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

    窗外是滨大附中的侧门。

    远远望去, 还能看见她们以前的宿舍楼,经过几届又几届,重新装修过,面貌焕然一新。

    方好好望向窗外:“怎么突然提起来他?”

    “荀浩然?”

    方好好抿唇不语。

    金潇笑了笑, “记得谢师宴吗?他那几句话, 好像想跟你表白来着。”

    高中毕业到现在, 七个春秋过去了。

    当年谢师宴还在这办的,他们班考得不错,上滨大的都七八个。方好好学习中等,大学去了同在C市的财大,后来跟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在一起了。

    方好好摇头, “不记得, 过去这么久了。上次聚会, 荀浩然都说要结婚了。”

    金潇感到奇怪, 明明提及荀浩然,方好好反应总有些异样。问及他们之间是否有情愫, 她竟然主动说他要结婚了, 语气还如此淡漠。

    她不再试探,“你最近真的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方好好回避了金潇的目光,“没有。”

    此刻, 她手机上橙色的光点无声无息地亮起来。

    方好好用力抠了下手心。

    果然, 荀浩然这人, 时时刻刻都在监听着她。

    测试手机有没有被监控, 方法很简单,依赖于手机使用常识。

    方好好以前不知道, 这半年来, 她很清楚了。

    正常使用iPhone的话, 凡是在使用音频,通话、录音功能、或者Siri助手,齐刘海右侧位置都会出现橙色的小灯,旨在保护隐私。

    同理,打开摄影功能,会出现绿色的亮点。

    倘若在既没有启用音频功能又没有启动摄影功能的时候,无端能看见这两种灯光,便细思极恐了。

    方好好不是没有想过找网警。

    然而,荀浩然通过监控她的手机,知道她在哪,又跟谁说了什么话。

    拿当初一起养的两只小猫威胁她。

    她不想让两条无辜的生命逝去,这是找了网警无法挽回的。

    再熬一段时间吧。

    荀浩然答应她的,等到他结婚,就放过她,把当初一起养的两只小猫也送回给她。

    多年的同学,半年的恋人。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弄成这般结局。

    去年在健身房重逢荀浩然,他们都单身,都和当年不一样了,重新擦出火花。

    直到方好好知道,那次他送她回家时候,英雄救美吓跑的楼道流氓,是他安排的兄弟。

    他们关系破碎了。

    漫长的暗恋,年少的执念。

    导致了荀浩然的阴郁和患得患失。

    曾经她安静,他好动,她习惯于躲在金潇身后,他是男生里的风云人物。

    谁也不知道,荀浩然暗恋了方好好整个高中时代。

    怕被她以学习为由拒绝,熬到高中毕业,半路杀出程咬金。

    荀浩然一度觉得方好好上大学时候与隔壁班男生在一起,是绿了她。

    高中同学是一个共同圈子,他时常还能看见他们在朋友圈秀恩爱,又能听见同学说起来他们的近况消息。

    枉他苦苦地暗恋她三年,天真地以为熬到毕业能修成正果。

    方好好再次劝自己,荀浩然只是出于被分手的愤恨。

    他说生怕她再次绿了他,说等他结婚以后她才能找对象。

    所以监控她的生活,一旦她有社交活动,有接近她的男同事,就给她小惩罚,确实没有对她作出其他什么实质举动。

    但愿荀浩然尽快结婚,彻底放下。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方好好看着金潇,语气真诚,“潇潇,你放心吧,我会自己处理好,过一段时间再同你说。”

    **

    到了夏日,C市人都喜欢“锦衣夜行”。

    因为一年到头冬季为主。

    C市大部分商场的制冷系统堪忧,跟大世界批发城比,好得有限,热得令人灼心。

    周末的首选去处,自然是滨江大道附近,以及南北两岸之间的江心岛“疏影公园”。

    为了保证原生态环境,环岛公路整整一圈都是细溜的,两车道,单向行驶,承载力单薄。

    周末就限行了。

    上下客的出租车和网约车能上岛送人,除此之外,只有预约上岛用餐的车辆予以通行。

    有一家私房菜坐落在杏花林深处,复古园林式的环境,临水而建,雾气缭绕,大气婉约。

    每晚只供应五桌。

    今晚被包场了。

    临近六点时分,岛上散步拍照的行人就看见接连两三辆敞篷跑车开进来,引擎声惹人注目。

    前面一辆红色跑车驶过,令人惊呼香车美人。

    直到看见后面紧跟着的一辆蓝灰色的复古敞篷跑车,才恍然察觉叹得太早。

    说香车美人都是一种亵渎,驾驶座上那位,像童话里中世纪城堡里的落跑公主忽然有了面容。

    一席刺绣质感的白色吊带礼服裙,上面坠着玫瑰花饰,俗不可耐,放在她身上,显得清透又艳丽,端庄又梦幻。茶棕色的卷发及锁骨,单侧勾到耳后,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庞,她皮肤算不上反光的白,被阳光沐浴之下,健康又俏生生地美。

    分明是很热的温度,看着她被微风吹拂的柔软发丝,无端清凉起来。

    所谓“玫瑰无原则,心动至上”,不过如此罢。

    是被几代富贵浇灌出来的气质。

    黄昏像油画融了的颜料,流淌在她光洁的面容,眼睛大而上挑,明艳动人,唇角不勾都似微微一笑。

    天边隐约有夕阳的余晖和银河的温柔,尽数落在她身上。

    路人纷纷在猜测她的身份。

    “哪个网红?”

