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明家有几分吵闹。
因为佣人打开大门的时候,发现门口有人放了东西。很明显像是什么作品,方方正正的,包装得严严实实的。
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 叫来管家处理。
等到南迦起床的时候, 管家把东西旁边放着的一封信和那个东西都给她送了过来。因为信的外面有牛皮纸包装, 上面写明是送给她的东西。
南迦刚睡醒就收到这些, 有点懵地看着这一切。
等她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就知道这都是谁做的了。因为那封信的外包装和平时她收到的信一样的浮夸。也是细麻绳、牛皮纸、干花, 南迦怀疑顾识洲真的不嫌麻烦和累么。
但是东西也的确是很精致的, 她每次拆牛皮纸的时候都会觉得很感慨, 觉得这是一件充满仪式感的事情。
以往他寄来的信她没有拆开看过, 但是这次这封不拆开也是不行——今天早上她没有收到他的短信,不知道他送来的是什么,要想知道这些是什么, 就只有拆开这封信。
一点点地把信拆开, 她看到了里面的字。是她所熟悉的他的字迹,龙飞凤舞,苍劲有力。
他说——
南迦目光微顿, 转向了那幅管家他们妥妥当当摆放好的画。
竟是她昨晚看中的安先生的那幅画。
这么短的时间, 这画怎么就在他手上了?他是连夜去抢的么?
就算抢, 都不带这么快的吧?首先得知道画在哪里、在谁的手里,还得赶过去、抢得到、运回来……这些步骤加起来,一天都不够的。所以他都做了些什么?
总不能是说……这幅画原本就在他手里的吧?
他对这些惯来是没有兴趣的,别人不清楚,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她清楚记得之前每每涉及到这些,他都会表现得兴趣缺缺。上次在拍卖会上他会拍下画,也肯定是因为她的缘故, 要不然他不会买画的。
南迦有好多疑惑,但是得不到解答。
这封信上除了解释这幅画是什么,还说了一句,他出差了,归期不定,画送去棠园他也签收不了,让她安心收下,这是他送给她的礼物,希望她能拆开看看,看看喜不喜欢。
真是把她下一步会做什么都给考虑全了,并且堵死了她的退路,不让她把画退回去。
管家请示南迦,这画该怎么处理。
南迦蹙眉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法,让他把画搬去她房间先。
管家刚有动作,她又叮嘱:“动作轻一点,小心一点,千万别碰到。”
管家的动作立马僵硬了起来,对待这幅画的架势都严肃了起来。
南迦交代好就先去吃早餐,但是只喝了两口粥,她就耐不住心痒痒,忍不住回房间拆画去了。
明祈觉得稀罕:“这是收到什么了?这么喜欢吗?”
今天是大日子,待会沈敛之要来提亲,所以明家所有人都在。
明姣还不知道父母关于嫁妆的打算,她是做好没有嫁妆的准备的,毕竟明家给她的已经足够多了。就目前她手里所拥有的东西加上到时候沈家给的彩礼,就算以后她在沈家过得不好,起码衣食无忧也是有保障的,手头还能很宽泛,她已经很满足了。
爸妈没和她说,她自己也没提,于她而言这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在等沈家过来的途中,明中宪给了她一张单子,她疑惑地接过:“这是什么?”
