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水被用一个干净的瓷碗盛着,里面放了些切碎的蜜枣儿、花生、莲子,最上面一层飘着几粒粉色的花瓣,是洗干净的桃花。
桃花其实并没有什么味道,只是香,放在糖水里为了好看罢了。
季晟端过来,没有要放下来的意思,洛闻心便就着男人的手喝了一口,还记着自己方才说的只喝一点点,所以喝得十分珍惜。
甜丝丝的糖水入口,既清甜又解渴,洛闻心喝了一口,又抿了抿碗沿,尝那上面甜甜的味道。
二十文一碗的东西,放在哪里都算不上贵,可洛闻心就像得了个天大的甜头,开心的眼睛都眯起来,再满足也没有了。
活了两世,他都算是要什么有什么,从未为钱发过愁,可唯有这吃食上面,总也没法随心所欲。
大多数时候是不能吃也吃不下,偶尔胃口稍微好一点,想吃什么了,也会碍于对身体无益,只好克制。
就算自己不克制,在他身边的人,也会因为见过他生病时的难受模样,下意识的管束着他。
这样算起来,季晟反而是对他最好的一个。
除去偶尔会莫名其妙的犯点神经病,季晟对他可以算得上有求必应了。
赶路这十多天以来,偶尔一些举动,更是称得上是娇纵——只要洛闻心声音软软的撒撒娇,或者扯扯他的袖子,季晟就很难有不答应他什么的时候。
洛闻心慢慢摸透这个规律,渐渐觉得就算偶尔被季晟捏上一下半下,也没有什么。
毕竟两个人都是男人,被捏一下也不会吃亏,而这么想虽然不太礼貌,可是只要他把季晟当做通人性的汪汪,就发现被咬一口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更何况,季晟也的确很久没有做出比那次更过分的举动了。
“好喝?”男人的声音响起。
洛闻心的眼睛还放在那碗糖水上,有些恋恋不舍的舔了舔唇,点点头,“嗯。”
茶摊老板十分厚道,一大碗桃花糖水给的满满当当。
就算洛闻心方才努力的喝了一大口,将两腮喝的鼓起,像只小花栗鼠,也不妨碍此刻碗里还几乎是满着的。
还有这么多,洛闻心觉得季晟也许喝不完。
他抬起眼,看了看季晟,见对方目光果然没有放在碗上,正虚虚定在一个地方,一副对糖水明显兴趣缺缺的样子,便伸手拉了拉季晟衣袖。
“怎么了?”季晟低头看他。
少年眨巴着眼睛,猫儿眼里难得有几分狡黠,思考了两秒,迂回的问他,“你不喜欢甜的东西,对不对?”
他就没见过季晟吃甜。
季晟看了他一会儿,目光又移到他唇上,没说话。
一年四季,冬天是洛闻心身体最难受的时候,嘴唇向来都没有什么颜色。
到了春天,桃花开了,他的嘴唇便也像那桃花瓣似的,泛着湿润的浅粉。
“未必。”季晟声音平平的。
洛闻心眨了眨眼睛,凑近了一点,又来牵他的衣服,讨好的晃了晃,“真的吗?”
季晟看到他嘴唇一张一合,呼吸间能闻到里头甜甜的味道,是他方才吃下去的东西。
“没吃过。”季晟说,“不知道。”
到了这种时候,洛闻心脑子就转的很快了,立即提议,“那你先尝尝。”
要是觉得不好吃,不喜欢,还有那么多呢,也不能都浪费掉了。
“嗯。”季晟仍然盯着他的嘴。
脑袋被那股子香味勾的发昏,已经分不清是他嘴里的还是身上的了,只知道今天要是吃不到,他可能会发疯。
“我尝尝。”
嘴唇猝不及防被噙住的时候,洛闻心骇然睁大了眼,嘴边甚至还挂着一丝没有反应过来的笑容。
男人的动作从一开始就称不上温和,大刀阔斧的深入,撬开他的口腔,去寻他里面最软最嫩的舌尖,然后就跟想要咬下来似的,含着那尾软舌,没命的吮。
洛闻心被吓呆了。
舌头被含的生疼,嘴巴连闭都闭不上,而男人动作又实在有些凶,于是最开始的几分钟里,他几乎是仰着头,被挟持着被迫承受。
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还算是个小孩子,就连看的影视剧里,也少有接吻亲密的画面。
洛闻心用了很久,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在……被季晟强吻。
可男人的动作,哪里算得上是亲吻。
比起亲吻,更像是进食。
洛闻心根本招架得住,手脚并用的开始挣扎,“唔,唔唔……”
后背和腰都被男人铁块似的胳膊勒着,半点挣脱不开。
季晟握着他腰,把人按在车厢上,从口腔到嘴唇再到下巴,全部亲了个遍,才终于感觉肺腔里那管火稍稍平息一点。
他稍微直起身,低头去看洛闻心。
少年仍软在他怀里,只是不再挣扎,抵着他的胸膛,小脸仰着,精巧的下巴上有一点不明显的水迹,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看起来有几分呆滞。
被亲傻了。
“尝到了。”季晟喘了口气,拿手碰了碰他的脸蛋,低下头来,“还想尝。”
可还没挨过去,脸上就挨了虽然还是软,但明显是已经用足了劲的一掌。
季晟一下不防,被扇的偏过脸去。
-