    “我感觉很眼熟。”

    “哪家明星的绯闻女友?”

    “不是,有点像每周直播跑十公里那个超A的小姐姐。”

    “我十天一公里,人家跑十公里一小时,还顺路捡起来各种盲道上的垃圾,摆好乱放的共享单车。”

    “啊,我想起来了,她今早还直播了。”

    “好像现在比直播里漂亮。”

    自然是比跑步时候美的。

    今天是久违的家宴,金潇特意打扮过,穿的是高定礼服。

    她在法国时候,一向感兴趣设计,跨界出过些不成熟的服装设计作品。

    虽然是借着家族资金优势拿的入场券,创意还挺被赏识的,年轻化的几个时尚资源冲她敞开怀抱。所以她礼服从来不缺,上班想穿就穿,怎会弃之衣柜束之高阁。

    今天这套,是奶奶年轻时候爱玫瑰,为她挑的。

    奶奶到了这个年纪,身体虽好,每年是要去疗养院住上一两个月的。奶奶美了一辈子,是美人,就爱美,爱聚会。

    这些年想打起精神出席一场家宴,都得缓上几天。

    估计奶奶此刻已经到了。

    金听菡女士说了,让金潇不用管,他们夫妻俩去接。金潇打算今晚跟着奶奶回老宅住,陪她两天,不急于片刻了。

    驶进私房菜的院落,远远见了上面挂着疏影阁的牌匾。

    侍应生主动上前想替她开门,金潇瞥了眼他的白手套,“不用,谢谢。”

    刚泊好车,听见一声调侃的笑。

    旁边车位停着红色跑车,张嫣然下车,挽了一头大波浪至肩侧,雪白胳膊撑着金潇车门,“哟,车又不是男人,还不给人碰啊?”

    张嫣然压低声音,挑眉,“你看人家侍应生,巴巴地等着你给小费。”

    金潇有两年没见她这个表姐了。

    大伯的女儿,因为父亲入赘缘故,她一贯是称呼金听菡女士的父母为爷爷奶奶,而表姐实际上应该叫堂姐的。

    张嫣然这人吧,自从大伯和大伯母离婚了,就跟家里闹翻了。

    两年前跑去当海外志愿者了,微博上动态那个潇洒劲儿,快赶上小姨Gabrielle了。她倒是完全不想往千银里面凑,读研的时候大伯让她进千银实习她都不乐意,就是不喜欢搞电子通讯。

    金潇笑了笑,“表姐。”

    她确实是怕人手心出汗,蹭到她方向盘。

    对于一手这件事情,她很有执念。

    其他东西同理,进公司她专门领了新的电脑和显示器。

    下车以后把钥匙放进包里,金潇漫不经心地笑笑,“车哪能和男人比,车天天都要开。但我心情好的时候,偶尔让男人上车吧。”

    张嫣然对金潇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这话说得,很对她口味。

    “我跟你一样,我是心情好的时候,偶尔让男人上桌。”

    “比如我爸,”张嫣然洒脱一笑,“今天是冲我三叔三婶,不然我不来了。”

    指得是金潇父母了。

    两人说了几句,张嫣然回国以后混得是家境不错的姐妹圈子。

    金潇自然跟她不是一个级别的,人家是真正的千金。

    张嫣然以前不过是觉得金潇白瞎一张脸,不懂风情不会娱乐。现在见她变成熟了,高高兴兴地挽着她胳膊,“有空出来玩呗,回国都无聊死了。”

    金潇回眸一笑,“好啊。”

    他们推开折叠的古风木门,包间里宽阔,坐二十人都绰绰有余。

    金潇见到奶奶,那端庄成熟顷刻间化作尘埃,过去蹲在老人腿边,“奶奶,您怎么了……怎么坐轮椅?”

    她惊诧地看父母,以前奶奶从未坐过轮椅。

    奶奶都笑话她了,“玫瑰仙子,还会撒娇,裙子都拖地了。”

    金听菡下午接母亲时候,已经难受过了,现在接受了这个画面,解释道,“膝盖有骨刺,这次去疗养院,医生建议节省着使用膝盖。”

    即便如此,听着也是衰老的征兆。

    人世间最令人难过的,不过是美人迟暮,英雄末路,江郎才尽。

    金潇难受不已。

    奶奶宠溺地揉了揉她脑袋,撑着扶手作势站起来,“奶奶站起来给我孙女瞧瞧,没事,平时也是能走路的。”

    金潇连忙给她扶着坐回去,“您坐着。”

    “你呀,不能趁年轻就喜欢跑跑跳跳的,你跑步的视频奶奶都看了,要注意保护膝盖。”

    “我穿得是跑鞋呢,”金潇点头,力图让奶奶放心,“下回一定戴上护膝。”

    正说着话,金潇的叔叔们都到了。

    金家人丁稀薄,金老爷子走了,就剩老太太和两个女儿,金潇的小姨金香柏还度假去了没出席今晚宴会。

    张家男丁都在千银里做事许多年,早混成金家一份子了。

    叔叔伯伯各个礼貌地跟老太太打招呼,问候老人家疗养后的身体状况。

    纷纷为她坐上轮椅唏嘘不已。

    张季风是金潇小叔,年纪最小,讨巧道:“下回呀,咱背您过来,当您的轮椅。”

    奶奶瞥了眼金潇,笑眯眯地满眼是自豪,“好,先让潇潇试试,她要是背不动我,再劳烦你们几个小伙子。”

    张季风:“……”

    这话说得,谁不知道您孙女力拔山兮气盖世呢。

    整个一怪力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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