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金殿为欢 > 4、不够(重写)
    第4章


    清河镇,夏季天气变化极快,先前还是和煦日光,转眼就下起了绵密的雨,江南水乡、蛙声遍地。


    雨珠滴落在青石板,“滴滴答答”的雨水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位姑娘撑着月牙黄的油纸伞走在小巷上,浅粉色裙裾时不时亲吻青石板、惹得一片濡湿,瞧着倒像是深红、浅红交相辉映的桃花。


    这姑娘不紧不慢走着,夏雨绵密,行人纷纷归家,可是她却径自朝着集市的方向走去,脚步翩跹、步伐悠然。


    偶尔又几朵调皮的雨花亲吻她的面颊,她便驻足片刻儿,左手撑着油纸伞、右手从衣袖中掏出一方绣帕,不紧不慢擦了擦面容,这才继续朝前走去。


    行人零散,只有她一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宋南鸢一路上倒也不着急,走走停停,遇见桃花扑簌,她便驻足观赏片刻,那模样优哉游哉,瞧着倒像是出门踏青。


    可若真是出门踏青,她又何必选在这么一个恶劣的天气呢?


    见这雨越下越大,她心中估摸着时辰,这才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又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她总算是走到了清河镇最繁华的集市。


    清河镇本就是个小地方,她又住在偏远的郊外,平日里若是想要到集市上,少不了要走上一个时辰的功夫。


    是以,她平时也不怎么外出。


    只是,这三日,她日日都准时出门,来到这集市,不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倒像是前来赴约。


    可是,她在这清河镇举目无亲,根本不认识什么人,又来赴谁的约呢?


    因为大雨瓢泼,往常勉强称得上是繁华的集市,此时也是没什么人,这街道上空无一人、倒是显得有些清冷。


    径直朝着城南走去,路过一个馒头铺的时候,宋南鸢脚步微微一顿、驻足停留,刚出蒸笼的馒头总是带着一种麦香、白雾升腾而起,惊奇一片烟波。


    她便站在青石板上,撑着油纸伞扭头望去。


    那馒头店老板原以为她想要买馒头,正准备开口吆喝,却不想这姑娘便转头离开了。


    再让他饿一天吧,都已经成乞丐了,这两日也不见他乞讨,想来就是不饿。


    再说了,人啊,饿几天也没什么。


    这集市不大,没有走多久,宋南鸢便走到了城南。


    平心而论,这城南是极其好认的,无他,只因为这里都是一些乞丐定居的地方,只有一两间破庙,连一个完整的瓦房都没有。


    若是平时,她可不会来这样的地方。


    她这次来,是为了见一个人。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宋南鸢轻勾唇角,脚步一转,便轻车熟路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不久,她便停了下来。


    站在屋檐下,宋南鸢便收起了油纸伞,随手将油纸伞靠着柱子放下,她便好整以暇站在原地,透过连绵的雨幕,她的视线悠悠落在一个人身上。


    对面,一个身穿白衣的公子站在屋檐下,那公子面容清俊、身姿颀长,眉眼中透露出一股温润如玉的出尘味道。


    这是个皮相极其出众的公子。


    可是,这公子的眼睛居然是空洞一片,宋南鸢明明就站在他的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两道雨幕,绵密的雨水顺着檐角滴落,像是断线的珍珠、又像是碎玉散落。


    明明是近在咫尺,这公子却像是看不见她。


    旁人看两眼便能看出,这公子的眼睛约莫是出了问题。


    倒真是可惜,若是这公子能够看见,该是多么俊逸出尘的人物。


    这是第三日了,宋南鸢站在屋檐下,面容掩盖在一片白纱下面,只是露出的那一双眸子极为清澈透亮,可是如今她看着他,眸子中的色彩浓郁的却像是一滴浓墨。


    这眼神中的情绪很是复杂,像是晦涩、又像是故人重逢。


    可若是故人重逢,她的眼神为何会如此冰冷?


    三日了,他身上的白衣早就变得浑浊不堪,瞧着倒像是灰衣,整洁束起的头发早已是凌乱地散落在身后,配上他这样出尘的面容,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更多的像是违和,这么一位出尘的公子,怎么就跌落云端了呢?


