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李律师再次头疼地揉了揉高挺的鼻梁，有些时候，他不得不说，萧邦就像一个大龄中二病，“他觉得葬礼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东西，全都是表演给活人看的仪式，他不需要也不想要一个葬礼。我们按照他的遗愿，在他去世的当天就进行了火化。”
白音短暂地错愕了一下，不过又觉得这好像也就说得通为什么在他父母去世后，他的叔叔也没有出现了，因为他本人并不相信葬礼。
“那骨灰呢？洒向了大海？”这是白音能够想象到的全部。
“不，”李律师再次摇了摇头，心想着，那你可就太小看中二病的想象力了，“他觉得撒骨灰也需要一个流程，而他连这种形式也无法忍耐。事实上，这也是他的遗嘱之一，如果你和白乐先生没有问，那就算了；但如果你们之中有谁提到了……”
李律师一边说，一边起身，从旁边衣架上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黑色天鹅绒的首饰盒。
白音困惑地看着律师先生递上来的小盒子，一般来说，这个大小只能用来装钻戒。但，应该不会吧？白音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确定地求证道：“这是？”
“是的，不用怀疑，这就是你叔叔。”李律师打开了盒子，露出了里面安静摆放的两枚宝石，比硬币大，比表盘小，扁平而光滑，切割工艺一看就十分复杂，在阳光下会闪烁着瑰丽夺目的光芒。“你应该看过类似的新闻吧？骨灰可以合成各式各样的宝石。你叔叔替自己选择了成为宝石硬币，用他最喜欢的两种颜色。”
一枚静谧幽蓝，一枚又如火焰般鲜红，颜色各异，十分特别。
这两枚宝石硬币的每一面都刻有不同的文字。蓝色的那枚正面写着“幸运”，背面写着“努力”，红色那枚的正面则写着“金钱”，反面写着“躺平”。
“你叔叔说，很高兴见到你。”李律师生硬地又完成了萧邦交代的一件事。
白音小心翼翼的拿起了叔叔，发现每一个面字的背后，还浮雕着一些让人看不懂的花纹，像极了萧邦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色彩。
“你如果不想带你叔叔走，我完全理解。”李律师是个混血，对c国的文化也有所了解，“我其实和你叔叔生前的关系不错，我会妥善安置好他的。”
萧邦的原话是，如果他们不想要我，那就只能让你继续要我啦。
李律师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给萧邦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玻璃展示柜，配有十六盏镭射灯的那种，立体环绕，萧邦审美，可以让他永远闪闪发亮。
萧邦对于自己死后的安排，也曾考虑过其他形式，好比在嘴里含块镭什么的土葬，他想让自己能一直闪耀到宇宙的尽头。不过在考虑到辐射以及他并不想被人悼念等现实问题之后，最终还是放弃了。
“不，我想带走他。”说实话，白音完全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形式见到自己的叔叔，但在见到之后，也不会感到害怕就是了，他也尝试着学叔叔的脑回路，笑着对宝石说了一声，“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叔叔。”
唯一的问题是：“我能拜托您先暂时代我保管一段时间吗？我得先买个保险柜。”顺便在家里腾出一块地方。
白音怕把叔叔给弄丢了，它看上去是那么的小。
李律师觉得萧邦生前没去当个占卜师实在是有些屈才了，又让他给猜对了：“我很愿意代劳，其实，我已经为他订购过一个展示柜了，美术馆那种防弹级别的，我直接让人运到你的新家吧。”
“新家？”白音愣了一下，他没想过要搬家啊。
“不管你们兄弟继不继承遗产，萧邦在江左买的那套别墅，都是要送给你们的。他说那是他哥哥小时候的梦想。”李律师拿出了钥匙，“人脸识别和指纹也能打开，你去了之后记得录入一下。”
白音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他爸好像确实说过，他从小就希望能够拥有一栋大别墅，后院种菜，前院养狗，一家人能永远生活在一起。
白爸爸也一直在为梦想而努力，差一点就要实现了。
最终，萧邦替白安完成了这个愿望。
“房子的过户，需要你们兄弟同时在场，你们都拥有居住权。你可以先住进去，等白乐先生回来，我再为你们处理后面的手续。”李律师道。
