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离谱!
不过是为了讨皇帝欢心,说几句好听话拍拍龙屁而已,这就把自己架在台上下不来了?
大臣们沉默了,没人想回应皇帝陛下的话。
别的勋贵男子十三、四岁便要开始议亲,十五、六岁就会成婚,六皇子振如今十七了,却连个议亲的对象都不找不到,归根结底,还是他的身份问题。
身为皇帝陛下的龙种,堂堂六皇子,刘振的出身自然算得上高贵,可生身父母是一对儿,除了身为皇帝陛下的父亲,刘振还有一个洗脚婢的母亲。
皇帝当初登极即位,陇西李氏出力甚多,作为利益交换,不但李氏族人在朝堂上占据了一批重要位置,后宫的李氏也被擢升为四妃之首的正一品皇贵妃。
皇贵妃非常出息,得了这机会不但紧紧抓住了皇帝陛下的心,跟皇帝陛下你侬我侬,打得热火朝天,肚子还争气,接连诞下了三、四两位皇子。
而皇帝陛下夺位后经过几年的执政,地位也日趋稳固,便有朝臣建议立储。
一提立储,隆宠在身又有两位皇子傍身的皇贵妃便坐不住了,不但欲争储君人选,还直接剑指后位,朝堂上数度提起废后之言。
卢氏当初并未参与皇帝争位的斗争,比着陇西李氏便少了一份从龙之功,卢皇后能在皇帝登基后封后,除了因她是皇帝陛下的正妻外,还靠了她的娘家范阳卢氏联合多方,上下斡旋,出了大力气的缘故。
当初的后位之争消耗了卢氏不少的资源,接下来的几年又被李氏连番打压,朝中势力越发萎靡,在立储之战中,很是力不从心。
卢皇后另辟蹊径,不让卢氏势力对储君人选多做置喙,只尽力把立储一事往后拖延,她则暗中搜罗,找来了艳冠天下的婉昭仪。
卢皇后跟皇帝是少年的结发夫妻,凭着她对皇帝审美的了解,便能估到婉昭仪对于皇帝来说是个大杀器,放出去不但能重创李氏,便是连她自己都不一定能幸免。
为了避免后期婉昭仪坐大难以钳制,她在接婉昭仪进宫之前非但不曾给她消掉奴籍,安排她进宫之后还把她放在自己身边做了个洗脚婢。
婉昭仪不负卢皇后重望,只给皇帝陛下洗了两次脚,就把皇帝洗到了自己床上,不但忘了跟皇贵妃李氏的水乳交融,从此还一发不可收拾,宠了这个洗脚丫头二十年都还丢不开手去。
卢皇后的计谋成功了。
卢皇后得偿所愿,怂恿着皇帝的新欢婉昭仪跟他的旧爱皇贵妃李氏打擂台,挑拨得俩人活像乌眼鸡一样争来斗去。
自古来便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皇帝有了婉昭仪便对皇贵妃日益不耐,再加前朝李氏势大,皇帝为收归皇权有意打压,卢皇后顺势而为,为自己所出的大皇子刘揄争取到了太子之位。
这场争斗中最大的赢家无疑是卢皇后,最无辜的却是六皇子刘振了。
好好一个皇子,因为母亲是带着奴契入的宫,直到得了采女的位份后才被消掉奴籍,导致他一出生便背上了“婢生子”的名头,从小到大不知道受了多少明里暗里的讥讽。
普通人家以婢作妻是死罪,封诰从来都是给正妻的,没有妾室的事儿,所以奴籍出身的女人除非有天大机缘,不然断没有成为诰命夫人的可能。
而皇权在手,皇家可以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奴籍出身的婉昭仪也能成为九夫人之首,正二品的昭仪。
可皇家也是最讲规矩的地方,母以子贵,子也以母贵,皇后所出的龙子天生便比妃嫔生的孩子更尊贵,在皇权继承上有天然的优势。
有一个奴籍出身的母亲,被打上“婢生子”烙印的六皇子振,在这个讲究血统出身的皇宫里,自打出生起,便绝了即位的可能。
各世家门阀传承千年,把持朝堂权柄,势大根深,他们一向自矜自傲,以自己血统尊贵为荣。
除非皇子们都死绝了,不然朝廷诸臣绝不会拥一个婢生子登极。便是让他们把自家的嫡女配给刘振,他们都嫌刘振的身份上不了台面,玷污了自家清贵的血统门楣。
若是叫他们嫁一个旁枝庶出的女儿给皇帝做儿媳,他们倒是舍得,可皇帝陛下却不愿意。
哪怕生母出身再不堪,刘振也是龙种,堂堂皇子,就算是为了皇帝身为九五至尊的面子,他也得给刘振配一个地位相当的贵女。那些不知所谓的破落户和旁枝庶孽是完全不在皇帝陛下的考虑范围之内的。
于是事情便这么僵持了下来,导致刘振十七了还没能说上皇子妃。
皇帝陛下的目光缓慢地在众人身上来回巡视,除了几个跟皇帝有血缘关系的宗室王爷,其余的王公大臣们被皇帝突然而至的王八拳给打懵了,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作入定状,生怕被皇帝陛下硬塞一个女婿。
障日阁内陷入了难言的静默,再没了刚才君臣相得的欢快氛围。
尴尬的气氛总要有人来打破,跟皇帝素来亲近的琦郡王见没人接招,就主动给自己的皇帝堂兄递上了一个台阶:“陛下,臣舅兄家有一女,将将及笄,改日让臣妻携她入宫请见,陛下以为如何?”
