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舒樱和陈楠拿着两根盐汽水冰棍坐在住院部的凉亭休息。
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新南医院住院部的这个小凉亭都是舒樱的最爱。
五月末的天气还不算太热,夏蝉也还未泛滥。
她们坐在爬满绿藤的亭子里,伴着零星的几声蝉鸣,微风拂面带来自然的凉意。
两个人聊来聊去,怎么都绕不开沈律珩这个话题。
“昨天和去外科实习的同学聊,说他们的那个带教超级凶,稍有不注意就被骂,所以现在他们每次上手术台都战战兢兢的。跟他们一比,我们这里简直是天堂~”
舒樱笑了笑,替那个超凶的外科医生辩解道:“因为外科都是手术呀,出一点错后果都会很严重。所以带教医生凶一点也没什么错,现在他们不就谨慎一些了嘛。”
“话不能这么说,哪个科室经得起出错阿。”
陈楠叹了一口气,现在想起上午的事她仍心有余悸,还好舒樱及时摇低了床位,让病人平躺。不然,要是那个病人出了什么事,还是因为自己,陈楠这一辈子可能都无法忘怀。
“早上那个病人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沈医生要骂我了,还好病人没事,沈医生也没骂我。”
舒樱咬了一口冰棍,冰棍发出一声脆响后断裂成两半,她嘎吱嘎吱地嚼碎冰棍,冰沙状的盐汽水顺着喉咙一路下滑,凉到了心里。
随着这股透心的凉意,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好冰,爽!”
她又舔了舔将要滴落的糖水,安抚道:“你放心。沈律珩不会骂人。至少我从没看过他和谁红过脸,甚至没有和谁大声争执过,哪怕是……”
舒樱的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哪怕是那个时候,经过他抢救过的老人家属堵在医院门口,要求他赔偿时,他仍是温温和和地站在一边。
甚至在家属和院方代表吵得不可开交时,沈律珩不知道从哪拿了个纸杯,到了一杯茶水端到了那个来闹事的家属面前。
正是这样,所以她才越心疼沈律珩。
因为他的职业,他的温柔和耐心被不讲理的病患当作了理所当然,被他们无节制地消耗着。
陈楠不解:“哪怕是什么?”
舒樱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脑袋,不再说话了。
这几天,她在急诊科看到沈律珩还是和从前一样,对待患者没有一丝倦怠和不耐烦。
可直到刚才在饭桌上,叶子明提起紧张的医患关系,她看到沈律珩瞬间黯淡的眼眸,舒樱才明白,那件事像是一根细针,这十年细针也随着他一同成长,一点点刺入心脏,然后生根发芽。
“喂,舒樱,到底怎么了嘛?”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只是觉得,他这十年一定过得很辛苦。”
舒樱想到他在露台抽闷烟的惆怅,她更难过了。
她抬起头,看向陈楠的眼睛虚无空洞,“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在舒樱的印象中,沈律珩是干净阳光,又少年感满满的邻家大哥哥。
他会因为旁人的几句揶揄玩笑而红了脸颊,也会模仿林主任说话,故意捉弄赵成志,替舒樱出气。
可是现在,他仍是笑盈盈的,却莫名地多了一种疏离感。
“所以,你还是喜欢他?”
“大概吧。但是……”
“怎么了?”
“不知道,我也说不上来。觉得他变成熟了,变得让人看不透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也拉得很远了。”
陈楠咬掉最后一口冰,叹道:“这是自然的吧。毕竟在医院急诊科工作了好几年,很多事都看淡了吧。而且你们这十年都没有联系不是吗。”
舒樱点点头。
陈楠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勇敢上吧,你不是天天喊着要嫁给他的嘛,现在那股劲去哪了?”
舒樱轻咳一声,红了脸颊。
陈楠说的不假,‘长大后要嫁给沈律珩’这句话,在中学时代,她发疯似地喊过很多次,甚至写在了日记本上,当作一个目标一样来执行。
她能考上医大,一多半要归功于沈律珩。
只不过,这句认真的玩笑话,在遇见沈律珩后却变了。
因为眼前的人,她曾经最熟悉,现在最陌生。
“其实我倒觉得他和你说的一点不差。”
陈楠不认识沈律珩,只是听过舒樱的描述后,一点点在心里构建过他的形象。
除了沈律珩比她预想的更帅一些,其余的好像没什么差。
他确实像舒樱说的那般,谦逊温和,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和他相处起来,都没有一点儿不适感。
要做到这样,除了多年修炼积攒的涵养外,更多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温柔到骨子里的人。
他的职业要求他成熟稳重,细致耐心。
可陈楠觉得,他并不是那种沉闷至极的老学究。
“虽然对沈医生我并不熟悉。但是,我觉得他还挺孩子气的。又不是儿科大夫,却戴着个小孩子的胸章。”
“胸章!”
舒樱肩膀一抖,顿时精神了。
这些天,忙得昏天黑地,她的注意力全在病患身上,也没注意到这点。
现在经过陈楠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来,好像是看到沈律珩的胸前的口袋内侧别了一个徽章。
因为徽章戴在了口袋内侧,本就不明显,又有医院的胸牌遮挡,舒樱也没在意。
“对阿。昨天我去送病程记录时,沈医生正弯着腰在检查一个病人的腹部,我才看到他口袋内侧的那个徽章。是个有超人标志的金属徽章,嗐,还是我十岁的弟弟都不玩的那种。”
“那个是我小时候送给他的。”
陈楠吃了一惊:“你?!”
舒樱点头,“应该是吧,我都没注意,下午上班再看看。”
她不知道这个徽章,沈律珩是一直戴着的,还是因为她来急诊科实习,他为了鼓励她,所以戴上的。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他还留着这个徽章,就证明沈律珩也没有忘记过自己吧。
明明之前,他们和沈律珩待在一起的时间有那么多,可是现在舒樱想要看清楚那个徽章时,沈律珩却因为一个麻烦的手术,在手术室呆了一个下午。
一直到下班时间,舒樱也没见到他。
心中的疑问没解开,让她十分郁闷。
所以,以往总是第一个填写完当天病程记录的舒樱,今天却成了最晚完成的一个。
其他实习生已经上交报告,打卡下班,回宿舍休息了,她还坐在休息室里,心不在焉地写报告。
这时候,清洁员推着车走进来,“你们科室哪些白大褂是需要清洗的?”
“哦。在这里。”
舒樱应了一声,放下笔,走到一旁,将挂了满墙的白大褂一一取下,随意折叠了三次,然后放进车里。
正在两人将白大褂分科室放好时,一个小护士跑了过来,她随手翻了翻那叠已经堆好的白大褂,“沈医生的白大褂呢?可别放进去。”
舒樱回道:“没有。他的没在这。”
“呼……”小护士按着胸口,长舒一口气,“你不知道,有一次我没注意,把他刚换下的白大褂也扔进去,沈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后勤部找那件白大褂。他一直戴着那个徽章,只有白大褂要换洗时才摘下。也是从那次之后,他进手术前,换下来的白大褂都收到了他的柜子里。”
“不过还是要检查一下,万一哪天他忘了放进柜子,可别被扔进去。”
“你说他一直戴着那个徽章?”
“是啊。戴很久了吧,反正从我调到急诊科来就看他戴着了。听其他护士说,是一个对沈医生很重要的人送的。”
‘很重要’三个字敲在她的心上,舒樱嘴角微勾。
这么说,他还是记得自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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