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所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他们双方都在发生着变化。
无形中的,悄无声息的。
南迦看完画展,把事情处理好,就买了机票准备回国。
她收拾好行李的时候, 顾识洲刚起床。
他见她在收拾行李, 他有些着急, 因为他并不知道她的计划。
“你要走了吗?”他问。更多的是一些失落, 失落于她完全没有和他说。但没关系, 他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这一切都是他有过想象的, 所以他倒也还可以平静地接受。
南迦不知道这么几眼的功夫他的心里已经经过了一番交战。她见他起来了, 问道:“我准备回国了,你……”
她在想该怎么说,顾识洲见她还为难上了, 便道:“收好了吗?我送你去机场?”
南迦一听便知道他误会了, 她解释道:“顾识洲,你要不要收拾下东西,我……买了两张票。”
顾识洲微愣, 旋即反应过来, 道:“好, 那你等我下。”
他属实没想到她还给自己买了票,连梦都不敢这么做。她只要愿意和他说一声他都会觉得受宠若惊,更别提是买了票要和他一起回去这样的事情。
他的东西并不多,和来时一样,一个行李箱就能都装好,他回屋去快速收拾着。
南迦已经收拾好了,在客厅等他, 反正时间还早。
她只是忍不住想到刚才的画面,他在误解她准备不声不响地独自离开的时候,他脸上乍现的失落。可他仍然没有一句质问,没有一声抱怨,只是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只问要不要送她去机场。他这个问题出来的时候,连她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何至于此……呢?
他这样,留给她的只余下无尽的难过,只觉得,自己好像是愧对了一汪深情。
可明明不是的。
南迦叹了口气。
他什么时候才能从中走出来?这样她倒也不至于还会被他时不时出现的深情而搞得愧疚难当。
她不知不觉的就抠起了手中的东西,内心的纠缠尽显。
他但凡是生气地质问一声,她都不会这么难受。‘
这样子的他,眼里全都是她。又有谁能狠心去伤害一个满眼都是自己的人。
他收拾得很快,来接他们的车也到了,他顺其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
他看上去很高兴,问道:“什么时候买的票?是一起的吗?”
“……嗯。”她很庆幸当时她买了一起的。她还真纠结过,要不要买两个航班,或者分开坐,但最终还是没有真的这么做。
也还好没有,不然现在还真不好答。
她一起买了机票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人家住在自己家里,要走的话总得带上一起走,把他单独搁下留在她家里算怎么回事?但现在看他的样子,她好像是做了什么很重大的好事一般。
顾识洲看上去心情颇好。
这一趟于他而言,来的真的不亏。
一起登机后,他们的座位果然是相邻的。
南迦看得出来他的高兴。
她只是无声地移开眼,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等这次飞行结束,回到国内,他们这次短暂的交集就结束了。
南迦一上飞机就戴了眼罩休息,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他也不急,只是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他脑海里思考了很多,这次回国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短暂的相处就这样结束了,回国以后八成又是桥归桥路归路,他想见她一面都会很难。
但是这一次本来就是他强求来的,他已经知足。
回国后回到原来的节奏,他倒也是心甘情愿。
随着时间流逝,现在他好像已经不再是追求什么,能陪在她身边,他就觉得很好。
飞行时间并不短,南迦睡了一小会就睡不着了。她摘下眼罩,有些初醒的迷蒙。
顾识洲给她递了杯水。
动作很自然,像是老夫老妻一样,过着细水长流的日常生活,妻子醒过来,丈夫递上一杯温水。
南迦下意识接过,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等喝完了,她把杯子递回去。顾识洲刚要接过,她却突然收回手,尴尬道:“我忘了我喝过,我再给你叫一杯。”
她把喝过的杯子放到旁边去,没有给他的意思。
果然是睡糊涂了,她这都是在做什么……
顾识洲眸色微暗,收回了停在一半的手。
他哪里会介意?
南迦给他叫了杯水后,就拿了本书看。她早就准备好的,拿来消遣飞行时光的。
看着看着,她余光扫到了他。他手上什么也没有,那他刚刚都在做什么?这么长时间,他都在……发呆?
