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老张总并不知道姜糯的深层含义,却也令行禁止,说保密就真的严谨到一丝风声也不露。
兴旭上下都知道,老张总又被新任老板返聘了回来,而且很得器重,还升了职,重新上任的老张也不免俗要烧‘三把火’,说要进一步扩大生产,提高产能,一口气购置了很多设备。
连其他部门的内部人员去问,是不是跟之前那个提纯专利有关,老张总也一口否决,大家倒也并不奇怪,毕竟之前的专利项目,已经宣判流.产,所有人都认为没必要再重启。
而与此同时,升宸的新技术也投入了试运行,因为兴旭还需要时间,所以升宸干脆先向国外订购了一批高纯度碳酸锂,足够半年的用量,一边慢慢调试,一边等升宸的新技术步入正轨。
时光飞逝,秋去春来,又将近半年。
新年过后,燕林的气温逐渐回暖,姜糯却还因为怕冷,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视频另一端的顾江阔,还是短袖,死亡直男角度的自拍,竟然把人拍得有点上相――顾江阔眼睛不大,但鼻梁很高,这角度意外地扬长避短,让他显得很有男人味,糙帅糙帅的。
挂断视频电话,顾江阔就继续忙碌。
这半年来,他和顾老爷子的“暗斗”,变成了“明争”,老头子一夜之间把他从前精心藏匿的产业尽数挖了出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当初顾江阔不得不被迫收敛。可韬光养晦一阵子之后,顾江阔干脆改变了战略,直接光明正大地培植势力。
顾家这样的家族企业,却人丁稀薄,所以一些权利不得不旁落,人多了,又没有足够的亲缘联系做纽带,就必然有破绽,顾江阔暗自调查了半年多,已经摸得差不多,自从和顾老爷子‘明争’之后,干脆就摆明了拉拢人心。
而且,更让顾老爷子血压飙升的是,即便这种斗争已经快摆到明面上,顾江阔对外还是以“顾仲鸿的长孙”自居。
偏偏顾老爷子根本没办法否认,因为当初他给顾江阔2股权的时候,就已经半公布了这件事,早认下了顾江阔就是他的孙子,只是没明确顾江阔是哪个儿子所生的罢了。
顾江阔当初一直不肯承认这层关系,行.事也极为低调,所以他回到南洋的前半年,岁月静好,风平浪静。而现在,顾江阔突然大改态度,主动承认他和顾仲鸿之间的关系。
即便顾仲鸿在各种场合明示、暗示,自己不会把遗产留给顾江阔,可坊间依旧流传着“顾家只剩下这么一个继承人、即便现在爷孙俩不和,日后顾家的主人也只能是阿阔少爷”的传言。
自古以来,“皇帝党”和“太子党”总是微妙对立的。
而这“谣言”屡禁不止,且因为顾辛迟迟不肯回来,而愈演愈烈,其背后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自然不言自明。
顾老爷子固然憎恨顾江阔背地里搞的小动作,却也无可奈何――因为顾辛是真的不肯回来,他也不知被什么绊住了脚,流连于外边的花花世界,怎么也不肯回南洋帮忙。
顾老爷子派了几次亲信,前往米国,都没把他给接回来。好说歹说,过年的时候终于回到顾宅,总算是陪他过了个春节,可即便回来,也不愿意跟爷爷交流,没待上几天,就推脱说学校那边没有假期,又匆匆赶了回去。
总之,提起顾辛,顾老爷子也是毫无办法。
不过,更让顾仲鸿忌惮的是,顾江阔似乎还联系上了方家,短短半年时间,顾江阔已经游说了不少股东,乃至一些顾家旁支,如果再得到方家的支持,那么,即便是顾老爷子,也不得不悬心吊胆。
顾仲鸿现在就是后悔,后悔当初怎么就信了那泰国大师的话,一时糊涂,把顾江阔认了回来,本以为领回一条会摇尾巴的幼犬,没想到却是只牙尖爪利的狼崽子。
伏在他的卧榻之侧,弓腰塌背,垂尾露齿,随时准备扑上来,亮出利齿,给他致命一击。
即便梦不到亡妻,顾老爷子也睡不着了,可因为心中有鬼,还是挨到天光大亮,才敢跑去家族墓园,站在亡妻方婉的墓碑前,吐露一点心里话:“你是不是故意把阿阔引回来,想图谋我的家产?”
墓碑上的照片,还是方婉年轻时候的模样,气质温婉,静静地透过时光看着垂垂老矣的顾仲鸿。
仿佛在说:那本来就是我方家的家产,跟你顾仲鸿这小偷有什么关系?
