的意思是……”沈应抿了抿嘴唇,脸上红扑扑的,这次可不是什么“激烈运动过后的红”了,“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是说,不仅仅是你对我讲的那些话——当然它们也给我带来很大的启发,但更重要的是,你愿意和我说……谢谢你,凯里。”


    “不,不用那么客气。”斯托罗纳克摆摆手,“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托大的说,沈你也算是我的后辈,如果能帮助到你,让你少走一些弯路,我会感到很高兴的。”


    “可我们也不是同一个国家的选手……”沈应有些犹豫地说。


    “但你向我提问了,沈。”斯托罗纳克笑了起来,“这难道不是信任我的表现吗?你得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相信竞争对手的话。”


    沈应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明明斯托罗纳克和很多选手看上去都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但听他的意思,好像也不尽然如此。他试图转移话题:“不过,你的方法听起来真的很有用。”


    “这还是阿兰教我的。”


    斯托罗纳克说。


    “他在悉尼奥运会拿到金牌后,心态就发生了一些……不能说是‘好’的变化。正好那段时间贝兹鲁科夫的成绩飞速上升,阿兰的压力一直很大,成绩也变得不稳定。直到一次钻石联赛,他在5米60的高度三次失败,无成绩被淘汰。这之后阿兰才意识到自己这样下去不行——”


    “那场比赛,他不是被贝兹鲁科夫打败的,而是输给了他自己心中的压力和糟糕的心态。”


    沈应知道斯托罗纳克说的是什么。罗斯托在获得奥运金牌后确实有一个成绩起伏不定的时间,当年奥运会之后的几场比赛还好,一个冬天过去,等贝兹鲁科夫以5米95的成绩在新赛季亮相,罗斯托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得更糟糕了。


    当然,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罗斯托状态稳定,用斯托罗纳克的话来说,他(还有贝兹鲁科夫)和别的选手不一样。


    罗斯托究竟是怎么将自己的状态重新调整好的呢?对于这个问题,沈应当然很感兴趣。他不由得坐直了些,身体不自觉的往斯托罗纳克那边倾了倾:“然后呢?”


    “然后阿兰就选择让自己承认,贝兹鲁科夫已经胜过他了。”


    注意到沈应惊讶的眼神,斯托罗纳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是开玩笑的啦!抱歉抱歉,因为沈你看起来很好逗的样子,忍不住就……哈哈哈!”


    沈应逐渐鼓起脸颊,用一种“不赞同”的目光注视着斯托罗纳克——他居然还在笑!实在是太可恶了!


    如果做出这种事的人是魏期,沈应早就扑上去“给他一个好看”了。但斯托罗纳克……沈应总感觉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到这个程度。


    他是说,虽然他很感谢斯托罗纳克毫不藏私的教他调整心态的办法,心里很受触动,可他们毕竟只是第一天认识,有些事情暂时还是做不出来。于是他只能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希望斯托罗纳克可以变和之前那个体贴可靠的凯里,而不是现在这个……


    好吧,其实这个活泼的捉弄人的凯里也还挺可爱的。如果“被捉弄的人”不是自己的话,沈应想,他应该会很喜欢这个凯里的。


    不知道是沈应的眼神攻势起了作用,还是斯托罗纳克终于“良心发现”了,他总算停止了笑。


    “好吧,言归正传。”


    斯托罗纳克伸手搓了搓沈应,被沈应反应极快的躲开了。他看上去有点遗憾,最后还是捏着沈应在他头上揉了揉。沈应总感觉斯托罗纳克有点把他当小孩子。


    “虽然不是在心里承认贝兹鲁科夫比自己强,不过阿兰确实进行了自我暗示——他让自己‘忘掉’悉尼的那块金牌,尽可能去回想自己还只是世界第五、第六名的曾经。”


    就在斯托罗纳克说这句话的同时,阿兰·罗斯托也从休息席上站起身,去场边进行热身。现在正在场上进行比赛的是里希特,马上就要轮到罗斯托了。


    “这很不容易,你得知道阿兰前一年才拿到了奥运金牌。而且不客气的说,那一年卡萨林也好,佩兰也好,都和阿兰有些差距——他确实曾经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要在贝兹鲁科夫追上来之后放下冠军的骄傲,将自己重新放到一个‘追赶者’的角色上,这真的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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