她还有一本书,递给他:“要看书吗?”
顾识洲顿了顿,伸手接过,“好。”
说句不学无术的话,他不想看书,只想看她。
但是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罢了,起码这是她的书。
他翻开看了看,想着看看她平时都在看什么。看着看着,倒是也能看进去。
国内知名作家的书,很现实向,就是看多了容易伤感。
不知道她手里那本是不是也是如此。
他偏头去看,果然,她的眼睛红红的。
顾识洲勾了下嘴角,给她递纸巾,“都是虚构的,别难过。”
南迦看过这位作者的采访,现实生活中可风趣了,可是刀都藏在书里了。
她接过纸巾,闷闷道:“谢谢。”
她以前看过的,但是是很久以前了,这次随手带上,没想到还是这么崩不住。
顾识洲也不看什么书了,注意力更是全都放在她身上了。
红着眼睛的她,总会让他觉得很好欺负,也很容易想起某些时候。
说起来就有些遗憾。
那天晚上之后,她就规规矩矩的滴酒不沾了,也不让他亲近,像是那一夜从时空中蒸发,完全没有出现过一样,一到晚上她就回屋睡觉,还不忘锁个门。
啧,他愣是一点亲近的机会都没有。
顾识洲还是觉得很遗憾。
从前随时想抱就抱的香香软软娇娇的女朋友,现在是抱不到了。
别说抱了,再过几个小时,见都还不一定能见得到。
被他看多了,南迦有些不自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他的头挪开,不让他看。
顾识洲垂下眸,被迫转走目光。
他在上飞机前把航班号给了徐特助,让徐特助来接机,他另起一个话题,问:“待会你要回家吗?徐特助会来接,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用……司越知道我今天回,说要来接。”在他面前提起另一个男人,明明他们现在都是单身,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南迦就是忍不住心虚,有一种出轨的错误认知感。
顾识洲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很明显的反应是抗拒的,他皱了下眉。
又是他。
这段时间,他蹦跶得还挺活跃的。
他一直在找一个机会把司越当年做的事情告诉南迦,但是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他想了想,决定趁着这时候告诉她。
顾识洲说:“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得和你说,是当年的一件事,如今看来算是往事了。迦迦,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信,但是如果你对我足够了解,我相信你会信的,我不至于造谣诽谤别人,也不屑于不择手段地去胡编乱造。”
南迦微愣,她合上了书,“什么?”
“我之前就想和你说,但是当时我们都不冷静,你见到我都会很抗拒排斥,所以我也不好开口。这次我们难得有机会静静地坐在一起,所以你听我说几句好么。”
“你说……”南迦慢慢抿紧了唇,她看着他逐渐严肃的脸色,不知不觉地已经端坐,只等着他说话。
“我之前和你说过,让你离司越远一点,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原来是说司越的事情么?
南迦的记忆力很好,她自然是记得的,不过她也没有把他这个话放在心上就是了。如今再度提起,她才注意到他说这个话,可能真不是信口拈来,或许,事出有因?