顾仲鸿受不了这样的“对视”,烦躁地低声咆哮起来:“本来就是我挣下的江山!没有我,方家也没有现在的成色!是我的经营,才让它发扬光大!你也别得意,你的好妹妹方婷,并没有接纳阿阔,她恨透了我,恨透了顾家人,别忘了,阿阔身上也流着我的血!怪我心软,没赶尽杀绝,导致现在遗留在方家的股份数目可观,所以,得不到方婷的支持,顾江阔成不了气候。”
“你即便死了,也不想让我好过是不是?你就那么恨我?”顾仲鸿又惧又怒地说,他咳嗽了好几声,惹得守在墓园外的管家和佣人赶过来,却被顾仲鸿挥退。
“没事,你们就留在那里,不要靠近。”
他缓了口气,继续对着墓碑说悄悄话,“可你也要记得,方婉,我们做了一辈子怨偶,活着的时候,是我棋高一着,现在你死了,你的孙儿也不会是他爷爷的对手,我的遗产想要给谁继承,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因为,”顾仲鸿说,“我该收网了,阿阔他们得意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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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方家的态度一直暧昧,始终没有给顾江阔一句准话,但单单董事会,顾江阔已经游说了将近半数的人,并且利用这一点,获得了几家分公司的管理权。
现在,就算顾老爷子答应他去赌场,顾江阔也没时间去那里浪费时间,如今他即便不去赌场,也有足够多忠心的小弟给他做眼线、听他的指挥。
顾江阔现在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经营公司上。
只是,他和姜糯的事事亲力亲为不一样,他拿到的管理权,只用在人事任命上,却鲜少参与具体的决策。
――顾江阔心知肚明,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专精技术,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才能腾出更多的心力,去做别的事。
不过,顾氏集团内部却悄悄流传起对他“能将将者,为之帅也”的赞扬,反而意外地促使更多摇摆不定的人,慢慢向他靠拢。
可顾江阔是真的精力有限,除了公司事务,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他操心,譬如――
定期的加密远洋电话打过来,顾江阔正用染上些南洋口音的英语同他交流:“那边怎么样?一切顺利吗?”
对方是热情奔放的美音:“就像从前一样,一切按部就班,我们把亲爱的顾辛少爷照顾得很好。可怜的小少爷,我都不知道他的童年和少年经历那么枯燥而无聊,难怪他现在见到花花世界,就流连忘返呢。”
“他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日后注定要管理庞大的家业,当然被老头子如珠如宝地呵护、栽培。”顾江阔把.玩着办公桌上的钢笔,漫不经心地说,“又给你打了一笔钱,不论用什么办法,托住他,至少半年之内,不能让他回南洋。”
“没问题顾先生!陪人吃喝玩乐是我们的专长,不过,长此以往,你不怕把他给养废了吗?我是说,他毕竟是你的亲弟弟。”
“多余的事情你不必问。”顾江阔冷冷道,“办好差事就好。”
“抱歉是我多嘴了,请您放心吧顾先生,一定万无一失。”
挂掉电话,顾江阔无意识地拇指用力一按,那根钢笔的笔尖竟这样被折断了。
他看着手指上蹭到的蓝色墨水,想到顾辛,想到顾叔叔,又想到顾仲鸿,以及死去的父亲和没见过面的奶奶。
对顾辛的愧疚,渐渐又被仇恨取代,顾江阔抽过一张纸巾,面无表情地擦手,动作冷酷得不像是在擦墨渍,倒像是擦顾氏父子的血。
或许,以后再补偿他吧,但现在他不得不这么做。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顾江阔这样想,然后拿出手机,找到和姜糯的对话框,看了起来――在南洋时,他不但会经受道德感的折磨,也得时时提心吊胆的殚精竭虑,让他不得不枕戈待旦,无时无刻不承受压力。
好在顾江阔的抗压能力很强,最好的解压方式,就是看看和糯糯的聊天对话框,复习一下他们之间说过的话,不用非得是甜言蜜语,即便是姜糯发来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也足够让他想起媳妇的可爱。
当然,如果能赶回去好好地跟心心念念的人,享受一番床笫之欢就更好了。
顾江阔重温完当日聊天记录,便硬想了个新话题:“媳妇,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今年就算下刀子,我也要回去陪你过!”
虽然这样问,但其实礼物早就准备好了。
顾江阔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去年姜糯的生日,他还被困在南洋,那会儿他初来乍到,行动都不自由,自然不能回去陪姜糯过生日,虽说后来买了做小岛补上当做迟到的礼物,可顾江阔还是无法释怀。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顾江阔已经离开办公室,赶去开一个高层会议时,才收到姜糯的回信。
【糯糯】:没时间过啊,算了吧,正赶上最忙的时候,交割期要到了。
像是觉得这话说得太敷衍,紧接着,姜糯又补充:生日还有半个多月呢,到时候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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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货交易不像股票,理论上随时都可以继续买入卖出,而是有一个固定的交割期限,之前兴旭开的那18万吨空单,如今已经快到交割期,这种大宗商品,肯定要进行实物交易,买合约的资方交钱提货,而兴旭作为卖方,就得收钱给货。
所谓空单,就是高价卖掉合约,等市场上碳酸锂的价格下跌之后,可以买回赚取差价,之所以一些实业公司喜欢开空单,其实就是为了风险对冲,譬如今年碳酸锂价格比较高,自然皆大欢喜,而若是受种种原因,不幸下跌,甚至跌破成本价,那么,开空单――也就是做空自己――就能收回一部分损失。
这样一来,无论涨跌,兴旭都不亏。
只不过,它一年的产能才18万吨上下,又开了十八万吨的空单,其实是相当冒险的。好在市场很大,随时可以买回足够量的工业级碳酸锂。
不过,姜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老张总的那项专利投入生产之后,提纯技术突飞猛进,现在仓库内已经存了五六万吨的实验级碳酸锂,实在不行的话,姜糯翻阅着合同后方的小字补充条款,心想:用这些实验级碳酸锂或许都能救场。
不管怎么说,安然度过交割期,搞定魏思祖留给他的最后一个烂摊子,应该就没什么烦心事了。
好在,现在市场上的碳酸锂价格还算稳定,目前一片岁月静好。
这时候,秘书小王――小王姐已经休产假回来了――训练有素地提醒姜总开会。
“知道了。”姜糯起身前,习惯性划开手机,果然看到了顾江阔狗狗委屈表情包的回复,忍不住笑起来:他男朋友怎么这么可爱。
而同时又忍不住有点担忧:顾江阔性格这么好,在人生地不熟的南洋会不会受顾家人的欺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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