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韵的手好冰。
不知怎的,江昭脑子里突兀冒出这个想法,他甚至觉得这只手的温度……像极了死人的温度。
他摇摇头,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中剔除。
不会的,原书的剧情不会出错,主角受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鬼。
后颈传来若有似无的触碰感,约莫是对方的尾指,动作轻柔,应当是不小心的。
“脚伸出来。”
江昭照做,他的右边小腿肚上刮出了很大的一块伤,腿部肌肤不见阳光,淤青在这雪似的肌肤上刺眼极了。
林玉韵抹着药油问:“在山上的时候,是脚滑了吗?”
“嗯……下了雨台阶比较湿,所以不小心摔倒了。”
“那下次应当再小心一点。你看——”他猝不及防抬头,目光寻着江昭额上的伤口,却无意间同他对视,只是短暂的两秒。“先是摔到了额头,又从石梯上滚了下去,可真是多灾多难。”
后四个字被他说得很轻,像是用气音说的。
声音愈发柔软,触碰他腿脚的手便愈发用力。
江昭没忍住,小腿往后躲了躲,这么个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却教林玉韵动作骤然一愣,紧接着,他近乎强硬地伸手复又将他的小腿拖拽回去了。
他没有反抗,讷讷发着呆。
处理好身上的伤口时,天彻底黑下来。
江昭望着肿起来的脚发了会儿楞,询问道:“有轮椅吗?我这样不太方便走路。”
林玉韵出门去问,没多久便两手空空地回来,摇头道:“医院的轮椅都租出去了,我联系人定做了一个,大概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
江昭想说什么,却见林玉韵背对他蹲了下来。
这是要……背他回去?他不放心地问了一声,“可以吗?”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
江昭试探着将手伸出去,犹豫半晌才小心搂住对方的脖颈,身子一轻,靠上了面前宽阔的脊背。
林玉韵稳稳站起身,一路背着他到了医院门口,直到上车才将他放下来。
车子打着远光灯,在黑暗中行驶着。
江昭偷偷抬眼看向身旁的林玉韵,原文里关于对方的描写不多,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他分明是主角受,但是原文描写最多的反而是主角攻。
他分明记得,在那几句不多的性格描写里面,主角受不喜欢和外人接触,是个面热心冷的人,不会主动接触别人。
除非。
这个人身上有他想要的。
比如说主角攻死亡的真相。
回到江家时已是凌晨,过了清明,江昭莫名放松了些,调出重要剧情支点查看,支点一后面画上了代表完成的对勾。
他的目光移到支点二上。
系统说他现在身上有一份新手礼包,其中包括一份初级任务指南,有这份指南在,重要剧情支点每次只会刷新最重要的一条。等下一个世界任务支点就会不分轻重全部刷新出来,宿主需要自己判断并达到相应的剧情完成度。
他移动视线。
【剧情完成度:3%。】
好可怜的数字。
江昭舒出口气,细细回想今天发生的事。
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强,今天发生的事他身处其中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回过头仔细想想,却总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格外地诡异。
像是平时做梦一样,好像什么都很清楚,可等到醒了后却发现连梦里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
江昭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在日历上做了个标记,旋即躺下准备睡觉。
白日太累,以至于他连睡着了都不怎么安稳,梦里全是白天的事。
区别只在于,白天在他身边的都是人,梦里他身边……都是鬼。
母亲是鬼、林玉韵是鬼、司机是鬼、秘书是鬼,就连看守的保安都成了一张狰狞的鬼脸,前头一切正常,后面却出现了不同。
这个梦自他摔下阶梯时便与白天的事彻底分割开了。
他之前摔在了突起的石阶上。
而现在,他顺着石阶一路从最上方滚到了最下方,几乎要粉身碎骨。
他滚到了谁的脚下。
抬头去看,对方的脸却是模糊的,笼罩着一层很深的黑雾,惨白的眼眶隐约露出点轮廓,倒像是本来便没有脸一般。
“江昭……”
“昭昭。”
“——江昭!”
好像有人在喊他,分不清是谁的声音,男男女女都有,混杂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走投无路的猎物捉了进去。他被粘在了蜘蛛的毒丝上,透过蛛网,他能察觉到有人正朝着他过来。
——那东西在爬。
江昭感受到不止一条腿,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极了黑暗中某种见不得光的生物。他从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一般,暗恨自己的听力和想象力都这么好。
他听见那东西的腿交互摩擦,或许不止一对,上头像是还有什么东西,听不出来。愈是听不出来,便愈是恐惧。
不知名的怪物来到他身边,嘴中的口器发出尖利的声响,像是传递着某种信号。
他听不懂,却也猜得到。
从那声音落下开始后,便有无数的窸窸窣窣声从四面八方朝他而来。
数不清的脚、数不清的怪物将他困在中间。
一条带茸毛的触角垂在他颊侧,随着风的波动轻轻摆动,一下一下撞上他的脸。
哪里来的风呢?