她轻轻笑了笑:“你说吧。”
她和司越有着重叠的童年回忆,相似的童年经历,所以在相处中就很容易亲近起来。更别提司越在这段目前尚算是友情的相处中那么主动地发起进攻,很积极地想把这“友情”的性质转化一下,他们想疏远都不可能。
南迦也没有做出决定,于是两人就这样相处着,距离也越来越近。
他和司越,算是情敌的。他说起司越,就很值得令人深思。可是也如他所说,她了解他的,她知道以他的为人,他不会为了抢人而去诋毁诽谤地说另一个男人如何如何,所以她倒也愿意一听。
顾识洲见她神色无异,好歹是没有生气,于是倒也放心地继续道:“三年前,顾家和倪家联姻的事情,其实不是那么顺其自然地发生,背后是有人精心预谋,并做了推手的。”
南迦没想到会忽然听到这话,她脸上笑容忽顿,眼眸中现了认真,抿紧了唇看着他。
他见她这样,便知道她是在意这个事的。虽不知她是在意司越还是还在在意联姻的事儿,但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他所希望的。他不希望她在意司越,更不愿意她心里关于联姻的心结还未解开。
他见状也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说。
“对,就是司越。顾家和司家是多年的死对头了,一直相争,视对方为仇敌,所以给对方使绊子是常有的事情,后来司家这一辈只有一个不成器的长子嫡孙,在两家的争斗中,司家也落了下风。就在这时候司越被接回去了,他的天资远远胜于司家的长子,于是他成了继承人,在这之后,两家的争斗再次陷入白热化。”顾识洲把两家的渊源娓娓道来,在她面前,毫无遮掩地说出了两家的这么多过往,“我一直在和他争,和他斗,明面上我的确是占了上风,但我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他在背后的小动作。司越在背后对顾家的资金链下了手,蓄谋已久,蛰伏其中,资金链从小问题慢慢累积成了大问题,就在这时候,他促成了老爷子和倪家的会谈,两家就此谈成联姻的事情,谈成之后,压力就下到了我这边。之后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联姻的事情发生,你离开远走,我们俩分开,一别三年。”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你一走了之,毫无音讯,这也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在你走后,他疯了一样的来找我,我们俩狠狠打了一架。也是因为这一架带出了些蛛丝马迹,我细细地往里查,才把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查了个水落石出,不然可能至今还有一部分是蒙在鼓里的。”
南迦完全怔然。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难理解,他已经在用最好理解的方式把复杂的事情拆分开告诉她了,她知道。可是为什么,她就是不能理解呢?
怎么会这样……
司越他……
“我不可否认当年的事情我有错,老爷子也有错,但那是我们俩的事情,我没想到其中会有外人在这插手。迦迦,我和倪家联姻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他精心筹划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分手,这是他下的一盘好大的棋,我们所有人都被利用,且完全看不出来,你懂吗?
“如果没有他,顾家的资金不会出现问题,老爷子不会突然心生这个念头,不会下了狠手非要逼婚,我们之间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了,他何尝不自私呢?他为了让我们分手,不择手段,用尽心机,在你回国后,几次三番地出现在你面前,若无其事的要和你在一起——所以,迦迦,你明白我说的让你离他远点的意思吗?”
顾识洲的声音并不急切,反而很温柔缓慢,娓娓道来,像是春雨一样流入心扉,极其容易听懂与接受。
但他说完后,南迦仍是不愿意去接受这个事实。
太荒唐了。
在他描述中的司越,和她所认识的司越,完全是两个人,她现在无法把这两个人重合成一个。
在他的描述中,司越是那样十恶不赦,做尽坏事。可是她所认识的司越,却又是阳光向上的一个大男孩,贴心细致,很会照顾人,和小时候那个黑黑瘦瘦不爱说话的男孩完全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司越了,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不是在梦中,为什么一切都那么玄幻而不可思议?
司越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呢?
绞尽脑汁,用尽心机,在背后下黑手,做尽坏事……
南迦无法接受这个设定的司越。
这于她而言太陌生了。
顾识洲见她的表情便知道她现在有多震撼。可想而知,她现在已经完全把司越当做了真正的朋友,自己的好朋友忽然被告知在背后做了这么多的坏事,任谁也无法相信与接受。
在心酸苦楚的同时,他也着实是佩服司越。短短的时间里,他就能在她心里获得这样的位置。可是这又如何?司越不该得到这一切的,他从来不配。
当年所有的事情被他查得水落石出之后,谁也不知道当时的他有多震撼,震撼的同时又感到难过。震撼于司越一个私生子竟然有这样大的本事织造这样大的一个圈套,滴水不漏,天衣无缝,还能引诱着他一步一步地中了他的圈套。这得是多深的心机?又得是多强悍的手腕。难受的又是,他为什么会中司越的圈套?他为什么就,真的没能经得住考验,让司越的计谋得逞,他真的和她分开了……
他之前给南迦的那几句话,已经是浅显。他只想让她离司越远点,毕竟这样的人,谁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就算计到你的头上去。这样的人在身边,相处得深,总会觉得毛骨悚然。
顾识洲说罢,他想去牵她的手,她却是轻轻躲开,很下意识的,就是躲开。
南迦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她忽然抬眸,“你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在听之前是相信他的,但是现在听完了这一出大戏,她就算再信任他,也需要他一句保证。
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她难以想象是发生在她身边的,甚至于,是发生在她身上的。更难以想象的是,竟然会有人为了得到她,而这样处心积虑么?她值得吗?她只是……南迦啊……
顾识洲毫不犹豫地开口:“嗯,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有些苦涩地勾了下嘴角:“如果你不信,回去后我把我查到的一切都发你邮箱,你给我一下你现在在用的邮箱号。有些专业话要是看不懂你可以问我。”
其实,他有前一句,她就已然深信不疑。
她挣扎道:“可是为什么呢?我值得他这样做吗?”