明中宪温和地笑道:“嫁妆单。”
这是他和江如因连夜匆匆定下来的。其实好几年前就有这方面的考虑了,如今不过是删去一些,所以准备倒也周全。
明姣忙道:“爸爸,不用的,你们不用给我准备。”
“哪有爸爸妈妈不给女儿准备嫁妆的呢?你翻开看看。”
明姣抿紧唇,有点想哭。
也不知道哭什么,但是就是很想哭。
应该是想哭这么多日子以来诚惶诚恐地生怕爸妈不再爱自己,却偶然发现,他们对自己的爱竟是丝毫不曾减少吧。
明姣今天穿着红色的裙子,发型精致繁琐,妆容也是,完美到没有缺点,这都是她早早起来收拾打扮的,眼睛一红,江如因就赶紧说:“别哭别哭,待会妆花了哦,乖啊。”
明姣像是想起什么,忽然看向南迦。
南迦知道她的意思,她这是怕自己介意。她只笑了笑,一如既往,恬然清浅,好似世间万事都不足以叫她放在心上一般的静然。
明姣眼睛更红了,“南迦……”
“别哭嘛,这没有什么的,你看你妆化了这么久,待会要重新化你可别哭。”南迦调侃道。
明中宪看得心中感慨不已。这真的是一个很大气的孩子。至今想想仍是觉得不可思议,南家那样的家庭断断不可能养得出来这样的孩子,亏得这孩子后天自己努力了。
明姣伸手想抱她。
南迦也让她抱。
拥抱的时候,明姣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但凡南迦小气一些,她的日子都不会有如今这么好过,怕是连何去何从都不知道。
她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除了明家,没有人要她的。
明姣心里什么都清楚。
她对南迦的感激,是真切的。
嫁妆单上,明家给她准备的都是很实用的东西,房子铺子,全都是在极好的地段,更别提一些实物资产。
这份嫁妆单,价值不菲,倪家他们嫁女儿恐怕都给不出这样的嫁妆单。
江如因问她:“喜欢吗?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的。”
明姣摇头:“没有的,这些就已经足够好了。谢谢爸爸,谢谢妈妈。”
“以后呢,只要你过得好,我们就知足了。你和敛之好好的过,要是过得不好,也随时回来。”江如因感慨万千,毕竟是嫁女儿,心头涌起的强烈的不舍根本抵挡不住。她别过头擦了擦泪水,劝着女儿别哭,她自己倒是忍不住了。
等沈家到的时候,沈敛之注意到了明姣眼睛红红的,情绪也很低落。他把手上带来的一大束花递给她,一边低眸安抚:“别难过。”
明姣忽然心生一计,问他说:“沈敛之,我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
沈敛之忽然黑脸:“来不及。你别想了。与其想这些,倒还不如想想我们的婚事。”
明姣吸吸鼻子,转过头去:“你怎么都没夸我好看。”
她今天好用心打扮的。
沈敛之低眸看她,眼神中流露出的缱绻情意,又何须多言。他笑道:“很好看。”
“你太敷衍了,你都没有舒哲他们会夸。”
舒哲是她一个发小。比起沈敛之这个三天两头不在申城的人,舒哲可称职多了,从小就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从来也没有离开过。
明姣朋友很多,发小也很多,两只手都数不完。她提起舒哲,也是随口而已。
但沈敛之却并不只是简单听听。听到从她口中出现这个名字,他的眼神有一瞬的讳莫如深。
舒哲……
他没有辩解,只是道:“那回头,你教我。”
沈敛之是一个情绪很内敛的人。内敛到了旁人难以相信的程度。他矜冷自持,克制到了极致,无论是情感还是工作,所有的变化都被他完全掌控。除了和明姣在一起的时候。
明姣才没有那么闲呢。等把婚事解决完,她就要重新开始她的快乐生活,世界上好玩的事情那么多,没事调.教什么男人。
待长辈寒暄完毕坐定,他们把聘礼一一做了介绍和解释。
明姣原以为这只是一场再平凡不过的婚姻,和其他豪门联姻相差无二,可在听完聘礼单的时候,她不淡定了。
这些聘礼数,远比标准高出三四倍有余。
她参照的,还是同级别的人家里,最高的标准。
明姣抬眸看向沈敛之,不解其意。
沈敛之却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他从来没把这个联姻当做什么玩笑,他对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郑重行之的,他想给她这世间所有最好的一切,因为她值得。
她是明姣,是公主,本就应该享有最高级别的待遇,被无数人捧在掌心疼宠,而不应有半分坠落云端之象。
既然她不是明家的公主,那就来做他的公主。
别说是明姣,就是明家,也属实被沈家这样大的阵仗给吓了一跳。他们家这是做什么?没事给出这样大的手笔做什么?
明中宪觉得他得重新审视一下沈敛之对明姣的心意了。
他们好像都低估了他对明姣的爱意。
知道他是认真的,但是不知道他竟然这么认真。
南迦在江如因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江如因心下翻滚,却是很快做了决定。
沈家这样大方,他们家自然也不能落后的。
很快,在念出嫁妆单的时候,已然比刚才明姣所看到的还要加上许多。
明姣愕然看向母亲。
她想,或许,她下半辈子真的可以躺平了。
……感谢沈敛之。
今天沈家去明家提亲是众所周知的,顾识洲自然也知道。
没等到南迦短信,就知道她是在忙。
他其实也想过去看看,但是没个名头。
他也没真的出差,就是为了不让她把东西退回来而随口胡说的罢了。
顾识洲在Aim开完一个会,就开始惦记起明家那边。这个姓沈的动作为什么可以那么快?明明那天看起来两人的进度是一样的,但是一扭头姓沈的都提亲去了,他还在这里没什么进展。
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说是嫉妒也没什么问题。
顾识洲狠狠拧了下眉。
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给她发短信:[在忙吗?]
