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振生意忙，下午又出去了。他临走前想再跟褚素素说两句话，但在门口徘徊半晌，终究还是没说。
爷爷和奶奶没过一会儿就起床了，许久没见，褚素素很想念他们。
她陪着两人吃了点东西，又在小区里散了会儿步，溜着圈走。两位老人家絮絮叨叨的，有好多问题问她。
无非是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身体怎么样，还有，有没有交男朋友。
“没有啦。”褚素素勉强笑道，“工作太忙了，没空交，还不着急。”
爷爷被她搀扶着，忽然反手抓住褚素素的手腕，语重心长道：“再忙也不要忘了找对象呀！你都25了，你奶奶25岁的时候，已经生了你爸爸哩。”
奶奶埋怨地瞧了他一眼：“哎呀你个老头子，好端端地提这个干什么。我们素素这么漂亮，有的是人喜欢，想找随时都可以找的嘛！主要还是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辛苦了。”
他们一言一语，全都是对她的满满关心。
褚素素咬着嘴唇，心里酸涩极了，却仍憋出个笑容：“好啦，我知道啦，之后不忙了再看看吧。”
时间一晃而过，散步回去，爷爷奶奶又有些困了。
褚素素守在床边，看着他们安详入眠，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卧室的门被叩响了，随后被推开，一个身影悄然漏了出来。
褚素素回头，看清来人是谁后，下意识地起身，紧绷地站直。
“姐。”她轻声说。
***
刺眼的阳光虽已褪去，但天气仍是一样燥热。树荫之下，两人肩并肩坐在自家小花园旁的长椅上，一时无言。
终究还是褚晴漾开了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和褚素素身材相仿，眉目之间也能看出相似之处，只是更多了几分英气与成熟干练。
“早上。”
“和爸聊过了？”
“……算是吧。”如果吵架也算聊的话。
褚振从小在外做生意，从褚素素有记忆起，家里就只有爷爷、奶奶和姐姐。
褚晴漾大她5岁，从小就充当了半个母亲的角色，替她去开家长会，管她成绩，还会没收她手机。
褚素素小的时候很皮，都是多亏了她才能好好学习。
她们两姐妹很亲，但褚素素因为从小就被她揪着耳朵写卷子，所以形成了条件反射；直到长大了，刻在骨子里的惧怕也难以抹消。
再加上褚晴漾后来念了警校，现在是一名工作了许多年的警察，给人的压迫感更上一层。
“……”瞧她的表情，褚晴漾大概也能知道这父女俩肯定是又吵架了，叹了口气，“爸很关心你的，别老跟他顶嘴。”
褚素素撇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说我的。”
“那个视频我也看了，到底怎么回事？”
也许是职业病使然，她问话的架势就和警察询问嫌犯一样。
褚素素没隐瞒她，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听完，褚晴漾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过两天我找人查查那个视频到底是不是你那个现女友传播的，已经涉嫌侵犯他人隐私权了，证据确凿可以拘留。”
这副情形让褚素素回想起了以前自己在学校闯祸，总是姐姐帮忙善后，不禁有些惭愧。
她没敢看褚晴漾，小声问：“你相信我？”
“……”褚晴漾瞥她一眼，脸上没露出什么表情，“你在我面前说谎，会被我看出来。”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我请了个假专门回来看你，知道没事就行”
褚晴漾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她：“等下还要回去局里，现在差不多该出发了。”
那是个用透明袋子装着的小面包，上面有芝士和培根。
她高三那年，每天晚自习都要上到十一点，褚晴漾会来接她放学，并且会给褚素素带这样的小面包，以防她肚子饿。
后来就渐渐养成了习惯，每次见到她，都会顺手给她买一个。
“走了。”
褚素素把它捧在手心里盯着，忽然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人：“姐。”
对方顿住了脚步。
她轻声问：“你是不是也和爸一样，觉得我很恶心。”
长发垂下，从侧面遮住了褚素素的表情。她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却只听见脚步声又重新朝这边靠近。
须臾，一只温暖的手覆在了她的头顶上，轻柔地摸了摸，然后又捏住了她的耳朵。
“不准胡说。”褚晴漾声音低沉而又坚定，“再让我听到这种话，就把你耳朵揪下来。”
褚素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没有？”
几颗泪珠再次无声地坠在了裙子上。她慢慢擦干净，随后看向对方，用力地点了点头。
***
褚素素在家呆了一天半，周日下午触发回自己住处，走之前又和她爸吵了第二架。
尽管褚晴漾已经跟家里人解释过那个视频的原委，褚振却仍然没给她好脸色看，像个炸药包一样，一点就炸。
虽然褚素素懒得跟他废话，内心毫无波动，但总归听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等红灯的时候，周晓莹给她发了条微信，褚素素回了条语音告诉她自己在开车，于是对方打了电话过来，她用车载蓝牙接听。
“什么事？”
周晓莹：“你还记得前两天吃饭的时候，许皎问了你什么吧。”
本来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褚素素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但这事她有印象：“嗯。”
其他人问吃不吃冰沙，可能就是字面意思，但许皎明显是经常出来玩的，出于什么目的就不言自喻了。
周晓莹：“许皎托我问你句话。当时那么问你，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褚素素没回答她，反问道：“她是李乐儿朋友，怎么托你来问我？”
“你管呢。搞快点。”
