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连条内裤都没穿，光脚踩在瓷砖地板上，寒气从脚底一路冲到天灵盖，冻得他牙齿打架。
他大致擦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拿着毛巾走出浴室。
一出门，就和两双眼睛对上了。
房间里多了一个长得很慈祥的中年男人，和那个变态男人坐在小圆桌的两侧，齐刷刷地看着他。
宋斐条件反射地把浴袍带子拉紧，向他们走去：“你们这是？”
中年男人笑眯眯地站起身，和他握手：“初次见面，我是李莫。”
他长得像弥勒佛，笑起来更让人觉得亲切，但这份和善里又带着丝狡猾。
宋斐和他碰了一下指尖，转头问那个年轻男人：“我的东西呢？”
年轻男人抬手，指向床边的垃圾桶。
宋斐低呼一声，飞快地跑到垃圾桶，蹲在垃圾桶旁挑挑拣拣。
翻了几下，他用食指和拇指拈起一个写着性感宣传语的小玻璃瓶，缓缓拿高，目光诡异地看向那个男人。
男人冲他点头。
宋斐狠狠把瓶子摔回垃圾桶，吼声震耳欲聋：“我说的是我的手机和证件！”
“哦。”对方的手指调转方向，伸长手臂，慢吞吞地从桌子上捞下一个磨损严重的钱包。
宋斐快步向他走去，走到他面前，刚要伸手拿钱包，对方忽然将钱包抽走，沉声唤他：“宋斐。”
“干什么？”宋斐不耐烦地去抢钱包。
男人笑了，把钱包完好地放到他掌心：“没什么，我刚刚看到他们掉到床底下了，以后小心点，别弄丢。”
好像他刚刚叫那一声，只是想确定一下，对方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宋斐抢走钱包，顺便把桌上的手机也拿走了，坐在床边检查这两样东西。
一拿到手，他就知道这不是他的东西。钱包太旧了，里面只有零星几张纸币和证件，夹层里放着他不认识的人的照片，陈旧，但保存得很好。
手机也不是他用的牌子，手机壳有几道裂缝。
他试着用了一下，觉得，好像使用时间过长，不太好用。
他在心里哀叹，看来他真的有可能穿到别人身上了。
而且这个人，生活质量不太好。
“你很缺钱。”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开口。
他用的是肯定句，语气很笃定。
宋斐把东西放回钱包：“和你没关系。”
“我可以给你一些帮助。”
“不需要。”宋斐冷哼一声，把钱包和手机收好。
他整理了一下语言，把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清了清嗓子，郑重而诚恳地说：“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我先问一下，这里不是什么偏远山区吧？”
年轻男人翘起嘴角：“为什么这么说？”
宋斐继续分析：“我在牙膏包装盒上看到了影视城的宣传。你也不是什么买老婆……咳咳，花钱买我过夜的买家。你其实不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笑容不变：“所以？”
“药是我自己带的。”宋斐说到这，脸有点红，“应该是我自己不小心用多了。”
男人说：“不是你的错。”
“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说之前错怪你了，”宋斐面无表情地说，“自己跑到这里来，是我的问题，但我并不后悔刚刚的选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如果你需要什么赔偿，可以和我提。”
男人轻轻“唔”了一声，反问：“赔偿？”
宋斐干脆利落地说:“对，毕竟是我主动来找你的。如果你觉得被我打扰了，我可以赔偿。”
虽然他不觉得这个男人是什么好人，也不觉得自己亏欠对方什么，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事情了结。花钱让这个男人别找他麻烦，是最方便的做法。
男人的视线落到宋斐那个破钱包上，停留了几秒，又缓慢移到他脸上，虽然没有说话，但明显是在质疑他赔不赔得起。
宋斐把钱包藏到身后，挺直脊背：“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反悔。”
“不用了，”男人摆摆手，把一沓剧本推到他面前，“挑一个吧。”
宋斐在娱乐圈浮沉几年，当然认得出这是什么。甚至，这是他现在最熟悉的东西了。
他迟疑地翻了几页，眼睛立马亮了，不可思议地看向年轻男人。
虽然只是试图片段，但足以看出编剧的功底。宋斐敢确定，只要导演和演员都不拉胯，这一定会成为能冲击大奖的精品。
“有喜欢的吗？”年轻男人看到他的表情，眉眼柔和下来，温温柔柔地问。
宋斐又翻了几页剧本，犹豫了一会，把剧本推回他面前，说：“我还是给钱吧。”
男人讶异问：“为什么？是没有喜欢的吗？”
“不，”宋斐否认得很快，“但是，不太适合我。”
“这些剧本本来是给我的，角色不适合你很正常。你看看剧情梗概，有没有感兴趣的，我可以去问问，有没有适合你的角色。”男人耐心地说，“实在不行，我看看能不能加一个。”
“不麻烦了。”宋斐有点焦躁地说。
“不适合”其实只是一句说辞。他出道好几年，一直被夸是最有灵性的演员，演了那么多戏，什么样的角色不能驾驭，他就是不想接受这个男人给的剧本。
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很不好，虽然把他送到浴室之后就没干什么坏事，但他就是觉得这个人一肚子坏水。
好端端的给他剧本干什么？被他打傻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远离为上。
“这是刘鑫杨导演筹备了三年的，他的作品，每次都能得到国际大奖的提名；这是新锐导演周昇的新作，他很有才气，也有自己的想法，不出三年，一定会成为导演界的又一颗新星……”男人一个一个剧本数过来。
宋斐烦躁地说：“有什么话直说。”
“如果你想在演艺圈立足，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男人把剧本放到一边，双腿交叠，十指交叉，放在腿上，“我不仅可以给你一个角色，还可以介绍你给他们认识。”
人脉，在圈子里总是格外重要，尤其是，每个导演总有自己的御用演员。
在名导面前留下哪怕一点印象，都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
“不需要。”宋斐干脆地站起身，转身往门口走，“如果你没别的要说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等等。”男人从后面叫住他。
宋斐站定，转身等他的下文。
