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府在陆闻心里本该是清贵不凡,遍地锦绣的地方,但因为沾染上了阴私,就连这四个字都变得可怖起来。正因为知道了这点,陆闻才会一遍遍地问陆姝瑶在侯府过得好不好。


    陆闻心里,陆姝瑶还是小时那个天真可爱,单纯活泼的小姑娘,因而说起这些,他尽量缓和着来,就怕吓到了她。


    “一开始确实很难找,但南街这边最大的好处就是鱼龙混杂、消息灵通,只要肯花银子,不论什么,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有了线索,后面的所有不过抽丝剥茧,有耐心便能寻到人。


    “那嬷嬷如今跟她儿子过,瞎了一只眼睛,嗓子也哑了......儿子是个爱吃花酒的,身上存不住银子,至今都未成亲。这家人以前许是有些家底,如今都败得差不多了......”


    陆闻曾悄悄去看过一眼,嬷嬷恐怖骇人的模样仿佛地狱来的修罗。她同儿子的关系极差,儿子吃了酒回来对她动辄打骂,陆闻很难想象,这是为侯府立过功的嬷嬷的晚景。


    见陆姝瑶仔细听着,脸上没有任何不适或害怕,陆闻悄悄松了口气,他认真开口道:“阿瑶,这里头若说没有侯府的手笔,我是断断不会信的,你如今在侯府......”


    陆闻清隽的脸上满是忧虑,他眉头紧皱着,好看的少年郎倒像个操心的小老头。陆姝瑶心里既感动,又感慨,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侯府的手段,侯府瞧着一堆锦绣,其实内里比河里的淤泥还肮脏、还臭。


    陆姝瑶娇俏一笑:“二哥你放心,侯府的人待我极好,底下人就是要耍手段,不也要掂量上头的意思?老夫人和夫人待我好,那些魑魅魍魉压根不能近我的身。”


    “你少糊弄我,若真这样你为何不带红杏来,让我亲自问她。”


    “二哥!”


    “红杏是个实诚丫头,最存不住事,她说没有,我便信了。”


    兄妹俩一言不合杠上了,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也不肯示弱,最后还是陆闻败下阵来。


    他叹气:“阿瑶,我多想快点参加科考,真能考出个名堂来,这样你也是有人撑腰的人了。侯府便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在,侯府于我而言,不亚于蚍蜉撼树。”


    陆家人这些日子都长了些肉,陆闻却瘦了好多,不是因为读书辛苦,而是他怕自己不努力,不快点成长起来,便再也追赶不上陆姝瑶的脚步,他恨透了自己在侯府跟前的渺小。


    陆姝瑶鼻子酸了酸,还是尽量语气轻快道:“会有这天的。”


    陆姝瑶没在陆家用午膳,她说要去看望那个嬷嬷,陆闻非不肯,他想将所有事情都包揽,并不想让陆姝瑶见到任何阴私。


    “阿瑶,你只管回去,等那人松口了,我定第一时间给你去信。”温润的少年眼神比从前更坚定了。


    话虽很这么说,陆闻心里也明白,那嬷嬷瞎了一只眼、又被人毒哑了,要撬出有用的东西还得花些功夫。


    陆姝瑶对他很是信任,也有耐心在府中等消息。临走前她将齐瑛要找药的事同陆闻说了,想着天色还早,或许可以去集市碰碰运气。


    陆闻倒是想跟着一块儿去,可他下午还要去学堂。大哥陆旬要守着铺子,大嫂怀孕,家中的事全指着陆母,因而只能陆姝瑶一人去了。


    南街这片陆姝瑶很熟,她今日穿着很是低调,头戴帷帽,想来不会引人注意。


    关在侯府里许久,终于又过上了自由自在、游走在大街小巷的日子,陆姝瑶还怪惬意的,一路上目光所及的小玩意儿买了不少,直到两手都拎满了东西才遗憾的收手。


    陆姝瑶心里嘲笑自己,在侯府呆了几个月,怎么像去了贫瘠落后之地一般,看什么东西都觉得新鲜有趣。


    南街这边虽落后,却也有一家生意极红火的饭庄,吃食糙中有细,同时下流行的精细美食背道而驰,京中闻风来尝鲜的人倒是不少。


    时近午时,没找到药材,回府用膳也赶不及了,陆姝瑶干脆也在外尝尝鲜,可她哪里知道,这么个二层小饭庄竟生意火爆到要提前定位置。


    陆姝瑶一身粉衫站在原地,看着来来往往的食客有些茫然。


    “姑奶奶,您可别见怪,小店真没位子了,但凡能腾出一张桌子绝对不会慢待您。”机灵的小厮恭恭敬敬赔礼道歉,哪怕跟前这位姑娘衣着低调,看这用料也知道家世不凡,不是他们能轻易得罪的。


    陆姝瑶点头,并没为难人的意思,她转头欲走,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忽然往那方向迈了好几步。


    她头戴的帷帽被风吹开一角,堂屋坐着的食客不小心瞥见,皆是呼吸一顿,倒抽一口冷气。


    这、这姑娘未免长得过于出众了些!