    看着他越发狼狈的模样,宋南鸢眼眸中的笑意越发明显,清浅烂漫地像是三月桃花,风一吹,便照耀扑簌在枝头。


    于是,她便也不着急离开,只是沉默地站在屋檐下看着他。


    几步之遥,两人却像处在完全不同的时空。


    沈淮清站在屋檐下,眼睛看不见,他的听力这几日倒是越发灵敏,外面如今淅淅沥沥,想来是下雨了。


    他先前很是讨厌下雨天,如今倒是难得欢喜。


    毕竟眼睛看不见,他只能从这清脆的雨声中得到片刻的真实感,原来他还活着啊。


    可是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吗?


    他现在这个样子,跟个废人有什么区别?


    还真是不甘心啊。


    想到此,沈淮清唇边勾起一个嘲讽地弧度,他胳膊伸直、双手摸索着往前走,走了约莫一步,右手便碰到一个实物。


    这应该是柱子。


    沈淮清这样想到。


    他站在柱子边,右手掌心朝上伸了出去。


    停留了短短一瞬,他有些沮丧地收回了手。


    还是没有碰到雨啊。


    他从小不喜形于色,只是此时到底神色见流露出几分沮丧。


    于是,他便再次探出双手,小心翼翼朝前走着。


    宋南鸢就看着他朝前走着,一步、两步……


    这柱子前面便是一处台阶,台阶年久失修,格外陡峭、凹凸不平。


    她就这样看着他向前走着,没有出言阻止。


    甚至,她的眼眸中还泛起一丝笑意。


    可真是期待啊,宋南鸢不禁如此想到。


    单单是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她便觉得全身血液开始沸腾、滚烫。


    沈淮清犹自未察觉,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他便不慎踩空,身姿朝着下方直直坠去。


    如此一来,他身上的衣袍算是彻底毁了,白如冠玉的面容上也沾染许多污泥,瞧着当真是狼狈极了。


    白玉蒙尘、名琴断弦,约莫就是如此。


    看见他这般狼狈的模样,宋南鸢眉眼弯弯、瞧着当真是欢喜极了,看着他跌落云端、看着他遭受蒙尘,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逾越的事情了。


    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个念头,宋南鸢便收敛了笑意、眉心有些伤愁地微微蹙起。


    这可不够啊。


    远远不够,他欠她的可不止是这么些。


    她可不能如此容易满足……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沈淮清摔落在地上,索性这地上都是淤泥,因此他也只是短暂疼了片刻,并没有留下伤口。


    不用想,他也知晓自己如今的模样狼狈极了。


    沈淮清眉眼低垂,他心中自暴自弃的情绪越发明显。


    若是以后一直这样活着……


    一滴冰凉的雨水坠落在他的手背,像是一朵冰花,冰冷的感觉从手背上传来,他这才觉得心中那些阴暗的想法再次如潮水般退去,一如来时的那样无声无息。


    周围没有可以扶着的物什,沈淮清挣扎了许久才从地上起身,他白色衣袍沾染点点淤泥,就连面容上也不能避免。


    从地上起身,他并未着急离开。


    他只是这样沉默地站在雨水中,虽说此刻的雨势下了许多,可是初夏,冰凉的雨水砸在身上、还是免不了会觉得寒冷。


    可是他就像是没有察觉一般,犹自站在雨中。


    这种冰凉的感觉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格外珍惜这种感觉。


    于是,沈淮清站在雨中,他伸出右手、掌心朝上,一朵朵雨花争先恐后落入他的手中,他这才笑了笑。


    眼眸中的温柔比这雨丝还要连密,他皮相本就出挑,此时笑起来,便真的让人明白了何为君子皎皎、出尘俊逸。


    看着他这般模样,宋南鸢眼眸中的笑意便尽数收敛了。


    这人笑起来倒是跟从前别无二致,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光霁月、温文尔雅。


    可是,凭什么啊?