男人面色如常，但眼神锐利了很多，从他频繁敲击座椅扶手的动作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并不好。
宋斐笔直地站在他面前，下巴微抬，无声地和他对视着。
半晌，他唇边徐徐展开笑容:“你说要赔偿，不留个联系方式吗？”
他从西服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烫金的名片，递给宋斐。
宋斐也想给他名片，可是一打开钱包，就看到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只能随便找了张纸，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
刚写了几个字，他忽然想起现在用的不是自己的手机，手机号肯定是错的，于是又把字涂掉。
男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笔触移动：“不方便留？”
“我打你电话吧。”宋斐用指纹解锁手机，按照名片上的号码，一个一个按下去。
132xxxxxxxx，谢翊。
宋斐皱皱眉。
这个名字看着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我来吧。”大概是看他忽然停下动作，看着手机屏幕发呆，男人主动把手机从他手里抽出来，一下一下输入数字。
输完之后，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宋斐：“通讯录第一个。”
宋斐回过神来，接过手机：“哦，好。”
他随便扫了一眼，发现通讯录里有很多a开头的名字，应该都是经常联系的人，为了好找，在名字前面加了“a”。
而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aa谢翊”。
他嘴角抽了抽，看了一脸淡定从容的男人一眼。
这人是多自恋啊，存个名字都要在第一个。
号码也存好了，事情也解决了，宋斐揣着手机钱包准备出门。
谢翊却再次站到他面前。
“你还有什么事？”宋斐不耐烦地问。
“你准备，就这么出去？”谢翊慵懒地靠站在桌子旁，只用一条腿支撑身体，上半身侧向他的方向，幽深而专注的目光不加掩饰地在他身上碾过。从额头滑到鼻梁，越过薄而红润的嘴唇，顺着修长的脖颈，一路往锁骨下方更隐秘的地方而去。
像是在品鉴一样工艺品。
宋斐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忽然想起自己还穿着浴袍。
因为刚刚走动了一会，浴袍的带子稍微松开，隐约露出里面白皙柔嫩的皮肤。尤其是腿，本来腿能被浴袍下摆包裹住，现在因为衣服散开，只有一条带子松松地在腰上挂着，修长笔直的腿就这么露在外面，到最上面的时候却又有块布料半掩着，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他惨叫一声，马上把浴袍裹紧，警告他：“你什么都没看到。”
“嗯，我什么都没看到。”谢翊点头。
但他的目光却停留在腰带下方不远的位置，欲言又止。
宋斐琢磨着，总觉得不对劲。
他里面是真空的，按理来说，如果衣服散了，那个地方应该会露出来，但是谢翊说什么都没看到。
他猛地抬头，眼睛瞪圆。
“我确实什么都没看到。”谢翊好心地提醒，“嗯……酒店里的浴袍虽然会换洗，但很难说洗得有多认真，尽量还是别贴身穿。”
宋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的也差不多！”
谢翊安静了几秒，缓缓低头看向自己。
宋斐扬眉吐气，从李莫手里接过衣服袋子，钻进卫生间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神清气爽：“衣服的钱我一会转给你，谢了。”
“我让李莫送你。”谢翊抬手。
“不用。”宋斐径直走出房间，带上房门，不给他多说什么的机会。
谢翊看着紧闭的房门，唇边漾开一抹笑意。
他重新坐回小圆桌旁，拿起手机，看着那个新添加的号码。
“你俩这是什么情况？”李莫跟在宋斐身后，确定他没被狗仔拍到，安全坐上了车，才返回房间。
谢翊说：“就你看到这样的。”
李莫狐疑地问：“我怎么觉得，他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啊？”
“你想得没错。”谢翊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那你乐什么啊？”李莫不可置信地说，“合着是你一个人单相思？”
他的眼神越来越惊恐：“不会吧？你居然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追的那个？”
别人可能不知道，他作为经纪人，可知道得清清楚楚。谢翊不仅仅自己是影帝，家里背景也很雄厚，只是他为人低调，不愿意让人以为他靠家里背景，自己又确实实力过硬，所以很多人忽略了他身后的力量。
但在相关圈子里提一嘴，谁又不知道他的名字。
从来都是别人挖空心思讨他欢心，哪里见过他主动向其他人示好。
对方还不领情。
“不过他长得挺好看的，看气质，应该也是有钱家里的孩子，眼光高点正常。”李莫摸着下巴分析了几句，一拍大腿，“不对，就算眼光再高，也不至于对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吧？”
“他做的没什么问题。”谢翊把手机放到一边。
李莫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这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李莫吃惊地问：“你知道他这样，还是喜欢他？”
“我只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少能耐。”谢翊顿了顿，问，“我说过我喜欢他吗？”
“你……”李莫目瞪口呆，不停地摇头，“我是越来越不懂你了。行吧，你爱怎么玩怎么玩，别出事就行。”
“不会的。”谢翊淡漠地说。
他一直以来古井无波的心里，久违地涌起了一种兴奋感。
那个人没有接受他的好意，这让他很不开心。
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有征服欲。
就像是驯服一只野狼，远比直接养一只听话的狗，更让人心潮澎湃。
***
宋斐站在酒店门口，看着远处的农田，手中紧紧攥着那张名片。
上面烫金的“谢翊”两个字好像是烧红的烙铁，刺激着他的双眼。
他想起谢翊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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