李律师其实也是比较建议白音这么做的，他之前了解过一些白家的情况，白家一共三套房子，一套是夫妻俩的，另外两套是他们贷款买来，打算给儿子们以后结婚用的。为了还贷，白音兄弟把两套大的都租了出去，只留下了父母生前那套小的。但白音最近半年几乎只住在学校，因为每次回家都会变得格外消沉。
白音没想到找了份工作，单位还要给送房子。
“如果你拿不定主意，不妨问问你叔叔。”李律师其实也是借机想给白音展示一下他叔叔的正确用法。
白音看向了盒子里的两枚宝石：“啊？”
“他希望你在遇事不决，或者遇到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做的事情时，投掷‘他’一下，他会给你回应的。”李律师常常都在质疑自己的交友审美。
萧邦的原话是，他会用他的智慧，给予他亲爱的外甥一个小小的指引。
但李律师觉得这太自恋了，实在是说不出口。
白音算是彻底明白了他叔叔是一个多么不拘小节、思想清奇的人，他试着拿起了其中一枚，一边说着“正面就先住进去”，一边朝上投掷了一下他的叔叔。白音不怎么敢用力，硬币几乎没怎么转，就跌入了他的掌心。
李律师不得不继续重复好友的遗言：“你可以用点力，这只是一枚硬币。”
白音深吸一口气，这才重新摊开手掌，看到了写着“幸运”的正面。闪过流光溢彩的宝石，就好像是萧邦在说，你真的该换个环境，从父母去世的情绪里走出来了，他们不会想要看到你在他们去世半年多以后还死气沉沉。
虽然“叔叔”也这么建议了，但白音还是想先问问弟弟的意见：“我，我想再考虑一下。”
“你当然可以。”
然后，白音就带着文件夹准备离开了，李律师的助理小姐姐几乎是卡着点，拿着一份公告函走了进来：“太好了，你还没走。”
那公告其实是一张针对小舅王权的人身限制令。
c国以前是没有这种范围限制令的，至少白音没有听过，只在美剧里看见过。
李律师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白音，生怕他觉得他自作主张：“以前确实没有，不过，随着技术的改革和进步，从今年开始就有了。恕我擅专，在短暂接触过你的小舅后，便以代理律师的名义，提前为你申请了这个。我真的觉得他对你的生活百害而无一利，有了它，王权就不能出现在你百米之内了。”
白音自然不会生气，只有一脸的惊喜，双眼亮得就像是藏着星星，这正是他需要的：“您真的帮了我大忙了。”
李律师反而有些不太擅长应对这样直白的感谢，只能借着推眼镜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红耳朵：“咳，你没有觉得我多事就好。这张限制令是有时效的，在它失效之前，我会让我的助手帮你重新申请。鉴于他今天在江大的表现，我想这会很容易。”
李律师，超帅的！
***
在离开律所后，白音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地方吃饭。
他随便在附近选了家比较注重隐私的餐厅，想要先私下在视频里和弟弟沟通一下。这大概也是李律师没有张罗白音吃饭的原因，他看得出来白音迫切想要和弟弟商量的心。
白音的弟弟比白音小两岁，今年十九，目前正在国家队集训，是个全息运动员。
全息比赛是最近两年才纳入世界赛的运动项目，算是一种比较冷门又特殊的小众比赛，毕竟全息舱本身也才问世没几年，据说还有什么接入标准，暂时离走入千家万户还有一段距离。
白音的弟弟也是经过一系列特殊选拔，才应招加入了国家队，白音这个家属至今都不知道选拔标准是什么。
国家队的训练十分紧张，马上就要世锦赛了，白乐每天也就只有吃饭这几十分钟的空闲。
“所以，你觉得怎么样？”白音把叔叔的事都和弟弟说了，他正屏住呼吸等待着视频里的弟弟拿主意。
白乐虽然比白音要小，却已经是个个头直逼一米九、看上去比哥哥成熟不少的青年，身高腿长，稳重冷静，头脑还十分聪明。加入国家队后的魔鬼训练，也丝毫没有耽误他准备拿下今年江左高考状元的野心。
小的时候还是弟弟跟在白音的屁股后面转，像个可可爱爱的小尾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可爱就变成……大可爱了。
至少白音是这么坚信的。
“乐乐你今天也好可爱哦。”白音拼命地夸着弟弟。
白乐面无表情的点头附和：“嗯。”
白乐的室友默默缩在镜头背后不敢说话，一边胡乱地往嘴里塞胡萝卜，一边心想着，队长他哥是什么时候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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