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6年7月中旬,暗夜之下。
这是末日第三年。
末世第一年,y市被感染者占据,人类在y市边界临海建立安全区,退出大片土地,避让感染者,以此苟活至今。
昔日城市里如今荒无人烟、只有感染者横行,几乎被称之为死城,从南寻鹤所在的地方向外眺望,能够看到灰败的城市。
窗外薄薄的月光打在南寻鹤的身上——那是一个极惹眼的青年,美得像是烈焰曼珠沙华,眉宇间艳丽灼人,月光为他镀了一层银辉,他衣不着寸缕,坐在床侧,坦然的裸露自己的所有。
最显眼的则是他的脖颈上拴着的一条银色链子,像是狗链一样,牢牢地把他拴在床上。
在他的脚踝处,有一朵曼珠沙华从皮肤中钻出来悄然绽放。
那曼珠沙华艳一分,南寻鹤的脸色就白一分。
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传来,南寻鹤安静地倒在床上,用被子盖好了自己的身体,像是一个即将等待拆包的礼物。
南寻鹤听到了来人在门外停下的脚步声,大概过了半分钟,来人推开了门。
门板“嘎吱”响动了一声,走进来一个身形高大、体型健硕的男人,身穿黑色绣金丝的衣服,像是刚进食过的西伯利亚狼,浑身都萦绕着血腥味儿和侵略气息,在他的身后,有一条油光粗壮的红色狼尾正缓慢的甩动。
南寻鹤缓缓睁开眼时,正看到对方站在床边看着他。
那是一张悍戾冷峻的脸,眼眸是浓金色的狼眼,猩红色的头发狂傲的披散在他肩上,两耳旁挂着用感染者骨头制成的金色耳饰,那目光在看向他的时候,带着浓烈的占有欲。
“他们说,你攻城之后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把我献给你。”南寻鹤缓缓坐起身来,问他:“是吗?傅钺行。”
对方没有答话,而是缓缓走到南寻鹤的面前,伸出一只手,缓缓地拎起南寻鹤的脖颈上的锁链,像是掌控了宠物的主人。
锁链声响起的时候,南寻鹤被扼住脖颈,被迫昂起头,这个姿势让他的肩背狠狠一颤。
他藏在被子下的曼珠沙华开的更艳了。
傅钺行用行动回答了他的话。
高大的男人侧压在他的身侧,粗重的喘息喷洒在他的耳廓,南寻鹤蹙眉侧过脸躲避了一瞬,继续问他:“回答我,你放过许归宁和南桔了吗?”
许归宁,南寻鹤交往三年的男朋友,从高三考大学到末日来临后建立安全区,从十八到二十一,他们都是彼此最坚实的后盾。
南桔,南寻鹤的亲弟弟。
脖子上的锁链被重重一扯,南寻鹤整个人都被迫回过头来,正对上傅钺行的眼。
傅钺行定定的望着他,猩红的眼眸里闪着冷冽的光,他像是要让南寻鹤认清现实一般,一字一顿地说:“对,把你献给我,以求他们的活路。”
南寻鹤眼前有些恍惚。
就在半年以前,他掌控的安全区外出现了一股新势力,以傅钺行为首,以强大的实力为后盾,强硬的蚕食、融入安全区内,最终在安全区内发起军变,安全区失守,他被迫带着亲信逃出安全区,而傅钺行就像是闻见了血腥味儿的恶狼,千里追袭,将他们堵到了死城里。
他本还在殚精竭虑的想该如何逃生、夺回安全区,但是一转头就被自己的亲弟弟下了药,送到了傅钺行的床上。
南寻鹤脚踝处的曼珠沙华更艳了,曼珠沙华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内,南寻鹤被傅钺行掐着下巴,突然笑了一瞬。
这一笑,满室生辉。
“你不会让他们如意的。”南寻鹤望着近在咫尺的傅钺行的脸,双目渐渐失神:“你心狠手辣,明面上答应他们,背地里一定会下杀手,他们此时肯定已经死了。”
傅钺行的眼眸里闪过几丝冷光。
他的心思,只有南寻鹤一个人猜得到。
安全区和南寻鹤,他都要。
他的手指拨弄着南寻鹤脖子上的锁链,刚想抓着锁链把南寻鹤拖过来,就听见南寻鹤声线带笑的说:“但我也不会让你如意的,傅钺行,没有人,能骑在我头上。”
南寻鹤最后一句话说完,他的血肉骤然干瘪下去,藏在被子里的曼珠沙华猛地爆发出来,细细的绿色藤蔓如同钢铁一般刺穿被子,狠狠地刺到傅钺行的身上。
傅钺行心中一凛,他如果向后躲避就能避开这些曼珠沙华,但是他却没有躲,他想扑过去抓住南寻鹤。
可是他一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臂酸软——他嗅到了曼珠沙华的气息,纸醉金迷般的糜烂。
曼珠沙华,以燃烧生命为代价才能绽放,闻着浑身酥软,近者被吸取血肉。
所以,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半边身体都被刺穿,曼珠沙华刺入他的血肉里,贪婪的吸取他的生机,他咬着牙慢慢挪向南寻鹤,从兜里掏出晶核胡乱的塞进南寻鹤的嘴里,在南寻鹤的耳畔咆哮:“南寻鹤,你不想报仇吗?不想把安全区从我手里夺回去吗?南寻鹤,你敢死,我就让整个安全区给你陪葬!”
