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二楼的空气仿佛停滞了,好像在场所有人都是敌人,哪怕他们才刚刚结盟。
当然不至于急转直下——
下意识防备的也只有陆小凤、司空摘星和崔略商而已。
花满楼还有闲心摆手:“崔大哥放松,他不过是……”
游龙生平淡的接了下半句:“想为你治病。”
追命愣了一下,就见晏亭抓着那把扇子——要他说,那扇子离他得有一尺多远——隔着半臂距离对着他扇扇扇,一下又一下,那缥缈的白色雾气便从扇子尖端出现,继而飘入追命的身体里。
追命:“???”
整个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里,他都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满头问号,可偏生他的确能感受到上身逐渐能用上力!
大概是一个高大青年惊诧的表情太有意思,除去晏亭还是面无表情:他的手离追命可是只有半臂距离,其他人在一开始的惊叹过后,便都忍不住微笑起来。
陆小凤也松了一口气,他笑:“没想到晏兄是如此神奇的治疗方法,怨不得大家称呼你为‘医仙’!”
司空摘星这次没与他唱反调,他咋咋呼呼的,甚至用轻功在屋里一蹦三尺高来表示他有多么震惊:“任谁见到,都不会觉得你是人的!”
陆小凤反手就给他脑袋来上一巴掌:“怎么说话呢?!”
看起来相貌平平,但眼睛亮得惊人的青年安静下来,不好意思的对晏亭赔笑:“抱歉抱歉,是我失言,晏兄别放在心上啊!”
晏亭:“……无妨。”
他收回折扇,重新遮挡住下半张脸,后退一步,仿佛都要退到窗外去。
这么一折腾,他脸上便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了。
治病的时候,他离崔略商有半米之远,却也已经不想说话了。
要说他最开始来这边的时候,本来更加不好交流,即便是在他身周三尺外与他搭话,他也多半不想理,想牢牢闭上嘴,可这江湖多得是自来熟的人,那偏要和你说几句话,比划两下,不回答会被当做挑衅,回答亦会被当成挑衅。
晏亭:……
他初来乍到,能有什么法子?左不过是把他们都戏耍后痛揍了一顿。
后来也遇见能够沟通的人,比如对他释放善意的叶秀珠,又比如被他救了一命的中原一点红,他这才由社恐变成变相的社牛。
……说多了都是泪。
他都要怀疑小世界里这边来的不是机缘,而是劫难了。
“之前,晏亭便是如此为花公子治好眼睛的!”
晏亭从思绪里回神,发觉说话的是游龙生,那一副骄傲的样子仿佛是他治好了花满楼一般,可他只是在炫耀自己曾经看过晏亭治病。
其他年长的几位都宠着他,笑意盈盈,谁也未曾点破。
还没被江湖和时间磨灭的灵气实在是很难得,而且他也并不惹人讨厌。
还很小孩子气。青年摇摇头放下折扇:“你不是还要我喂招与你吗?时间还很充裕。”
游龙生眼睛一亮,收敛那宛若孔雀开屏般的骄傲,连忙道:“快!”
他忽而高兴起来,双手一拱:“各位,失陪了!”
晏亭也向各位点头示意,终于没从窗户走,小心绕开在场的人,然后让楼梯起到它应有的作用。
司空摘星耸耸肩,也告辞了。
他宁可一路易容偷偷去,也不想骑马同行!一看他们这一行人就没有一个不出众的,他本就要会扮演每一个人,融入百姓才让他舒坦!
那便只剩下陆小凤、花满楼、崔略商还在二楼,他们面面相觑,最终由陆小凤提议出去转转——花满楼是主人,总不好主动提议的,家中还有其他客人——他们便走上了街,顺势讨论了一下中午吃哪家酒楼的菜。
走出老远,追命猛然愣住:“苏公子的病……晏神医还未曾表态。”
陆小凤猛然笑出声,花满楼也没忍住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
他们便是这样含笑看着追命,让追命下意识摸摸脸,是看他脸上没刮干净的碎胡子还是看他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他不拘小节,倒还是十分有可能的。
追命:“……啊。”
四大名捕中最年长的一位终于缓过神,他喟叹道:“原来如此。”
还用特意说明吗?
晏亭连他这样未曾主动求医的人都愿意医治,是因为他声名在外?是因为他做过的事情,和他方才说过的话。
那苏公子做过什么样的事,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用说吗?
崔略商自嘲:“是我着相了。”
花满楼道:“没见面前没人会知晓,晏先生与传闻中一样,能被他医治的人,当真皆为善人。”
陆小凤挤眉弄眼打趣崔略商:“你可以回去和六五神候还有几个师兄弟显摆了!”
崔略商灌了口酒,朗声道:“世叔可不会羡慕我的,师兄弟也不会,他们可……”并无病痛……
他猛然一拍身旁陆小凤的肩膀:“无情!”
因着无情这位捕快虽然年轻但是气势却很足,对于自己不能行走这件事十分坦然,追命也习惯了,一时间反而没有想到——因为在他眼里,无情是个能力强到仿若健全的人。
花满楼哑然,也想起了这回事。
陆小凤嗷一声原地起飞,被追命激动下的手劲吓了一跳,拍的他怪疼的:“无情什么无情!崔三爷犯不着下死手吧!疼死了!”
然后他冷静下来反应过来无情是谁:“若是能治好,出行的可能也不会是你和冷血了。”
崔略商笑了笑,满是洒脱与不羁:“这么多年我也看够了这山水,该轮到无情了,况且他处理文书的能力可比我们强多了,没准还会被世叔拉着不放!”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无情的轮椅固然暗器和机关众多,可出行不便,再也不能站起,甚至没有感觉,年轻人哪会一点幻想都没有?
他们回去还得记得问问晏亭才是。
陆小凤忽然道:“晏亭他不是刚从京城过来吗?”
追命苦笑:“他在京城不过待了一个多时辰而已,他行踪不定,那时我们没有他到来的消息,无情还忙着审讯,等晏神医碰上展兄弟后,他便连夜离开京城了。”
花满楼笑道:“为时不晚。”
追命附和:“是啊,为时不晚。”
陆小凤勾住他的肩:“提前道声恭喜了!记得帮我带到!”
花满楼也让他帮忙带一句。
追命朗声笑道:“若有那日,定会带到!”
*
另一边,游龙生和晏亭一同往小楼后面走,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晏亭的剑术。
晏亭却在想那位苏公子。
苏公子是谁?
是金风细雨楼的第二任楼主苏梦枕,人们称赞起来都要说一句:梦枕红袖第一刀!
苏梦枕的身体因为各种原因,弱到连长途奔袭都不可以,全靠武功高强才平衡了重疾与体质羸弱的问题,可他心系家国,一辈子碌碌无为他自己又接受不了,总要做一些他能做到的事情。
“我辈若不出头,焉有出头之日!”
他宁可年纪轻轻战死沙场,也不愿意在他的金风细雨楼中安稳度过余生。
他带着他那宛若艺术品的红袖刀,率领金风细雨楼精锐,为军队提供协助,全然以收复失地,恢复中原为己任。
他做到了驱除鞑虏,也正因如此,他暂时还没法亲自来请晏亭。
晏亭喃喃道:“我得治他。”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得治这位苏楼主,这个伟大的人总会有所作为的。
一夜盛雪独吐艳,惊风疾雨红袖刀。*
“红袖一刀……”青年摩挲着手中折扇,忽而对与天下第一刀的相见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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