意料之中的她没有回。
他闲着无事照常去追寻官网看了看,看看有没有什么新上的东西。在支持她的这条路上,他觉得他做的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追寻已经两天没有上新了,东西全部售罄。
但他扫了一遍,没想到还真有新发现。
开微博了么?
顾识洲照着官网给的名字找,还真找到了。
上面发了十几条微博,都是追寻出过的作品。每一幅都看得出来是她费尽心血的,美到了极点。即使是用照片的方式呈现,也丝毫没有影响作品给人的感观。
但刚开的微博,粉丝也就五个,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个号。
想了想,顾识洲找出来一个徐特助以前给他注册还认证了的号,登录上去。
上面根本没发过什么内容,只有两条转发的Aim的官方博。但是因为被Aim艾特过,所以粉丝量还不少。
他转发了南迦最新的微博:买不到,蹲。
“蹲”是他从昨天安老师的热搜微博下新学的。
这个号的粉丝恍惚间还以为这是个假的,等看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好家伙,真的啊?
他们又确认了下名字,嗯……的确是他没错。
这可是Aim的创始人,顾识洲啊!他他他说什么?买不到?蹲?
他们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啊不,眼睛。他还有买不到的东西?他还需要蹲?
人的好奇心就是这么被勾起来的。
很快便有人点进去看顾识洲转发的微博。
南迦那条微博的浏览量迅速增长。
他们一开始其实真的就只是因为好奇而点进去,但是进去后很多人就出不来了。感慨道:他们没认错人,顾识洲也没有被盗号,果然还是他这个人,毕竟欣赏的是这么高雅的东西。
这些画是真的好看啊,有人追去了官网,没想到这些画竟然全都售罄了。怪不得顾识洲说买不到呢。
原来有钱人也是有烦恼的,他们担心手里即使有钱,也买不到东西。
Aim负责运营的员工在顾识洲发微博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们请示了下徐特助,请示完后就回来转发微博了。
[扩一扩。追寻来啦~]
粉丝们:???
没看错吧?是Aim的官方?
你们一个搞科技的公司,和一个搞艺术的公司在这搞什么呢?梦幻联动?这也联不起来啊。
等粉丝们深入地了解了一下追寻后,很快就发现了南迦。南迦优秀的履历令他们惊讶的同时,他们也猜到了点正确答案:Aim是男老板,追寻是女老板,所以是因为……?
霎时间。
所有人心领神会。
——原来如此!
好奇和八卦趋势着他们对追寻的关注越来越多。
也越来越多人发现了这家工作室。
画作的风格独树一帜,完全不会拘泥一格,色彩时而大胆热烈,时而藏着很深的情感。
他们大多不是内行,但是很容易喜欢上追寻的画,因为画风很容易牵扯住心脏。
就是,如顾识洲所说,真的买不到。
不少人涌入南迦的微博下面纷纷留言求上新。
画作的价格并不一般,但是这年头愿意为艺术掏钱的人并不少。更何况现在围观过来的大多是关注着Aim的人,买得起Aim的产品的人,又怎么会买不起画。
南迦一会功夫没看手机,哪里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
余渺发现了,但是给她发消息,她也没看到。
等沈家和明家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商定好了结婚日期,沈家非常开心地离开了,南迦才稍微抽出点空看了眼手机。
微博上的红点点直接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蹙眉,发生了什么?她什么都还没做呢,怎么会有这么多消息?
点开后,铺天盖地的关注评论更是打得她措手不及。
什么情况?
她一点点地找寻蛛丝马迹,很快就找到了顾识洲头上。
他……是怎么发现的她的微博?她这才刚开,他是神通广大吗?
南迦一时着急,哪里还顾得上给他发短信,直接就着他发短信的电话号码打电话过去。
顾识洲接得还挺快,这可是她这么久以来给他打的第一通电话,可不是得快点么。
他笑着问:“怎么了?沈敛之提完亲了么?”
