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的榜一, 变成了“晚安妹妹016”。
豪掷520块后,直接收获了修机鑫哥的一首《水星记》。
看鑫哥直播的都知道,这是他专属BGM,但凡修到伊拉克成色的机子, 心情暴躁, 就开始听《水星记》来舒缓。今晚, 竟然为了感谢榜一的打赏,第一次清唱了一遍。迷妹们快哭了,满屏弹幕是荧光棒。
他依然没露脸,镜头里是工作台。
螺丝批放在一旁,冷光幽幽, 一个个剥落的电子零件散落在桌面。
放大之下, 芯片坑坑洼洼, 整个台面像个另类的金属废墟遗迹。
对技术宅的固有印象是烟熏的公鸭嗓。
晚安家其他几个主播, 黄瓜、章鱼、飞姐,八九不离十, 唯独鑫哥, 直播时候说话声音很好听,磁性清透,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愁肠百转, 淡淡的落寞。
“鑫哥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听哭了, 鑫哥说点什么吧。”
程一鑫想了半天, 不知道说些什么, 有多少份感情能像他们这样经年不褪色。好在他和金潇之间,星河渺远, 却难有他人再进入心扉。
他清了清嗓子, “新年了, 祝你们不恋旧。”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手机是,人也是。”
他说完就下播了。
晚安修机直播间里挂了放假公告,祝大家春节快乐,一直到初六复播。
其实从一月开始,大学生放了寒假陆续回家,业务量锐减。
若不是他们最近忙着捯饬各种业务,估计还能清闲些。
这几天店里剩下程一鑫和黄顾,俩人反倒忙碌不已。
大年三十,大街小巷洋溢着浓浓的年味,移动的花市,卖对联的,卖红包的,福字的,老城区特有的氛围。他俩决定不值班不上播了,早上打扫了店里,中午放了串鞭炮,关了卷闸,贴了红通通的花市购入“大吉”一张,挨着初六开门的通知。
不到半年的时间里,眼前普通的卷闸门,理工大后街中再普通不过的小小门店,淹没在电子街里的一隅,成了附近最繁忙的存在。
黄顾看了眼旁边的旺铺转让,他说,“这家过了年,估计不回来了。”
程一鑫嗯了一声,喉头有些涩。
隔壁同样是家手机店,当初砸他们场子的同行之一。
故意拿些修不好的手机点名他们直播修,反倒成了他们扬名立万的垫脚石,成就了他们的技术佳话。
生意场就是这么残酷。
当初如果他们失败了,几年积蓄打水漂,重新开始,是否又有飞姐的勇气。
黄顾低声问,“过年回来要不盘下来,两间店打通?”
他们是该扩张了,飞姐他们在附近租了个房子,基本上被当做半个仓库用,其他人各自又带了好些零件回家放着。
程一鑫走下台阶,“万一过了年还回来呢,再说吧。”
黄顾心里同样不好受,“行,过年不想这些。”
他们心底知道,大概率不会有回转余地了。
年关是多少人的期望,熬不过去的时候,想想熬到过年,总归能多几天的盼头,此前不过是苟延残喘地硬撑着。
穷人的信念是过年。
富人过满365天里所有节日。
除夕夜,是程一鑫和程佳倩两兄妹过的。
俩人都早早自己讨生活了,下厨手到擒来。程一鑫下了饺子,一遍遍耐心地加水,转头看程佳倩拌凉菜不专心,忙里偷闲发微信,唇角漾起笑意。
一看就知道在发恋爱专属微信。
程佳倩这个男朋友,处了许久,看样子不像以前随意折腾的。
程一鑫打了个响指,唤回程佳倩注意力,“要是定下来了,就带回来见见。”
他算是她唯一的家长了。
她爽快答应,“行啊,你呢,大过年的被潇潇姐抛弃了吧。”
程一鑫:“……”
金潇那边是时间还是白天,她一大早滑雪去了。
春晚演到一半,金潇电话姗姗来迟。
程一鑫接起来,一边起身去阳台。
被大家拽着毛衣边儿死死拦住,“打完这把再走啊。”
“哥,你牌不错啊。”
程一鑫笑骂,“又特么偷看我牌。”
他一把牌扔程佳倩怀里,又丢了张钞票在桌上,“算我输了。”
“切,没劲。”
“儿子,别写作业了,过来替两把。”
金潇的声音清冽,隐约还有风声,“这么热闹?”