“生气倒谈不上，但很明显撞号了吧。”
“那你觉得她还有戏吗？”
褚素素有些好笑：“撞号了怎么有戏，况且她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得，总之没生气就行，我这就告诉她。”
替别人传话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褚素素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并不是周晓莹能干得出来的。
显然是许皎拜托了李乐儿，她天真地答应了，然后周晓莹再替她代劳：“怎么，帮李乐儿背锅呢？”
“你少说两句吧你。”
两人嘻嘻哈哈地开了几句玩笑，褚素素顿了一下：“李乐儿是直女，人又傻乎乎的，根本不会明白你在想什么，别太认真。”
“……”周晓莹没多说什么，径自挂断了电话，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进去。
她们的传话速度很快，知道她没生气之后，许皎就大着胆子来找她聊天了：“你等下干什么？要不要一块儿吃个饭。”
彼时褚素素已经到家，跟宠物店约好，准备一会儿就去接皮皮：“等下去接狗狗回家呢。”
两人继续聊了一会儿，许皎想约她出来的想法似乎非常强烈，表示可以陪她接宠物、回家、再出来。
“行。”褚素素答应得干脆，正好看看许皎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她心里对许皎没太多感觉，如果对方想和她谈恋爱，那就算了。
要是只想单纯发生点什么，如果有气氛合适的时机，未尝不可。
两人约在宠物店门口见了面。褚素素没怎么打扮，上身套了件白色长袖卫衣，下身是牛仔短裤，双腿尽数露在外面，笔直而修长。
她用了个浅色的发夹长发拢到一边，整个人比平时少了几分凌厉。
许皎则不然。不仅化了全妆，还精心搭配了和衣服相衬的耳环项链。
“你今天看起来很温柔。”她盯着褚素素，由衷地夸赞，“像校园里的漂亮学姐。”
褚素素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宠物店的钱已经付过了，直接把皮皮领走就行，许皎在外面等她。
褚素素走向门口柜台的店员：“你好，我的狗狗在这里托管……”
话音未落，她突兀地愣住。
宠物店的店员都扎着马尾，戴着帽子，因此褚素素看了对方两眼，才看清楚这是谁。
对面的女生齐刘海，巴掌脸，在室内灯光的映照下，整个人就像是嫩得出水的青葱。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旋即巧笑嫣兮，曼声叫了她的名字，轻柔得就像一只小鸟落在枝头上：
“素素。”
毫不夸张，只这一声，就让褚素素从头到脚，从皮到骨，酥了整整三秒钟。
怎么会有人从脸到声音到性格，都是她最喜欢的类型？
褚素素回过神来，没忘了正事，对韩璇说明来意，随后道：“你在这里工作？”
这才几天，已经是第三次碰巧遇到韩璇了。这算是有缘分吗？
“对。”韩璇一边为她核对订单号，一边不好意思地抿唇，“我一边等面试结果，一边兼职，不过只有周末两天值班……”
她很快进里面将皮皮抱了出来，递给褚素素。
一分钟就该解决的事，她却在里面呆了足足五分钟，许皎等了一会儿，便进来看她拿到狗没有：“素素……”
三人视线彼此交错。
褚素素丝毫没慌，笑盈盈地朝韩璇介绍：“我朋友跟我一起来的。”
随后她大大方方向许皎解释：“好巧，我朋友居然是这里的店员，我之前都不知道。“
养鱼最忌让它们发现自己身在池塘中，坦然应对是最好的回答。
总归都是朋友。
许皎原本只是“哦”了一声，可在眸光扫到韩璇身上时，忽然死死地盯着鸭舌帽下露出的半张脸，变了表情：
“你……你朋友？你是韩璇？”
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恐惧，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此话一出，让褚素素也短暂地怔了一下，她可没预料到会有这一出，随后镇定自若：“你们也认识？”
柜台后，韩璇沉思片刻，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抱歉，这位小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但我好像不认识你呢……”
她的注视一投来，许皎竟像是见了鬼一样，竟然肉眼可见地流下汗来，更加结巴，半天才说清楚话。
“我、我……也是帝都美院毕业的，之前跟你上过同一节选修课。”
原来是校友，但褚素素不明白许皎为什么突然抖得像筛糠一样。外面挺热的，她不会是等得中暑了吧？
“这样吗？这么一看你是挺眼熟的，真抱歉刚才没认出你……”韩璇了然，随即关切地问她，“要不要给你倒杯水？你看起来很不舒服。”
“不、不用了。”
几乎是瞬间，许皎就面色惨白地拒绝了：“素素，我确实突然胃里不太舒服，今天我就先不跟你吃饭了，我想回家休息。”
她突如其来的失态令褚素素不解地皱眉，还想出言问她。
可许皎顾不上那么多，跟她们道了声再见之后，就匆匆离开了，一秒也不想多呆。
她一路小跑，直直跑到了地铁站边上，而后掏出手机，颤抖着给朋友拨了个电话。
“喂，怎么了？”
许皎精心化的妆被汗水晕开了点点痕迹，不顾地铁站来来往往的人异样的目光，靠着墙，无力地蹲了下来：
“我刚才看到韩璇了……”
“什么？！认真的？”
“是真的。”许皎闭眼。
电话两端一阵沉默。良久，朋友方才出声安慰她：“她不认识你，你们无冤无仇，没什么可害怕的。”
许皎：“我今天约了个有好感的女生吃饭，刚巧碰见了韩璇，她们是朋友。韩璇还问我怎么知道她是谁……”
“我靠你傻啊！”
“我、我就撒谎说是上过同一节课。”
“等等，你有好感那女生是韩璇的朋友？韩璇居然有朋友？”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朋友的口吻变得严肃起来：“那你还是换个人喜欢吧，别到时候引火上身。毕竟……”
毕竟三年前，她们曾亲眼见证过那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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