应该是提完了,不然她没空给他打电话。
“提完了。”南迦被打断了一下,刚才的场面是真的很盛大,甚至于可以想象一下结婚当天的场面会是什么样的,肯定更加盛大,也更加浪漫。
她看得出来,沈敛之是真的喜欢明姣。明姣会幸福的吧……
见她突然静默,他问:“在想什么?”
“在想沈敛之……”南迦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她跟他说这个做什么。
可是话停在这里,就很“恰到好处”。顾识洲的眉心都拧起来了。
——想沈敛之?!
沈敛之有什么好想的?!
一时间,醋意翻滚,顾识洲感觉到一瞬的头昏。
“别想他,他有什么值得想的?怎么了?刚刚发生了什么?是他做了什么吗?你跟我说,我也会做。”
南迦见他误会了,还没来得及解释,他的金句就频出。她微顿,嘟囔道:“你攀比心怎么这么重……”
顾识洲:“?”
攀比心?
这是攀比心吗?
这是尊严问题!
还事关能不能有老婆的问题。
他有些气急,“你说,他都做了什么?提亲吗?我也想提亲,我早就准备好了,但是你肯定连门都不让我进。”
南迦沉默。
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她抿抿唇,眼神闪烁了下,的确是这样的。
他还挺了解她。
南迦终于想起来自己刚刚是为的什么给他打电话了,忙转移话题道:“你在微博上都做了什么?”
顾识洲见她发现了,也不紧张,只说:“就是很单纯的想转发,我真的想买,也是确实没蹲到。那个是我个人博,转发个微博很正常。”
就差说一句:你别骂我。
南迦又好气又好笑。她有什么好骂他的,她就是刚才乍然一打开,被那场面给震撼了一下而已。而且他转发是没问题,但那能算是个人博吗?更别提Aim紧跟其后转发,没有他这个老板的示意,员工哪里敢拿公司的号擅作主张。
南迦顿了顿,就在顾识洲心渐渐提起来的时候,她轻声道了谢。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好的坏的她分得清。
这个号她本来准备用点心思去经营,他这样一搞,的确是给她省了不少力气的,曝光毫不费劲地就直接增加了这么多。
该谢的就得谢。
顾识洲声音有些沉,“跟我不用这么客气。而且要是东西不好,也吸引不到人。”
“反正,多谢了。”
“那……”顾识洲心思一动,“你请我吃顿饭吧。”
南迦:“……”
他还缺这一顿饭么。
可是感谢的话已出,总不能只是随口说说,连顿饭都不给人请。她想了想,说:“那等你出差回来再说吧。”
顾识洲差点忘了他还和她说了他在出差的事情,一时间不由噎住。
不好。
可是他现在就迫不及待想和她一起吃饭了。
既要和她成功吃饭,又不能让她把画退回来,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她在这时候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顾识洲还真不知道她是看穿了他的谎言没有。
虽然他这个是善意的谎言。
斟酌了下,顾识洲问她:“那幅画看到了吗?”
“还没。一直在忙,待会回房间去拆。顾识洲,那画你是哪里弄来的?一夜之间就能送到我门口,你是连夜去哪里抢了么?”
顾识洲低笑出声。
“倒也不至于是去抢的。吃饭的时候告诉你,你先收下,别还我就行。”
“它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会好好欣赏的,欣赏完还给你。你给我个你在家的时间就行。”
顾识洲声音一停,过了会儿,他低声说:“你知道的,我对这些没什么大的兴趣,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放在我这里,你不觉得暴殄天物么。”
南迦犹豫了会,想出一个算是折中的办法:“那你把价格告诉我,我把钱给你。”
“迦迦,一定要跟我这么客气么。”
这幅画,比起她给他的九百万,可是也不差多少了,该给的自然要给。九百万她都想办法还给他了,又怎么可能会平白收下这幅画。
她还想说什么,可是,却从他的声音里很明显地听出了沉闷和难过。
在再次开口之前,她难免有些于心不忍地心软起来。
他就像一个买了东西想送人,千方百计地哄那个人开心,那个人却丝毫不领情的可怜虫。
而他就是这个很残忍地拒绝他的好意的人。
南迦最终还是决定先不说这么多了,等吃饭的时候,她把钱准备好直接给他就是。
于是她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出差回来?我请你吃饭。”
“今晚。”
“什么?”南迦怀疑自己耳聋了。那封信上的“归期不定”她还记忆犹新。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