但南寻鹤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里。
缠绕在他身上的曼珠沙华“呼”的一下碎成了星光点点,飘在半空中,和床上的死尸一起消散。
——
南寻鹤的头很痛。
前二十一年所有经历的一切如同电影倒放一边在眼前飞快闪过,从他和傅钺行同归于尽后向前推,他看到了南桔和许归宁一起偷偷抱在一起,以为他不知道,悄咪咪的暗度陈仓。
当时安全区里已经岌岌可危,他顾不上处理这些私事,只能压着,当做自己不知道。
再往前,他刚建立安全区第一年,跟许归宁定了终身。
他刚建立安全区第一个月,和许归宁一起出去执行任务。
再往前,末日还没有来临时,他和许归宁一起上高三,他在全校表彰的竞赛颁奖仪式现场和许归宁表白。
再往前,他上高三,五月底的时候班级里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事,两名同学互相打架——
——
“砰!”一声巨响从身后响起,南寻鹤整个人打了个颤,如同梦中下坠一般惊醒,他猛地站起身来,手腕磕碰掉了木制的桌椅,传来一阵明显的疼痛。
四周的喧哗声遮盖住了南寻鹤的异样,南寻鹤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开始打量自己的四周。
这是一间教室,面前的黑板因为用了太久而有些反光,桌椅多破旧,讲台上的边缘里有飘散的粉笔沫,坐在椅子上的学生们一脸惊诧的回过头看向后方,南寻鹤站在椅子前,能清楚的看见所有人的脸。
放学铃声刚刚响起,但谁都没有动,一张张青春的、熟悉的脸,浸润在阳光下,裹在校服里,每一个毛孔和眼神里都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他们惊讶或畏惧的回头看着一个方向。
身后不断传来拳头打在脸上的痛击声和尖叫声,有人在高声怒骂着:“傅钺行,你敢打我!我他妈就说了,你妈是个□□,你妈是个□□!”
南寻鹤迎着太阳的方向静立了几秒,末日都能发生,重生也不算什么。
等浑身都被晒暖了,南寻鹤才缓缓转过身来。
在他身后,是两个正打在一起的同学。
一个染着黄毛、穿着紧身裤豆豆鞋的学生,一边挨打一边叫嚣,另一个是个头发半长、盖着眉眼,身形高大、穿着破校服的学生,打人的那个狠狠地扯着黄毛的领口,一拳比一拳更重。
南寻鹤望着他的背影,记起来了。
高三后,班级拆分过,他们班级里来了几位新同学,其中有一个就叫傅钺行。
南寻鹤对他没什么印象的原因是,班级拆分的时候他在忙竞赛的事情,在他竞赛期间,两个学生打架,其中一个被开除了,等南寻鹤回来,班级里已经没有傅钺行这个人了,他只是隐约听说过,被开除的那个被打的很惨,据说断了一条腿,估计要错过高考。
直到现在,南寻鹤看到这场景才记起来。
原来他们很久以前就认识。
“天啊,好凶哦,黄毛被打了!”
“我们去找老师吧。”
“那个傅钺行妈妈是做什么的啊?”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中,有人突然小声惊道:“啊,班长过去了!”
在一群围观的学生里,南寻鹤的身影格外显眼。
南寻鹤,y市首富南家的长子,从高一开始蝉联三届联赛冠军,据说已经保送了全国超一流学校,为人谦逊温和,大家背地里都叫他“南珠玉”——东海有鲛人,珠玉萤焚焚,只有珠玉这两个字才配得上南寻鹤的脸。
比南寻鹤的学历更出名的是他的外貌,那是一张在三百个人合照中会被一眼看到的脸,无数学子的梦中情人。
“傅钺行。”少年人清亮的声线响起,一只骨肉匀停的手从正在打架的两人之间伸过去,攥住了一只沾着机油污垢的袖口。
那只鼓起的手臂分别比南寻鹤的手臂粗上两圈,却在南寻鹤触碰到他的瞬间狠狠一颤,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向后躲了一瞬。
没躲开,南寻鹤用力的抓着他的手。
黄毛因此得救,捂着脸转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你给我等着!”
傅钺行没追他,也没动,而是僵立在原地。
十八岁的傅钺行远没有三年后那般狡诈狠辣运筹帷幄,他站在班级后排,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在和南寻鹤的视线对视上的时候,他紧抿着唇,近乎于狼狈的避开了南寻鹤的目光。
南寻鹤从他的眼眸里看到了和三年后一样的东西。
被藏在最下面的独占欲,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如同岩浆般沸腾。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一条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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