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大夫给严潇包扎好，严潇又在秦慕生的伺候下穿好衣服，下地走了两步，倒是与以往没多大分别，疼还是疼，不值得注意。
往后还要药浴调理，秋大夫坐在案头飞快写了张方子，严肃地道：“一天泡两回，早晚一次，期间不可沾腥荤，伤全好就不用泡了。”
秦慕生接过方子，瞄了瞄上头需要的药材，可他不过是个糕点师，不是中医师，对中药材可谓一窍不通，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些药材有何作用。他将方子折了折，放在储物袋里：“在下明白。”
作了揖，应有的礼还是要有的，秦慕生又掏出五两银，“谢秋大夫相救。大夫妙手仁心，在下感激不尽，在下无以为报，唯有这黄白之物在身，还请大夫笑纳。”
秋大夫没有拒绝，收了银两又嘱咐秦慕生道：“不可沾腥荤，鱼汤可以吃，也是营养的。他太瘦了，别说是痊愈，恐怕还有其他问题。”
秦慕生点头表示明白，秋大夫的意思他大概明白，这个“其他问题”恐怕指的是营养不良，电视上看多了第三世界的救助广告，秦慕生想起那些形销骨立的小孩便一阵阵的不适。
他的严潇也曾经历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
“谢大夫提醒。”
交待好细节，秋大夫便让他们出去抓药。
药也不贵，就是这医馆看病的人多，总归是要等一等。
秦慕生望向另一头还在等看大夫的队伍，怎么看还是那么长，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再怎么样都是要费时，还好自己花钱让严潇插了个小队。
秦慕生一阵庆幸，转而看向严潇。
严潇除去穿衣不得不放手外，其余时间一直都抓住自己，如今严冬已至，两人相牵的手被捂得温热。
小反派与自己是愈来愈近了，秦慕生想起捡走小反派的头天，起来便凶巴巴的瞪住自己，连喝粥也要他亲身试毒才肯吃。
不得不说，短短几天时间，这向来不信人的可恶小反派就落到自己手里去，当中成就感堪比考上清北。
“小潇，疼不疼。”
严潇摇摇头，“不疼。”
又是这个回答，秦慕生抿了抿嘴。
他知道答案的，是疼的，十分疼，不可能不疼，剜肉之疼都被他硬生生忍受下来，定然是疼痛难耐。
但就算痛彻心扉，严潇也不愿意说他“疼”，好像这是甚么罪大恶极的事。
说实话，秦慕生是难过的，一句“疼”也不愿意言明，只能说明小反派是可恶的小混蛋还不是真正的全心全意信任他。
他只迈出了一步，前面还有看不清的路。
秦慕生难过又复杂，一时也说不清自己想做甚么，严潇就在他身侧，抬起稚嫰的脸看他。秦慕生捏捏他柔软的脸颊，突然生出一顾气愤。
“你在此候着，我有事得再找秋大夫。”
严潇巴巴看着秦慕生再次走进内堂，全然不知道秦慕生的“有事”是甚么意思。
内堂内秋大夫正在腾抄着甚么，抬头便见适才离开的公子，疑惑下站起来疑惑地问道：“公子仍有要事？”
“秋大夫，可否替严潇多开副汤药，可以的话，能多放些黄莲吗？”
秦慕生说完，脸上发热，为了让小反派吃“苦头”而过来麻烦大夫……秦慕生有些后悔了，回去让门派里的炼丹师专门造一颗“苦丹”也是可以的嘛。
秋大夫本以为有甚么急事，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
“哈哈哈哈这小子是做了甚么惹人的。”
秦慕生恼怒的，支吾道：“并非甚么大事，只是……只是严潇总不肯说实话，也不能如何他，就打算让他尝尝“苦头”，好让他反省反省……”
“哈哈哈哈哈”秋大夫又是一阵大笑，“可以是可以，但对痊愈没多大作用，就是吃多一味苦药而已。”
“麻烦大夫了。”
于是，秦慕生回来时手上多了张药方。
药方轻飘飘，严潇好奇的眼神往上飘。捏着药方的手被撞了一下，严潇便随着被撞的方向移。
“想知道这是其么吗？”
秦慕生坏笑着，晃晃药方。
严潇实诚地点头。
“唔，这是我特地向秋大夫求来的药方，来治你说谎的毛病。”
秦慕生双眸成月型，表情是毫不收敛的笑容，肆意、放纵的笑。
严潇喜欢他的笑，因为他的师尊不爱笑，总爱压抑自己，所以他的笑容是罕有稀奇的。
严潇伸出手，捂住自己嘴巴，含糊道：“我没有。”
秦慕生笑得更为放肆，这种肆意下有隐含着从未出现过的邪恶。
就象是小孩子在恶作剧，在尚未得呈时，特意隐藏起的小邪恶，这也是放纵的一种，不是吗？
“这不就是在说谎吗？我让秋大夫加了许多黄莲，可要乖乖喝完，知道吗小潇？”
严潇不怕苦，但鬼使神差的摇摇头，诡辩道：“我没有。”
“是吗？刚才疼不疼？”
笑容真的很耀眼，死前他多希望师尊能笑一笑，每次任务回来顺带的甜腻糕点，也只能换来他含蓄又压抑的感情，明刷他就很喜欢、很喜欢那些糕点……
可，唯一一次，毫无保留的感情却是出现在他死前的一刻。
严潇倏地发现，他的憎恨，他的深爱，共存于这人身上。
奇妙，真是奇妙。
他既想讨这人的欢心，又忘不掉当初的憎恶。
奇妙且矛盾。
“我不疼。”
秦慕生又回凉的指尖拂过严潇的耳侧，撩过一把披散下来的头发。
“说谎，小潇，你在说谎。”他的声音轻又轻。“明明就很疼，我知道的。”
严潇呼吸屏住，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但也不能因为黄莲很苦而说谎的，不乖的小孩就得喝苦药汤，明白吗？”
秦慕生皱起眉头，俨然一副说教我模样，但严潇看到他在笑。
“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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