“嗯,”程一鑫笑了,“隔壁邻居,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凑个热闹一起打牌。”
金潇想了两秒,“记得。”
他们隔壁是一家五口一起住,年轻的夫妇在楼下开了个小五金店。那时候他们家孩子刚上小学,被老师说是多动症,皮得不行,整天挨打。程一鑫奶奶一听见就去劝,说程一鑫小时候就爱动,长大练了体育,没什么不好的。结果他们老人家痛心疾首,说你家鑫鑫知道找个读滨大的高材生女朋友,怎么不允许我们教育孩子成才呢。
程一鑫以前逗她,说她影响了人家家庭和睦。
毛毛天天被逼着学习。
“现在他家毛毛初一了,挺安静的。”
金潇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她问,“你下午去跑步了?”
程一鑫哂笑,“你看见了?”
配速太低了。
有点丢人。
从手机店出发,跑去滨江大道,上桥绕了一圈疏影公园再跑回家,差不多半马的距离,勉强跑进了两个小时。等春节回来,他们俩就可以尝试30公里了。
金潇担心的是他身体,“我看你平均心率165,最高187,有不舒服吗?”
程一鑫实话实说,“跑的时候还行,跑完有点胸闷。”
金潇再次劝他,“你不一定要陪我跑完全马,抽签到前面的话,跑完蒙眼跑那段,就可以撤了。”
程一鑫不死心,“还有时间,再练练。”
程一鑫叹气,“我这几天不上班。”
“不上班还唉声叹气?”
“我意思是,”程一鑫瞥了眼室内,牌桌上其乐融融,他往房间走去,在一片嘘声中关上门,“这几天你看店里的监控都看不见我了。”
“所以呢?”
“所以,要不要视频一下?”
“……”
金潇要初五回来,她回来以后,还要和父母一起在奶奶家住到初七。两人近十天见不到面,这还是复合以后最长时间的一次。
金潇见到他就笑了,“这么红?”
程一鑫穿了件大红色的毛衣,房间里还贴了些土里土气的福字和窗花,对于常年北欧风装潢的金潇来说,还真是难得一见,新奇不已。
程一鑫被她笑得耳朵红了,他咳了一声,“越穷越迷信。”
金潇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身后的窗外就是白雪皑皑。
房间里放着她的雪具。
她穿了件白色毛衣,软软地贴着玲珑曲线,最近头发长了些,过了锁骨,细碎的卷发勾勒出巴掌大一张精致脸庞。她漂亮得像会发光,白的亮眼,和背后纯净的景致交相辉映,分明是世间万物都难以打动她的冰雪聪明,怎么巧合地撞进他怀里,欺她年少时罢。
程一鑫皱眉,“我好像有点低血糖。”
金潇坐直了,“啊?晚上还没吃饭吗?”
“吃了饺子,”程一鑫专注地盯着她,“是需要你讲几句甜言蜜语。”
金潇飞了个眼刀,“想听什么?”
“比如,想我了之类的。”
金潇咯咯地笑,比起手势,“想你啊,也就那么一点点吧。”
“比不上滑雪是吧?”
“那当然。”
程一鑫挑眉,“呵,我也是。”
“也是什么?”
“不想你。”
金潇姿态慵懒,伸了指尖看了看,漫不经心道,“你敢?”