    她想要拉着他一同沉沦、让他长长久久待在这淤泥中陪着她。


    空气安静地可怕,一时间只有“滴滴答答”雨水坠落的声响。


    她不想看他,可是知道他就在眼前,她便会控制不住地移过去视线。


    恨一个入骨,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宋南鸢才开始了然,她记忆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个画面。


    那时候,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所以才会那样迫不及待地离开。


    沈淮清感受到水中密密麻麻的雨花,他笑了笑,伸出了另一只手、双手捧在空中,几乎贪婪地接过每一滴雨水。


    终于,他双手掬了一捧清水。


    他便动作细致地将这雨水洒在面容上,雨水划过、冲刷尽他面容沾染的淤泥,他的眉眼越发清晰漏了出来。


    君子端方、举世无双。


    间或有几滴雨水溅落在他的面容,一路蜿蜒落在他的唇瓣上,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沈淮清才忽然意识到他许久未曾饮水了。


    于是,他再度伸出双手,掬了一捧清水、迫不及待便低头吞咽起来。


    即便是这样狼狈的动作,他做起来也有几分行云流水的美感。


    翩翩浊世贵公子、落难蒙尘戏人间。


    宋南鸢看见他这样狼狈的模样,她蓦然无声的笑了,眉眼盈盈、花枝招展。


    殿下,别来无恙啊。


    奴家可是想你想得心口疼,这滋味也应该让你感受一番,如此才算是公平。


    她踩着精巧的绣花鞋,娉婷袅袅走到他身边,明明只是短短几步的距离,她却走出了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


    站在沈淮清面前,宋南鸢并未说话,只是轻轻往他手里塞了一方绣帕。


    那绣帕质地柔软、角落里绣着一朵桃花。


    沈淮清察觉到眼前人的动作,他正想开口询问,便发觉眼前的人已经离开了。


    只有那股若隐若现的桃花香,无声地提醒着他。


    这里方才原是有位姑娘。


    可是,为什么?


    ……


    又是一阵风吹过,宋南鸢撑着月牙黄的油纸伞走在青石板上,走过一棵梧桐树下,风吹雨落、淡紫色的梧桐花扑簌,她驻足片刻。


    梧桐花便若有所感,扑簌簌绽放在油纸伞上,倒是比雨滴坠落的声音还要大上一些。


    她终于掀开了面容上的白纱,面纱揭落的那一刻,露出一张极为精致的面容,巴掌大小脸,柳叶眉弯弯、丹唇琼鼻,一双眼眸更是灿若星辰。


    她的眼珠不是黑色,而是浅褐色,像是世间最名贵的琥珀,让人看一眼便心生欢喜。


    宋南鸢看着面前参天的梧桐树,她歪了歪头,一手撑着油纸伞、轻轻弯下腰,用另一只手从地上捡起一朵梧桐花。


    淡紫色的花瓣犹自待着雨珠,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清香。


    她随手把这花朵别在鬓发见,再度步伐娉婷袅袅离开。


    快了,快了,有些事情也快开始了。


    宋南鸢走走停停,约莫一个时辰后才回到宅子。


    “姑娘,你回来了。”冷月听见敲门声,便笑着过来开门。


    姑娘从前都是深居简出,这几日却像着了魔,一直往外面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宋南鸢合上油纸伞走近院子,院子里面的桃花也是招摇,她走了两步,她鬓间的梧桐花便坠落,像是一颗流星。


    她脚步微微一顿,到地还是没有停下、也没有把这花朵重新捡起来。


    掉了便是掉了,她不会回头。


    她的性子果断至此,可是偏偏为了一个人拼命回头。


    大抵还是心有不甘。


    年少时候的那一点不甘心,到底还是在她心里结成了疤。


    冷月看见她明显落寞的背影,想要上前同她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只是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她眸光微闪,扬声道:“姑娘,今日京城来信了。”


    闻言,宋南鸢眼眸瞬间亮了,来信了,京城来信了。


    冷月看见她面容上真心实意的笑容,心中便猛地酸涩,从她认识姑娘,姑娘便一直沉默寡言、安静内敛,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姑娘露出如此喜悦的神情。


    原来,这么久,姑娘都没有觉得开心……


    这次呢,姑娘是真的开心吗?


    冷月垂眸不语,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了她手中。


    宋南鸢收到这封信,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她像个小姑娘似的、蹦蹦跳跳回了房间。


    也就是这时候姑娘才是真正开心。


    从前,姑娘到底遭受过什么样的事情?


    无从得知。


    宋南鸢双手捧着这封信回到房间,她眼睛亮晶晶地、如获至宝拆开信封,看着六页写的满满当当的信纸,她笑得越发真心实意。


    莺莺来信了。


    宋南鸢按捺着心中的欢喜、深吸一口气拆开信,看清楚第一句话后她就脑壳子一疼。


    怎么又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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