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诚就这么走了，都没回头看田佳好一眼。
田佳好劝自己别多想，对于郑诚来说，这可能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田佳好还是觉得心里闷得发慌。她搓了搓右手食指，又有一点厌弃这样瞻前顾后的自己。
没心思再品尝美味佳肴了，田佳好稀里糊涂把一碗阳春面嗦完，发现莫楠和刘易阳也已经结束战斗，旁边的谭毓文在喝最后一口面汤。
反观另外四人支教小组，还在天南地北的说说笑笑，无忧无虑的，和郊游一般嬉嬉笑笑。
刘易阳站起来洗碗的时候，见田佳好也站起身。“怎么不多吃点？”
田佳好礼貌地笑笑。“吃饱了。”
刘易阳的动作飞快，三两下就把自己和莫楠的碗洗干净放在锅炉房。正准备和莫楠一同走回操场的时候，刚好和端着熏肉和烤土豆从后门进来的沈校长和曲么阿杨撞个正着。
“原本还想给你们加菜，结果你们俩都吃完了。”沈校长爽朗地笑。
刘易阳指了指支教小组。“给小朋友们吃吧，他们都还在长身体。”
除了正在洗碗的田佳好和谭毓文，其他四人都被他这句噎到了。
沈校长没管他们，留下曲么阿杨跟着刘易阳和莫楠一起往操场方向走，远远的就听到三人在商量一天的计划。
刘易阳说。“后天下午有雨，预报说要一直下五天，得加紧了。”
莫楠点头。“阿诚说屋顶再俩小时就差不多了，主要是操场和锅炉。”
沈校长转过身把谭毓文叫到身边。“回头就麻烦你跟阿诚跑一趟了。”
谭毓文点头。“没问题。”
剩下的，他们又说了什么，田佳好就听不清了。几人已经转到操场的那一头，只有屋顶上那高大的身影她还看得见。
他还是那样弓着腰，日头开始变得火辣辣的，晒得他脖颈上的汗珠像水晶一样耀眼。
田佳好用眼睛仔细研究了好几遍郑诚爬到屋顶的路线，终究也只能放好自己和谭毓文的碗，从仓库里拿出几把扫帚和拖布来。
毛琬宁还在吃熏肉，她盯着田佳好问。“田佳好，你干什么去？”
“哦，我去打扫一下教室。”
单修杰把面碗一放。“汪敏，帮个忙。”追着田佳好去抢她手里的扫把。“田佳好，我帮你。”
俩人一同往教室走，走到三年级教室门口的时候，田佳好停下脚步，然后朝斜对面那排教室指了指。
“一二三年级的教室我来扫，你扫四五六年级那几个教室吧？”
单修杰仰头从屋顶上那几个“追光灯”洞里看了一眼屋顶上忙碌的高大男人，又看看墙根边几个男人的行军包，冲田佳好摇头。“这几间教室比较大，还是我来扫，你扫对面小的。”
这一下，田佳好很明显地拉下脸来。“那都不用你扫了，你去和他们聊天去吧。”说完，干脆转过身就进了教室。
单修杰喉咙一梗，从未想到没脾气的田佳好也又板起脸来的一天，眨了半天眼睛，才扯出一丝尬笑来。“那……我动作快点，扫好就过来帮你。”
走到教室深处，已经开始进行轻松工作的田佳好没搭话，单修杰也只得悻悻地朝对面那排教室而去。
脚步走远，田佳好就直起腰来，顺着屋顶上那几个漏洞往外看。偶尔能看到郑诚的脚，偶尔能看到他的手，幸运的话，还能看到他的眼睛。
那是特别好看的眼睛，极为专注的视线，做什么事情都定力十足的那种眼神，却磁石一般吸住了偷看它的人的心。
田佳好笃定郑诚是看不见的，外面的太阳特别大，教室里不开灯的时候却很暗，她躲在最黑的角落里像个小偷。偷偷看他一块一块地把瓦片码好，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位移得速度那么快，没多久教室顶棚上面的“聚光灯”就一个个消失了。
最后一个小洞被瓦片填好的时候，田佳好才收回了视线。沈校长的屋子不大，男宿舍就富余一张床给了谭毓文，所以郑诚他们三个从昨晚开始就在这间教室的地上打地铺。