进了城,天色已经擦黑,一行人到了秣州最大的客栈入住。
见云去拴马,其余人则进了大堂。
孟桥上前,要了四间房,掌柜的见这一行人俱都衣料上成,不敢怠慢,立刻给他们安排了几间好的上房,又一路招呼着送热饭热水上去。
绿漪留下来打听城里哪家医馆最好,先没跟着上去,等打听完了,再进去的时候,就听说洛闻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了。
原本是定了四间房的,绿漪是女眷,自然独占一间,剩余四个男人,总得有两个睡同一间。
换做是其他人、其他时候,这房间分配都是没什么异议的,但这一路下来,绿漪和见云或许不知,但孟桥却是看得分明——
主上自从那天钻进马车之后,就没想着再出来,踏雪生生成了孟桥的坐骑屁股后头一匹跟班,每天都甩着尾巴打着响鼻,百无聊赖的很。
是以洛闻心关着房门不肯出来,孟桥也没有主动提出,那就自己跟见云住一间的话。
季晟站在天字号房门前,身形高大,头发向后拢起,眉目浓黑,轮廓深刻,兼之腰间两把黑漆漆的弯刀,分明没什么表情,就是无来由一股凶煞。
他手抬起又放下,脸色不太好看,就把这股煞气又加重了几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敲了一下房门,十分克制的,“开一下门。”
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
季晟就那么站在那里,隔一会儿敲一下,隔一会儿敲一下,力道越来越大。
送过热水的小二听到声音,“蹬蹬蹬”从楼下上来,没敢拐过楼梯口的弯,只站得远远的看着,便被季晟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没一会儿,又跑下去了。
等了片刻,掌柜的上来了,仍然没敢跟他说话,只点头哈腰的站在一旁,小声跟孟桥道,“这个……砸坏了门,得赔银子的,一扇五十两。”
孟桥不耐烦的掏出钱袋扔给他,掌柜手忙脚乱的接了,没敢打开数,连滚带爬的下楼。
客栈的房门是用黄花梨木做的,必然是经不起季晟一拳,孟桥站在一旁,看了一眼季晟脸色,暗自思索需不需要再给掌柜的补几锭银子。
好在季晟并没有打算敲上一整晚。
不过半刻钟过去,里头的人仍然没有开门的意思,他便停了手。
他盯着眼前那扇门,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就连孟桥都以为他是真的想一拳把门给锤开的时候,季晟转过身,面无表情的径直下了楼。
“我睡隔壁。”他声音低低的,压着烦躁。
-
绿漪这一路上都坐在后面那辆马车上。
洛闻心吃饭喝药的琐事几乎全被季晟包了,再加之她有些水土不服,头晕了数日,于是连前头马车上发生了什么都一概不知,还道他们这一路却出奇的顺利,就连山贼路匪都没遇到一个。
明明献州通往秣州的这条路,向来算不上太平的。
她原本在大堂向掌柜的打听这秣州哪家医馆最大、最有名,又问了哪里卖吃食,哪里卖小玩意儿,准备等看完病,就带洛闻心去逛逛。
可掌柜的脸色突然一变,一阵风似的上了楼,没一会儿又下来了,脸色比方才更差。
他下来没多久,季晟也下楼了,后面跟着孟桥。
他生的高大,浑身的武人气势,本就惹人注目,只是不知何时,脸上竟然多了一副面具,将他的面容遮去大半,显得愈发阴鸷。
两人从绿漪身边经过,半句话也没说,绿漪张了张嘴,想问一句什么,可又想起,季晟的事情,原本就不是自己能够过问的。
只是这一路蒙他们关照,才顺利到了秣州地界,于情于理要道谢,于是便叫住了孟桥。
孟桥脚步停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却只道,“绿漪姑娘留步。”
匆匆走了。
绿漪只好又停了下来。
等跟掌柜问完话,又打包了几份清淡些的小食,绿漪上了楼,先敲响了洛闻心的房间门。
没人答话。
她以为洛闻心睡着了,轻轻又敲了一下,试探着问,“闻心?”
半晌,里头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哑哑的,“绿漪姐姐。”
过了一会儿,门被从里面打开,绿漪才进去了。
一进去,先注意到的就是洛闻心的眼睛。
他两颗眼睛本就生的大,睫毛也长,哭一下就显眼的不得了,更遑论大颗大颗的掉眼泪了。
此刻,就算眼眶干燥,没看到眼泪的迹象,但眼角通红,一看就是被布料蹭过了。
把眼睛哭得像兔子似的情状,绿漪也就看到过一回。
她刚要问,洛闻心就已经把脸转了过去,闷闷的道:“绿漪姐姐,你别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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