应该是不怎么样的。
因为皇帝陛下虽跟琦郡王亲厚,脑子里却没有关于他舅子哥的印象,可见那人也是个顶顶不得用的,虽说如此,还是免不了抱有一丝希望:“卿之舅兄?”
琦郡王当然明白皇帝陛下的意思,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让皇帝陛下自己体会:“宣威将军李重。”
得!这是连个勋爵都没有,只一个靠着祖宗荫恩的闲职散官,典型的破落户。
人选不合适,这就是个纯粹的台阶了,皇帝陛下微笑着朝琦郡王点头:“可。”
皇帝刚跟琦郡王把这一出戏演完,有那机灵的就开始动起心眼子了。
朝中大臣们从来不是铁板一块儿,为了政见不合,为了权柄倾轧,相互间嫌隙颇多,遇到这种好时机,不给自己的政敌使个绊子,那都对不住自己长了一张嘴。
中书令姚守仁没有待嫁的嫡女,不虞被皇帝赖上,于是他朝皇帝陛下叉手行了个礼,转向侍中李道贽笑眯眯地开口了:“臣仿佛记得,侍中家中尚有未嫁之女?侍中家风严谨,侍中夫人素有贤名,侍中之女定然贤良淑德秀外慧中,岂不正可堪配六皇子?”
李道贽乃陇西李氏嫡枝,李氏嫡女当然堪配皇子,皇帝陛下闻言立即两眼放光地盯着李道贽。
这老匹夫!
李道贽恨的直咬牙,真想把姚守仁抓过来啃掉几块肉。
六皇子“婢生子”的身份天下皆知,自己若点头应了这桩婚事,必会被天下世族嘲讽李氏为了迎合皇族卖女求荣,失了世家大族的清贵跟气节,以后李氏全族都少不了被人指指戳戳,连族中儿女的婚事或许都会受影响。
可若不应,眼前这一关便难过。
皇帝陛下登极二十余载,雄心勃勃,励精图治,他能突破诸世家的重重围堵,把朝堂权柄几乎尽皆收归于手,自然不缺手段谋略,更不缺唯我独尊的帝王意气。
这么一位当世雄主,他不提出要求便罢,他已经提出了要求,那是一定要被满足的,不然天子一怒,后果谁堪承受?
可恨姚守仁个老匹夫,几句话把自己架到了火堆上,此次定然要做出牺牲才能脱身。
该杀的老匹夫,真真该死!
李道贽心念电转,情知今儿这事儿一个答对不好,就会得罪皇帝,以陛下的心性,必然不至于当堂就发作,可他以后肯定会找机会暗地里收拾自己。
心下一番权衡取舍,李道贽使劲儿一甩袖子,假作自己摔了姚守仁一脸,义愤填膺地道:“中书令休要胡言!宫中皇贵妃李氏乃本官之族妹,我李氏又不是不知礼数的山野村夫,岂能办出姑侄嫁父子的荒唐事来。”
姚守仁是谏议大夫出身,素来嘴皮子利索,一听李道贽的话便立即冷笑驳斥他:“姑侄嫁父子确实不好听,可那得是血亲。皇贵妃跟侍中隔了数个房头,关系早已疏远,岂能一概而论。
再说诸世族子嗣繁茂,族人能有数千、万数之众,诸姓间互相联姻已是常态,若细究起来,不知有多少这种姑侄嫁父子的事例,便是姑侄嫁兄弟也不鲜见,莫非天下间只有李氏讲究古礼,其余诸氏族都行的是荒唐事不成?”
李道贽心中暗恨,抢白他到:“本官与皇贵妃从小亲厚,兄妹情深,旁人盖不可比,比之也无用。”
说完这话他不等姚守仁再插嘴,直接转向皇帝陛下叉手行礼:“陛下,臣闻八公主馥玉,蕙质兰心温文尔雅,臣心甚爱之。臣之次孙李诫,年方十四,天资聪颖敏而好学,臣欲替次孙求娶八公主,望陛下允准。”
这老狗不讲武德啊!
姚守仁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李道贽为了保住闺女,竟然能搭进去一个孙子,他这账是怎么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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