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听见这话,顾宴之微微一愣,他思索片刻,温润道:“姑娘,这公子只是脑袋收到撞击,有了淤血,只要针灸就可以治好。”
宋南鸢笑靥如花,嗓音温柔道:“大夫,你只要替他开一些滋补的药便好了。”
顿了顿,想到他喝药是时不情愿的模样,她抿唇补充道:“大夫,劳烦多加一些黄莲,能加多少就加多少。”
心中一番思量,宋南鸢早就想好了措辞,只是没想到这大夫根本没有继续问,他只是思索片刻,应道:“好。”
他若是百般缠问,宋南鸢确实会觉得不耐烦,可是他这样爽快答应,她倒是有些侧目。
“大夫难道就不好奇原因吗?”
“不好奇,医者知道的越多便越危险,况且这是姑娘跟那公子的事情,在下并不好奇。”微风吹动他淡青色的衣摆,他的话语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宋南鸢这才笑了笑,“多谢大夫。”
等冷月送走这顾大夫,天边俨然已经升起一道白光,宋南鸢这才觉得困意袭来,准备转身回屋子中休息,只是还未走两步,她便看见了那只橘色小猫。
于是新仇旧恨算在一起,她可真是恨得牙痒痒。
她两步上前,毫不犹豫就想要提溜起那小猫丢出去,只是这小猫也不是好相处的,到处躲着她。
宋南鸢只能作罢,她回到屋中,原准备直接就寝,都已经走到床边的时候,她抿抿唇,又走到窗户边,抬手阖上窗户,末了还是觉得不放心,便仔细用东西堵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才沉沉睡去。
这下总算是进不来了吧?
等到她再次醒来以后,便看见天色已经暗下来,宋南鸢便随手披了一件衣服走到院中。
满院寂寥,她抬眸但见星河沉沉、月出云散,于是,她心里也难得多了一分宁静,夜深人静,她回首,只见一间屋子散着烛光、橘红色的暖光弥漫开来,他还未睡。
宋南鸢抬步走过去,她推开门、只见沈淮清坐在桌子上,不言不语,右手似乎在桌子上写些东西。
“公子,明日我会给你送些笔墨纸砚,”她看见他用指头蘸水在写,顿了顿继续道:“再给你换一张大的书桌。”
不过是些钱财,她最不缺的便是钱财。
还不至于在这方面苛待他。
这屋子中点燃了不少蜡烛,无边的黑夜于是便这么劈开了一道缝,在这道缝隙中,得以有片刻的光明;在这道缝隙中,他们也能短暂相处一阵。
“多谢姑娘。”沈淮清右手摸索着在桌子上找到一个茶盏,左手扶着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姑娘,可要喝水?”
他侧首朝她望来,倒茶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可是他做起来,却有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君子皎皎,灿若朝阳。
宋南鸢并不想接过他手中的茶,他从前也喜欢给她泡茶喝,以至于现在她厌恶极了品茶,她扭头打量着这屋内,“公子,你为何要点燃如此多的蜡烛?”
剩下的话她虽没有说出口,可是他也是能够听懂的。
他一个瞎子,点灯有什么用?
瞎了便是瞎了。
只是,他一个瞎子,如今想要看看她也是不能。
沈淮清闭着眼眸,嗓音带笑:“留给猫儿的。”
宋南鸢抬眼望去,只见窗户开着一条缝,她皱眉撇去,倒真是留给那不长眼的猫儿的。毫不犹豫,她抬步便走了过去,眼疾手快扯了支撑窗户的小木棍,“啪嗒”一声,窗户重新阖上,这次连到缝都没有。
她冷笑一声,还觉得不够,死死地扣上两扇窗页,看它这次如何进来。
“还给它留门,你可知昨夜自己是如何发烧的?”她恶狠狠开口道,这也倒是实话,不过她心里明白,他昨日感染风寒,或许是因为白日泡了冷水澡,只是这锅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背,白日分明就是他的错,是他自己要泡在冷水中沐浴。
沈淮清虽然看不见,可是听着声响,倒也是隐约能够猜出她现在的动作。
他并未阻拦,也未曾开口解释。
只是他这般沉默不语的模样在她心中就是默认,她于是气更不打一出来,冷笑一声,再接再厉呛声道:“公子对一只野猫都这么好,那你准备如何报答我这个救命恩人?”