孩子们的桌椅都被整齐地堆叠到最里面靠墙的位置，另一边墙角竖着几个行李包，其中两个行李田佳好认识，是郑诚的。
鬼使神差地，她就靠过去摸了摸，就好像抓住了他的衣角，嘴角不自觉就弯出一个月牙。
“啪——”，眼前大亮，屋顶上的灯居然被人打开了。
郑诚就站在教室门口。
田佳好唰的一下脸就红了，赶紧把不老实的双手往背后藏，连带手里的扫帚都藏在了背后。
郑诚像是怕吓到她似的，站在原地没有动，似笑非笑地指了指头顶的灯，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再指指田佳好手里的扫帚，最后摆了摆手。
这句手语，田佳好看懂了。【看……不……见……】他是在说，不开灯的话，会看不见。
可是，等等！田佳好心跳有点乱。刚才她教室里偷偷摸摸的，他到底看不看得见？
深吸了一口气，田佳好不敢再想太多。她把扫帚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右手三指轻轻掐住搓了搓，又两手结环，做了个她昨晚才自学的手语。【没关系的。】
郑诚笑了。
每次她做手语的时候，他都笑。
他大踏步走上来，左手朝她跟前递，手心里居然是两颗大苹果。
他的手那么大，一只手就能拿俩。
田佳好的心情又雀跃起来。她指了指自己，盯着郑诚的眼睛看。那意思是在问，是给她的吗？
郑诚的唇角弯得更深，田佳好怀疑他现在表情似乎变得丰富些了呢。
然后，脑袋就被他的大手揉了揉。
瘦长的手掌，修长的手指，隔着发丝，熨烫到她的额头，热得田佳好的一颗心都卷起了边。
相比他先前笨拙的动作，真的变得熟门熟路，以至于田佳好心猿意马地缩了缩脖子。
心脏又开始乱跳的时候，田佳好劝自己别多想，要镇定，一切都还太早。
她从他大手里探出头来，一手一个的拿着苹果，抓着一个指了指自己，抓着另一个的手指了指后院餐桌的方向。
郑诚把大手收回去，睨着她没做表示。
田佳好赶紧把手机掏出来。【一个苹果给我，另一个我去带给毛琬宁尝尝。】
这一下，他连笑意也收起来了，微微扬眉，不置可否的表情。
田佳好的胸口蓦地滞闷了一下，有一丝不确定，他这是……？
可不待田佳好再做反应，郑诚便面无表情地退到行军包旁边，从侧边口袋里拿了个东西直接塞到裤子口袋里。
他速度太快，田佳好完全看不清他拿了什么，可那声音太明显了，是药片碰擦药瓶的声音。
田佳好忽然就联想到许多不好的事情，他牺牲的战友、他失聪的耳朵，还有他脑后的伤疤。
可手机里的字还没打完，郑诚已经转身从教室里走了出去。
再追上去的时候，就看到他坐在皮卡的副驾驶座上，谭毓文发动了引擎……
今天连续两次了，他都这样不告而别。
田佳好这次完全确定了，一定是自己得罪他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而这时候，毛婉宁在她身后跟她笑。“田佳好，你看，诚哥他们刚才从皮卡上卸下来好多水果。”
转过身，田佳好这才看见后院的餐桌上，放了好多东西——苹果、香蕉、梨，还有哈密瓜……
田佳好低头看了看自己捧着的两颗最大最红的苹果，心里有点发涩，但是隐隐的，又有点高兴。
》〉》〉》〉
郑诚一上车就合上眼睛。
他昨晚睡得太少，需要补一个觉。可不知怎么的，脑子里都是田佳好懵懵懂懂的眼睛，和畏畏缩缩地神情。心思一阵乱，头就有些疼，他不得不睁开眼睛从裤子口袋里把药瓶拿出来，往口中塞了两粒止痛片……
车行两个小时才到了县里，找了好几家五金店才把修锅炉的材料凑齐，来来去去已经到了中午。随便找了一家小餐馆，谭毓文点了两小份土菜。
郑诚照例吃的很快，吃完眼前那份就不再动筷子。
谭毓文放下筷子问。【菜单上有凉山油茶，听说是甜的。要不要给你来一份？】