她从来没感觉到司越对她有这么深的执着和执念。
顾识洲颔首,“迦迦,你当然值得。怎么会这么怀疑自己呢?”
他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南迦已经顾不得阻止,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情。
实在是觉得匪夷所思。
飞行时间原本是那样漫长,经过这件事的冲击后,她觉得好像过得很快。
就在快到的时候,南迦想起司越来接机的事情,终于慌了,她现在……不想见到司越。
她需要缓缓,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司越怎么就会是这样的人呢?
不可否认的,她怪顾老爷子,怪倪初然,怪顾识洲。可是乍然知道,他们都不过是一大盘棋中的棋子而已,而精心下棋的另有其人,这个人还是她越来越放在心上的朋友,她不仅难以接受,而且所有的怪罪,好像生成了一个更大的圆球,径直滚向了始作俑者。
这太荒唐了——!
顾识洲许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他试探着问道:“要不要,待会我送你回去?你要是不想见他,可以先避一下。”
他没有紧逼着她,也没有在这一刻非要让她做什么、说什么,只是照顾着她的情绪。
这件事说来话长,在说之前,他已经做了很久的准备。他也是怕的,怕她不信,怕她质疑,怕她为了司越而反驳他、厌恶他。他怕的太多太多了,当然,害怕的源头全是她。
在这之前,顾识洲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样胆小,原来有这么多害怕的时候。
有时候也会苦笑,他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今天这样的?完全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男人。
偏偏,他又甘之如饴-
南迦最终是接受了顾识洲的建议,她下飞机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司越发消息说她突然有事得去个别的地方,让他不用来接。‘
她现在,真的需要冷静,也是真的,不想见到司越。
她难以想象,那样温文尔雅的一个男人,背地里会做这么多阴私的事情。毫无下限、毫无原则,即使他们只是朋友,她好像也无法接受。
南迦以为司越会开着车在外面等她,所以发完消息后她就松了口气,以为今天不用面对司越了。可是没想到的是,她和顾识洲一走出来,她就看到了抱着花在等她的司越。
他玉立于人群之中,怀里抱着一大束红玫瑰,灼灼耀眼。
她一眼就在那么多人中看见了他。
南迦薄唇紧紧抿起,她眼神很复杂地看着司越。
司越收到消息了,但他还是想在这里接她,就算她有事情,他能在这里和她先见一面也好,他还带了花想送给她呢。等她的过程中,他在想,她看到这么大一束花,应该会很开心。
可没想到他在看到她的同时,也看到了顾识洲。她竟然……是跟顾识洲在一起的?他们竟然是一起下机的?
怎么会这样?
司越下意识拧了下眉,他的注意力全在顾识洲身上,一时间倒没有发现南迦脸色的不对劲。
顾识洲勾了下嘴角,忽的去握南迦的手,占有欲浑然尽显。
对上司越的目光,他眼神凛凛,浑然不惧。
四目相对,两人之间好似有无形的硝烟弥漫。
司越咬紧了牙。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肯定是他不想知道的一回事。
他不过是忙了几天,不过是和她分开了几天,为什么顾识洲就又出现在她身边?紧紧咬住不放,他是狼吗?!这样阴魂不散,Aim是不是很闲?!
等他们走出来,司越快步迎了上去。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其中一个男人手中还抱着一束花。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修罗场。
周围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场景,把目光纷纷投了过来,看上去很感兴趣,已经准备好看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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