江昭艰难地偏头,耳尖敏锐地捕捉到来自脸颊侧边,近乎无声的呼吸,他骤然僵住了。
不是风,是怪物在他脸庞呼吸,碰到他脸颊的触角是这头怪物的触须。
像是发觉他已经知道了,怪物咧开嘴,一股腥臭的风徐徐吹来,里头浓郁的血腥味教人直想吐。它凑近了,靠在生人耳边,沙哑着声音道:“……抓到你了。”
更多的触角碰了上来。
起先还是试探性的,确认了这个猎物香甜可口,便骤然扑了上来,大张着嘴将他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嗅闻了一遍,寻找着什么。
很快,——他找到了。
大概相当于吃点心要先朝最好吃的那一块下口,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江昭一片浆糊的脑子里骤然蹦出这个念头。
衣服被掀开,露出里头被娇惯的肌肤。
尖利的牙抵在了上头,莫名的黏液滴在他身上,闻不出是什么味道,也许是血。
它找准位置,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江昭惊醒了。
眼前的卧室一如往常,月光透过阳台的落地窗洒进来,将雪白的地毯染上了淡淡的月白光辉。他房间下面就是江家的花园,暗香浮动,白日采摘的玫瑰静静躺在床头柜上,花瓶中盛放着一把娇嫩的雏菊。
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
那种被巨型蜘蛛盯上的感觉还很清晰,江昭害怕的东西有很多,第一是未知的鬼,第二就是八条腿、带绒毛、还有很多眼睛的蜘蛛。
小臂上全是被刺激出来的鸡皮疙瘩,喉咙干涩得紧,但是最近的饮水机在楼下厨房边。
江昭犹豫了下,扶着墙艰难地单腿蹦跶下去。
现在正是夜里最黑的时候,厨房的窗户好像没关紧,簌簌的风声从前方传来,刚出过一身冷汗的身子吹得有些凉。
江昭咽下口中的水,目光警惕地巡视着。
“——昭昭?”
猝不及防有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江昭被吓了一跳,原本斜倚着厨房外墙,慌张之下身子失去平衡,撞到了身后的柜子。
“砰!”
花瓶碎了一地。
江昭又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身子又歪向另一边。
这次他被人扶住了。
待他站稳,林玉韵开口询问,声音温良。
“怎么这么心虚?像做贼似的。”
江昭握紧手中的玻璃杯,有些磕巴地解释道:“我睡醒有些口渴,就下来找水喝。”
“……林哥,地上的花瓶怎么办?”
林玉韵侧头瞥了一眼,并不在意,“我明天让佣人来打扫,不用担心。”
江昭把用过的玻璃杯放到厨房的洗手台上,若有似无挣开对方的手,“我喝完了,现在要回去。”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林哥下来做什么?”
“我也是下来喝水的,半夜睡醒容易口渴。”
江昭和他没什么可聊的,悄悄后退扶住墙,正要后退——
“昭昭,睡之前心理医生来了电话,我预约了下周一的时间。伯母之前跟我说,海上的事让你有了阴影,这阵子一直睡不好,伯母和我都很担心你,她认为,你还是应该去做心理疏导。”
“伯母也是为了你好,别再闹脾气了,毕竟,”他顿了顿,“人死不能复生。”
江昭精神一震,来了。
他的支点二便是去看心理医生。
说起来这是个很重要的伏笔。
原来的炮灰被杀错人这件事吓得好几宿睡不着觉,主角受有心想要试探他,便推荐他去看了国内一个有名的心理医生,打算对其使用催眠。但炮灰从心底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哪怕是被催眠了也没有说出真相,反而还将他恨主角受这一事实暴露了个彻底。
这段剧情与炮灰的结局挂钩,出现在原文偏后的篇幅。
他仔细研究过了,想要改变结局,得先从这里出发。
这本书后期是实力互宠,也就是说,他想活下来,就得先从主角受这里下手,然后再经由主角受让主角攻对他打消恨意。
江昭不动声色偷看了眼主角受。
“嗯……我听林哥的。”
林玉韵瞧着对他的乖巧格外满意,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房睡觉。”
不等江昭拒绝,他径直伸手将青年打横抱了起来。
江昭有些慌。
这是主角受第二次公主抱他了。
对方一路将他抱到床上才松手。
“晚安,昭昭。”
——“啪。”
房内仅剩的小夜灯也熄灭了。
.
林玉韵介绍的心理医生据说很出名,但是年纪却很轻,不到三十岁就独当门户,成立了自己的个人工作室,听说现在好像是专为豪门圈子里的人看病。
江昭路上顺手上网查了一下对方的照片,但是没找出来,听说他很不喜欢照相。
林玉韵安慰道:“昭昭不用太害怕,这位谢医生的职业道德很好,不会轻易向别人透露患者的信息,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尽管对他说。”
“嗯。”
心理诊所占据了市中心标志性大厦的顶楼整层。
江昭等了约莫几分钟便被牵引着进了一间办公室。
似乎是听见关门的声音,办公桌前低头看资料的男人抬头,同他对视。
这位年轻的心理医生长得很俊,相比起他的职业,他眉眼的走向悉数的凌厉的,这是会让人产生警惕的长相,偏生被鼻梁上夹着的一幅金丝边框眼镜给遮掩住了,只余下三分恰到好处的强势,其余便悉数是如沐春风的舒适。
心理医生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朝他微微一笑,眸中浅淡的温柔骤然浓厚起来。
“你好,我是你的专职心理医生谢明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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