郑诚摆摆手，从口袋里把两个药瓶又拿出来。
谭毓文拧眉。【刚看你吃过，怎么又吃？什么时候加量了？】
郑诚一仰脖子，合着茶水把药吞到肚子里，没做反应。这爱答不理的样子，着实惹人生气。
谭毓文倒也不恼，夹了一块烤肉蘸着辣椒粉放在口中。【我看好好追你挺勤，怎么还会心情不好？】
郑诚居然愣了半秒钟。【很明显？】
谭毓文一脸好笑。【这一上午我问你的问题，你回答了几个？吃早饭的时候也是，碗一撂就走了，都不跟人姑娘打个招呼。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郑诚比了个问号。
【叫甩脸子啊！大哥。】谭毓文真是服了他。
看到这一句手语，郑诚神情一顿，似是才醒悟过来一般，长眉锁紧着沉吟了好半晌。【我以后会注意。】
谭毓文叹了口气，起身去冰柜拿了罐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饮料，糖分特别高的那种，放在郑诚面前。【表姑妈早上给我打电话了。】
郑诚瞪了瞪眼睛。【你跟她提好好了？】
谭毓文扯起嘴角，瞟了郑诚一眼，那意思明晃晃地写着：你当我傻？
郑诚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用舌尖舔嘴角，似乎琢磨了好一阵该怎么说。【我觉得她可能也只是对我好奇而已。】
轮到谭毓文一脸问号了。
郑诚叼起一根烟，十八线小县城的小餐馆没人管，但是他也并没有把烟点起来。
【和以前那些小朋友一样，她可能也只是想谈几天恋爱，或者发个朋友圈。】
【你看她发朋友圈了？】
【没有。】
【那不就结了？好好甚至都没有朋友圈。】谭毓文扔了筷子，居然现出几分不耐烦。
郑诚夹着烟，蹭了蹭眉心。【你不知道，我只要一靠近，她就躲。】
谭毓文不明白。
抽不成烟的郑诚又喝了一口饮料。【也可能只是可怜我。】
谭毓文瞪起了眼睛。【你有什么好可怜的？】
郑诚靠在椅子上，闲散地笑了下，那不羁的表情像在说，我可不可怜，你不知道？又好像在说，你不知道，我觉不觉得自己可怜？
谭毓文长吁了一口气，还剩几块烤肉也吃不下去了，寻思了半分钟才平心静气地继续比划手语。【之所以我劝你和她试试。因为，那丫头我看得出来，和其他人确实不一样。她看你的眼神，就是那种……那种……你懂不懂？】
谭毓文一边说一边戳着自己的眼睛，急得手舞足蹈。
郑诚在收银台刷了支付宝，终于走到门口点起了烟。
谭毓文跟在他边上。【再说，你不是对她的感觉也不一样。】
【也可能只是记忆里有她。】今时今日的郑诚，对这份特殊的感觉，其实也不确定。
谭毓文挑眉。【我去！你不确定，你就追人家姑娘？你打算玩弄感情，当海王啊？】
看完他这句，郑诚猛吸了一口烟，把眼睛瞪得跟要把谭毓文生吞活剥了一般。
谭毓文只是假装怂了一下，很快便又继续解释。【她是那种很小心翼翼的女生，可能就是顾虑比较多。但我觉得这不是坏事，你我都不是普通人，考虑清楚之后再和你在一起，不是更说明她很在乎你们之间的关系。反正，我觉得她和之前接近你的那些玩玩的不一样。】
郑诚的眼神闪了闪，眸子里流淌着若有所思，但很快挑起眉梢，捏了几个手势。【我看你倒是挺了解她。】
谭毓文切了一声，一脸无语，过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勾了下郑诚的脖子。【哥，你只是脑壳被医生补过一次，忘记了一些事情。但情商不能丢。】
郑诚一巴掌把谭毓文拍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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