她比以前笃定多了。
程一鑫说到做到,出卖色相的事情交给店里小丁,他在直播里也从不露面,安全感今非昔比。曾经,程一鑫总给她一种感觉,早读懂了她的心意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最后见她问出来,随意接受了。现在,重逢的感情本身就有五年的厚重感,仿佛千钧重,若不是心里有对方,谁也不愿意面对支离破碎的过去。
程一鑫坏笑,“有什么不敢的?”
他回答,“你每时每刻都在我心头晃悠,我当然不用去想。”
金潇嗔怪,“贫嘴。”
“滑雪好玩吗?”
“下次教你啊。”
“算了,你还是先教我散打吧,不然又多一项被吊打的。”
金潇笑出声来,给程一鑫晃了一圈摄像头,没想到晃到门口,金听菡正好进来,金潇手忙脚乱,刷地一下挂了视频通话。
程一鑫同样有点慌。
过了五分钟,金潇回了微信。
「金潇Tonight」:忘记关门了,我以为爸妈出去拍照了,结果他们问我在跟谁说话。
「晚安修机」:你怎么说?
「金潇Tonight」:实话实说。
程一鑫不由得在阳台踱了几步。
想到金潇父母问及他们,她会怎么说,怎么介绍他的职业,他的条件,以及他们之间的差距。他们会不会觉得他痴心妄想,竟敢肖想明月。
外面开始放烟花,绚烂一片,闹得他愈发焦虑,像被点了引线。
手机一震。
「金潇Tonight」:我爸问,你愿不愿意入赘。
程一鑫瞳孔一缩,松了口气。
「晚安修机」:就这样?
「金潇Tonight」:还想怎样?
「晚安修机」:不瞒你说,我一直感觉自己名字还缺了一个金字。三金有点少,四金刚刚好。
「金潇Tonight」:……
被这插曲一搅和,他俩开启玩笑模式。
待钟声敲响十二点。
「金潇Tonight」:金一鑫同学,新年快乐!
「晚安修机」:程潇潇同学,年年有我!
**
因为突然暴雪,飞机延误到初五晚上抵达。
从北京转回C市,已是深夜了。
难得金香柏度假还比他们早回来一天,老宅一口气聚了一家五口。初六中午一家人才起床,除了金潇身体底子好,其他几人还未舟车劳顿之中恢复。
金潇先下楼,陪着奶奶在客厅做操。
回了程一鑫微信,说她起床了。
门铃响了。
她去开门,寒气袭面,还有些雪花飞絮般飘进来。
刚刚发微信的人站在面前,金潇惊诧片刻,“你怎么来了?”
程一鑫抱着个工具箱,靠在门框上,“我来给奶奶修收音机。”
不知道他在门外等了多久,发间都落了些雪花。他说得正经,目光却热切地在她身上打转,忍不住喉头滚动。两人一周没见面了,金潇同样打量他,红黑格纹的羽绒服很显肤色,春节养得气色不错,没黑眼圈了。今天收拾得精神利索,胡子刮得干净,一张脸白皙清爽,在雪景中衬得眸子雪亮,五官俊朗,像大学系草之流。
他压低声音,“顺便看看你,你一会就说我是你请来的修理工。”
亏他想得出来。
金潇笑了笑,低头给他拿拖鞋。
奶奶听见门铃响,以为是来拜年的老友。
脚步稍慢地走过来,“潇潇,谁呀?”
金潇大大方方,“我男朋友。”
程一鑫抱着工具箱的手一僵硬,恨自己怎么带的是工具箱不是大包小包的年货,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眼金潇。她说就说了,冲他一挑眉,示意他自己应付。
程一鑫努力绷直身子,挤了个长辈应该喜欢的阳光笑容,硬着头发迎向老人家满是期待的目光,“奶奶,新年好。”
奶奶看了又看,很是喜欢,转头冲屋里喊,“你们快下来,伍迪来了。”
她笑眯眯地拍了拍程一鑫,“你看着比网上还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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