    还没来得及开口邀约同桌共食,那姑娘枭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上雅间内。


    食客们一窝蜂涌上来,将小二团团围住。


    “小二,刚才那姑娘是哪位?怎么从前没见过?”


    “是啊是啊,我等若有幸见过,断不会忘记的。”其中一位食客拍着胸口道。


    倒也不是他对自己的记性多么有自信心,实在是陆姝瑶的相貌太有辨识度了,容色姝丽、娇艳欲滴,不过轻轻一瞥便摄人心魄,使人久久难以忘怀。


    这般美色,谁见了能轻易忘记?


    楼上雅间内,沈韶看着来人,立马翻脸不认人:“姑娘,你走错地方了?”


    陆姝瑶清了清嗓子,很是自来熟地坐在沈韶对面,对他的问题充耳不闻。“沈公子,上回围猎场救我一命,我还尚未回报呢,要不我请你吃顿饭,就当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陆二姑娘,在下不喜与人共食。”沈韶语气很是生硬,对陆姝瑶的美貌毫不动容。


    陆姝瑶浅浅一笑,心道刚才还说不认识她,这不就想起来了?至于,不喜与人共食?一回生二回熟,沈韶总不能娶妻以后还不与人共食吧?作为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陆姝瑶是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


    雅间内有铃,陆姝瑶拿起来微微晃动两下,小二很快出现在两人跟前。


    见还是刚才那人,陆姝瑶心情很好的笑了笑:“小二,将你们饭庄里的特色菜都给本姑娘上一份。”


    小二被这个笑容晃了一下,但还是坚定的站在原地。待沈韶挥了挥手,才退下安排去了。


    陆姝瑶眉头微挑,自来熟的将提着的东西找地方安置好,素手执壶,给沈韶斟茶:“本想借花献佛,如今还是以茶代酒吧。”


    沈韶这才正眼看了陆姝瑶一眼,原以为这姑娘是个草包美人,竟难得的聪明。不过饭庄里的酒水也敢饮,不知该说她心大,还是聪明没放对地方。


    “既然是沈公子的饭庄,自然没人敢在沈公子的酒水里动手脚。”陆姝瑶清透的眼睛直直看过去,末了还轻柔一笑。沈韶霎时又想起在林子里,陆姝瑶害怕他丢下她,刻意撒娇的模样。他垂下眼,将温热的茶一饮而尽。


    “用了膳就快走,只此一次。”


    “那就谢谢沈大公子慷慨啦,要不然小女子真不知道去哪儿找个位置坐呢!”陆姝瑶说着,还俏皮地冲他眨眨眼。


    哪知媚眼抛给瞎子看,沈韶依旧不为所动。


    陆姝瑶心里哼一声,不再搭理他,悠哉悠哉地等着小二上菜。


    怪道这小饭馆能这般出名,确实有两把刷子,饭食的确不如侯府中精致,但是野味有野趣,吃的就是新鲜和意趣。陆姝瑶哪怕食量不大,也不知不觉用了不少。


    坐在她对面的沈韶应该真的不喜与人共食,一顿饭下来压根没动几筷子,跟前放着的清茶倒是饮了不少。


    陆姝瑶酒足饭饱,素白的手指捧着茶杯,熨帖极了,连看沈韶都觉顺眼几分。“不愧是沈大公子的饭庄,确实好吃。下回我定会再光顾的,沈大公子生意兴隆。”


    “嗯。”沈韶还是不咸不淡的模样。


    “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事,不知道沈大哥公子能不能帮帮忙?”陆姝瑶好像不知道“不好意思”为何物,逮着一只羊使劲撸毛。


    沈韶坐在窗边,侧影好看极了,他眉眼精致、风姿清然,今日穿着一身白衣说是仙人误落凡尘也不为过。可他眸色却极深,望过来时极具侵略性,将那点翩然若仙的风姿瞬间粉碎了个干净。


    陆姝瑶咽了下口水,无端有些害怕,想到齐瑛她还是问道:“我知晓沈大公子同齐瑛的兄长是好友,听闻齐瑛的兄长久病,需要求名药,沈大公子您、您比旁人更便利些......为何、为何不......”


    “齐遇之。”


    “什么?”


    “齐瑛的兄长名齐遇之。”


    “哦哦。”陆姝瑶被他的不按常理出牌弄懵了。


    大哥,她不是想知道齐瑛兄长的名字,而是想问你为何不给他求药,你不是乾元帝的儿子吗?走后门应该很容易吧?


    陆姝瑶忽然想到沈韶未中三甲,瞬间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乾元帝的儿子又如何?名堂正道都被人堵的死死的,更别说走后门了......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丰富极了,一会儿惋惜、一会儿担忧、一会儿懊悔的,沈韶大致能猜到对方想说什么,他略皱了下眉,语气冷淡:“吃饱了吗?”


    陆姝瑶乖乖点头。


    “出去,从外面帮我把门带上。”


    陆姝瑶:......


    沈大公子将“滚”字都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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