这话说出口,宋南鸢才察觉到不对劲,自古男子都喜欢女子小意温柔,她不应该发脾气的,应该心平气和顺着他,跟他聊诗词歌赋、陪他吟诗作对,这样他才能彻底爱上她,这样她才能义无反顾抛弃他。
但如今是在她的地盘上,她发脾气怎么了,她就是骂他了,他又能怎样?
他不能怎样,他只需要哄着她、顺着她。
毕竟,她现在可是他的衣食父母啊。
他眉眼微垂,看起来像是在思考,宋南鸢挑眉望向他、从圆凳上起身,凑着身子到他的身前,她微微弯着腰、任由三千青丝从清泠泠飘落在身前,她又凑近了一些,鼻尖跟他的鼻尖厮磨在一起,嘴角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坏笑,她嗓音软绵绵道:“公子,奴家每日帮你煎药,救命之恩大于天,公子日后准备怎么报恩?”
她的嗓音娇柔,像是一只黄鹂婉转啼叫在枝头。
沈淮清眼眸微遮,他不由得想起了昨日说过的那句话,只是可惜昨日说那句话的时候,她出去了,今日还得再说一遭,他面皮本就薄,昨日鼓起勇气说出那样一番话,已然是极为不容易,他深吸一口气,手心甚至沁出一层薄汗,只是无论他如何下定决心,都说不出昨日的那句话,思来想去,沈淮清还是决定换一个委婉的说法,“姑娘有什么想要的?”
良田万亩、分位赏赐,她有什么想要的,他都可以给。
只要她要,只要他有,他都会给她。
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都可以应允她。
“公子,你说呢?”她像是有些不满意这个答案,身子又悠悠然退回了圆凳上,鹅黄色的裙摆从地面扫过,像是一朵艳艳绽放的杏花,宋南鸢觉得有些乏味,她右手百无聊赖把玩着腰间的系带,嗓音也带着几分意兴阑珊的样子。
他这人乍然看去清朗如明月、纤尘不染,相处久了,总归还是有些乏味,就像是一朵花,你攒够了钱财买了一朵花,那花从枝头摘下,瞧着好看是好看,只是再也不如从前那样夺目,万事都是这个道理。
她如今瞧着他,也不如从前那般欢喜了。
“钱财,赏赐都可以。”沈淮清只顾着紧张,倒是不曾察觉她语气的差异,就连她悄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也不曾注意到,他微微颌首,再三斟酌还是选了这么一个不出错的说法。
若是她想要,这些赏赐中,自然要包括他。
只要她要。
宋南鸢看见他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好笑的撇了撇嘴,他以为她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如此紧张?平素不喜形于色的太子爷,居然也有如此窘迫的模样,这样面红耳赤的模样,瞧着倒是比方才那副恭谨端正的模样要顺眼许多。
她笑了笑,那股乏味的感觉逐渐褪|去,她容貌清丽,笑起来更显的清新怡人,她看着他紧张的模样,故意打趣道:“公子,古语云,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奴家既然救了公子,公子自然应该以身相许。”
他会怎么回答呢?
宋南鸢饶有趣味转动着手中的衣带,她平素不怎么笑,如今眉间眼居然都泛着柔和的笑意,若是让冷月瞧见了,指不定心里面多么震惊。
分明是在说着如此离经叛道的事情,可是她的语气却是如此理所当然,就仿佛她本来就是为了他而来,就好像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只要他一个人。
这个念头让沈淮清觉得心中微微一暖,他垂眸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极为郑重地抬头,他也终于睁开了眼眸、一双琉璃似地眼眸一眨不眨看着她,轻声问道:“姑娘,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姑娘,你是认真的吗?
姑娘,你是真的想要在下以身相许吗?
姑娘,你是当真愿意把半生许给一个目不能视的残废吗?
……
“自然啊,公子,奴家是认真的啊。”她轻笑一声,觉得好笑,他何必这样问呢,真的如何、假的如何,他一个东宫太子难不成真会随便娶一个民女?不会的,他不会的,他永远不会的。
他这样的人,身份尊贵,违背誓言的时候也不觉得愧疚,只是轻飘飘一句话便能将人打发走。
既然做不到,便不要轻易许下承诺。
宋南鸢漫不经心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的戏耍清晰可见,可惜啊,他看不见。
沈淮清深吸一口气,他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右手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抬眸、一双空洞的眸子诚挚地望着她,这一眼,便消耗了他这些年全部的勇气,“姑娘,在下答应你。”
若是她真的愿意,他便会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她,半点隐瞒也无。
只要她愿意。
可是她为什么还不开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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